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小月细声道:“嗯,我就盼着那一天到来,到时庄上就清净了。在那以前,本宅那班姐姐要斗便斗吧,我自个儿反正能避就避,只求她们别动不动找我碴。”
她聊到后来有感而发:“大户人家做人难,做下人更难。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凑足身价银,脱出奴籍。”
赵徽没口子夸小月有成算,极力撺掇她省吃俭用攒钱赎身。
赵野则问起小月,离了宋家有何打算。
小月强笑,“还不知道呢。我趁这几年好生打听,四下远近有什么妥当去处可以容身。”
赵徽问道:“小月姑娘,你家里人呢?”
小月黯然道:“我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叔伯,不过回去大抵又教他们卖了,要不便将我嫁人换彩礼吧。”
赵徽脱口道:“要彩礼啊?你可千万别回去。”
小月道:“嗯,我不回去。”她声气文弱但坚决,“我在叔伯家不论如何卖力干活,总是挨饿受冻,朝打暮骂,临了还将我当货物发卖。我情愿在外头飘荡,也不回去。”
赵野听说这话,不由想起他的小婉婉,也在娘家吃尽相似苦头。
他因问小月将来孤身在外,打算做何行当糊口,并针对小月意愿出主意。赵徽大力主张女人家不该思想出外挣钱,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才是正理,而且一劳永逸。
稍后小月要回宋大谷院落,薄妪取来一份油纸包给她,“里头是窝窝头,万一那些丫鬟又不让你吃饭,就拿它填肚子。”
小月微笑道谢收下。
那窝窝头是薄妪自掏腰包做成,赵野尝过,因为用不起好食材,口感粗砺。薄妪眼力不济,瞅不清小月动作,赵野在附近眼角一瞥,小月收下油纸包时,手势做莲花指状。
那以后,赵野每日晨间上宋大谷院里绘小像,小月便在他回到荟锦院的路上与他寒暄,请教女子生计事体。
两人一男一女,正在绮年,皆是玉貌,且一个是外来画师,驻足路上攀谈,往来仆从纷纷侧目。
小月觉着了,红着脸道:“我们这样太点眼,不如到僻处说话。”
赵野道:“在大路说吧,要不,晚间在薄翁那儿说也是一样。孤男寡女躲到僻处说话,教人瞧见,要害姑娘受非议,那就不好了。”
小月愣了愣,感激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详,多谢小赵画师替我打算。”她和薄翁夫妇以年纪区分,唤年长的赵徽为大赵画师,唤赵野为小赵画师。
赵野教小月寻上搭讪两叁次,向赵徽透口风,晨间某时似乎是小月得闲空档,赵徽便专掐在那时借口见宋大谷,实则进院找小月闲聊,绊住了小月。
一晚,赵徽按例拉赵野往南厢房聊天,小月正在房里哭,衣袖卷至手肘,前臂教薄妪拿裹了冰雪的布包敷着。
赵徽忙问:“怎么回事?”
薄妪胀红脸道:“小月在房里答应,回答老爷几句问话,便教大丫头寻了事由打她!你们瞧,下这等狠手!”
薄妪挪开布包,小月前臂肌肤露了出来。她的手臂教布包里融化的雪水濡湿,白白的肉皮肿起,上头几道清晰青赤痕迹,竟是殴伤。
赵徽重重跺脚,骂道:“毒妇!——小月,我给你揉揉。”不等小月答应,他便捉过她的手要揉,可指尖碰上小月手上青痕,脱口叹道:“哎,好软!”
小月飞红脸,使劲收回手,薄妪嗔了声:“大赵画师!”
赵徽毕竟是客,薄翁不好得罪,只好打圆场,又和众人劝解小月一阵。为了转移小月愁肠,薄翁问起赵徽等人绘画旁事。
各人说起画作进展,以赵野最快,预定几日便交画返家,大伙儿约定那晚给赵野作别。
到了将近寝时,小月离去,赵徽目睹心上人一步一迟走远,哀声叹气。他打算借酒浇愁,嫌独酌无趣,找赵野作陪。赵野平时总婉拒吃酒,这日倒是一口答应。
两人灯下对饮,当赵徽喝到微醺,赵野问道:“子健兄,先头你替小月姑娘推拿青伤,说‘好软’,可是指肌肤软?”
赵徽道:“这个自然。哎,姑娘家的肌肤嘛,有不软的吗?”
“也有硬的。”
赵徽拍桌,“你存心抬杠,是我摸过小月的手还是你?我拍胸脯保证,她的手软嫩软嫩的,可好摸了。”他给自己斟了杯酒,眯眼感叹:“我生平立志娶个美娇娘,可惜京城里外的女娘但凡有几分姿色,便要好大一注彩礼。老天保祐,教我遇上小月……一个孤女,六亲无靠,只消我多献殷勤,还不跟摘熟果子一般轻易到手?等她凑出一半身价银,我便出另一半……”
赵野问道:“我瞧子健兄并不短少一笔身价钱这么点钱,何不现在便帮小月姑娘赎身?”
赵徽拿看傻子的眼色瞅向赵野,“那不就跟娶外头女娘一般贵?”说完他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抱怨:“嗐,东厢虽然较西厢尊贵,却冬冷夏热。”
又过数日,赵野在西厢窗下绘画宋大谷小像,杜长春一改过往不冷不热作风,过去拜访。
宋大谷小像其实已臻完备,赵野仍按画中人物细加渲染,杜长春因问道:“你画小像,一般烘染几层?”
赵野答道:“一般数十层,直到我满意为止。”
“这可得花不少工夫。”
“为求画好,再多工夫都值得。”
杜长春微不可见点头,道:“作画正该如此。”口气虽淡,却透出肯定意味。
他又问道:问道:“近来你和赵子健走得近?”他以赵徽表字称呼其人。
“晚生晚间常教子健兄相寻,找薄翁夫妇闲话。”
“提防那家伙。赵子健向人说你长得俊,不安分,招蜂引蝶,劝宋翁日后别再让你登堂入室,托你作画。”
赵野正色道:“多谢前辈提醒。晚生晓得避嫌,除非宋翁唤见,否则一向不轻易出荟锦院。”
杜长春道:“你为人行事我全瞧在眼内,宋翁问起,我也同他说了。”
赵野施礼道谢,杜长春将手一摇,“赵子健不思精进画艺,反倒污蔑同行,断人前程,画坛不能容小人得意。邻院住着宋翁请来的文人,赵子健常上那儿串门,想必也没少和他们嚼蛆,你设法澄清,别吃闷亏。”
赵野应是,杜长春又道:“你若和他对质,他问你谁递的消息……”
赵野欲待表示不会供出杜长春,以免对方好心提醒反倒卷入是非,杜长春一拍胸脯,道:“告诉那小人我说的!”
韶光荏苒,那日赵野如期完成小像,将画作送至宋大谷居处交付。事完他步回荟锦院,小月已等在甬道上。
小月走到赵野跟前,“小赵画师……”才起话头,便抆了抆眼角。
路上仆从往来,对于小月在赵野跟前拭泪,不禁再叁偷偷注目。
赵野借由施礼,不动声色后退,拉开两人距离。
“姑娘找我何事?”
小月未语,泪珠先落,“小赵画师今日交付小像,那么明日便该启程返家了。”
“不错。”
“晚间荟锦院治酒与小赵画师作别,我有事抽不出身,去不了,因此先行向你辞别并道谢。这些时日多谢你教晓我许多行当门道,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报答这分恩情。”
小月望向赵野,翦水双眸泪花盈盈,充满感激、崇敬和伤感。一个美丽纤细少女拿如此神色看人,是极易教人心动心软的。
自然,也容易惹人闲话。
甬道某些仆从再不掩饰窥视意思,几乎能从他们打探神情看出这些人脑袋里正编出一篇篇闲话。
赵野立即客套告辞,回转荟锦院。
晚间荟锦院众人在正房厅堂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却不知当众人酒阑之际,一抹身影趁夜色遮掩,悄悄潜入西厢房,往寝间反向的另一端房内躲藏。
终于酒席散了,两人脚步声响进西厢。
赵徽道:“无拘,你这酒量不行啊,吃点酒就迈不稳路,还得我搀扶。”
赵野含糊应话,拖着脚步和赵徽蹒跚往寝间去。赵徽将人送回寝间便走了,那潜入西厢的人便再等上两刻,待寝间悄没声响,便悄步走去。
寝间漆黑,极稀的月光透过纸窗照向床上,隐约有人卷裹棉被朝内壁而卧,鼾声微微。
那潜入房里的人解开衣衫钮扣,褪去衣物,往床上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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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章将上章的讨厌鬼画师阴晦改名成赵徽。前时有小天使提醒这姓名谐音“淫诲”,我觉得那个讨厌鬼画师就算被父母取这个名字,一定会早早自行改名,而且这名字有此谐音,用在他身上不能“物尽其用”,就改成赵徽,字子健。
2不好意思,这次更新拖了很久。从五月起,我就睡眠不足,影响所及,身体经常不舒服,到前阵子撑不下去,所以今天才更新。也因此要说个坏消息,因为没把握睡眠问题何时能解决,接下来可能没法周更,但还是老话,我会尽力完成蔓草,起码写完京城篇
下章更新,估计明天(周一)或后天发布
3与此同时,我想问一下,小天使是否得了这家“读创故事”原创网:story。udn
“。”改成“.”
虽然感谢popo和,让我发布蔓草,遇上小天使们,但用搜索引擎搜不到粉po的正版蔓草,我想试试在别站连载(还没去),希望能让正版蔓草见些光
4虽然这件事说了很久,不过估计这阵子真的会将蔓草旧章陆续入v吧
野有蔓草 第一六五章:我们两情相悦
荟锦院酒席散去,薄翁夫妇也回房睡下,不知过了多久,院门传来敲扣声,薄翁应门,却是宋家主母派了管事媳妇前来问事。
薄翁连忙开门,管事媳妇率领几个婆子持灯进院,问向薄翁,“小月可在你这儿?”
薄翁道:“小月今儿没来荟锦院。——她怎么了?”
管事媳妇不答,反而问道:“赵画师在吗?”
薄翁弄不清怎地管事媳妇先问小月,又问画师,只答道:“院里两位赵画师都在。”
“我指面庞俊俏的那位。”
“哦,小赵画师在。”
“在哪儿?”
“他住西厢。”
管事媳妇越过薄翁走到西厢房前,她让婆子上前敲门,请赵野出来相见。婆子举拳照西厢房门一敲,门扉竟是虚掩,受力荡了开来。
事态蹊跷,管事媳妇便率众进入西厢。灯火沿路照亮,将她们幢幢人影投映纸窗上,由厅堂移到寝间。
薄翁夫妇一头雾水,在房外等着。不多时,寝间传来少女惶恐叫声。
管事媳妇怒道:“果真人在这儿!”旋即她唤婆子:“拖她下床。”
寝间窗纸上人影晃动,似是几个婆子往床内拉扯。
少女哭了起来,管事媳妇寒声道:“你还有脸哭?快穿上衣服!”一会儿她又道:“各处下钥,你迟迟没回下房,有人说你镇日往荟锦院鐕,人今儿又和那位美貌画师行迹可疑,定有私情……果然没错冤你……”
少女哀恳哭道:“我们两情相悦……难分难舍……情不自禁……”
薄翁夫妇认出西厢话声来自他俩的干女儿小月,面面相觑——小月何时和小赵画师好上了?
西厢寝间里,管事媳妇向小月啐道:“下流东西,你还有脸说!”小月呜呜哭泣。
这时床上男人翻身坐起,大着舌头埋怨:“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房里众女子循声望去,齐齐咦了一声。
西厢一阵吵闹,惊醒了杜长春和叶百忍,两位老人披衣出户,和薄翁夫妇立在院心观望。不多时,东厢那头吱呀一声,也开了门,一个高大昳丽男子缓步出房。
薄翁转眼望去,也咦了一声,“小赵画师?”
赵野点头招呼,走向杜长春等人。
薄翁指向西厢,“不是,那谁住西厢?”
赵野道:“是子健兄。”
西厢寝间内,管事媳妇眉心深蹙。她远远见过赵野,对他年轻俊俏样貌印象深刻,而眼下这坐在床上揉眼的男人……撑死了顶多眉目端正。
小月忘了哭,两眼瞪如铜铃,指着赵徽:“你……你……”
赵徽乜斜醉眼,恍惚认出小月,他酒后色胆大,便吃吃笑着,下床要摸抱人。
管事媳妇喝令婆子制住赵徽,将他和小月扯到西厢厅里。她一介管事媳妇,处置丫鬟小月还行,赵徽则是家主由外请来的画师,她无权作主,便让婆子请宋大谷过来亲自发落。
趁空儿,她得知赵野人在院心,便唤他进屋问道:“小赵画师,薄翁说你住西厢,怎地你人在东厢,大赵画师反倒住了西厢?”
赵野答道;“前些时日,子健兄嫌东厢太冷,令他伤风感冒,我们便换了房。”
一旁小月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管事媳妇嗔责薄翁,他管着荟锦院,居然连这点小事也不知情。
赵野代为缓颊,“不关薄翁的事。子健兄被宋翁安排住在东厢,体面仅次于杜翁和叶翁,他珍惜主人家好意,不愿公然彻底换房。因此上,我们暪过旁人,每晚换房而宿,早晨悄悄换回原房。”
小月面色灰败,低头不发一语,而赵徽离了被窝,衣衫单薄,受寒不过,到宋大谷来时,清醒了六七成。
宋大谷由赵徽问起,赵徽证实赵野互换居处说词,并指天誓心声言他真不明白小月怎么上了自己床。
宋大谷又问小月,小月含泪睇了赵徽一眼,柔情脉脉。
随后她向宋大谷磕头,娇怯怯道:“老爷勿怪赵画师,不干他的事,全是小月的错。赵画师关怀体贴我,我思量这人是君子,更是良配,值得托付终身,便自作主张前来幽会,想生米煮成熟饭,逼他替我赎身,结成夫妻。”
赵徽起初不敢相信,自己多年来桃花运暗淡,人到中年居然引动美丽少女投怀送抱。过一会儿,他又认定是自己从前倒楣,所遇女子皆势利不识货,如今时来运转了,终于得小月慧眼识英雄。
在场众人不似赵徽尚有醉意,因此都不相信小月说词。
小月年幼柔弱,气质清新如白纸,就不像有胆气夜奔的人。若是为了赵野出此下策,那倒是很说的过去,可她居然相中赵徽?众所周知这赵徽多嘴饶舌,好搬是非,何曾是君子来着?他年纪老大,发展平平,亦非良配。
诱拐,绝对是赵徽诱拐无知少女!众人对小月淫奔不以为然,对赵徽更加鄙薄。
小月将过错往自身揽,定是受了赵徽嗦摆哄骗,事先背好他教导的说词,将来万一私情败露,好替他推脱遮掩丑行。
作为宋家主人,宋大谷第一个念头,是赵徽和小月闹出丑事,全留不得,要将一个扫地出门,另一个转卖了事。转念一想,他过来之前,荟锦院吵闹,将邻院文人都引来聚在院门看热闹,估计全晓得了今晚风波内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引狼入室,聘来画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丫鬟成奸,这事迟早传出去,显得自己识人不明,御下无方,他可不能吃这个亏。
宋大谷到底是做大生意的人,动动脑筋,有了主意。
他放出和蔼笑脸,道:“赵画师和小月一位才子,一位佳人,才子佳人本该成双,何况还两情相悦?这么着,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夫这便将小月放良,许配予赵画师,明日在庄上行礼成亲。”
赵徽作梦想不到大半夜的居然有亲事送上门来,而且从新娘到婚礼都不花自己一分开销。
院外文人听了,纷纷进院奉承宋大谷慷慨大度。
宋大谷抚须微笑,小月身价银连同婚礼,统共花费至多不超过百两。舍出这点钱作场戏,那么他身畔这班文人传扬出去的,便不是宋家后宅不严的艳闻,而是他宋大谷慷慨成全才子佳人的美谈。这事一传十,十传美,不愁换不来轻财帛重雅士的美名。
那班文人又去恭贺赵徽,赵徽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叶百忍摇头轻叹,杜长春翻了个老大白眼,只差没骂声“蠢货”。
赵徽寄居人家宅邸,不自尊重,反倒勾引婢女,不论这桩姻缘如何了局,往后谁还肯延请他进门作画?他名声坏了,画艺又没高妙到当世无可替代的地步,作画的生路势必越来越窄。
小月由婆子带回下房,走时一瞥赵野,大有不平之意。
赵野坦然回视。
翌日,赵野和依约由京城来接的骡夫离去。
两人骑骡缓步经过一座树林,忽地飕地一声,一支弓箭射向两人前方,箭矢直插入土。
赵野等人立时勒住骡子,骡夫只当有贼拦路,赶紧道:“壮士饶命,小的上有高堂……”
一把娇嫩声线暴喝,“闭嘴!再啰嗦,老娘拧下你的头!”
赵野循话声抬眼望去,一个女子作男装打扮,高据树上。她手拉弓箭,背负箭袋,腰佩匕首;观其年纪十六七岁,观其相貌眉清目秀,风姿纤弱干净,与她身上全副武装甚是违和。
赵野先时意外,旋即镇定,“小月姑娘……这大抵是你的化名。究竟姑娘高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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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预计今天将别庄故事交待完,但家里有事,来不及把后半段写到满意通顺,因此先发布前半段。如果进度顺利,后天还会再更新
野有蔓草 第一六六章:刀枪无眼
小月将弓箭瞄准他,“老娘姓我名祖宗!”
赵野道:“小月姑娘,你特地拦路,不是为占这点口头便宜吧?”
小月蹙眉道:“你不怕我?我能溜出宋家庄院,半道拦人,现有武器在握,轻易便能杀你。”
赵野道:“正因姑娘占尽上风,我怕也不管用。”
他面对箭矢相向,坦然承认受制于人,一派潇洒,且丰神俊美,寻常衣装骑在普通骡子上,置身幽林中,都好似哪路神仙山妖下凡尘,绮丽出尘。小月固然恼他坏事,又隐约觉得栽在这等人手里还不算太憋屈。
赵野又道:“你我恩怨与骡夫大哥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放他走。”
一旁骡夫频频点头,伸腿等着开溜,小月道:“刀鎗无眼,站住别动!我可没那么蠢,放人讨救兵。”
骡夫只得缩回腿木立,小月又道:“赵野,你见我在此,虽然诧异,却未大惊小怪,难道在昨晚事发之前便怀疑我了?”
“不错。”
“我哪儿做的不好,露了破绽?”
“那是因为小月姑娘……敢问姑娘姓名,究竟如何称呼?”
小月拉满弓弦,“你当老娘叁岁小孩,想套出我底细?少作春梦,快说,老娘破绽在哪儿?”
赵野道:“姑娘唱念作打俱佳,演绎坚毅柔弱孤女一角,令人生怜生敬,但是……”
小月得他“夸奖”,面色稍霁,紧接着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败在淤青一节。”
“淤青怎么了?”
“淤青是假伤。”
小月像猝不及防教针刺了一下,双眼瞪大,“哪里假了?”
“你伤处肿起,皮肤有青赤伤痕,经过冰水濡湿,不曾稍褪颜色,看似真伤,可惜赵徽揭了你的底。”
“关那混蛋什么事?”
“他自告奋勇帮你揉手,脱口赞叹‘好软’。”
“他帮我揉手……”小月动起脑筋,不多时面上变色,恨恨说了两字:“‘好软’!”
赵野道:“淤青伤处凝聚淤血,僵硬成块,如何软得了?”是以当晚他答应赵徽邀约对酌,借机向对方求证,猜出小月假造伤痕。
他又道:“想来姑娘用了巴豆和榉柳叶涂抹肌肤,令肌肤肿起,造出青赤伤痕1。”
小月铁青脸道:“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出身北里欢场,也懂这等造假伎俩。”
赵野微扯嘴角一笑,北里岂止是欢场。那地界汇集来自五湖四海的叁教九流,天南地北的坑人勾当他从小听了满耳朵。
他道:“我因此怀疑你品性可疑,在荟锦院故作可怜,造假欺骗,必存图谋。细数荟锦院住客,薄翁夫妇家贫无利可图,地位微小,欺害他们犯不着暗中设计。其余人里,你和杜翁、叶翁鲜少往来;对赵徽敬而远之;对我倒是热衷套近乎,人前频繁亲近。我据此推断,你拣中我下手,意图制造儿女私情暧昧假象设局,说白了,搞仙人跳。”
小月恍然大悟:“你和赵徽换房并非偶然,是存心防范我纠缠!”
赵野答道:“对。”
事实上他换房原由不止于此。
早在杜长春提醒他赵徽向邻院文人编派自己之前,薄翁夫妇已从该院仆人那儿听到风声。老夫妇俩感激这位小赵画师素来礼敬自己,便一五一十告知。
当时赵野隐忍不发,和赵徽相安无事,不过姑且假意周旋,伺机反击。
与此同时,他洞穿小月心怀鬼胎,思量荟锦院另有住客,而他自身仔细避嫌,旁人想搞仙人跳,只好趁夜深人静,并且他神智不清之际——比如熟睡昏醉,乃至于被药迷倒——方好下手。
他原本夜里警醒防范小月作怪,那日听赵徽抱怨东厢冷,想到对方很将东厢尊贵意味当回事,遂计上心来。
他对赵徽提及时气越冷,自己夜里越好眠,但更喜欢西厢,早晨天光充足,利于作画。如此这般不动声色慢慢引导,让赵徽“自行”想出并提议秘密换房。
赵野假意推托几下才答允,往后每夜悄悄住进西厢,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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