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韩一提醒,“今晚不能让墨宝上炕。”
“嗯,”原婉然重重点头,“从前它偷吃醉鸡昏迷不醒,吓坏人。这回连酒味都不能教它嗅到。”
她和丈夫絮絮家常,声气活泼自在,好似一只黄莺儿,在晴和春日欢快放声,清圆呖呖。
议事间里赵忠挪位,要按摩赵玦右手,一瞥主子搁在桌上的手,心中暗惊。
他一度怀疑自己眼花,定睛凝视。
赵玦那只修长的手张开五指,手指略现蜷曲,如鹰隼张爪准备擒杀猎物,开肠剖肚。
赵玦悠悠唤道:“赵忠。”声线低柔文雅。
赵忠先见主子手势,再闻呼唤,立时由这声音认出一丝算不上耳熟但终归记得的某种阴恻。
他嘴上应声,尽管心中疑影,仍旧以为不能够——那韩赵娘子并非诗礼人家女儿。
赵玦道:“打听韩赵娘子一家底细。”
赵忠惊疑,“主子?”
赵玦眼珠一转,美目黑白分明,神光冷肃含威,似洞穿他腹内猜疑。
赵忠不敢多想,一揖到地,“是。”
赵玦收回目光,食指轻敲桌面,喃喃道:“闲来无事,聊作消遣。”
此刻的他依旧容颜俊丽,气质华贵,人前素来温文的神态却再也无处可寻,精致的眉眼毫不掩饰森寒气息。
“真当情比金坚?”他冷笑,“世上没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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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唐代齐己的《剑客》,原文是:
拔剑绕残尊,歌终便出门。
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
勇死寻常事,轻雠不足论。
翻嫌易水上,细碎动离魂。
精确的译文及鉴赏请找百度百科,以下只是我根据它的白话译文再用自己的话说而已:
剑客在宴会将终时拔剑起舞,舞毕出门。西风吹,满天雪,剑客要上哪儿为恩人报仇,回报知遇之恩?士为知己勇敢赴死乃是寻常事,为小仇小怨舍命不值得。反倒嫌弃昔日在易水,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之举,情感过于琐细缠绵,震动离魂
野有蔓草 第一六二章:还是叫我韩赵娘子吧
韩一升官了。
前阵子彭百户挂冠求去,按常例,空下的百户职缺由他手下——方试百户或韩一接班。
方试百户的试百户一职即是见习百户,因此将晋升百户一事当作就口馒头,自谓不日便要加官进禄,对韩一摆足上司的款。到得人事任免文书下来,是韩一顶补员缺,升任百户。
方试百户一张脸皮好似叁月花园,姹紫嫣红开遍。
韩一一如往常冷静清醒,和家里说起,道是:“彭百户性子有些官迷,不是能急流勇退的人。比起辞官,他应当更乐意在军中熬到老,拼搏更上一层楼。但他受上峰垂问慰留,仍旧请辞。”
赵野问道:“可是体力衰微?”
“彭百户虽说奔四十,还算年富力强。”韩一道:“不只他辞官蹊跷,擢升我,而不是方试百户,也古怪。”
原婉然由绣坊人事推想军中规矩,问道:“因为方试百户品帙更高,资格更老吗?”
韩一道:“不单如此,京营受关内派武官把持,方试百户出身此派,我则由关中派举荐入营,尽管后来受指挥使提拔,论亲疏,方试百户在京营是正根正苗。”
夫妻仨商议,一度猜疑彭百户任内捅出什么篓子,借辞官丢下烂摊子,而上头找上韩一背黑锅。再想想又不像,一个百户手里管着百人,官位权柄却不甚大,舞弄不出严重案子。韩一接任,当即着手暗查彭百户任内举措,也没发现什么猫腻。
夫妻叁人便暂且走着瞧。
原婉然私心认定韩一年少有为,受到上司赏识提拔。她只在意丈夫在军中稳不稳妥,升职与否并不在意中,家里反正日子照旧。然而树不动风动,外头络绎来人道贺,先是韩一营中同袍及手下并其家眷,跟着邻居街坊闻讯,有些人家也来送礼,热乱了数日。
渐渐绣坊那厢知道消息,蔡师傅含蓄探问原婉然,韩一已是六品武官,她是否有意继续待在绣坊。
原婉然这才想到彭百户娘子,或者稍讲体统的小户人家,不兴让家眷在外抛头露面。她因此问韩一,自己出门挣钱会否教他失颜面。
韩一道:“我只怕你久坐刺绣,伤及眼睛血气,其它无关紧要,你欢喜就好。”
终究日子仍然起了变化。
从前街坊或绣娘一律唤她“韩赵娘子”,近来有人只唤她“韩百户娘子”。
那些人攀谈间,净夸韩一能干,或她手艺出色,因此可知将她称作“韩百户娘子”并无恶意。原婉然猜想,家贫微贱者方才结下双夫婚事,因此从男女出身到婚事本身皆不光彩,旁人单拣韩一那头的名分称呼她,一笔勾倒赵野的存在,大抵在向她“示好”,以为帮她遮丑抬身价。
她脸嫩心软,拒绝人惯常要尴尬犯难,这事上倒不曾多想。她对旁人还以笑容,谢过奉承,而后道:“还是叫我韩赵娘子吧,我不只嫁了韩百户,也嫁了赵画师。”
有回她分外庆幸自己处置明快,那回她照例请喊她“韩百户娘子”的绣娘用回旧称,赵野便由转角走了出来。
经过她几次坚持,再无人以“韩百户娘子”相称。
韩一升职,春风得意,赵野境遇却不如人意,外头对他画法的非难并未随时光淡下,反倒越演越烈。
原婉然恨不得立时绣成泰西绣画,替赵野开路,赵野仍旧老样子,气定神闲,反过来安慰她。
“放宽心,我出身北里,又进过军营,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画坛那帮酸腐人喷的唾沫统共加起来,连毛毛雨都不是。你若为这事伤神,我才真难受。”
他接了一位宋姓富商委托,上对方别庄暂住作画。
赵野离家那日早晨,韩一出城进营,吃完早饭先走,原婉然让他在厅堂稍等,从寝间取来一顶簇新毡笠。
“相公,换上这顶毡笠吧,新订制的。”
韩一举手将头上毡笠笠檐略抬了抬,“这顶还八成新。”
“旧的等天气和暖再戴。”
她既发话,韩一便摘下旧毡笠。当他接过新毡笠,并不便戴,多打量了一眼。
他断言:“这毡笠笠檐比寻常宽大一寸。”
原婉然惊问:“这么明显吗?”
“倒也不是,你使钱向来使在刀口上,我已有毡笠,你却再订一顶,必有缘故,我便留心它不同处。”
原婉然解释:“你们武人论兵器,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我寻思毡笠笠檐也是宽的好,能替你多挡些风霜雨雪。但军营争强风气盛,还怕你短短时日官升两级,有人看不得,因此特意让人只增大一寸笠檐,如此又挡雪,又不招眼。”
她踌躇道:“既然你能察觉异样,其他人没准也能,要不换回旧笠吧。别教人当成话柄笑话你娇气,损了威严,不好带底下人。”
她伸手要取回毡笠,却扑了个空——韩一先她一步,迅捷戴上毡笠。
“相公?”原婉然手滞在空中。
韩一俯身吻上她樱唇,原意轻啄一下,浅尝辄止,谁知触着那柔软唇肉,不知不觉起了贪念,越吻越深。
“唔……”原婉然一教丈夫轻扣齿关,便松开檀口。
口中甘甜教韩一尽情汲取,身前背后由他手臂躯干包夹,很快她身子酥麻,有些发软。她并不强自分神站定,因为韩一一定会稳稳承托住自己。
好容易韩一记起时辰,这才依依不舍脱离臂中人的香唇。
他等原婉然缓过来,才将人轻柔松开,而后挺背直身,抬手抚上头顶毡笠,举动间甚是爱惜。
“谢谢,我很喜欢。”温柔的墨眸流动欢欣。
原婉然送走韩一,恰好有人找上门,回转内院时,她抱了一只包袱,走到正房西间。
赵野侧对她,临行前清点行李,等待雇佣的骡夫牵骡子前来接人。
原婉然问道:“要不要再带些肉干?”她让赵野带上肉干,在宋家别庄倘若半夜饿了,不便使用灶间,就用肉干挡饥。
赵野笑道:“够多了。”他转头,瞥见原婉然手上多了只包袱。
原婉然打开包袱,取出崭新的银灰氅衣和天青道袍。
赵野笑道:“还没过年,便给我添衣了?”
原婉然帮他穿上,道:“宋家阔绰,世情又先敬罗衣后敬人,你衣着体面过去,既显得敬重主人家,下人也不敢轻易怠慢。”
赵野满眼笑意,任妻子摆弄自己身上衣衫,问道:“这程子没见你裁衣啊?”
“我日间上工,赶不及在今天裁好,便请裁缝帮忙,刚刚才送到。”
“大哥那儿呢?”
“也给他做了衣服,你要去宋家别庄,我让裁缝先赶你的分,他的迟些做。”原婉然抚顺赵野肩头衣袖,退后几步将他从头看到脚,但觉丈夫无处不妥贴悦目。
赵野觑着原婉然神情温婉,满脸赞赏,他人在冬日,一股融融暖意却由骨头缝漫将出来。目光停处,留心她唇上口脂淡了,心中登时微酸。
方才他在西间走动,隐约听到厅堂动静,晓得大哥和他的婉婉所行何事。想到自己一去宋家别庄,有段时日不能对眼前佳人也肆行轻薄,不但惋惜昨晚夫妻同寝,自己要得太少,而且有些不是滋味。
他步向原婉然,低头占据她两瓣芳唇,狠狠预支这些天不在家因而不可得的亲昵……
到骡夫依约敲门来接赵野启程,原婉然已被吻得七荤八素,衣衫凌乱。
赵野不愿妻子动情春色落在他人眼里,让她待在内院,别出来送行。临走又叮咛她,出门前记得补口脂——她嘴上的口脂全教他们兄弟亲光了。
野有蔓草 第一六三章:斗心眼
宋家别庄的主人宋大谷近年新富暴发,遂思附庸风雅,搏取雅人名声,请来文人为他新近落成的别庄作诗赋词,又请赵野等画师绘画庄上诸景。
昼师们被招待住进一处叫荟锦院的院落,赵野到时,其他叁位画师已先至,恰好正彼此见礼。
那叁位画师两位已白首,另一位则叁十出头。那叁十出头的画师初见赵野人物俊俏,天然一股风流,且衣饰新雅,便笑脸迎人,施礼询问。
“动问一声,兄台贵姓大名?”
赵野还礼,“贱姓赵,名野,贱字无拘。”
后生笑容微滞,“你便是赵无拘,运用泰西画法的那位?”
“正是在下。阁下高姓雅名?”
那中年画生还是笑,先前套近乎的热切却消褪了,“贱姓赵,名徽,贱字子健。”
赵野记性甚佳,将那赵徽名姓在心中一过,即刻记起他专画山水,才气平平,善于钻营。
其他两位老翁分别名唤杜长春和叶百忍,俱在京师画坛声名卓着,其中杜长春更是祭酒一流人物。
叁人见宋家下人提背赵野包袱行囊往西厢送,杜叶两人简单寒喧便让赵野先行进房安顿,赵徽则笑道:“原来赵兄住西厢,赵某住东厢,有空请过来说话。”
他笑得骄矜,其余叁人不难猜到他肚内那点小心思。
院子房舍以正房最尊,东厢次之,西厢又次之,宋家对画师的看重,由居处安排可见一斑,赵徽这是自满地位高于赵野一等。
赵野一笑置之,他专管作画赚取润笔费,况且冬天东厢较西厢寒冷。
杜长春和叶百忍各住在正房东西间,晚间由后者出面,招呼赵野和赵徽到正房正厅一同用饭。
四人用饭吃酒,谈及各自活计,原来杜长春和赵野都受托绘画宋大谷的行乐图,不过杜长春画他在庄里和家人仆从在各处宴游情景,赵野专管画他小像。叶百忍画庄里亭台楼阁,而赵徽已是第二回让宋大谷请来绘画山水竹石。
席间,叶百忍平易近人,与赵野和赵徽闲话家常。赵野谈吐不卑不亢,赵徽恭维逢迎,叶百忍对这两位心性不同的小辈均一视同仁,亲切应对。
同为长者,杜长春大多只和叶百忍搭腔,对两位小辈淡淡的,直到赵徽对赵野直劝酒。
赵野婉拒赵徽,道是“已饮数杯,量浅不能再吃”,赵徽不依,让他别扫兴,说他不喝不赏脸,看不起前辈。
两人纠缠一阵,忽然桌上磕地一声,却是杜长春将酒杯往桌面不轻不重一顿。
他斜睨赵徽,道:“人不喝便不喝,你们这等爱灌人酒的家伙究竟多大面子,旁人非赏你脸不可?”
赵徽消停了。
杜长春在行内不止以才气高超见称,脾气也冲得出名。
多年前尚是世子的唐国公携画上门,找杜长春切磋画道,杜长春瞥了画作一眼,言道:“甚妙”。
唐国公受惯众人阿谀,但杜长春年少便以天才之姿扬名画坛,所给臧否非同小可。他大喜过望,请杜长春言明自己画作妙在何处。
杜长春道:“世子投胎甚妙。”一语捅破唐国公受捧真相。
杜长春不屑敷衍,唐国公不堪受辱,两人打了起来。杜长春老实不客气给唐国公脸上开了果子铺,将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赵徽教这么一位暴炭前辈扫脸,哪敢造次?他发作不得,一团恶气便移接赵野头上——不是赵野辞酒不饮,杜长春哪会排揎自己?
酒余饭饱,赵徽步出正房,一个不留神没站稳,趄趔一下。院里派了一对薄姓老夫妇负责伺候四位画师,薄翁见状以为赵徽醉了,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已上年纪,独自搀人吃力,薄妪力道更有限,赵野遂上前搭把手。
赵徽计上心来,趁杜叶二翁还在左近,假作醉酒,胳臂环上赵野肩颈,以表字称呼他。
“无拘,为兄跟你掏心窝子,做人要脚踏实地。比如画画儿,得拼天分,攒实力,你利用泰西画法,整虚头巴脑的花招唬人,没用!几百年前东坡居士便在他的《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说了:‘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用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好坏,这等见识与儿童无异。”
赵野闻言,平和道:“子健兄,东坡居士不赞同只以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可没说过不求形似。”
赵徽嚷道:“大夏丹青贵在神似,你走形似那套,顶多搏一时注目,那也是将你当过街老鼠低看,永远上不得台面!”
赵野似想起一趣事,笑道:“说来好玩,东坡居士在《净因院画记》说过:‘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1’山石竹木,水波烟云在隐之兄专精的山水画中十分常见,倘使旁人沿用你断章取义的法子,岂不能曲解成你专画山水画,欺世盗名的嫌疑越重?”
(1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然没有固定形态,但有它恒常的本质。画固定形态,出现差异错误,人人都看得出来;画本质失当,即便是懂画的人也未必能察知。所以凡是可以欺世盗名的人,一定是依靠他所画的事物没有常形)
赵徽原意借酒盖脸,借苏东坡名句压赵野一头撒气,受他答话驳斥,心中更加不悦;再觑赵野回话平和,料想他好脾气,或者在杜叶两位行内巨擘跟前,不好跟自己这位醉了酒的前辈发脾气,落人褒贬。他如此忖定,遂放胆更进一步羞赵野。
不料第二回交手,赵野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正要反唇相讥,赵野话锋一转,“虽说子健兄不求甚解,不过有酒了,仍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小弟佩服。待子健兄精神大好,想必谈吐更有意思,小弟迫不及待期盼届时与你一同鐕研画道。”
赵徽教赵野指出自己酒醉仍谈吐如流的疑点,警觉对方不是软柿子,警觉自己再多言,借酒谤人之事要露更多馅。
他不好还嘴,索性越加“倚重”赵野,身子连同胳臂使劲往人那头压,恨不得腾空挂在对方身上。
赵野受他压迫,说话跟着费劲,“哎,子健兄……看不出你这么沉。”话未完,他踉跄几步,赵徽不由自主教他带引,额头磕上正房游廊柱子。
赵徽气疼,欲待理论,后头杜长春哈哈大笑,笑声很直白,就是两个乳臭小儿斗心眼,把他给逗乐了。
赵徽为保全残存颜面,只得装醉到底,耐着性儿由赵野搀回东厢。
翌日晨间,赵野漱洗用饭完毕,院里伺候答应的薄妪提着炭篓,将宋家供给他取暖的黑炭送来。
赵野一瞅炭篓,道:“薄妪,这炭成色比昨儿好,也多了些。”
薄妪经问弯下腰,凑近炭篓猛看一会儿,陪笑道:“老身眼神不好,错将正房老画师的分例送到厢房。赵画师莫怪,老身这就将炭送去正房,将你那分换回来。”
赵野提起炭篓,“我来送去正房。”
“那不行,那怎么好意思,赵画师是客人。”
“走几步的事罢了。”
薄妪称谢,“老身去赵画师那儿拿回另一分正房木炭。”
赵野进得正房,杜长春和叶百忍在正厅吃茶闲话,遂向两人说明原委。二老中,叶百忍年长,杜长春便让赵野将炭搬进前者寝间。
赵野换取回自家那分炭,折回正厅,听到东厢传来赵徽话声。
“怎么是送错?东厢寒冷,供给这等木炭额数并不为过,更别提宋翁出手大方,与我素来交好,又怎会给炭少于这个数?敢是你们下人扣克?”
薄妪频频赔礼,矢口否认私昧炭火。
赵野一手提炭篓,一手打起正房门帘,要往东厢去,恰好有个大姑娘才刚进院,从游廊走向东厢。
两人远不远,近不近,打了个照面。
那姑娘十六七岁上下,身着大红绫棉袄,白缎裙,生得面薄腰纤,甜净娟秀,且是一团气质干净如白纸,清新动人。
姑娘摇曳生姿信步走来,遥遥瞅见赵野,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当即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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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译文很长,放在句子后,段落太长;放在作话,小天使们要下拉,不便阅读,所以这次放在句子后。
2在很久以前,我熟给赵野取了斋号“行月斋”,等着这段情节用,到头来发现忽略了作品落款问题。画师在作品落款,一般用本名或字,所以第159和161章本来用他行月斋的斋号,后来更动,改成以表字“无拘”流传于世。
野有蔓草 第一六四章:庄上纷扰
赵野太习于陌生人的惊艳注目,如常依礼向那姑娘点头招呼。
那姑娘回神,粉腮飞红,随后回以腼腆微笑,继续迈步。
东厢里,赵徽喊道:“我的炭,喂,你怎么抢炭呢?”
薄妪道:“对不住,赵画师,正房的炭不能给你;给了,老身没的赔。”
未几,东厢正厅的门帘给顶了起来,薄妪提着炭篓疾步出房。
不巧游廊上的姑娘正好走到门口那块地儿,两人撞个正着,嗳哟一声跌倒地上。薄妪手里松脱炭篓,篓里炭条撒了出来。
赵徽由房内追出,见薄妪狼狈模样,拍手笑道:“该!”转眼见附近地上还坐了个红袄姑娘,容色清纯秀美,眉心因疼紧蹙,竟蹙出西子捧心的楚楚风韵。
赵徽怜心大动,问道:“姑娘,你没伤着吧?——薄妪你看你,走路不长眼睛,撞了人家姑娘!”便要扶人。
红袄姑娘忙不迭避开,自个儿立起,一边揉着手脚疼处,一边走向薄妪,问道:“干娘,你没事吧?”
“不打紧,”薄妪拿她混浊眼睛投向红袄姑娘,问道:“小月,你怎地这时便来了?”
小月笑道:“老爷吩咐,请东厢的赵子健画师过去说话。”
宋大谷带家眷进庄游乐,只由京城本宅带来各人头等丫鬟,以下二等丫鬟在庄上买进新人充当。小月便是这批新进奴婢之一,她给派在宋大谷院里,认了薄翁夫妇为干亲,每日例必到荟锦院话家常。
赵徽对小月一见倾心,总凑上前献殷勤。他为免自家君子好逑之心太露痕迹,便偕叶百忍和赵野同行,到薄翁夫妇居住的南厢房找他们及小月聊天。叶百忍早眠不去,他便死拉活拉赵野作伴。因为有用得上赵野的地方,他对赵野便不再阴阳怪气。赵野那厢,碍于自己外男暂居身分,在宋家别庄不便随意走动,大多时候待在荟锦院,和薄翁夫妇聊天倒也解闷。
没几次,赵徽发现小月来时,叁次有两次红眼圈儿,因问缘故。薄妪叹道:“模样长的好,本宅来的丫鬟排挤她。”
赵徽拍大腿,“这些丫鬟怎地这般见不得人好?”
薄妪道:“有些丫鬟想攀高枝作姨娘,生怕小月模样出挑,碍了她们的路。小月刚进庄子,别无亲人,受欺负只能跑到荟锦院这方僻地偷哭,老身几次撞见安慰她,两下里便认了干亲。”
赵徽一个劲儿替小月抱不平。
小月对自家遭遇原本缄默不语,渐渐松口道起委屈。
她道:“本宅来的那班姐姐一天到晚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事无事都要打骂。她们还经常在饭时支开我跑腿干活,等我得闲能用饭,厨房那些剩饭压根儿填不饱肚子。幸亏有干爹干娘在,像亲生爹娘似地开解我,日子方才不那么难熬。”她生得清纯无辜,这时神色凄凉,泪光闪动,模样便十分可怜动人。
赵徽不禁长叹:“红颜薄命。”
赵野安慰小月,“本宅来的人迟早要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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