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银桃花
俞欢和谈凯找了一家店坐下,要了两份凉面。老板娘清脆地应声“好”,不一会儿两碗浇着红油辣子的碱水面就端了上来。
谈凯这会儿是真饿了,“咔”地掰开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副递给俞欢,自己则端起碗随意搅拌了几下,大口吃起来。过了会抬头一看,女人正慢腾腾地挑着凉面里的香菜。
“不吃香菜?”
“嗯,忘记交待老板了。”她扁扁嘴,抱怨道:“这东西怎么能叫香菜呢,叫臭菜还差不多。”
他笑起来,露出一排白晃晃的上牙:“把碗给我。”
“怎么……”
没等俞欢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她面前的瓷碗拿了过去,一点一点地夹出里面的香菜沫,放入自己碗中。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软成巷口小贩推车卖的棉花糖,五彩缤纷,甜到发齁。
谈凯挑眉问她:“笑什么?”
对方只抿嘴摆头,眉眼弯弯。片刻后又忍不住说:“来的时候我看见前面有卖棉花糖的,一个有这么大,”她用手比划着,“小时候每次放学看到别的家长给自己孩子买这个,我都特别羡慕。”
“等会回去时我给你买一个,今天也要让别的小朋友羡慕羡慕你,”他边说边把碗推过去,“吃吧。”
俞欢“扑哧”乐出了声,刚举起筷子,就听到背后有人唤她:“诶?俞欢?”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转头看去,两个单位上的同事正挽着手朝这边走来:“和你老公出来吃夜宵啊?”
到了近前二人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啊,不是啊,哎呦看错了……这……”
她急忙解释:“这我亲戚家的一个哥哥,好久没见了,一起出来坐坐。”
“哦,哦,好,你们慢点吃,我们逛街去了。”同事显然不太相信,冲她挥挥手后,带着模糊而暧昧的笑意走远了。
俞欢回身低头搅弄着碗里的面条,不敢与谈凯对视。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才还飘浮在松快氛围里的两个人突然从云端跌下来,都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隔壁桌坐着几个光膀子互相劝酒的中年男人,一个大喊“喝喝喝”,两个应和“干干干”,几个酒瓶叮当碰在一起,快乐是廉价啤酒的泡沫。
“谈凯,你后悔吗?”俞欢在一片吵闹中轻声问。
她始终垂着头,叫男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我挺害怕的,真的,”她声音愈来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怕你后悔。”
“我不后悔,”谈凯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要怎么告诉她,明明他才是感到害怕的那一个呢?
这些年来,他好像从未抓牢过什么,一直在告别,不断地失去。他害怕,怕她后悔,怕她厌倦,怕她说结束。果然人的欲望都是无底洞,最初只贪一晌之欢,如今又情不自禁地渴求更多。
俞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样就够了,她想。
结完账准备离开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谈凯示意她接电话:“你在这里等我,我买点东西就来。”
她点点头,看着男人往巷口跑去。
来电显示的是个本地陌生号码,俞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哪位?”
“俞欢,是我!”
“邹明?”她攥紧手机,起身走到店外,“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不是,你听我说,我也是没办法了,他们这是要逼死我……”
“那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她陡然抬高声音,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
哪知邹明的声音却更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现在打给你就是想解决问题啊!”
她气到双手发抖,根本无法再与他继续说下去。余光中,她看到谈凯正快步朝她走来。
“俞欢!”他举起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我跟你说,他们还不知道你爸妈住哪儿,你明天下班了就……”
电话那头的丈夫还在自说自话,而距她十米外的那个男人,拿着一支巨大的、蓬松洁白的棉花糖。
他走过来,手里的棉花糖在夜市街的各色灯光下变幻着色彩——红色,橘色,蓝绿色……
俞欢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强烈地厌恶着自己。却也是在这一刻,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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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两个月了才更新……
贪欢 漩涡(一)
大概是在俞欢上高中的时候,小吃街上有了j市第一家正儿八经的奶茶店。店名叫“转角”,门面小,装修也简陋,但饮品便宜,四块钱一杯的奶绿很受年轻人欢迎。每到放学时,店门前的台阶上都聚集着许多穿校服的学生们,或站或坐,大声谈笑。他们身上的青春气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轻轻撞在过路人的耳畔。
俞欢的同学们也常去“转角”。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大家都没了学习的心思,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考后的娱乐活动。
“我昨天看到‘转角’外面拉了好大一块幕布,是老板和旁边烧烤店一起弄的,准备过几天直播世界杯!”
班上的男生立刻拍桌哇哇乱叫起来。俞欢的同桌是个女生,也激动得满脸通红:“考完了我要熬通宵!喝酒!看世界杯!俞欢,你也去吧?”
“我……可是我不懂足球诶。”
“没事儿,我也看不懂,就是大家在一起玩嘛!”
她被同桌高涨的情绪所感染,想要点头应下来,突然想起母亲的叮嘱:“考完了马上回来,不要学你那些同学夜不归宿疯疯癫癫的。”
“算了,考完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太想去。”她笑着对同桌摆手。
违心说了太多次“不想”,她便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
一晃就是九年,如今j市已有许多家奶茶店,但“转角”还在那里。期间店面装修了好几次,四块钱的奶绿也涨到了十二块,唯一不变的是店门口那些似曾相识的、青春洋溢的身影。
谈凯牵着俞欢来到“转角”,门前的台阶上已坐了几个刚下晚自习的中学生。男人找了块空处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来。”
俞欢犹豫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吃吧。”他把手里的棉花糖递过去。
女人握着竹签半天没动。“刚刚……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嗯。”
“邹明在外面欠了钱,好几十万,别人讨债都讨上门来了……”
原本她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对方,可眼下她满腹的心事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那个徐姐说再给叁天时间,叁天后还不上钱就要到我和他的单位闹去,”她疲惫地扶着额头,“他躲起来不肯现面,我又有什么办法。”
谈凯默默听完,起身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又折返回来,拿起俞欢的手机输入一串数字:“问了公安的朋友,如果那些人还上门闹你就马上报警,他们会管的,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就打这个号码。从明天起我接送你上下班。”
他低头絮絮交代着,俞欢看在眼里,心头忽地一热,低声说道:“之前,我跟他提了离婚。”
“什么?”
谈凯以为自己听错,抬眼去瞧俞欢时,对方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我想喝酒。”
“不是不会喝酒吗?”
“可我想喝嘛。”
“醉了怎么办?”
“有你在呀。”
男人哼笑一声,去附近的小商店里买了罐果啤。再没有比啤酒加棉花糖更奇怪的搭配了吧——俞欢和谈凯并排坐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食物,和身旁举着奶茶干杯的学生没什么不同。
她时常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在遇到谈凯后,她过去年岁中的所有缺憾都被一一填补了起来。
贪欢 漩涡(二)
第二天中午,俞欢打电话跟父亲通了个气,下班后便直接去往父母的住处。进门时只看到父母二人坐在客厅里,电视上正播放着本地新闻。
“邹明还没来?”
“是啊,你催下看看,”俞父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刚打他电话也没打通。”
俞欢躬下身换鞋,含混应道:“等会儿再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妈昨天回来也没说明白,邹明怎么欠了这么多钱?是不是弄错了?你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等他来跟你们解释吧。”
俞母原本忙活着将一件旧衣裁剪成抹布,听到俞欢的话后,“啪”地把手里的剪子拍到桌上:“她知道什么?她心里还有自己那个家吗?心都不晓得野到哪儿去了!”
俞欢没吱声,搬了把椅子坐到茶几边。沙发很大,却没有她的位置,从前住着的房间自她结婚后变为堆放杂物的“客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这座房子的客人,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说说,我都跟她讲了多少遍了?‘不要想东想西,踏踏实实过日子,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她全当耳旁风!要是她听我的,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好了,欠上一屁股债,家也快散了!”
“是,都怪我,”她想笑,又不知为何而笑,“邹明欠钱怪我,生不出孩子怪我,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怪我,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母亲大怒:“怎么,难道我说的有错?俞欢,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成家了啊?你还有点廉耻吗?”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俞父开口劝道。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问问你女儿,她之前过得够好了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弄成现在这样?”
“好啦,你小点声吧,”俞父关了电视,清了清嗓子,“邹明的这个事等他来了再说,他平时做事也挺稳重的,这次啊,八成是有什么误会。”
俞欢低头不语,抠着左手食指上新长出的倒刺。
“你妈语气冲了点,但也是为你好。”
俞母重新拿起剪刀,狠剜了女儿一眼:“为她好,你看她那样,像领情的吗?”
“唉,行了,”俞父拍了下妻子的胳膊,又转向俞欢,“你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外面的那些……那些事如果传出去了,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怎么做人?不说这个了,就说你结婚才一年就离,你让亲戚朋友们怎么看你?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放?”
她略一用力,生生撕下了指上的倒刺,殷红的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肯定有摩擦,是需要磨合的,我和你妈不也吵吵闹闹过了这么多年吗?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妈说得对,比起别人你过得已经够好了。邹明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你怎么就学不会知足呢?”
是吗?是她太不知足了吗?
每个人都在质问她,好像一本结婚证已经让她揽尽了好处,占尽了便宜。所以她从这段婚姻里得到了什么呢?钱吗?可笑,婚房共同出资,丈夫工资隐形。爱吗?抱歉,爱是天真,爱是荒唐,爱是奢侈品。那性呢?嘘,性是不可说。
对她来说,她的婚姻是一场合法的强暴——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而她则像大多数受害者一样,被羞耻感堵住了嘴巴。
“我也不多说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听点话,啊。”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俞欢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被脸部肌肉牵拉着往上走,那一定是个很丑的笑容,“你们只想要一个听话的女儿,至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全都不重要。”
“你……”俞父愣住了。
包里面手机响了,她以为是邹明打来的,掏出来直接按了免提扔到茶几上。哪知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粗哑的男声:“俞欢是吧?你老公邹明打算什么时候还钱啊?”
客厅里的叁个人面面相觑:“昨天你们不是说了再给叁天时间吗?”
“什么叁天,拖了几个月了,次次都说过几天一定还,现在倒好,直接和他那骗子妈躲得没影儿了。我也不想打扰你,但四十二万也不是个小数目,说不还就不还的,对吧。”
俞欢又惊又怒:“四十二万?不是叁十万吗?”
“叁十?你老公怕是四处借钱借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吧?”男人的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我告诉你,要是他再不还钱,我……”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你找我有什么用!”她吼完便挂了电话,屋里登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时钟已指向七点,她大口喘着气,复又抓起手机拨了邹明的号码。
然而那头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回应她的愤怒:“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
她把手机递到父母跟前,冷笑着说:“看看,你们的好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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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时我也在想,婚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家”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每次写完这种对话特别多的章节,我都会声情并茂地读一下,感觉自己演技炸裂
贪欢 对峙(一)
俞欢闻到了甜酒酿的香味。那味道清甜诱人,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拥着被子翻了个身,隐约听到远处有人用喇叭喊:“收长头发!回收旧手机,旧手机换菜刀,换剪子换盆!”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小成j市清晨空气里的一粒灰尘,落在晨练老人的肩头。
俞欢睁开眼,身旁没有人。
她用手梳理着蓬乱的头发走出卧室,看到谈凯正赤着上身在客厅里做俯卧撑,手臂和背部的肌肉块块隆起,青筋分明。俞欢没有出声打扰,只倚墙而立,在心里默默替他记着次数:“一,二,叁……”
数到五十一时,谈凯停下动作站起身来:“起来了?”
“嗯。”
“今天周六,怎么不多睡会儿?”
“都是生物钟害的。”她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想揉眼,被男人一把握住了:“别揉,对眼睛不好,快去漱口了来喝甜酒。”
她应了声,却不急着去洗漱,倒先欢欢喜喜地跑到厨房揭开了灶上的小锅。热气扑面,煮沸的甜酒酿咕噜噜冒着泡,十来个糯米小圆子在锅里撒欢打滚。谈凯把早已准备好的蛋液浇下去,甜酒上顿时漂起一层金黄。又端了油条小笼包上桌,这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一个早上。
吃早饭时俞欢感叹道:“真不想上班啊,要是每天都能这么悠闲就好了。”
“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不喜欢,也不讨厌,怎么说呢,”她咬着筷子,“工作只是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而已。”
谈凯点点头,放下了碗:“俞欢,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现在这个店,我不打算继续守了,过几天拆迁办那边会来让我确认签字,然后……”他顿了顿,“我有个朋友是搞工程的,之前也问过我要不要去他那儿做事,我仔细考虑过了……”
叁十岁了却一事无成的男人,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个笑话吧。但是她好像不这么想,起码他没有从女人脸上看到丝毫的困惑、惊讶或是无奈。她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听他的一言一语。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呀,”俞欢拿筷子轻敲了一下餐盘,“你刚也说了,你之前的工作和这方面有关,现在等于是重回老本行嘛。”
“而且,”她托腮看着他,双眼在晨光中熠熠发亮,“在我心里,你就是那种只要下定了决心,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人。”
他一怔,然后笑起来:“嗯。”
收拾完厨房后才刚过八点半,俞欢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刷新闻,谈凯去阳台上接了个电话,完后进来蹲到她身边:“俞欢。”
她正在看一则上了头条的社会新闻,下意识“嗯”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屏幕。
“刚我舅打电话来,让我明晚去他家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什么?”她扔下手机坐起来,错愕地看向谈凯。
他捧起女人的双手:“我说,明天我去舅舅家吃饭,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她犹豫不决,半天没有作声。
许多声音趁机钻到谈凯耳里——窗外鸟雀在叽叽喳喳;刚买菜回来的楼上住户“咣咣”剁着排骨;隔壁赵叔的收音机咿呀唱起了黄梅戏;最后他听到俞欢郑重其事地说:“好,一起去。”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多的声音交杂,却并不吵闹,反而组成了最动听的俗世交响曲。
然而俞欢到底没有去成。
因为周日中午,邹明发来了一条微信:“晚上六点海阔宾馆201见,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贪欢 对峙(二)
海阔宾馆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酒店,只是j市长途汽车站旁的一家小旅馆。俞欢跟着导航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里,绕了叁五分钟后,终于在一座二层高的民房前站定。
店内一楼有几个人正搓着麻将,见俞欢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出声问:“住宿啊?”
“不是,我找人,201房。”
“哦,”那女人摸了张牌,下巴一抬,“楼上。”
俞欢道了声谢,慢腾腾地往楼上走。二楼其实一共也就四间房,每扇房门上都贴了张a4大小的纸,上头印着房号。她走到201房前,敲了敲门:“邹明?”
里面传来一串脚步声,过了会儿门打开了,露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爸?你怎么来了?”
俞父示意她赶快进来:“邹明给我发了短信。”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妈还生着气呢,不肯来。”
她只能以苦笑回应。
旅馆房间并不大,此刻显得尤为拥挤——里面有着俞欢许久不见的丈夫,以及她的公公和婆婆。
邹明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垂头坐在床沿,头发长长了,油成一绺一绺的贴在头皮上。他母亲占了房内唯一一张凳子,正倾到他耳边嘀咕着什么。邹父原本靠在窗边抽烟,看俞欢来了,赶紧碾灭了烟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哎,俞欢来了啊……”
邹母直起身坐好,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邹明转头望过来,俞欢这才看清他布满血丝的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的眼袋。
“你来啦。”他招呼妻子过来坐,见她立在墙边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得尴尬地收回手,擤了下鼻子:“今天叫你和爸过来,是想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我和爸妈想了很久,觉得……”
“你欠了多少钱?”俞欢打断他的话。
“就叁十几万,其实也不算多,想想办法还是能还上的。”
“那你为什么管我小姨借五十万?”
听到这句,俞父瞪大了眼:“你还找俞欢小姨借过钱?”
“我那是……我那也是想投资个项目,快点赚钱把账还了。”
“是吗?”俞欢觉得好笑,“五十万,还是找我家里人借,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和我说一声?那我问你,现在这叁十多万你拿去干什么了?”
邹明一时语塞。沉默迅速在狭小的房间里结成一层薄冰,冰层之下藏着惊涛骇浪,每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最后还是邹母开了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最要紧的还是先把钱还上,”她和邹父交换了一下眼神,“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我和他爸都这把年纪了还低叁下四地到处找亲戚借,要不是实在没辙了,也不会叫你们来……我们商量了一下,要不把你们这个房子拿去贷款?银行的钱可以慢慢还嘛。”
“你……”俞父急得上前一步,想与邹母争论一番,却被女儿拉住了胳膊。俞欢语气平静地说:“不用那么麻烦,离婚吧,把房子卖了,不管卖多少钱,我只要当初我家出资的那部分。”
邹明“刷”一下站了起来:“离什么婚?我不同意离婚!”
“你觉得我们还过得下去吗?”她问。也没有怨愤,只是对这种拉锯感到厌烦:“邹明,你把我当傻子吗?只欠叁十万,你们会打房子的主意?只算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十万!我再问你一遍,这些钱你拿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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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 对峙(三)
“你听我说,我那是被骗了!”邹明一个箭步冲到俞欢跟前,扣住了她的肩膀,“他们告诉我去那个网站玩两把就能赚钱,我、我就……我也是想多挣点钱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开始我真的赢了很多!后来……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骗了!”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女人肩膀生疼。俞欢皱着眉,看到丈夫的双手滑到她的小臂,又箍紧她的手腕,再然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跪在了她的面前:“真的,你相信我……”
他呀,他真是天生的表演者,端得起架子,放得下身段。
“你下跪做什么?”邹母终于离开了那张木凳,尖叫着扑过来想拉起自己的儿子,却被邹父拦住了:“让他跪!他活该!让他给他媳妇好生认错道歉!”
“那些钱都是以前欠下的,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他叁指朝上,赌咒发誓,做足了“浪子回头”的姿态。她却不并想看,索性别过脸去。
“拿房子贷款是我爸妈的主意,我没这么想!但我实在还不上啊!你看……你还有没有点积蓄,算我借你的,以后我连本带息还给你!”
俞欢嫌恶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行啊,我刚讲过了,离婚,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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