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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韩一颌首,“这些法子可行,不过得防伍乞儿耍花样。比如辩称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而身世,他随便扯个天南地北来历,官府确认要拖上许久,阿野却等不得。”
思及牢里疫病蔓延,原婉然愁眉不展,“难道只能指望姜大人帮忙?”
韩一沉吟半晌,道:“还有个办法补救。”
“什么办法?”
“让伍乞儿自行招认。”
这法子若由旁人说起,原婉然只当异想天开:伍乞儿死罪在身,招认身份等于自寻死路,他要不惜命,何必假死多年逃罪?
然而发话的是韩一,再荒唐的话便都有了可能。
“要怎么让伍乞儿招认?”
“有几个法子,我再细想。”韩一轻抚她头顶,温声道:“别慌,我一定计划周全,把阿野平安带回。”
他这么说,原婉然悬着的一颗心霎时有了着落,不觉喜逐颜开,可触及韩一深沉墨瞳,心中却是一凛,低下眼不敢直视。
“阿婉,怎么了?”
韩一问了几声,原婉然嗫嚅:“你好容易平安回家,黄汤辣水没吃着一口,我一迳问你怎么救人……”
韩一搁下药瓶,取来上衣披在她肩头,“你不问,我一样会提。况且,咱们现在吃饭也不迟。”
原婉然过意不去,用饭时特别殷懃,为韩一布菜倒酒。饭后她问起韩一在军中领了什么差使,以致于迟迟归来,韩一只道去了邻邦,碍于规矩无法透露细节,但差事办得可以,往后或许在京城当差。
两人谈了一阵子,原婉然思量韩一这日奔波辛苦,便请他沐浴歇息。
韩一让她按老样子先洗,她便引他进寝间稍坐,自己取了衣物进耳房浴间。她经过大床时,不经意瞥见床上摆了一套新净男子衣物,是下人准备的。
那光景映入眼帘,她的心像给什么撞了一下。
韩一回来,日后自己便要跟他一块儿过日子,包括同床共枕——这一项尤其迫在眉睫。
按理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她在浴间净完身,不知怎地,挨延了一会儿,要乍着胆子才敢出去。
当她坐在床沿等待韩一,耳边传来耳房里他洗浴的水声,心里便乱糟糟的定不下来,那滋味有些像新婚当时的羞涩,又不尽然像。
她乱七八糟转着脑子,思量从前如今两人相对光景,突然警醒一事:自见韩一到如今,自己似乎未曾喊过他一声“相公”?
她轻呼一声捧住面颊,但觉触手热烫。
丈夫回来大半天,她却忘了以夫妻名分称呼,一时间辨不清这出于羞怯、生疏或旁的缘故,只希望韩一没注意她在这上头的生份疏忽。
这时韩一步出浴间,绸缎中衣软薄依贴他身躯,上身胸膛、下身长腿,两处实线条若隐若现。
原婉然还捧住面颊,这时见状不觉低下头,手心彷佛更热,呼吸不由自主微急。
韩一穿着便鞋的腿脚不疾不徐映入她眼帘,而后大长个子往她身旁一坐。
“睡吧,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他轻拍她后背,言语安详。
他神态从容,连带感染了原婉然,她渐渐松懈,放下手,悄悄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韩一。
“安置,相公。”
韩一的脸映着烛光丘壑分明,闻言柔和了几分,乌黑的眸底微现笑意,“安置,阿婉。”
两人躺下不久,原婉然閤眼假睡,心中不在意身旁韩一,却听他呼吸轻匀,显然睡下了。
不多时,她亦意识朦胧,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来到牢狱前,正见牢子把赵野从狱里放了出来,道是已经证明赵野清白,无罪开释。
她一颗心欢喜炸了,一阵风跑上前。
“相公,相公,”她紧紧拉住赵野,笑得眼睛没缝,“没事了,我们回家。”
韩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正对床顶的眼眸一片清醒。
原婉然蓦地抓住他衣袖不放,他当她愁烦赵野官司,忍不住有事要问,怎知接下来听她呼唤“相公”。
那一声带上梦呓特有的软糯含糊,其中欢喜无边,柔情万缕。
曾经那么一刹那,他错觉原婉然呼唤自己。往日新婚燕尔,她唤他相公,尽管口吻自持低抑,可其中心绪跟此时此刻类似。
然而接着她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是阿野,他顿悟,如今她梦里念的是阿野。
忽然他意动,侧转身子,意欲就着稀薄月光端详她,好奇她梦见赵野会是何等神色。
他一挪动拖过衣袖,原婉然那厢似受了惊,身子一颤,虽未醒来,手却立时揪紧他的衣袖,生怕失去它似的。
他即时打住,缓慢躺回。
夜色沉沉,万籁无声,他躺着,身上什么地方都没让原婉然所牵衣袖笼住的那只手来得敏锐,哪怕过了好一会儿,牵住他的纤纤小手一点一滴松放了。
两年多不见,妻子而今便睡在自己身畔,娇小的身躯微蜷,呼息轻细。无须与她依偎,仅仅近在咫尺,或者哪怕隔了咫尺,他反正能清晰知觉她身上的温暖。
而她,在梦里念着赵野。
韩一对着黑暗出神,末了对自己笑了笑,再度閤上眼睛。
翌日大清早,韩一带了原婉然进牢探访赵野,赵野喜上眉稍,远远见了便喊大哥,兄弟俩穿过牢栏交握双手,久久不放。
两人叙过别后景况,又讨论官司,千言万语尚未说尽,探监时限已然过了。
韩一带原婉然离开,路上原婉然没看清地面凹陷,冷不防脚下一绊,韩一眼疾手快扶住她,过后便轻搂她肩膀不曾放。
赵野目送两人背影,喜色犹在,扬起的唇弧却不觉几分发僵。同房一个犯人凑上前,笑嘻嘻道:“赵兄弟,你大哥跟你媳妇挺亲近呀?”
赵野沉下脸,扭头恶狠狠道:“她也是他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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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置”相当于现代人的“晚安”
2下次更新要升堂,估计赵野可以出狱了
3最近天冷,可能冬眠本能觉醒,加上感冒和霉浆菌联袂拜访
没神又容易犯困,不止码字慢,回留言也慢,不好意思





野有蔓草 第九十八章:桥归桥,路归路
韩一与林讼师讨论官司,提出办法设计伍家母子在公堂招认身份。
林讼师以为一来己方准备证据充足,二来,韩一的法子再高明,府尹准定给闭门羹吃。
“但凡涉及职务权柄,府尹大人一言不听。比如判案,先时王府世子犯案,府尹大人因证据齐全,按律处死便处死,多少勋贵出面求情全不中用。韩赵娘子能让他宽限期限,已极难得。”
韩一道:“我打算由刑名师爷着手。刑名师爷协理判案要务,必是府尹亲信中的亲信,在阿野官司上正好、也最说得上话。”
“这一样有难处,府尹手下那位刑名师爷从不违逆他东家性子。那翟师爷忠心耿耿,近来朝里多嫌府尹处事断案武断,他每日逐朝逢人叫屈,替他东家辩驳。”
韩一道:“如此,机会更大。”
原婉然见韩一成竹在胸,心下宁定许多,照旧在升堂前夕,回四喜胡同家里预备,等待迎接赵野。
其余时候,她都待在田婀娜私宅。
初时她盘算搬回四喜胡同,田婀娜劝道:“韩大哥替小野哥哥打点官司,这几日又教军中召回当差,白日里常不在家。嫂子若搬回家,万一小野哥哥那对头趁你落单动歪脑筋,该如何是好?留在我这儿,好歹几个下人随时照应。”
因此她与韩一在田家住了下去,一天天过去,两人相处日渐自在,眨眼又到了升堂的日子。
府尹升堂便问新证人何在,林讼师应道虽寻着证人,但已身故,原婉然曾找到证人日志簿册,上头载明伍乞儿未死,可惜那簿册为天运伙计毁坏。
因那帮天运伙计藏匿无踪,林讼师请来那乡村遗孀作证,寡妇禀报原婉然确实找上她家,翻阅过亡夫日志,至于簿册上写的什么,她并不知情;当时她下厨房烧水,不知怎地昏倒了,醒来后由原婉然那方人嘴里知道天运伙计找过麻烦。
府尹询问可有与赵野非亲非故的人可证明此事。
林讼师道:“并无这等人证,不过,赵家已寻得伍乞儿。”他报上盯梢伍大娘一事,因此查得伍乞儿栖身在东王庙,现今化名“吴安”。
伍大娘在公堂上一径低头静默,不到府尹问话绝不抬头吭声,尤其回避赵野所在方向。当林讼师提及伍乞儿未死,她面色苍白晃了晃,及至伍乞儿下落被拆穿,那两只眼睛扎在林讼师身上,直要射出箭来。
“哪有此事?我孩子早死了。大人,我孩子早死了。”伍大娘嘶声道。
府尹轻拍惊堂木,“休得鼓噪,是非曲直本官自有计较。”便吩咐拿人。
衙役快马去了,将林讼师指称为伍乞儿的吴安带了回来。
那伍乞儿瘦成皮包骨,蓬头乱发神委靡,必须教衙役架着拖进公堂。他神色慌张,上了公堂看了伍大娘几眼,这时伍大娘平静许多,直挺挺跪在地上,与他四目相触,只一眼便扭过头,好似遇见陌生人一般冷淡。
伍乞儿便瞥向跪在伍大娘附近的赵野,霎时眼睛瞪圆,随即回复战战兢兢模样。
府尹教伍乞儿报上姓名籍贯,伍乞儿陪笑道:“草民姓吴,名安,定州人氏,大人拘提小人,不知为了何故?”
府尹教一旁师爷告知官司详情,以及赵野一方指称他乃案中死者伍乞儿。伍乞儿大声喊冤,请府尹派人去定州详查他来历。
堂下听审的原婉然看向身旁韩一,伍乞儿以查明身份拖延官司,正合了他事先猜测。
随同伍乞儿来的还有他所雇下人,那下人禀道他由牙人介绍干活,只管日常服侍,并不知东家来历。
府尹跟着问赵野,“你可认得吴安?”
赵野道:“禀大人,这吴安与当年伍乞儿眉目有几分相似。”
伍乞儿大喊:“你生安白造,老子自姓吴,不姓伍。”
赵野并不理会,向府尹道:“大人,草民打黑擂台时,曾咬下伍乞儿左耳。”
府尹派衙役压住伍乞儿,衙役拨开他垂发一看,果然少了一方耳朵。
“大人,小的耳朵原是让狗咬了。”伍乞儿辩道,提及“狗”字不觉切齿。
府尹又问伍大娘,可认识堂上这位自称吴安的男子,伍大娘大声答道:“不认识,见都不曾见过。”
林讼师道:“你们日日在东王庙相见,如何不曾见过?——请大人传唤东王庙殿主上堂。”
府尹依其所请,那道士早已候在堂外,很快上来,报上东王庙殿主身份,专司看管神殿,负责洒扫殿内,烧香点烛。
林讼师便指向伍大娘母子,问道:“道长,可认得堂上这两位?”
那道士答道:“认得,这位大娘乃本庙香客,近日来,天天进庙拜神,这位男施主则寄住本庙。”
“道长终日看守神殿,可曾见过这两位往来?”
伍大娘见道士上堂,本来咬唇不语,听到林讼师如此询问,神情登时有所松缓。
而那道士答道:“这却不曾,以贫道所见,这两位不曾交谈过只字片语。”
林讼师道:“那么,这两位可曾碰过面?”
“有,每日黄昏,这位大娘进庙烧香,而吴施主亦总在同时出房礼拜,两人同在一殿。”
林讼师转头问伍大娘,何以方才供称不曾见过伍乞儿。
伍大娘道:“我进庙烧香,再说男女有别,自然不在后生家身上留神。”
林讼师:“我问过您从前街坊邻居,您鲜少敬神礼佛,这些日子一反常态日日烧香,难道不为探视寄居在庙里的儿子,母子俩确定各自安好?”
“这……我临老改了脾性难道不行?我与吴安同时礼拜不过巧合,要是凭这事便咬定我们是母子,莫不每个与我同殿的男香客全是我儿孙?”
她这么一说,堂下听审的百姓有的发出低笑。
林讼师便传物证,几个汉子抬上一截木柱。
“大人,这是黑擂台一截柱子,当年伍乞儿攀爬绳网,曾在柱上留下血手印,请仵作查验柱上掌纹与那吴安是否相合。”
伍大娘脸色坏了,连忙细看那木柱,不一会儿道:“大人,您别教那讼棍哄了去,木柱上几道手印并不齐全,知道是谁人的?”
那仵作果然禀报,木柱掌纹虽有几处与吴安相似,但无法十分确定。
伍大娘道:“大人,赵野一家一门心思替赵野脱罪,居然攀指扯淡冤枉好人,大人千万别上当。民妇只求帮儿子申冤,万一害了无辜,就是死都不能閤眼。”
那伍乞儿亦连声喊冤,道:“大人,草民真是吴安,绝不是伍乞儿。堂上叫赵野的这厮,还有告他的老虔婆,草民一个不认识。”
林讼师道:“大人,我方尚有物证,请传唤归有财作证。”
归有财上公堂后,证明林讼师随后递上呈堂的生死状属于伍乞儿。
此前他声称并未留下生死状,到头却拿出赵野那一份,可知伍乞儿的生死状亦可能犹在。
韩一便出价,连同赌场那根沾了血手印的柱子一并买下,归有财果然吐出生死状。
当年伍乞儿参加黑擂台犹年少,指纹细小,为求周全,林讼师递上西洋水晶镜子让仵作对照。仵作将镜子放在指印上,指纹清晰可辨许多,他头一回见到这等巧用具,啧啧称奇不已。
原婉然在堂下说不出什么滋味,那镜子乃是赵野生父那方亲族供应。姜怀恩日前联系她,赵野生父已殁,亲族那边意思是,但凡不妨碍律法,赵野打官司要用人,他们便出人;要出钱,便出钱。
此外,念在血亲份上,会给赵野一笔银子安家,余生不愁吃穿,之后双方桥归桥,路归路,不必相认。
原婉然品出赵野生父亲族嫌弃赵野,登时恼了,况且彼时已有韩一出谋划策,她便请姜怀恩代为回绝那些亲族的“好意”。
姜怀恩让她多考虑一阵子,后来韩一取得伍乞儿的生死状,指纹却不好认清,田婀娜提起客人讲过西洋水晶镜子的妙用,不过这等镜子在大夏数目屈指可数,她思来想去,腆着脸回头求了姜怀恩。
仵作验证后,声言吴安与伍乞儿指纹符合。
府尹道:“伍门常氏,人证物证俱全,你儿子伍乞儿明明在世,你包庇逃犯,更挟怨诬告赵野,可知罪?”
伍大娘道:“大人,大人,那吴安和我孩子指纹相同只是凑巧,吴安无辜。”
“那吴安不但凑巧与你儿子指纹相同,他们还年岁相当,一般缺了左耳。”
“事有巧合,您上回听赵野媳妇胡吣,怎地这回不听我说?大人,人命关天,您不能随自个儿高兴胡乱判案。”伍大娘辩道,伍乞儿亦在堂下喊冤。
“铁证如山,容不得尔等狡辩,来人,将伍乞儿送进大牢。”
衙役依令行事,伍大娘哭道:“大人,牢里时疫流行,吴安身子骨弱,送进牢里一准有去无回。大人,您这是枉杀人啊。”
伍乞儿跟着哭喊:“好个青天大老爷,枉杀无辜,枉杀无辜。”
衙役要拖走伍乞儿,伍大娘死死抓住伍乞儿衣角,大哭道:“我替自己出怨气,反倒害了别人家骨肉。大人,我不告赵野了。大人,我孩儿的确自个儿摔死,是我气不忿赵野日子顺遂,诬告他杀人。一切罪过都在老婆子身上,不干吴安的事。”
堂上乱作一团,府尹喝令衙役按住伍大娘,其他人押走伍乞儿。伍乞儿给拖到堂下,经过听审百姓,其中一个中年人咦了声。
“这不是我大侄子吗?”那中年人顿了顿,扬声道:“大人,我认得这人,他不叫伍乞儿,也不叫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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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里的水晶镜子即是放大镜,古代东汉就有,不过倍数不知道大不大。本来想把镜子写成大夏出产,为了剧情需要,只好安上“西洋”,加重突显它稀有珍贵。
关于木柱上验掌纹这件事……掌纹比指纹粗长好辨认,但手掌沾血,印在可适合作柱子用途的那类木材上,究竟能不能清晰显示,我找不到资料,实验只能做到指纹印在木板上,确定用肉眼或放大镜都分辨不出纹路。总之,这节姑且存疑
2这章我预估最晚今天下午能完稿,没想到爆字数(′;︵;`)
现在先上这叁分之二,晚些补上剩下的部份
3如果顺利,明天应该会开脸书粉专




野有蔓草 第九十九章:不管
堂上下不意变数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问其来历。
那中年人禀道:“小人京城人氏,姓应,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
“你说这伍乞儿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儿子,叫应好时。”
“他自称吴安,定州人氏。”
“草民的侄子脑袋从小这样……”应光伸指在太阳穴旁打圈儿,“偶尔跟一般人没两样,可疯傻的时候更多。”
伍乞儿眼珠一转,紧接着极力甩开衙役,要扑向应光。
几个衙役将压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疯,你才疯。”说话间变了腔,原本吐字糢糊,近似南人腔调,这会子口音爽脆,俨然道地京腔。
应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听不得说他疯,一听说,便气疯了。还有,定州人氏说官话,口音哪能这等字正腔圆?”
府尹问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独居东王庙,病骨支离却无亲人照管?”
应光叹道:“前几年我这大侄子疯病发作跑了,亲友到处找他不着,怎知在衙门碰上了。”
堂下听审百姓窃窃私语,“这人究竟是谁?吴安?伍乞儿?应好时?”
府尹道:“应光,你看仔细,堂上此人真个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应光端详伍乞儿半晌,拍胸脯道:“禀大人,草民敢具保。”
府尹无奈,手指应光问向伍乞儿:“你可认得这人?”
伍乞儿哪里认得应光,可监在即,就不病死牢里,还有死罪等在后头,他双眼发直盯住应光许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应光道:“哎哟,你总算记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该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应好时。”伍乞儿呜呜哭道:“我以为自己是吴安,原来不是。”
府尹问道:“你确实是应好时?”
伍乞儿哭道:“我是,我是。”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说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见证,您可不能再冤枉无辜了。”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儿身分复杂,一时半会儿问不清。”他看向应光,“你既然敢担保侄子身分,写上文书,着你带他回家监管,日后再审。”
伍乞儿巴不得一声儿,那应光却道:“大人,我这侄子放不得,他几年前疯病发作,杀了两人。”
伍家母子全傻了,两人原当应光糊涂,乐得顺水推舟冒名顶替应好时、逃脱死罪,哪承望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我不是……”伍乞儿欲待改口,猛地警觉此话一出,适才一番做作便明摆着是装疯卖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儿、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骑虎难下,府尹已着人调来应好时相干卷宗。稍加翻阅过后,他向伍乞儿道:“假如你是应好时,亦是死罪。”
伍大娘满嘴发苦,兜兜转转,儿子依旧死路一条。所不同者,她的儿子招认真实身分,赵野便有活路。
寻思至此,她瞥向赵野。
狱中难得梳洗,这后生待在牢里多时,胡子拉碴,囚衣黄旧难闻。然而他年轻力壮,尽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笔挺笔挺,一股神头儿。堂下他的媳妇与拜把兄弟等着,叁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剧痛,她的孩子吃尽苦头,这就要死了,没一儿半女送终,只得自己一个孤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脱口而出:“大人,这人真不是我儿子,他是应好时。”
伍乞儿见母亲面带愤妒,思忖半晌,跟着喊道:“我是应好时,不是伍乞儿。”
只要他不认是伍乞儿,就有机会拖赵野一块儿死。
府尹便道:“嫌犯应好时业已亲口招认,即刻将他监,择日凌迟处死。”
伍乞儿让衙役由堂上拖走几步,终于回过味儿,嘴巴牙关打颤,放出惨叫。
“大人,大人……我才杀了两人……怎么就……就受活剐?”
府尹厉声道:“你当年杀死的不是别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弑亲者凌迟处死。”
伍乞儿腿软,伍大娘咕咚一声,由跪扑倒地上。
凌迟处死……凌迟处死……一块块割下身上皮肉一块块……
“我是伍乞儿,我是伍乞儿。”
“他是伍乞儿,是我孩儿。”伍家母子不约而同喊道。
府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应好时,你一下自称吴安,一下自称应好时,这会儿又成了伍乞儿,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当本官好蒙骗?定是你畏惧凌迟刑罚,便冒充伍乞儿,好死个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儿,”伍乞儿连磕几响头,扭头喊伍大娘:“娘,告诉大人,我是伍乞儿。”
伍大娘泪眼婆娑,由儿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妇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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