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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四种包子做得活灵活现,充满童趣。
赵玦道:“韩赵娘子心灵手巧。”
原婉然笑道:“是我家二官人做的。”
自从她对金鱼和小河豚蒸饺大表喜爱,赵野就变着花样,为她做各式动物花样点心。
赵玦问道:“我依稀记得韩赵娘子提过,赵官人是画师。”
原婉然微微昂首笑道:“嗯,是画师,但他手艺不输大厨。”
“赵官人杂学旁收,多才多艺。韩赵娘子也不遑多让,似乎听得懂胡语。”
原婉然诧异,“赵买办如何晓得?”
“先前胡商夸赞你,我尚未通译,你已微露笑意,那神色并非囫囵应对,而是听懂了对方意思。”
原婉然暗叹,这眼力劲儿,难怪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商号舵手。
“我确实听得懂胡语。”她道。
“冒昧动问,大夏人多因从商从政,方才学的胡语,韩赵娘子可是有意从商?”
“倒不是,”原婉然解释:“我家大官人来自西域,我想陪他说家乡话。”
“庆春园听戏那日,赵某曾见有位军爷也在贤伉俪的包厢,那军爷高大威武,一表人才,便是尊夫?”
原婉然听赵玦形容韩一“高大威武”、“一表人才”等好话,欣然道:“嗯,那便是我家大官人。”
其实不必询问,赵玦早瞧出端底。
那军汉一进包厢,原婉然便放下戏文不听,起身迎接,要替他折斗篷。两人相偕归座,军汉自然而然揽她的肩膀,她安然受之,分明十分习惯他的碰触。
那军汉丈夫大抵有些来历,举手投足庄重从容,寻常小家养不出这等气质。他高头大马,气势刚健,可低头瞧觑妻子时,粗犷俊朗的面容登时柔和。
而原婉然仰头面对她的军汉丈夫,如同对着另一个画师丈夫那般,嫣然温柔,目光饱含倾慕与信任。
他最初见到那姓赵的画师丈夫,俊俏绝伦,眉眼风流流转,小意温柔照料原婉然。这等男人最讨女子欢心,他料度原婉然已有这画师丈夫珠玉在前,另一个丈夫纵然百依百顺,也讨不了多少好。叁人之间想必暗潮流动,难免“既生瑜,何生亮”之叹,乃至于生出龃龉。
没料到他们不止夫妻情厚,两个丈夫也相处融洽,彼此有说有笑,联手服侍妻子吃喝,合作无间。
这叁人竟彷佛是相爱的。
然而他明白,只要遇上足够诱惑,任何感情都不堪一击。
赵玦道:“我瞧韩官人服色,似乎有品级?”
“嗯,他在京营任职总旗。”
“韩总旗年方二十出头,便已挣得七品官职,前途远大。”
原婉然笑道:“承赵买办吉言。”
赵玦到底是外人,她不好直言自己觉得眼前的日子能维持下去便很好了。
从前她在娘家、在翠水村,孤身只影,前途渺茫,现如今他们夫妻仨团聚,连同墨宝都康健平安,银钱也够用,简直美好得像梦。
她已不奢求更多幸福。
原婉然实在心满意足,笑靥打骨子里透出一股安详,整个人彷佛微微发光。
赵玦一如往昔温雅微笑,教浓睫微掩的双眸却藏了一种阴寒。他敛在衣袖内那似白玉雕就的手,其姆指与食指不觉轻搓,作出捻死虫子的手势。
过后,赵玦主仆行到绣坊车棚,他在驾座瞥见一个芭蕉叶包,但原婉然送他的两只叶包正教赵忠连同其他用物拿在手里。
他问赵忠:“韩赵娘子也送你包子?”
“是。”
原婉然感激赵忠帮助过自己,晨间时分,当赵忠摆好赵玦用物要走,赶紧送了包包子。
赵玦问道:“味道如何?”
赵忠奇怪,赵玦从来不过问旁人吃食这等闲事。
他如实答道:“小的没吃。在外不能随便吃喝,万一吃坏肚子,无法周全保护主子。”
赵玦不言语,登入车厢坐定,道:“全扔了。”
“主子?”
赵玦掏出绢子揩拭他曾接过叶包的手,冷冷道:“村姑家的物事,能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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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个,下周我要请假(* /w\*)
一来,这周整周睡眠不足
二来,发现旧章有bug和明显的不足处,需要额外时间整修
叁来,临时觉得先前做的大纲对于接下来的剧情铺垫偏少,怕到时过渡不够自然,要思考怎么衔接
现在疫情紧张,大家勤洗手,尽量待在家,希望情况尽快好转,患者早日康复





野有蔓草 第一五八章:昙花开了
入冬之后,绣坊另外开启的小绣间生了炭火,然而到底温暖有限。上了绣绷的丝布原就绷得极紧,时气和暖时,下针尚且要稍稍使劲,此际寒气侵肌,关节僵硬,飞针走线更吃力。
原婉然欲待呵气取暖,手才略动,警醒绣线忌湿气油垢,便反转手掌,以指背在胸前衣襟略捂一捂,取些稀薄暖意,复又继续下针。
绣了一会儿,不防有人在她臂上轻轻一点,却是与她交好的绣娘程娘子。
程娘子笑道:“韩赵娘子,饭时到了,咱们走吧,时气寒冷,去晚些,饭菜便要凉了。”
原婉然如梦初醒,“饭时钟响了?”
其他一道来找她的绣娘全笑了。
“韩赵娘子干起活来,便万事不闻。”
“我们作活计是卖力,韩赵娘子则是卖命,饭都忘了吃。”
原婉然离座,腼腆笑道:“我是担心无法如期交货。”她觑向置在绣架边上的绣件图稿,“这画稿有些地方我还参不透要领。”
继观音刺绣之后,赵玦又向绣坊订制几样私人绣件,其中他亲绘的一幅昼作交由原婉然负责。
那画作绘着一位少女,却非大夏惯见的,以中土美女或神仙入画的美人图。
画中少女深目高鼻,丽色照人,身着西域服饰,头戴类似桃花扎成的花环。她侧首回眸,乌瞳神采飞扬,灼灼有情,一头褐发流波也似披泄肩头。
这幅人像从画纸、颜料到画法也不属于大夏丹青一脉。
大夏丹青多以纸作画,颜料可淡可艳,设色分深浅,天地分远近,追求意境神韵,倾向写意。至于赵玦的西域美人图,画纸乃麻布,绷在一个板子上,颜料质地浓厚,颜色饱满。此外,这美人图不只讲深浅远近昼法,还用上光影变化。画中背景漆黑,无一星半点萤烛之光,那少女头脸身上却教赵玦画出受光线照耀的景状,因为呈现阴阳向背,人物形象十分逼真。
其他绣娘道:“难怪你挂心,中土画法数百年来大同小异,仿画刺绣自成一套应对绣法,后人只消踩着前人的脚步走,不难上手。这张画稿花样却不同,是西洋人的玩意儿……那叫什么画法来着?”
“叫‘泰西画法’,”程娘子提醒,“赵买办派来的画师说,中土曾经有过相似画法,不过没落了。”
一个绣娘道:“要我说,正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画法’。大夏人物绘像,脸面重勾勒线条,刺绣时依样画葫芦,绣出五官轮廓便完事。这泰西画法偏生别一样,瞧这张西域美人图,人物有肌理明暗,没法照搬惯用绣法绣制。”
“因此上,赵买办才特特儿派画师解说人面骨骼筋肉,让我们把握精髓,又教我们试绣部分肌理发丝,挑选合适绣娘。”
然而绣娘们习惯大夏一派的仿画绣,短短工夫能吸收新画理并且加以运用的人极有限。原婉然成品在众人间最出挑,便教赵玦选中。
程娘子私下嗔原婉然憨。
她道:“泰西仿画绣无前例可循,一切现学现卖,原就够难人了,赵买办又说这幅绣画十分紧要。人家是大主顾,现如今受长生商号指派,管得着绣坊,坊里手艺最拔尖的老人生怕砸锅,对他难交代,没一个愿意包揽这宗扎手活儿。偏你这憨大胆,冲在前头。”
原婉然摸摸面颊,她以为所有绣娘当着赵玦这个大上司,皆会全力以赴露一手,谁知不约而同锋芒内敛。不过她原就存心有力出力,既受委派,便认真针法配色,几个交好绣娘也帮忙参详。
只是实际动手,立时发现这绣画比想像中棘手,从五官到头发该如何用针,无不须再叁斟酌。
赵玦每隔数日过来检视绣画进展,这日直到下午下工尚未现身,原婉然便请其他绣娘转告赵野她得晚走,自己在小绣间候人。
她趁等人的空档,将那西域美人图放在绣架前画架观看,思索还能以何种针法将女子神态更翔实地以针线重现。
她苦思入神,不觉朝画稿伸出纤指,循画上笔触描画。
比了一阵,由于画中少女靓丽,她不期然走神,想到绣娘们的闲谈。
绣娘们猜测西域美人图中的女子是否确有其人,是何来历。
有人由赵玦亲手绘画,以及他未成家便蓄了至少叁个屋里人的风流伟业,猜测画中少女是他在异域结下的相好。
不少绣娘信了这猜度,毕竟画中少女一盆火似地回眸娇笑,含情秋波自然是落在作画的赵玦身上。
一个绣娘吃吃笑道:“那赵买办岂不是遍地开桃花,处处有家室?”
另一个绣娘碰碰她手肘,“不久前你还因为赵买办有屋里人,感伤得不得了呢,这么快便拿他打趣啦?”
那绣娘将手一摆,“不感伤了,自打他派画师来解说,我彻底死心。”
“这两码事有什么相干?”
“那画师画人,整得跟上刑似的,将人剥去皮,只画通身筋肉;再抽筋肉,只画骷髅,哎哟哟。”绣娘拍胸念了声佛号,“泰西画法的祖师爷一准剥过人皮,刮过人肉,要不然如何知晓人皮肉底下这些细节?赵买办敢拜在他门下作徒子徒孙,想到这儿,我什么心思都没了。”
那时原婉然在旁聆听,有些心虚。
前些时日,赵野对泰西画法来了兴趣,思量摸索人身肌骨构造,却苦于坊间懂行的人少,昼籍更少。可巧他坐冤狱时结识仵作,对方答应让他旁观相验男尸。
在此前,他顾虑原婉然怕鬼,可想而知亦忌讳死尸之类物事,便透口风问她肯否答应此事。
原婉然对验尸事体其实心中直犯嘀咕,她自家害怕鬼怪事小,万一赵野招惹邪祟受害那可怎么得了?但眼见赵野兴致勃勃琢磨画道,她按捺惊怕答应,默默替他准备去邪化煞符水,礼神敬佛拜得更勤。
怎料有一天,她在辟作佛堂的西厢房礼拜观音像,赵野进来,不似从前到邻室等着,反倒凑近前,合掌敬拜。
原婉然杏眸圆睁,呆在当地。
“相、相公,你不是不信神佛?”
她这丈夫遭受生母出卖,从此深恶神佛,竟至到朝神像扔粪屎的地步。这日太阳又没打西边出来,怎地他改性了?莫不是撞邪,或者教什么妖魔鬼怪侵害,换了瓤子?
她那里胡思乱想,赵野静静望来,笑颜轻浅。
“你在,我信。”
短短四字风淡云轻,也重逾千钧。
原婉然回想至此,樱唇扬起一道盈盈弧线,浑然不觉小绣间的门开了……
冬季天光晦淡,赵玦为求美人绣画如期完成,自掏腰包备下烛火,让绣娘在午后点上,补足光线。
原婉然临窗而坐,受绣架旁烛光照耀,身影投映在窗纸上,赵玦从游廊走向小绣间,便未见其人,先观其影。
但见窗户那桑皮棉纸上,一个女子坐在绣架后,发髻丰浓,侧脸小巧,颈项纤细,形状犹如一幅精致剪影。
赵玦素知原婉然干活来早去迟,尽心尽力,料到房中人是她,因窗纸上侧影轮廓秀美,不觉看住了,缓下脚步。
他一面走,一面见那屋里剪影一动不动,暗忖原婉然镇日刺绣,八成累了,正静坐养神。
屋里剪影却抬手探指,往绣架前那搁在画架上的油画隔空指点,分明研究入迷。
油画乃他亲手所绘,便轻易由原婉然抬手高度猜中她往画上哪块地儿比划。
她春葱般的食指此刻正朝画中女子脸上游移,先是眉毛,而后面颊,一忽儿又点在唇上……
赵玦顿住脚。
不知怎地,目睹原婉然指尖虚划过自家画作,她往画中人脸上哪儿比,他自身头脸那处肌肤便钻出一丝丝轻痒。
他伫立原地,片刻未移,跟在他身后的赵忠问道:“主子可是身子不快?”
赵玦回神,“无事。”
赵忠觑向小绣间窗上身影,道:“韩赵娘子心眼实,干活认真,下工了,仍在鐕研刺绣。”
赵玦因此想起一事,道:“心眼实的人容易墨守成规。泰西油画不同大夏水墨,上回试绣,她按大夏绣画的老法来,成品其实不甚理想,选她不过矮子里面挑将军。倘若一直不得要领,不知变通,下死力气也是无用。”
他举步迈入小绣间,走到原婉然身旁时,原婉然却浑不似往日有礼,见人到来便离座招呼。
她自顾自坐在椅上,神情恍惚,嫣然展笑。
赵玦冷眼旁观。
这绣娘颜色端丽,待人和善,但谨守男女大防,偶尔微笑,总是拘礼客套。好似昙花含苞,重瓣紧收成梭,外人顶多隐约窥见它雪洁鲜嫩花色,见不着全副真容丰姿。
此时此刻,昙花开了。
她开颜展眉,巧笑倩兮,秀美的面庞卸下矜持防备,眉稍眼角流泄万千柔情。
不论这绣娘当下思想何事,必然与她丈夫相干。从前她教她那画师丈夫当街高抱,便是相似欢颜。
赵玦心头蔓出一缕阴沉森寒,姆指与食指又交互搓捻。
原婉然无端背脊发凉,蓦然回神,惊觉赵玦正在附近。
“赵买办。”她起身陪笑,眼角余光扫向角落火盆。
小绣间用炭有定数,此时火盆内木炭已燃尽,热气逸去,莫怪她身上觉得冷。




野有蔓草 第一五九章:那便不管规矩了
原婉然临窗而坐,受绣架旁烛光照耀,身影投映在窗纸上,赵玦从游廊走向小绣间,便未见其人,先观其影。
但见窗户那桑皮棉纸上,一个女子坐在绣架后,发髻丰浓,侧脸小巧,颈项纤细,形状犹如一幅精致剪影。
赵玦素知原婉然干活来早去迟,尽心尽力,料到房中人是她,因窗纸上侧影轮廓秀美,不觉看住了,缓下脚步。
他一面走,一面见那屋里剪影一动不动,暗忖原婉然镇日刺绣,八成累了,正静坐养神。
屋里剪影却抬手探指,往绣架前那搁在画架上的油画隔空指点,分明研究入迷。
油画乃他亲手所绘,便轻易由原婉然抬手高度猜中她往画上哪块地儿比划。
她春葱般的食指此刻正朝画中女子脸上游移,先是眉毛,而后面颊,一忽儿又点在唇上……
赵玦顿住脚。
不知怎地,目睹原婉然指尖虚划过自家画作,她往画中人脸上哪儿比,他自身头脸那处肌肤便钻出一丝丝轻痒。
他伫立原地,片刻未移,跟在他身后的赵忠问道:“主子可是身子不快?”
赵玦回神,“无事。”
赵忠觑向小绣间窗上身影,道:“韩赵娘子心眼实,干活认真,下工了,仍在鐕研刺绣。”
赵玦因此想起一事,道:“心眼实的人容易墨守成规。泰西油画不同大夏水墨,上回试绣,她按大夏绣画的老法来,成品其实不甚理想,选她不过矮子里面挑将军。倘若一直不得要领,不知变通,下死力气也是无用。”
他举步迈入小绣间,走到原婉然身旁时,原婉然却浑不似往日有礼,见人到来便离座招呼。
她自顾自坐在椅上,神情恍惚,嫣然展笑。
赵玦冷眼旁观。
这绣娘颜色端丽,待人和善,但谨守男女大防,偶尔微笑,总是拘礼客套。好似昙花含苞,重瓣紧收成梭,外人顶多隐约窥见它雪洁鲜嫩花色,见不着全副真容丰姿。
此时此刻,昙花开了。
她开颜展眉,巧笑倩兮,秀美的面庞卸下矜持防备,眉稍眼角流泄万千柔情。
不论这绣娘当下思想何事,必然与她丈夫相干。从前她教她那画师丈夫当街高抱,便是相似欢颜。
赵玦心头蔓出一缕阴沉森寒,姆指与食指又交互搓捻。
原婉然无端背脊发凉,蓦然回神,惊觉赵玦正在附近。
“赵买办。”她起身陪笑,眼角余光扫向角落火盆。
小绣间用炭有定数,此时火盆内木炭已燃尽,热气逸去,莫怪她身上觉得冷。
赵玦温颜道:“失礼了,因我来迟,耽搁韩赵娘子下工。”
原婉然忙说不打紧。
赵玦平日守时,不过偶然迟到一次罢了,更别说人家是大主顾大上司。
不过屋里暖意原本所剩无几,赵玦开门入室,冷风随之灌入,寒气大盛,原婉然不由略缩肩头,将手探入袖里。
可惜为了刺绣,她穿着方便活动的窄袖衣衫,袖口狭小,难以笼手取暖,只能略略伸指入袖,取个聊胜于无之意。
赵玦眼角瞥见原婉然这小动作,忍不住鄙薄。
他自幼所受教养从来要他谨记身分,复礼自持,纵然泰山崩于前也合该色不变,万不可失风度,减威仪。
眼下屋里不过冷了些,这村姑便缩手缩脚,一团小家子气。
虽则这般不以为然,他先前目睹原婉然欢色而生的那股阴寒反倒散去了。
他回复心平气和,检视原婉然这几日试绣成果,西域美人眼眸及眼周部分已然绣成,鼻子也绣好底色。
“眼睛有神了,肤色亦鲜活许多。”他品评道,乍见那绣像双眼便戡破窍要,“因为丝理(刺绣线条排列方向)和上回不同。上回韩赵娘子按常法刺绣,丝理并排,方向单一。”
原婉然和赵玦打过几次交道,察觉这人记性好,观察细腻,见他对一幅绣画的运针丝理都能记心,便不至于大惊小怪。
她答道:“是,按照大夏刺绣常法,规矩是刺绣成片物像时,丝理并排或并列,方向尽量一致。如此绣大夏丹青不成问题。但是泰西画讲究光影明暗和肌理走向,若以常法刺绣,显得板滞。我寻思刺绣乃是以针代笔,那么您画人物按光影和肌理下笔,我下针便也有样学样,依这两件要项随势用针,变化丝理。”
赵玦有些意外原婉然应变明快,但也满意点头。
他又道:“上回人脸阴面因为绣线有丝光,反折光泽,不够显明,这问题……”他目光移至绣地上人物眼尾,微微一愣。
绣地上那西域美人左侧脸受光,右侧脸较暗,眼尾卧蚕之下微凹陷处生出阴影。原婉然对那块阴影非但不采常法刺绣,按新法顺着肌理走针,而且刺绣阴影最表层的皮头(刺绣单位,指一层刺绣层次),其丝理甚至不讲并排并列,居然交叉下针。
他指向阴影问道:“为何这块阴面丝理参差?”
原婉然道:“如您所说,线有丝光,阴面因此不够显明。按常法,可捻线处置,减轻丝光,让绣成的阴影变得厚重,但用在泰西绣画,效果仍不足。既然靠现有针法行不通,那便反着来,尝试不曾有过的针法。”
赵玦徐徐抚摸人物嘴角针脚,果然阴面浓暗理想,“你扬弃刺绣常法规矩,随势变化针脚方向,甚至纵横下针。”
“嗯,既然规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规矩了。”
赵玦瞥向原婉然,见她辞色温婉却果断,心中一动。
他料想原婉然一介村姑,见识少,性情拘谨,这等人最易因循守旧,陷进死胡同便难以跳脱。他择定她绣制绣画的同时,盘算过倘若进展停滞不前,绝不多等,立时走马换将。哪承望这人说得出“既然规矩不合用,那便不管规矩了”这话。
原婉然见赵玦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警觉一事,赶紧问道:“赵买办可是希望沿用旧法,遵循大夏正宗刺绣风格?”
果真赵玦是这个盘算,出钱的是大爷,她只能照办,枯脑焦心重新想辙了……
赵玦将视线挪回绣架绣地上,指向西域美人已绣了晦暗底色的鼻子眼。
“这儿亦是阴影深重处,韩赵娘子是否也打算纵横施针?”
“是,不过还未来得及绣。”
“那请韩赵娘子以鼻子眼演示一遍针法。”
原婉然便落座穿线施针,赵玦剪手旁观。
彼时小绣间屋外北风微动,远处有人声,屋里则仅有针线穿过绣地的声音,“蹦,嗤——蹦,嗤——”,反覆不绝。
一会儿绣好,赵玦道:“这针脚似乱非乱,但仍照光线肌理的规律落针,不过针脚疏密因何决定?”
原婉然答道:“疏密没有一定,各依物像斟酌。”
赵玦在旁,留意原婉然停针收手时,微露手心,掌肉因寒冷偏白,拈针的食指指头腹上压出绣针针印。
原婉然扬起脸,重覆询问,“赵买办是否希望沿用刺绣旧法?”
赵玦道:“不必,你变通得法,此后觉得哪些针法合用,那便用,无须拘泥。”他再度审视绣画,一来能精益求精便精益求精,二来防原婉然受夸,志得意满,心生松懈,又道:“但是晕色转色上头,再自然些更好。”
上司兼主顾发话,原婉然只有答应的分。
赵玦问道:“你估计这幅绣画能如期完成吗?”
原婉然照实道:“这泰西仿绣画要求的针法格外细腻,您又指定要精品,工期很赶。”
对此她倒是有个主意,但踌躇不前,生怕说了,教赵玦疑心自己这渺小下属偌大娇气,不耐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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