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赵玦沉吟,问道:“加派人手可以加快进展吗?”
原婉然暗喜,她肚内正是这个主意。
她怕显得担不起事似的,因此克抑喜色,如常答道:“若再找一位绣娘合绣,每时辰轮流换班休息,各人当班时精神充沛,更能全力以赴,多少能加快进展。”
“其他绣娘可能如你这般,掌握泰西画理?”
“能,我摸索针法章程时,其他绣娘也曾一块儿鐕研。”
“好,你放手去做,想调谁我便让绣坊调来。若是人手或物料还不足,不必等到我来再请示,你直接向绣坊开口,我会知会他们一切照办。”
原婉然暗地感叹,这赵买办信任下属,倾力支持,不吝开销,真是好上司、好主顾!
她面上流露赞叹感激之情,赵玦心绪不觉好了起来,便多说一句。
他道:“我也料度工期太短。其实最早并无打算订制这幅绣画,直至前时见了一位画师画作。”
原婉然想了想,因问道:“大夏的画师吗?”
赵玦点头,“一位斋号‘行月斋’的画师,他将泰西画法融入大夏丹青,手法新颖,独创一格。我因此起了仿效念头,以大夏刺绣仿绣泰西油画。”
“赵买办欣赏东西并用的画法?”
“因人而异。似那行月斋才气横溢,出手便是佳品,换作庸才,画虎不成反类犬。”赵玦顿了顿,道:“可惜大夏丹青以文人画为骨干,重‘神似写意’,轻泰西画法的‘形似写实’。文人又向来守旧,轻易不肯接受创新变革,纷纷攻讦行月斋离经叛道,跳梁小丑标新立异,亵渎国粹。”
原婉然垂首望向绣地,“如此,那行月斋岂不是前路艰辛?”
“不然,如今商人兴起,巨商大贾心思活络,财力雄厚,乐于尝试新奇事物。若得他们支持追捧,也能造就新风气。我订制这泰西绣画,亦是试探大夏刺绣结合泰西油画是否可行,打算拓展买卖。”赵玦说完,自觉对原婉然赘言太多,便打住话头,针对绣画交代个人要求,随即道扰告辞。
他离开绣间,走向院子角门,不经意想到适才原婉然探指入袖御寒,并且由于受冻,手心泛白,指腹留下针痕。
他吩咐赵忠,“交代绣坊,在小绣间多安几盆炭盆,额外开销算我帐上。”
跟在他后头的赵忠不假思索答应。
赵玦走了几步,又道:“在炭盆前各放盆水,房里过于干燥不好。”
赵忠脚步稍滞。
他这主子爱惜人才,韩赵娘子倘若活计出色,受到厚待并不足为奇,况且在他主子历来礼遇下士的手笔里,区区几盆炭的开支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然而根据他记忆所及,主子对谁都不曾细致到照应对方屋里燥润。
这时绣间那儿传来原婉然轻柔唤声。
“相公。”
赵玦止步回首,隔着院心的金银花架枝叶缝隙,他其实看不清绣间前头光景,但不猜便知是赵野来接妻子。
原婉然料想赵玦该走了,四下无人,便挽住丈夫手臂依偎。
“相公,日后你晚些来接我,别干等了。”
赵野低下头,轻蹭妻子头顶,“不打紧,我在门房那儿吃茶闲聊,而且我喜欢等你。”
“啊?”
赵野笑道:“每到下工时分,我望向绣坊里头,万分笃定好事即将发生——我的小河豚就要出来了,我就要见到你了。”
赵玦那边厢听不到夫妇俩亲爱呢喃,也无意聆听,早早掉头离去。
只是心头似冉冉浮起一股薄霾,走了一程路,那股烦腻仍旧残存不去。
他木着脸唤道:“赵忠。”
“是,主子。”
“炭盆前不必放水。”
“啊?”
“人若不知照应自己,那是蠢材,活该受罪。”
_φ(-w-`_) _φ(-w-`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w-`_) _φ(-w-`_)
1记性好的小天使可能会奇怪,这章开头似曾相识,和上章内容部分重覆。这是因为后来我觉得上章没将赵玦对婉婉的想法描写充足,因此又补写了一段,夹在旧文里头,下周再删掉。再者,po载入网页常碰上问题,因此暂时将这段新文字放在这一章,小天使们就不必多跑一趟,点回上章重看。
此外,上章对绣娘们的工作安排不够突出婉婉的才能,连带会减轻其后张力,还有西域美人图,我觉得改变图画布局更符合后来描述的刺绣效果,因此做了更动。不过对剧情没影响,所以不回头看旧章也不要紧,反正大意就是婉婉挑大梁绣制绣画,而西域美人图画的还是那位西域美人
2这段情节中,刺绣技巧方面,我参考清末民初的刺绣名家沉寿女士的《雪宦绣谱》和相关资料。文中仿西洋绘画、在刺绣加入光影要素、按照肌理施针,以及参差用针,都是沉寿女士的创举。我借用前人智慧,给活在几百年前的婉婉开了金手指,但对于刺绣所知毕竟非常粗浅,若有错误疏漏处,就请当成那年代刺绣技艺有所局限,尚未发展成熟





野有蔓草 第一六零章:色色调和
冬季里,墨宝属晚上最惬意。
晚间饭后,韩一、赵野和原婉然到东间寝间闲话,墨宝跟着人跳上炕,往原婉然身旁空地一倒。它背贴着烧热了的炕,四脚朝天,头往炕外屁股往内,让原婉然给自己推拿。
原婉然手势温柔,摸得它睡意迷蒙,半梦半醒间,它彷佛在宅里宅外东赶猫,右逐鸟,称霸四喜胡同。正要入睡,忽听原婉然轻轻嘶了声,抚在它身上的手势也打住了。
墨宝睁开惺忪双眼,炕旁传来低厚话声,“力道太重,弄疼你了?”
墨宝循声转头,韩一坐于炕旁鼓墩,对着原婉然搁在他大腿上的光脚推拿。
原婉然道:“不是,你使的力道和赵野差不多大小。”
墨宝等了等,原婉然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迟迟未再动作,它便侧翻身,抬起四腿踢踏原婉然臀腿侧。
原婉然会意,便又动手给墨宝揉捏,墨宝美滋滋慢慢閤上眼睛。
赵野坐在炕桌一端,就着桌上颜料纸张随手画画儿,同韩一说:“准是头眼相干的经脉害疼,她这阵子推敲绣画,费了不少脑力眼力。”
“赵买办赏识我手艺,自掏腰包在小绣间多添炭盆。人这么大方,我好意思不尽心干活,酬报知己吗?”
韩一和赵野齐齐抬首,同声问道:“知己?”
原婉然微偏头思忖,道:“这么说,过了。”她转向韩一道:“相公,你说过豫让的故事,他为旧主智伯刺杀仇家,仇家问他投效过的人不止智伯一个,为何独独为智伯报仇,豫让原话怎么回的?”
韩一道:“‘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1”
“嗯,是了,‘智伯待我如国士,我便如国士那般报答他’。”
赵野一边画画儿,一边道:“赵买办礼遇你,你尽心回报,主雇相得是美事,不过不到亏损身子的地步。况且他也有为自家生意打算的缘故。”
原婉然瞥了赵野和他笔下图画一眼,心头柔软,口内只道:“其实我自个儿也想绣好泰西绣画,盼它能在大夏吃香。”
说到这儿,她有些烦恼,道:“过几天又到赵买办过来查核的日子,他希望晕色转色自然,我想出的法子始终差了几分火候。比如画中那和桃花相似的花环,我绣茎叶用上五六种同色深浅绣线,一皮头(2一层刺绣层次)换一种深浅颜色,细腻归细腻,仍不及真画那般生动。”
赵野道:“刺绣与绘画虽说同源,所用器料手法终究不同,没法十成十原本照搬。那赵买办自家便擅画,又通情达理,必定不会强人所难。”
原婉然不愿拖着家人绕着自己那点烦心事打转,因问赵野,近来他在行内的纷争可平息了。
赵野泰然道:“老样子。”
“这么说,那些同行依然对你画作说长道短?”原婉然遮掩忡忡心绪,温声宽解,“带头羊总是独个儿走在最前头。”
赵野微笑,“你别担心,你相公早料到新画法要捅马蜂窝,受人诟谇。我敢做就不怕死。”他悠哉游哉唱了句:“‘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3。”
唱罢他道:“老子乐意怎么画就怎么画,谁理那班老顽固?”俊美的面孔满脸不驯,一双勾魂眼光采照耀,竟是斗志高昂,甚至觉得自己遭到画坛群起围攻这事挺有趣似的。
不过他虽不管旁人观感心绪,却顾及原婉然的,便细说现况。
“贵族士族守旧,因我风评不佳,对我的画作裹足不前,不过起头我便不打算找他们作照顾主儿,而是从商人下手。有几个富商已在询问,委托我作画。”
原婉然道:“嗯,你按自己的意思来,横竖我们家日子过得去。”
赵野向妻子一笑,因她提及桃花相似的花朵,先画了枝干,再寻另一枝干净毛笔,笔头蘸清水,再蘸上钛白和曙红二色调出的颜色,又在笔尖蘸点胭脂,而后往纸上一画。
原婉然在旁见了,像一槌子砸在天灵盖,又似于身在漆黑无涯荒野,眼前猛然炸了个霹雳,照出一片豁亮天地。
她停下揉弄墨宝的手,张口盯着赵野在纸上游走的笔锋猛瞧。
赵野以侧锋下笔,沾了淡红颜料的笔腹以及殷红胭脂的笔尖迤逦纸上,画就一朵桃花花瓣。两股深浅不同的红色颜料在纸上接连洇开,花瓣颜色渐次由浓深而浅淡,转色浑然天成。
他又另寻一笔一般办理,调出汁绿色蘸在笔头,笔尖则蘸曙红,照样侧锋落纸,一抹绿叶微透些许红意,衬得叶子格外鲜嫩。
韩一见原婉然呆愣愣盯住纸上花叶目不转睛,因问道:“阿婉,怎么了?”
原婉然醒过神来,向韩一笑了笑表示无恙,便问向赵野,“相公,你一笔蘸双色,笔头一种颜料,笔尖另一种……”
“这叫‘色色调和’4,”赵野笑问:“从前你不就瞧过我这么做?”
原婉然豁然开朗,喜笑颜开,“我瞧惯了,反倒灯下黑,忘了这一茬儿。”
她没说完,便火急火燎要下炕,韩一将她轻轻按回炕上。
原婉然道:“相公,我有要紧事,我想到晕色法子了……”
韩一弯腰拾起原婉然的绣鞋,替她穿上,“光脚下地要着凉。”又道:“阿婉,你喜欢刺绣,乐在其中,这很好,但万事不及身子重要。”
原婉然嫣然道:“我理会得。”她抱了抱韩一,踩着绣鞋便匆匆走向绣架,拣起针线埋头捣鼓。
赵野和韩一相视摇头一笑,他搁笔下炕,对原婉然道:“我去煮枸杞红枣茶。”
原婉然道:“屋里有现成茶水,将就着喝便成了,这天气走到灶间,一路吹冷风,何必呢?”
“给贤内助补身。——加桂圆吗?”
原婉然听说,晓得赵野洞穿自己刺绣深意,这茶煮定了,索性不跟他客气。
“加。”她笑道。
赵野又问韩一,韩一摇头。他们兄弟俩全不爱甜食。
赵野走了,韩一在旁看着原婉然专心全意摆弄针线,身后炕上传来呜呜轻叫。
原来墨宝教原婉然半途丢下,怏怏翻身坐起,它和韩一对上眼,更加卖力从口鼻挤出呜呜声。
韩一坐上炕,递补原婉然位子,往这毛皮黑亮的小狗背上轻拍安抚。
墨宝立马往炕上噗通仰躺,果然韩一那双大手往它肚子摩挲起来。
墨宝心满意足闭眼,又打起呼噜……
赵玦打开小绣间房门,便是一股温热不失津润的暖气拂来。
绣间四角炭盆前,各放一小盆水,原婉然还问他会否觉得房里太干,那便请杂役过来添水。
赵玦静默刹那,道是屋里燥湿正合适,便问起晕色问题。
原婉然道:“您看看这回如何?”
赵玦定睛审视,看了又看,末了道:“韩赵娘子又弃了常法,生出新法。”
“是,常法一线穿一针,我以两根绣线穿入一针刺绣。”
“两根绣线还不同色,”赵玦指向花环嫩绿花叶,“韩赵娘子并用俏绿和中红绣线。5”
“嗯,用同色绣线不够肖似真画色彩,我便混合不同颜色尝试。”
赵玦手抚绣地,以为原婉然两色绣线并用的针法一点儿也不突兀,刺绣色彩确实摹仿油画原色,过渡自然。
原婉然又道:“这混色法子也能用在肌理上。”
赵玦转视人物肌肤,果然用了同股针刺绣,颜色又比之前鲜活几分。
想不到一个村姑能有此巧思,他忖道。又因事及物,说道:“这和大夏丹青以‘色色调和’绘画花木的道理有些相通。”
原婉然道:“赵买办料中了,我便是由‘色色调和’想出这个主意。”
赵玦更加诧异,这村姑居然也懂丹青一道?旋即他想起她丈夫便是画师,两人恩爱,必定夫唱妇随,因此涉猎了丹青画理。
他落在绣地上的手微微屈起食指及中指。
原婉然见赵玦不言语,只当他仍不满意试绣成果,因此小心探问。
“赵买办可是觉得哪里不足?”
赵玦见问,收回手反剪身后,辞色一如往昔和气,“你做的很好,着手正式仿绣吧。”
“是。”原婉然欢喜应道,悄悄长出一口气——总算针法配色大致底定了。
_φ(-w-`_) _φ(-w-`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w-`_) _φ(-w-`_)
明天还有一更
1语出《史记?刺客列传?豫让》,豫让的故事流传很广,这边就不赘述了
2之前对“皮头”的解释是一层刺绣层次,后来觉得太笼统,因此引用百度百科的解释:指在每一刺绣小单位中,分批绣制出的层次
3出自辛弃疾的《水调歌头 和赵景明知县韵》
4“色色调和”也被称做“笔中调色”
5两根绣线合穿一针这个作法出自刺绣名家沉寿《雪宦绣谱?绣要?妙用》,嫩叶配色也出自《雪宦绣谱?绣要?配色》:嫩叶则俏绿、中红合穿一针。两根以上绣线合穿一针占计也是沉寿领悟首创,因为她自述“潜心默会,乃合二叁色穿于一针”,如果此前就有这种作法,直接萧规曹随就行了吧?
至于婉婉因为赵野作画色色调和,生出两线合股的配色灵感,这节是我自己想的。如果写“潜心默会而悟”,虽然能让婉婉显得像沉寿这样的名家一般颖慧,但没什么戏剧性。后来我想到国画有色色调和这种调色法,让婉婉看赵野一笔蘸几色颜料画花叶,从而触动领悟,更贴合也能突显两人职业方面的人设,还写他们影响彼此
婉婉绣泰西绣画的情节在这章告一段落,这段情节虽然短,可是绞尽脑汁
如何以古人腔调谈刺绣和油画、如何将针法融入情节、思来想去才想到让婉婉看赵野用“色色调和”画画儿,领悟两线穿于一针的主意……以我的脑子,即使写完这段情节,写其它桥段依然要很费力,不过现在这段好歹解决了,像放暑假一样开心o(≧▽≦)o
赵野创新画法这段构思和情节一开始其实并不顺。最早我想到以前看过一幅画,可能由19到20世纪的英国画家所绘,画中人物或建筑邻近被画上类似建筑蓝图的白线,让画面产生一种动感。无奈死活想不起来那位画家尊姓大名,找半天找不到相关资料,也就无法找到他的作品去评估那种画风运用在国画及刺绣的可行性,最后放弃了这个点子。到现在还是好奇这位画家是谁,因此说起这事,如果有小天使知道,请告诉我
话说回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过阵子我看到现代水墨大师蒋兆和的作品,决定设计赵野融会贯通东西画法。现在想想,幸好记不起来那位欧美画家是谁,蓝图白线画法这个创作概念跨度太大,太不合理。古代东西两方交流,东方水墨慢慢受西洋画法影响,这还说得过去。




野有蔓草 第一六一章:鹰隼张爪
赵玦道:“我另外让人画好几幅油画,请韩赵娘子同时教导其他绣娘刺绣。倘若那些绣品卖得好,绣坊将招进更多绣娘,成立新绣班专绣泰西绣画,到时由韩赵娘子领头,做绣房师傅。”
原婉然愕然。
赵玦因问道:“韩赵娘子不愿意?”
原婉然陪笑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买办提拔我感激。不过……绣坊升迁向例论资排辈,这儿多的是手艺出色的老人。”
赵玦微笑,“单论资历,资历便是最无用的东西。”
原婉然怔住,那年头讲人情,伙计年资长短也等同雇佣双方的情分深浅。“资历是最无用的东西”这话因此多少显得不近人情,由素来温煦的赵玦口中道出,更出人意料。
赵玦道:“我并非刺绣行家,绣坊管事及师傅却是,他们按绣娘手艺高低开工钱。然而那些工钱高的绣娘试绣,竟不及你,此系何因?她们精明,看穿泰西绣画吃力难讨好,怕绣不成闹没脸,妨碍升迁,便假作力有未逮。”
他又道:“空有资历,光领工钱,却不尽本分,畏难惜力,让这等人领头带班,必要揽功诿过,上梁不正下梁歪。似韩赵娘子,干活勤快,本该升迁,也正好树立榜样给众人看,肃正风气。”
原婉然先前虽拿赵玦当主顾及上司敬着,始终以为这人宽厚好相与,这时体认到他作为商号主事人,自有决断强悍的那一面。
两人谈毕公事,赵玦便欲离去。
原婉然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得谢谢赵买办。”
“哦?”
“不只为您体贴添炭,又信得过我手艺,还为……”她赧然笑道:“上回您提过的那位叫赵无拘的画师,他因为将泰西画法融于大夏丹青,近来教人骂了百句千句。”
赵玦听她提起赵无拘流露感情,登时萌生不悦的预感。
原婉然接着道:“上回我来不及向您说,赵无拘便是我家二官人,他以表字(本名以外另取的别号)‘无拘’闯荡画坛,谢谢您对他的褒扬。”
她熬油点灯地绣好泰西绣画,固然有身为绣娘的好强,以及尽职酬报赵玦这两重意思,但和赵野更加有关联。
赵野采用泰西画法,饱受画坛非议,原婉然自忖没本领和分量同那帮昼师与文人直面叫板,那便迂回侧进助阵。她寻思自己绣好泰西绣画,假若这等绣画在大夏闯出名堂,其所根源的泰西油画也会在大夏流传开来。借这一帆风,让更多人认识并接受泰西油画,赵野东西兼用的画法便不愁洗清骂名。
原婉然不曾吐露这分想头,但赵玦从赵忠那儿听过她以身相护赵野,又岂会料想不到她变着法子襄助丈夫的这点浅显私心?
对于原婉然致谢,他客套浅笑,袖中右手重重搓捻姆指食指。
离开绣间时,他心境阴沉,不等赵忠过来开门,便自行推开门扇走到游廊。其时北风凛冽,眼前皑皑,原来大雪漫天,放眼一片飞白碎玉。
他见白雪铺天盖地,纷扬而落,蓦地一句诗句跃上心头。
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1
他先前对原婉然那点私情的湿冷厌恶,此刻全教另一种伸手不见五指,无边无涯的阴晦沉郁所压倒。
赵忠在后头掩上绣间门户,劝道:“主子,天冷,保重身子。”
赵玦往前迈了几步,忽然眼前一黑,脚步虚浮,往前倾倒。
“主子!”赵忠忙赶上前扶住,搀着人折回炭火温暖的小绣间。
赵玦意识赵忠欲将自己带向何处,立时使出残余气力攫抓对方手臂。
“不要!”他咬牙道,声音虚微,口气坚决。
赵忠警悟主子好强,不愿在外人跟前失态示弱,便改将他扶入小绣间旁、空无一人的议事间,关上门扉。
赵玦依在椅上休息半晌,邻室房门吱呀响,想是原婉然收拾好针线,步出小绣间。不久果然是她发出“咦”的一声,而后感叹道:“大雪纷纷是丰年。”
赵玦人仍虚弱,但听她开口便是农谚,掌不住有气无力嗤声轻笑。
赵忠正替他揉搓头面穴道,活络血气,闻声探询问道:“主子?”
“村姑终究是村姑。”赵玦喃喃,心绪轻快了些。
“阿婉。”不远处响起男子唤声,议事间外一抹魁梧身影些些淡淡映在纸窗上,朝小绣间行去。
原婉然讶然问道:“相公,你怎地来了?”她迎上前,和韩一在议事间前的游廊半道会合。
“外出公干,差事完了直截散值。”
“赵野呢,怎没和你一块儿?”
“在门房那儿,随后就到。”
“嗯,”原婉然漫应,向韩一招招手,“相公。”
韩一会意,便即弯身。他个子长大,人物伟岸,朝着娇小妻子俯首帖耳一低身,彷佛狮子臣服于绵羊,温柔温顺,百链钢成绕指柔。
原婉然掏出帕子,轻轻拭去他眉毛眼睫上积下的细小雪粒。
“路上必定有雪水化入眼内,不难受吗?”
“习惯了。”韩一答道:“真不舒服,一把抹掉便是。”
“那下手力道得轻,重了要伤眼的。”原婉然叮咛。
韩一五官轮廓犹如山岳起伏,刻划分明,闻言簇起一抹笑花。
更远处又传来一缕声线,“‘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那是赵野,引用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但将原文“晚来天欲雪”的“欲”字顺应眼前景况,改成“已”字。
原婉然从赵野那儿学过一些浅白诗词,因此接口答道:“能,前时酿的葡萄酒刚好可以开醰。”
1...7172737475...80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