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赵徽沾沾自喜自己占了赵野大便宜,将住东厢的面子,以及住西厢的里子全拿在手,殊不知教赵野利用,行金蝉脱壳之计,将祸水东引。
倘使小月不谋害赵野,大家太平无事,一旦下手,她不但要铩羽而归,还要帮上赵野一把,将赵徽泼他“行止不检”的脏水泼回去。
如此这般,赵野一石二岛,同时算计小月和赵徽,将这两个诬蔑自己的人变成既是击杀对方的石,也是受击杀的鸟……
小月胀红脸,“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多少人想亲近我?”
赵野气定神闲道:“这话我比你更有资格问。”
小月噎住,她再好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赵野美貌相差悬殊。事实上,昨晚漆黑中,她将赵徽误认成赵野,若非无法忍受对方薰人酒气,想到赵野那相貌体魄,都有几分心猿意马……
旋即她怒由心生,再度拉满弓弦,“操,你害老娘白陪赵徽躺一遭!”
赵野道:“你不害我,什么事也没有。”
小月再度噎住,唯嘴上不肯服输,“卑鄙小人,要是我真心爱慕你,以身相许呢?岂不教你害了,阴错阳差委身给赵徽?”
“男人昏醉,那话儿硬不了,天王老子想委身他都没门儿。”
“那还不是教你害得和男人同床了?你害人终身,真恶毒!”
赵野与小月对口本来平静,因她蛮不讲理,作贼喊捉贼,沉下脸冷笑。
“那么我的终身又如何?谁有私心,我就该任她趁人之危设计委身,从此纠缠不清,名声扫地?不管你真情假意,行事和赵徽一般私心藏奸,拿真情妆点,只有更可恶!”
他发话之间,先想起当年生母坑害一事,再想到人在京城四喜胡同家里的原婉然。
他孤家寡人时候,教人诬陷了,百口莫辩也不打紧。前途无路,大不了封笔转行;受千夫所指,也不妨一笑置之。
可如今他有了小婉婉,夫妻同命,荣辱祸福与共。
前时他鎯铛入狱,连累妻子甚多,这回小月诡计果真得逞,惹出的话柄在往后数十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教人提及。旧事重提一回,他的婉婉便要无辜蒙羞,为他烦恼伤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节,赵野俊丽面孔戾气大盛。
小月所在居高临下,又抢得先机,张弓稳稳挟制住赵野,本来胆气充沛,此刻与对方阴狠眼神一触,后颈莫名微凉。
她前来原为厘清昨晚疑团,如今得解,便道:“这回老娘栽了,若再狭路相逢,走着瞧。”说完吹了声口哨,一匹马由林中一角奔来。
她收箭背弓,手吊树干逐枝往下跃,相好时机要跳上座骑。说时迟那时快,咻地一道黑影射来,她急忙闪避,乱中双脚踩空,摔落地上。
那边厢赵野左手附于右前臂,隔衣扣准衣内袖箭机括,将箭矢对准小月。
小月狼狈坐起,又惊又怒,“你……”
赵野援用她先前要胁话语,冷冷道:“刀鎗无眼,坐好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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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用巴豆和榉柳伪造殴伤淤青这一节,来自《皇明诸司公案》的“李太尹辨假伤痕”
原文是:盖药中有巴豆,将涂体上,即便肿。汝南方又有木名榉柳,以叶涂肌,则如青赤﹔伤剥其皮,横置肉上,以火熨之,则如棒伤,水洗不下。但殴伤者血聚则硬,伪妆者虽似伤而不硬耳。
2骡夫的小剧场
林中小月武装打扮,箭指赵野
赵野:“你我恩怨与骡夫大哥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放他走。”
小月:“刀鎗无眼,站住别动!”
骡夫:Σ(lliд??)?不好,我被卷入了江湖人士你死我活的纷争
接着赵野和小月进行到以下对话
小月:“你和赵徽换房并非偶然,是存心防范我纠缠!”
赵野:“对。”
小月:“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多少人想亲近我?”
赵野:“这话我比你更有资格问。”
骡夫:(?Д?≡?Д?)?不是,我究竟被卷入了什么样的纷争?
3不好意思,上次透露在前几天可能更新,但家里有事,需要处理的杂务出乎意料占用不少时间。本来就觉得稿子写的还不行,能用的时间还少,就拖更久了。到现在这段剧情还没写完,过几天我再更新下半段
4最后谢谢小天使们长久支持,在这周,蔓草集成两万珠啦(*'▽'*???)
野有蔓草 第一六七章: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小月定睛打量赵野右手,待观察他袖箭形制,好估算剩下几只箭,可恨教衣袖遮掩瞧不清。
赵野猜透她心思,道:“够多。”
小月撇嘴,“一个画师花花肠子忒多,暗器都带上了。”
“我有仇家,旷野林地又难保没宵小出没,自然要作些准备,只是想不到用在你身上。”
“要不是我下地露出空门,你根本只有被我压着打的分!”小月牙痒痒道:“我就不该先收弓,该射你个穿心窟窿再下来。”
赵野道:“闲话少说,谁雇你来陷害我?”
小月啐道:“休想我出卖主顾!”
“行,那我们慢慢猜。”
小月登时警惕,“谁要跟你慢慢猜?”
赵野只道:“横竖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你嘴巴,先办其他正事。”他让骡夫向小月扔去一截绳索,吩咐她,“自个儿绑手,绑死结,否则我亲自伺候。你若妄动,那便袖箭伺候。”
小月喝问:“赵野,你想掳人囚禁?”声中大为嗔怪。
赵野微勾嘴角,“你不是信女,我也不是善男。”
他笑是笑的,口气柔是柔的,甚至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望向人来,总彷佛一生心神悉数付诸于他所凝注的人身上,如此深邃缠绵。然而他眉稍眼角、字里话下隐约浮动狠劲,形貌辞色两相矛盾,整个人看上去莫测高深,那俊美已极的相貌便益发散出一种妖治邪气。
小月看得呆了,心脏怦然一跳。
离她不远的座骑等不到主人上马,碎步走动,在土面踩出蹄声。
小月闻声想到什么,高声叱骂:“赵野,你这个忽律律!”
小月座骑听到“忽律律”叁字,立刻掀蹄跑来,横身挡在小月正前方。
赵野警觉小月弄鬼,立时要发动袖箭擦身警告,电光火石间收回手——他发箭必要射中横亘小月身前的马儿,马儿受伤发狂,小月性命危矣。如此一来不但断了线索,他再恼小月,终归心底有数,这人罪不至死。
与此同时,小月跳了起来,将一颗黑球扔向赵野,半空黑烟大作。
赵野抬手掩护眼鼻,耳里听闻小月喊道:“吁,快跑,给你加菜!”
马儿嘶鸣一声,蹄声连珠响起,一时半会儿便去远了。
待黑雾散去些,赵野勉强能视物,林中已不见小月人影。
事后赵野和家里说起这事,与他同坐炕上的韩一倒茶,道:“你做的好,话里真假搀半,没告诉她全部实情。”
赵野道:“那丫头害人为业,我若悉数揭破她不足处,教她学精,便助纣为虐了。”
他告诉小月,由她伪造伤势警觉蹊跷,实则早在她收下薄妪的窝窝头,便勾起他疑心。
薄妪以油纸裹起窝窝头,那纸包虽不大,却也不小,一般人收受这等大小物事为求稳当承托,按理会用双手接过,然而小月以类似莲花指的手势捏拿包裹,能少碰触它便少碰,掩不住嫌弃之意。
常言道:“饥不择食”,小月自称从叔伯家到宋家别庄长年挨饿,这等经历的人会有闲心挑剔吃食吗?何况这是乾爹乾娘薄翁夫妇的好意馈赠。
再者,小月诉苦丫鬟动辄找她麻烦,盼望能远离是非躲清闲,行事上却一再叁公然接近外男画师,不仅不避嫌,还心绪外露,简直生怕不能授人口实。
原婉然坐在炕桌彼端,抚摸身旁墨宝脑袋,向赵野道:“幸亏你见多识广,心思又细,否则真教她害了……”她一阵后怕,把毛茸茸、暖呼呼的墨宝揽进怀里抱紧,权当安抚自己压压惊。
“呜?”墨宝莫名其妙,抬头舔了舔原婉然。
赵野迎视原婉然,“哪怕我寡见少闻,戡不破她自相矛盾,以及伪装伤势,临到她剖白私情,也瞧出来了。”
小月的行止截然不似他的小婉婉。
小婉婉每每望向他或大哥,无须任何言语,那温柔目光便足够他们兄弟俩明白,自己在她眼中,是世间最最紧要的珍宝。
至于小月,装可怜还像模像样,表衷情则实在不行。她面上流泪,眼中无甚情意,就是一个半大孩子沉浸在想像出的悲情中作戏。
赵野洞穿一切,之所以按而未发,陪小月对戏,无非想探她老底,揪出设局主使。
赵野道:“但我也有失算的地方,没瞧出小月身怀武艺,来历复杂。我以为凭她那点道行,暂时离不了别庄,自己还有工夫布置人手等她出来。”
原婉然抚抚心口,“幸好她虽有武功,却没动真格,害你性命。”
赵野道:“那姑娘目前大抵还不会干杀人勾当。她两次怒极拉满弓弦,一会儿便又松懈,足见并无伤人性命意思。”
虽如此说,最初双方林中遭遇,赵野并无十二万分把握全身而退,面对小月张弓逼问破绽,不能不稍加敷衍。他权衡轻重,选择拆穿小月假伤把戏,绝口不提她扮戏令人出戏。
毕竟小月不但血气方刚,还抓尖好强,逃出宋家别庄竟不远走高飞,反倒气冲冲找人拦路打听事败原由。这丫头谋事不成已然满腔怒火,等知晓自己在寻常应对都出纰漏,无异火上浇油。
小月火大了,赵野不用想也料到自己这个近在她跟前的对头第一个要倒楣。
反之,让小月误会她不巧撞上内行人识破她造假法门,这才栽了跟头,便不算太没脸,当可稍缓她怒气。小月火气少一分,他便少一分危险。
他存心教小月信服她作戏惟妙惟肖,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混淆视听,让小月不自知演技别脚。日后她再设局害人,她坑害的对象只要老到些,都不难看穿她作戏浮夸浅薄,表里不一,从而更容易避祸提防她。
赵野又和家人推敲小月的幕后主使,原婉然第一个想到蔡重。此人劣迹斑斑,先前害赵野不成,逃逸无踪。和他同伙的杜英生因为早教赵野整治,落魄远离京城,倒不在嫌疑之列。
赵野道:“有可能是蔡重,我套问小月谁雇她来,她答话不会出卖主顾。那丫头自认口风紧,其实透露了她收钱作买卖,确实是受雇而来,并非出于私仇义愤找上我。”
韩一断言:“她不是单枪匹马作买卖,必定有人领头撑腰。”
赵野附和,“对,小月行事鲁莽,技艺半生不熟,这道行闯江湖,不是有人罩着,她想找人接头找活儿都难。再说她落地一会儿才想到唤马救驾,这心性记性,绝想不出事先调教马儿的主意,该是他人防患未然,替她备下这脱身之道。——那人真是拎不清,放着人不好生调教,调教马儿。”
原婉然对两个丈夫道:“相公,那姑娘骂‘忽律律’,这是‘混帐’的胡语。若是老手调教座骑,他兴许和西域有渊源。”
韩一和赵野点头,赵野又道:“小月的官话字正腔圆,像本土人氏。也就是说,这对师徒或这个团伙,老手来历和西域沾边,新手起码在大夏生长。”
韩一道:“我找西域的朋友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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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第一六八章:绣线
赵野那头离开京城,暂住宋家别庄,京城那头不时落雪。
街上车马络绎,赵忠所驾骡车辗过车辙错综的雪地,车身随之颠簸。
车厢内的赵玦浑然不觉身外动静,秋水美目不错眼地盯着手中书契。
书契上白纸黑字,写明长生商号以六十万两买进蚨祥银号,业已经过官方红硃砂印押。
他放下书契,静静笑了。
他笑时,人和平日没两样,肤如莹玉,眉目清华,从头到脚俊雅翩然,无懈可击。
然而他眉稍眼角卸下了惯常示人的温润,由衷迸出一种阴森狠毒。这让他脸上无形中显得狰狞,然则无论如何,那张面孔始终美得惊人。
蓦地驾座上的赵忠发了声喊:“主子,车往右转!”
紧接着车子急速拐弯,赵玦顺势向车厢侧壁一歪。所幸他听到赵忠示警,立时便回神应变,双手抵在车壁缓下摇晃势头。
赵忠回身微撩车帘,“主子,您没事?”
赵玦只说:“怎么回事?”
“有人驾车急驶过来,还霸住街道当心走。路上容不下两车并行,说不得我临时拐弯。”
赵玦撩开车窗帷帘,由路边铺子认出街道,顾记绣坊就在后头几条街外。
他眼底的冷峭退散了一些,嘴唇微微一动,唇瓣始终抿着。
他慢条斯理收好书契,放进匣子,静静耗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到顾记绣坊。”
赵忠应是,提醒道:“主子,再一个时辰,您约了金德兴的掌柜议事。”
“顺路到绣坊视察,不会耽搁多久。”
时近绣坊下工时分,赵玦走向帐房途中,须经过绣房所在的院子。他抄东班绣房前的游廊行走,房里绣娘仍在刺绣,鸦雀无声。
他往绣坊深处走下去,到了下一重院落,那儿房间全作库房用。
他路过其中一间外头,那库房房门微开,里头有女子咯咯笑道:“韩赵娘子,你这相思病也害得太厉害了。”
赵玦滞下步伐。
绣线库房内响起他耳熟的话声,那声音柔柔软软,一如往常温婉。
“这回天丝坊出的绣线实在好啊。”原婉然面对墙壁感叹。绣线库内,墙壁前成排架子挂满绣线,五颜六色的线绺光泽特别柔滑,浓淡颜色都饱满雅致。
程绣娘笑道:“可不是,我在绣坊这些年,坊里进的绣线属这批最上品,难怪你每回进库房就瞧个不住。——对了,你家大官人晓得你喜欢这套绣线,不是让你别手软,喜欢就买吗?”
“我不买,”原婉然柔声道:“一套绣线几百来色,得用上好几个绣线架收着,太占地方。”
“却又来,你家两进院子,随便腾个厢房出来,何愁没地儿放?”
“有地儿放,还得有钱啊,”原婉然算起帐来,“家里盘算改建屋舍,开销不小。我家大官人升职,添了些人情往来应酬开销,该给他涨零花钱,我还想替他买副新马具。再有,我家二官人近来在行内遇上坎儿,他聪明能干,必定迈得过去,可是大抵要花些时日。事情平息以前,他进帐有限,如果家里余钱多,便能让他更安心画他想画的画儿。为这几项,我正寻思在哪些家常用项上省钱,才能照从前相同数目攒钱。”
“你行事也太过小心,家里叁口都挣钱,少攒些铜钿,日子一样过得去。”
“就怕当下风平浪静,眨眼便有不测风云。”原婉然想到前时赵野乍然入狱,余悸犹存,口上只道:“我们小户人家家底薄,虽说平日过得去,碰上等大钱用的时节就艰难了,还是趁太平时候,多多积谷防饥为妙。”
程绣娘想了想,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惜了,将来天丝坊再出新绣线,断然不能和这一批一模一样。”
原婉然轻叹:“是啊,即使同一个匠人用相同染料染线,每天时气干湿冷热、日头大小都不同,影响绣线颜色。昨日染得出的颜色,今日未必染得出。”
她话里有些惆怅,程绣娘遂道:“哎,你这么中意这套绣线,丈夫又千肯百肯为你花钱,就咬咬牙横下心买吧,省得将来懊悔错过……”
原婉然静默几息工夫,最终说:“不了,家里的事要紧。这套绣线几百色,当真买下,我一辈子用不完;再说我白天在绣坊干活,家去也剩不了多少精神绣花。”
她本来还有话可说,想了想,说了好似炫耀夫妻恩爱,便保留在心,不向人语。
那是韩一撺掇她买绣线时的事,他说:“阿婉,难得你那么喜欢一样东西,我们也不是花不起这笔钱,买又何妨?你别烦恼家里开销,有我和阿野兜着。不过买了绣线,你能不能尽量搁着,只看看过眼瘾?”
原婉然奇道:“相公,绣线买来不用,不等于白花钱吗?太浪费了。”
韩一轻抚她头发,“不浪费。买来绣线换你一个开心,那便值了。我明白你喜欢刺绣,不过你已经以绣花为业,回家又动针线,太损耗目力。”
原婉然想到丈夫这番心意,错过绣线这点遗憾登时不算什么了。
她笑眯眯和程绣娘说:“反正我在绣坊天天见得着、摸得着,而且也用得着同一批绣线。”
程绣娘不谙她心事,笑道:“瞧你,提起绣线便一团高兴。嗐,我虽不比你着迷,倒也能懂,我们做绣娘的遇上上品绣线,哪个能不动心?光瞧着就开心。”
那“光瞧着就开心”这话暗合原婉然心思,她便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我单单设想用了这套绣线,绣出的绣品必定更精致,都还没动手绣呢,心里已自欢喜了一场。”她说着,若有所悟,“画师遇上好的文房四宝,武人遇上宝刀,也是这么样吧。”
程绣娘噗嗤笑道:“你也太记挂家里两位官人了,谈自家老本行,还不忘捎带上他们的。”
赵玦驻足游廊,到程绣娘打趣原婉然提起丈夫本行,他迈脚走了。
进了帐房,他大略核问业务便离去,走前貌似随口询问帐房。
“坊里进的天丝坊绣线,一套价值几何?”
帐房报上数目,赵玦沉默。
帐房会错意,陪笑道:“天丝坊绣线乍看不便宜,一套够抵寻常人家好一阵子嚼用,但它质料一流,确实值这个价。”
赵玦肚内思量的是另一码事。
这套绣线只够在他认为像样的酒楼换一顿朴素饭食,原婉然掰着指头算帐筹算,就为撙节这点开支?
缩衣节食寒酸过活,还美滋滋地活像拣到宝似的……
没开过眼的村姑。
野有蔓草 第一六九章:绣线架子
半个月之后,赵玦回绣坊查看原婉然负责的泰西绣画,不露痕迹夸赞天丝坊新染的绣线。
他问道:“文人雅好文房四宝,武人喜爱宝剑宝刀,这天丝坊绣线品质上佳,绣娘们也会动念收藏吧?”
原婉然笑眯眯应道:“是啊。”
赵玦眸光闪动,敏锐捕捉住眼前人笑语别具满足意味,这声附和并非仅仅出于同感,亦或应付自己这个上司,她的笑靥当和她自身境遇有关。
他灵机一动,作不经意状问道:“韩赵娘子该不是便收藏了一套?”
“啊?”原婉然微微张大水眸,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吗,竟教赵玦一眼洞穿端底?
她脸上有些热辣,收敛笑容,道:“嗯,家里买了一套。”
原婉然提及买绣线,说的是“家里”,而不是“我”,赵玦无须多想,料中她丈夫终究买了她的心头好相送……
原婉然那日和程绣娘表明不买绣线,之后下工去了田家。
其时赵野出外作画,韩一在军营值宿,众人因为蔡重逃逸在外,不放心原婉然独居四喜胡同家里,便由田婀娜派下人接她到自家私宅小住。
姑嫂两人在上房炕上闲聊,聊到绣线一事,田婀娜歪在大迎枕上,道:“嫂子,你平日费心持家,又不大手大脚花钱,中意什么心爱东西,买来犒劳自己天经地义。更何况这是韩大哥自个儿一千一百个乐意送你,我觉着嫂子就不为自己,为了让韩大哥开心,也该收礼。”
旁人品评买绣线一事,从来只想到“能让原婉然开心”,田婀娜此说则是前所未闻,炕桌另一端的原婉然停下吃茶,问道:“让韩一开心吗?”
“是啊,不止韩大哥,小野哥哥晓得你喜欢那套绣线,一准也十二万分乐意相送。人嘛,喜欢一个人,什么事都急于为他效劳,什么好东西都想双手捧到他手中,看他享用比自己享用还受用。嫂子下了工还替两位哥哥做针线,想攒钱给韩大哥买新马具不都是出自这等心思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两位哥哥挣钱,就是为了让嫂子过好日子,他们送礼讨得你欢喜,那么干活再累,必然觉得都值了,更有劲头往上爬。反之,嫂子替他们省钱,尽管是替家里着想,但也教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满腔热诚无处使。”
原婉然赧然,“我节省惯了,那套绣线又贵,便舍不得一次掏出这么一笔钱。”
“这又算不上一时间填补不了的大数目,果真有急用,勒紧裤带在这儿、那儿的开支省一抿子,或者用借的,也能很快凑齐这笔钱不是?”
原婉然想了想,道:“那以后他们再想送贵些的礼物,我便让他们送。”
田婀娜笑道:“这便皆大欢喜了。其实嫂子就算不让他们送,两位哥哥定然会一直见缝插针找时机送。不像有些男人,因为女人体贴拦着不让送礼,久了他不知感激,反倒习以为常一毛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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