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为我火葬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比卡比
全天下为我火葬场 第52节
在方白初细心的调理下, 慕鹰扬的右手有了一定的好转, 筷子是能握了, 可一握久就会抖个不停。方白初说这种情况只能勤加练习,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和普通人一样,但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
慕鹰扬听到这些话时还算平静。他白日练左手握毒牙,近身背刺,瞬息施法等招数;夜里练右手,只盼着自己筷子能握得久一些, 拿笔时能坚持把师兄的名字写完。
写到“安”字时, 他已是满头大汗,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不得不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强迫自己写下去。然而即便是这样, 还剩最后两笔时,他竟是连笔也握不住了。狼毫坠落,笔尖划出一大片墨渍, 渐渐晕染开,毁掉他好不容易才写下的“玉”字。
慕鹰扬面色阴沉地盯着墨渍,忽然耐心尽失,狠狠地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猛地捶桌,咬牙切齿道:“废物!”
纸团滚到萧玉案脚边,被萧玉案捡起打开。“你的字还是和小时候的一样丑。”
慕鹰扬抬头看见师兄,周身的狂暴立刻化成和煦春风。“师兄找我?”
“不,我是来赏月的。”
慕鹰扬眼睛亮若星辰,“赏月哪需到我屋子里来,师兄分明就是来看我的。”
“你知道还问。”萧玉案走到狼藉的桌案前,铺开一张宣纸,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写下“梁念”二字。
慕鹰扬问:“师兄,这个‘梁念’是谁?”
“据说是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
慕鹰扬怔了怔,“师兄找到你的父母了?”
萧玉案漫不经心地在自己写的字旁画着圈,“嗯,他们似乎早死了。”
慕鹰扬走到萧玉案身后,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萧玉案肩膀上,轻声道:“没关系师兄,你还有我。”萧玉案:“……”
再次相认后,慕鹰扬是不会对他嘴贱了,但又多了一个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不嫌腻歪。若不治治他,以后怕是会得寸进尺,那就不是抱一抱这么简单了。
“你不是说自己是废物么,我要一个废物干嘛。”
萧玉案突然变了声音,慕鹰扬还未反应过来,萧玉案在他怀里转了身,接着一张长满麻子的脸放大地出现在他面前。慕鹰扬嗖地松开手,一连后退数步,撞上柜子,惊恐道:“师、师兄……?”
萧玉案弯了弯唇,“以后还乱抱吗?”
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不同的脸上,效果截然不同。以前萧玉案这么笑,能看得慕鹰扬心头发烫,而现在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了眼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慕鹰扬闷声道:“师兄也太狠了。”
“问你话呢,聋了?”
慕鹰扬似有几分委屈,“不乱抱,师兄同意了再抱。师兄赶紧把脸换回来吧。”
萧玉案用回自己的脸,慕鹰扬立刻放下了手,问:“师兄饿不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萧玉案本想说不要,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好啊。”
慕鹰扬看起来很高兴,“师兄想吃什么?”
考虑到慕鹰扬的手,萧玉案只点了一道阳春面。他们和李闲庭师徒三人不是在云剑阁刑天宗这等大门大派,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慕鹰扬一直嫌做饭是姑娘家的事,很少下厨,但煮碗面还是难不倒他的。萧玉案闲来无事,跟他一道去了膳房。
慕鹰扬右手不能用,只能靠不熟练的左手洗菜切菜,烧水下面,笨拙得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切葱花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还切到了手指,指尖冒出血珠。他羞赧地看了眼萧玉案,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把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
等他切完,萧玉案看了眼,道:“你切得也太长了,干脆直接把整根葱扔下去好了。”
慕鹰扬道:“这不会影响面的味道。”
“但这么长的葱花难吃到我的眼睛了。”
慕鹰扬和萧玉案认识十几年,第一次见识到他无理取闹的一面,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被他的话逗得发笑:“那我重新切,师兄别生气。”
一碗简单的阳春面在慕鹰扬手下像做佛跳墙一般艰难。他忙活了小半时辰,萧玉案在一旁等得直打哈欠,总算等到了慕氏阳春面。
慕鹰扬用左手抹了把汗,道:“师兄我做好了。”
萧玉案懒懒地掀起眼皮,“辛苦,可是我突然没胃口,不想吃了。”
这下慕鹰扬笑不出来了,“可是师兄,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
萧玉案撑着下巴看他,“你特地为我做的,我就一定要吃?我若不吃,你想怎么样?”
慕鹰扬不想放弃,露出笑容道:“我想喂师兄吃。”
萧玉案挑了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慕鹰扬用左手别别扭扭地夹了一筷子面,递到萧玉案嘴边,道:“师兄,张嘴。”
“不吃,拿走。”
“别啊师兄,一口,就一口。”
“我说了不吃!”萧玉案语气极是不耐,扬手推开慕鹰扬。慕鹰扬手上一滑,随着瓷碗破碎的声音,他千辛万苦才煮好的阳春面洒在了地上,冒着腾腾热气。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慕鹰扬低头看着那一碗心准备却被糟蹋了的阳春面,哑然无色。
萧玉案开口道:“打扫一下吧。”
慕鹰扬慢慢抬起脸,他看着萧玉案,眼中巨大的失望怎么藏都藏不住,小声道:“师兄,我手疼。”
萧玉案转过身,不想看到慕鹰扬的表情,他怕自己心软。“手疼就去找方白初,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
慕鹰扬握着自己的右手,眼眶发红,“师兄是在报复我吗?”
萧玉案顿了顿,“我让人去传方白初。”
慕鹰扬哑声道:“以前我也是这么对你的,是吗?那个时候,你的心情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玉案淡道:“我还行吧。”他起先难受了那么一两次,后来对慕鹰扬不抱希望了,也就不会再难受了。
“对不起师兄,我过去对你那么不好,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慕鹰扬的呼吸和右手同时在颤抖,“但你不能再让我失去你,我……我承受不了的。”
萧玉案看到慕鹰扬湿润的眼角,哭笑不得。傻师弟也太经不起打击了,这才哪到哪,他不过打翻了一碗阳春面而已,就委屈得要哭鼻子了。说真的,不打翻个五十一百碗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萧玉案趁机问:“那你听不听师兄的话?”
慕鹰扬连连点头,“听的。”
“那好,明日你就离开刑天宗,替我去办一件事吧。”
慕鹰扬不太乐意,他不想离开师兄,但他又必须听话。“师兄想要我去做什么?”
“查一个人。”
“谁?”
“李闲庭。”
慕鹰扬瞪大眼睛,“你要查……师尊?”
萧玉案一颔首,“嗯。”
萧渡两次认错弟弟均在一人的算计之中。那人藏于暗处,对他们的行为举止了如指掌,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萧玉案思来想去,决定先从李闲庭查起。
“你不觉得奇怪吗。”萧玉案道,“李闲庭抚养我们多年,极少和我们说起他自己的事,我们连他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慕鹰扬道:“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
“这还是其次。萧渡曾经说过,萧容的信物和记忆都是一个神秘人给他的。我幼时和萧渡走散时,身上确实带着一块暖玉,但李闲庭又说捡到我时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那这块暖玉,究竟是谁从我手上拿走,继而交给萧容的呢?”
慕鹰扬讶然道:“难道你怀疑是师尊他……”
萧玉案道:“我不敢确定,所以才让你去查。”
慕鹰扬想了想,道:“师兄,自你两年前跳崖,师尊的行踪越发飘忽不定。我上次见到他已是一年前的事了,连赏花会的请柬都是他托人给我的。我实在不知道去哪找他。”
“我是让你查他,不是让你找他。若你现在毫无头绪,可以先回师门看看,仔细找找有没有一些过去我们忽视了的地方,说不定就是线索。”
萧玉案知道慕鹰扬对李闲庭向来敬重,怕是不怎么乐意查他。但李闲庭过于高深莫测,如果连他唯二的徒弟都在他身上查不出什么来,遑论其他人。慕鹰扬是最好的人选。
慕鹰扬道:“好,我按师兄说的做。”
慕鹰扬答应得比萧玉案想的要爽快得多。萧玉案展颜笑道:“多谢师弟。”
慕鹰扬不舍地看着萧玉案:“师兄会等我回来吗?”
“会啊。”萧玉案笑道,“等你回来,我煮阳春面给你吃。”
慕鹰扬忽地想到一事,紧张道:“不行不行,十五马上到了,我走了师兄怎么办。”
为了让他走得安心,萧玉案撒了个谎:“师弟放心,我已经找到无情华了。”
慕鹰扬虽然废了一只手,但金丹修为没有受损,只要他别和黎砚之一样作死去雪山上找顾楼吟的麻烦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危。慕鹰扬走了没几日,萧玉案召见了刑天宗的护法长老,让他们继续稳住局面,他要出去一趟。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就去同安郡的安府找他。
临走前,方白初好心提醒萧玉案:“少尊主,你蛊发在即,这个时候出门不太好吧?”
萧玉案笑道:“那好办,你跟我一块去就行。若找到了无情华,你便替我配制解药;若找不到……”
方白初大惊失色,捂住胸口道:“少尊主再如何绝代风华也没用,属下只喜欢姑娘……”
“你想多了,”萧玉案把方白初抓进船舫,“这种好事轮不到你。”
船舫日行千里,不出两日两人就到了同安郡。萧玉案变回安木的模样,带着方白初回到他花大价钱买的宅子里。
下人们见到他,一个个欣喜万分,奔走相告:“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阿初手提裙摆,登登登地朝萧玉案跑来,“公子——!”
萧玉案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心情甚好。“哇,这么想我的吗。”
“咦?没有很想啊,公子不过离府三月而已,有什么可想的。”
萧玉案笑容逐渐消失。居然只有三个月吗,他怎么觉得好像过了三年呢。
阿初好奇地打量着方白初,问:“公子,这人是谁啊?”
“路人一个,不用管。”
方白初:“……”
萧玉案道:“府中一切可还好?”
阿初抱怨道:“一点都不好,每天来问公子何时开张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快烦死了。前阵子还来了一个怪人,说要见公子,我说公子不在,他竟说要在府里等,还要我们给他安排上房,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我们打不过他,也撵不走他,只好让他先住了下来。”
萧玉案摸摸阿初的大脑袋瓜,“被气到了吧。没事,我替你出气。那怪人现在在哪?”
话音刚落,萧玉案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
萧玉案转过身,对上了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眼眸微醺,似醉非醉,惑人心神——那是他眼睛。
萧玉案立刻知晓了来人的身份,探扇笑道:“自栖月山一别,已有两年余,大叔别来无恙啊。”
第52章
全天下为我火葬场 第53节
当年洛兰教他换颜术的时候曾说过, 这不需要剥人脸皮的换脸术法乃他独创,普天之下他独会。后来他学会了,会此换颜术的就只有他们二人。如今有一人顶着他的脸寻到同安郡来,此人不是洛兰还能是谁。
洛兰也笑了笑, “等你许久, 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萧玉案看出洛兰笑容并非真情实意, 想来找他也不是来叙旧的。萧玉案吩咐阿初:“给客人上茶, 咱们开张了。”
萧玉案刚回来,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风尘仆仆地招待旧友。“大叔变谁不好,用我的身体是几个意思啊。”
之前萧玉案借用孟迟的身体, 孟迟惊叹从旁人的眼中看自己和平常照镜子的感觉全然不同。他当时还觉得孟迟是大惊小怪, 如今看着洛兰顶着自己的脸, 不禁感同身受。
他好像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啊。不是他自傲,但他这张脸未明艳过了头,若他不是他,看到这样的美人,恐怕也难以自持。
洛兰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 这次我来找你, 是有一事相求。我之所以变成你的模样,是想着若你不答应帮忙,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看着自己脸发呆的萧玉案:“……”
“萧公子?”
萧玉案回过神笑笑,“上回我险些在顾楼吟面前暴露身份, 幸好你帮我弄了具尸体出来,助我逃过一劫,这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来来来, 我给大叔沏一杯茶,就当是谢礼了。”
洛兰神情复杂,“你是逃过一劫,顾楼吟却因为那具假尸体坠入魔道,性情大变,重伤同门,叛逃师门。你这区区一盏茶的谢礼,是不是太单薄了些。”
萧玉案垂眸沏茶,道:“顾楼吟入魔一事或许是和我有点关系。他得知找到尸体时我恰好在场,他状态虽然不好,但根本不至于走火入魔。他入魔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大叔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洛兰静默片刻,起身走至窗边,看着窗外,沉声道:“原因有二。其一,他这次是真的以为你死了;其二,他心中的‘道’,彻底被云剑阁毁了。”
萧玉案端起茶盏,好奇道:“云剑阁究竟又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能把他逼入魔道。”
洛兰皱起眉,似乎极不情愿说及此事。但他有求于萧玉案,还是勉强开了口:“当日,陆玥瑶身中枯骨,林雾敛取血相救,取了不过三五日便已虚弱不堪,形容憔悴。云剑阁舍不得让他继续放血,陆玥瑶的命又不能不救,于是他们……”洛兰话音一顿,闭上眼道,“他们就打起了那具尸骨的主意。”
“打尸骨的主意?”萧玉案笑了,“都是尸骨了,他们还想怎么用啊。”
洛兰沉声道:“有人提出,既然你的血中有蛇蝎美人,那残骸上是不是会残留一些。他们想……想……”洛兰说不下去了。
萧玉案喝茶都没了胃口,他轻轻放下茶盏,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剑。”
洛兰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云剑阁为何会沦落到如此田地。但并非所有云剑阁的弟子都是这般不堪。尤其是顾楼吟,他为了能带出你的‘尸首’,不惜自损阳寿,与整个云剑阁,甚至与他亲生父亲为敌。他为你做的事在你看来也许不值一提,但这已经是他全部能做的了。他为了你,已然倾尽所有。”
洛兰最后两句话让萧玉案心中微动。他说的没错,顾楼吟给他的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但却是顾楼吟仅仅能给的。就像在取血一事上,顾楼吟不能替他洗刷冤屈,护他安然无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保住他的性命——他做到了。
萧玉案漫不经心地用玉扇敲打着桌案,神思难测。洛兰也适时地不再言语,给他沉思的时间。
良晌,萧玉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洛兰闻言神大振,道:“顾楼吟入魔越久,阳寿越短。我要你助他除去心魔执念,带他重回正道。”
“为何是我?”
“因为你就是他的心魔。”
萧玉案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按了按眉心,心累不已。
他是顾楼吟的心魔?他怎么就成顾楼吟的心魔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不,他还是干了的。当初他受【都有】和萧渡的威胁,主动招惹了云剑阁清风霁月的少阁主,此事是他理亏不假。可他也为此付出代价了啊,他救了顾楼吟最喜爱的师兄。一日三盅血,十日三十盅,难道还不够偿还吗?他和顾楼吟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在两年前就清了,他真的不想再和顾楼吟继续纠缠不清下去。
顾楼吟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死心眼的剑修,是真的不能招惹啊。
萧玉案缓缓道:“如果你想让我在顾楼吟面前‘死而复生’,恐怕……”
“不用你‘复生’。”洛兰怕萧玉案拒绝,赶忙道,“你只需让他招魂成功一次,告诉他,你不怨他,不怪他,让他放过他自己,足矣。”
萧玉案不太相信,“你确定这就够了?”
洛兰成竹在胸,“我是看着顾楼吟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依我看,相比男女之情,他对你更多的是愧疚悔恨。他本来准备用一辈子补偿你,怎料你说死就死,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沉浸其中,一直走不出去,终以入魔。”
萧玉案道:“你让我想想。”
若只是说两句话就能替顾楼吟除心魔,让他活得久一点,倒也不会很勉强。何况,顾楼吟身上还有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忙,我可以帮。”还没等洛兰喜形于色,萧玉案又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我要顾楼吟从赏花会拿到的那株无情华。”
洛兰满口答应:“只要你能替他除去心魔,别说一株,十株我也替你寻来。”
萧玉案挑眉道:“是么。”说起来,两年前洛兰就在帮顾楼吟当说客,两年后依旧如此。萧玉案不禁开始怀疑洛兰和顾楼吟的关系了。洛兰说他只是顾楼吟的长辈,可他这长辈,当得可比亲爹要尽职尽责多了。
萧玉案状似不经意道:“大叔,其实你才是顾楼吟亲爹吧。”
洛兰脸色一变,干笑道:“胡说什么呢。”
“顾楼吟入魔叛逃,顾杭也不派人去寻他,就不怕他重伤后死在外面么。顾楼吟好歹是他独子,他竟能做到这般无动于衷。反倒是你,为了顾楼吟累死累活,都上门来求我了。这难道还不可疑?”
洛兰正色道:“没什么可疑的,我只是顾楼吟的……长辈罢了。”
“可以和顾杭吵架的长辈?”
洛兰怔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玉案笑道,“你先在同安郡小住几日,之后我们再挑个黄道吉日出发前往庐陵城。”
洛兰救人心切,道:“明日就是黄道吉日,就明日罢。”
萧玉案只在家中住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就被洛兰拉上了路,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方白初。临行前,萧玉案特意叮嘱方白初,不能暴露他们刑天宗之人的身份。方白初便和阿初一样,称他一声“公子”。
路上,洛兰换了一张老人的脸,看上去仙道风骨,德高望重。他还给萧玉案准备了一缕发丝,解释道:“我现在在顾楼吟面前的身份是‘巩慈散人’。安木的脸你不能用,顾楼吟认识。到时候你换这张。”
萧玉案问:“这是谁的脸?”
“淮州教坊司一头牌的脸,容貌虽不及你本人,也算是倾国倾城了。”洛兰补充道,“放心,是男的。”
几人轻装简从,一路日夜兼程,两日后,便到了顾楼吟所在的无名雪山山脚。
雪山还和两年前一样,积雪不化,连绵起伏,云蒸雾湧。举目望去,犹如玉龙白马,危巅日月。
萧玉案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和顾楼吟初遇的地方。
他们到时正值暮归,软白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飘扬落下,落在萧玉案的长睫上。萧玉案眨眨眼,心里升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愁。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无论是谁,遭遇了什么事,只能向前看。
洛兰道:“顾楼吟就在山上,我们上去罢。”
洛兰走在前面带路,萧玉案和方白初跟在他身后。方白初低声道:“公子,连黎护法都拿不到的无情华,你确定我们可以?”
萧玉案道:“黎砚之是硬抢,我们和他不一样。”
方白初不知其中原委,打了个哆嗦道:“我怕被顾楼吟两剑带去见我师祖。”
“放心,你绝对想多了。”萧玉案安慰他道,“顾楼吟想要你的命怎么可能需要两剑那么多,一剑都绰绰有余。”
方白初:“……”
三人爬至山顶,只见苍穹之下有一农家小院,在茫茫大雪之中显得孤单寂寥,萧索冷寂。
萧玉案觉得这农家小院甚至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洛兰提醒他:“这座小院和东观山上那座一模一样。”
萧玉案“哦”了一声,“顾楼吟就住这吗?”
“是的。”洛兰推门而入,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现下不在,可能出去游猎了。我去寻他回来,你们在这等我。”
萧玉案对方白初道:“你也去吧,两个人找得快一些。”
方白初:“公子怎么不去,三个人岂不是更快?”
萧玉案理直气壮:“因为我累了。”
方白初跟着洛兰骂骂咧咧地走了,屋内独剩萧玉案一人。他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指尖抚过粗糙窗台,桌椅,慢慢地朝里屋走去。
这间房是他住过的,床柱上的雕花他还有一点点印象。床边的衣柜前挂着一件陈旧的嫁衣,原本如火的艳红早已黯然失色,它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主人再一次把他穿上。
萧玉案鬼使神差地向嫁衣伸出手,正要碰到嫁衣衣袖时,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凛冽的寒气。他猛地手转身,一道剑光闪过,逼得他不得不侧身躲闪。一缕长发被剑光触及,落在他脚旁,不过片刻功夫,断发上就凝了一层霜。
萧玉案眼眸轻抬,看向断他发之人。
来人一身素白,如雪落般的银发垂于胸前,更衬得容颜欺霜胜雪,不染尘埃,湛然若神。他看着萧玉案,静如死水的眼眸不期然地泛起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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