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有话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分开人群走出来的杜无几却并不急着解释自己刚才的那声讥笑,而是对周围的人团团做了个揖,然后问:“敢问诸位大侠,若一个江湖之辈有力气用在欺压妇孺,调戏女子上,他可配称一声大侠?”
“狗屁的大侠,一个淫贼!”
“淫贼人人得而诛之!”
“好!”杜无几又道,“这位淫贼尚算得是一个名门正派,一时头脑发热得了手之后,并未狠下心肠杀人,而是慌不折路逃走。此事若由此结束,也不过一起无头冤案,那被玷污了的少女虽天塌地陷,到底也在数年磋磨之后重新生活。”
“但坏就坏在——”杜无几目光在一灵观的人脸上一一滑过。
能够来此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只从这一个小动作,他们已经得到了暗示,一时几乎屏息凝神。
“坏就坏在——此后数年,淫贼已经成为高人,与那少女再次相遇。因淫贼当日蒙面,少女并未认出对方,但淫贼认出了少女,他心中惊恐,既不想见到少女,又害怕少女手中拿着能够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于是便虚情假意,蓄意接触。”
“少女见这位高人对自己如此不同,一颗芳心自然就系在了他的身上。当两人情酣耳热之际,少女将曾被奸污一事告之,淫贼自然追问可知对方究竟何人,少女自然否认。淫贼得了这定心丸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为了弥补少女,于是决定与少女成亲……”
“若到此时,不失为一段佳话?”人群中也有人疑道。
仅有的几个女性中,飞虹仙子柳眉深皱,哼道:“狗屁不通。”
“不错,若到此时,不失为一段佳话!”杜无几又说,“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淫贼在心情松懈之下,与友人说出了这段陈年往事,友人也说了‘只要将人娶了,不失为一段佳话’……奈何这段佳话竟被少女听见!”
“这少女乃是性烈之辈,听完之后甫一回房,便横剑自刎,只在屋中留下一行绝笔,两个成语,乃‘有眼无珠’和‘狼心狗肺’!”
“诸位是否觉得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尾的血书情节有些耳熟?”杜无几问众人。
而后他又霍然转身,问灵泉道士与另外一人:“道长,你是否觉得耳熟?傅楼主,你是否觉得耳熟?”
他再转身问众人:“百年清誉!出了这样叫整个江湖都不耻的事情,一灵观却兀自包庇凶徒,江湖中无人耳闻丁点消息!一灵观有什么资格说出百年清誉这四个字来!这明明是一介——藏污纳垢之地!”
慵懒地靠在金辇中的傅听欢终于缓缓起身,他的目光再一次在广场中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杜无几与灵泉道士脸上。
他说:“不错,此事我当与一灵观再做计较。”
山顶上拂过太极广场的风,突然冷了起来。
☆、章五七
孤有话说 第60节
“这是怎么回事?”旁观了一会的萧见深这时终于低声问傅听欢。
有半幅白纱遮着,众人方才只见萧见深执壶为傅听欢倒茶,却不曾见傅听欢除了支住下颚的那只手之外,另外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已被萧见深握住。
萧见深本只是将这只手握在掌心内按摩,但后来广场上的对话实在太过冗长无聊,他便百无聊赖地从自己衣服的刺绣处抽了一根红线出来,先在傅听欢的尾指上打了一个结,接着又在自己的尾指上打了一个结。
如此便是一线牵两指,两指同心连。
傅听欢情知真正的孤鸿剑在自己手中,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正在为一柄假的东西机关算尽。
若换到往日,他少不得暗中得意,见缝插针地在这局势中攥取利益。
但今日也不知为何,自跟萧见深坐在一起之后,他就有些心浮气躁不能定心,尤其当萧见深取了红丝线,仿作姻缘线将两人的手指牵上的时候,他虽面上不见如何,心中却早已心花怒放。
他自刚才说了一句话之后也不再急着去管外头的那些人事,而是回了身,同样低着声音回答道:“……是一桩陈年恩怨,杜无几所说的故事,女子是危楼中人,男子则是一灵观上任观主的老来子,身份特殊辈分又高。所以此事发生之时,一灵观不愿伸张,想将那男子保下,于是私下与我有了默契,从此不管危楼除卑鄙阴险之外的其余行事。”
萧见深略一沉思:“倒不闻一灵观除了灵泉道长和他的几个师弟之外,还有别的德高望重之辈。”
傅听欢一哂:“其人自事发之后就在后山石洞中修行,虽嘴上没说,但知晓当年之事的人也都知道他去闭了死关,只怕此生不会再出现人前。”说道这里,他停下来,目光斜掠过广场中人,“……但现在,恐怕是出来不行,不出来也不行了。”
先有“听风耳”杜无几说故事在前,后有危楼楼主傅听欢承认在后。
广场上的群雄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嘈杂而响亮的声音在一灵观的上空此起彼伏,灵泉道士放眼看去,但见方才还有所克制的群雄俱都面露不屑与厌恶,而他特意请来帮衬的傅清秋与明心和尚,也是眉头深锁,面露不解。
一时之间,他掩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晴日院主方才多次代表众英雄说话,此时他将手一按,大家也不由略略安静,只看他说话。
他目光灼灼,盯着三人:“道长说贵观百年清誉,若此事当真,我们不妨先来处理了这件事,再谈其余。”
灵泉道士三者都有些静默。
然而不过多久,傅清秋掩在发后的耳朵轻轻一动,突然出人意料的踏前一步,点头开腔,道:“不错,此事是该要先行解决,本座相信灵泉道长为人,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逼迫一灵观的群雄顿时一愕,不知站在灵泉道士那边的傅清秋为何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倒是灵泉道士与明心和尚先后听见了什么,目光俱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灵泉道士的面色更几乎严肃起来——
一个小道士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形容狼狈,连滚带爬地从远处跑到灵泉道士面前的时候,灰色的衣摆处已经沾了大片的血迹。
众人又见这小道士满面悲恸,只以为这一灵观又出了一条命案,却不想他重重顿首,哭道:“秉掌教,师叔他老人家已经仙逝!”
灵泉道士虽已有预感,真正听见的时候依旧心中大恸,险些一个踉跄。
前掌教乃是他的恩师,待他如亲子;这位老来子出生的时候,灵泉道士已人至中年,再看小小的幼儿,也只觉如自己亲子,正是如此,当年之事出来之时,灵泉道士如何也不能不留情面,以门规处置对方。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
白发人送黑发人,恩师之爱,抚育之情,俱不能全。
但他很快定下了神来,他问了一句:“……是如何走的?”
小道士涨红了脸。
他说:“这里的交谈传到了师叔耳朵里……师叔听见了……说‘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就蓦然拔出墙壁上的长剑,剖开胸膛,取出心脏……说‘芷白,我虽对不起你,最后却是爱你的,你说你有眼无珠,说我狼心狗肺之际……恨不能剖给你看,现在你看见了……它还是红的……’”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师叔就气绝了。”言罢小道士衣袖掩面,放声大哭。
话至此时,除了一灵观诸人和在场几位女子觉得哀痛不忍之外,余者大多面露不耐,根本无心于这种男女情爱纠葛。
“愚蠢。”这时车驾中的傅听欢也冷笑一声。
萧见深侧头看了傅听欢一眼,因对方脸上的冷意而微有讶然:“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我平生最厌恶此种虚情假意,懦弱求存之辈。”傅听欢眉中不屑与戾气极重,“若是真小人,我敬他坦荡荡,自上前给他一个痛快;若是真君子,我也敬他坦荡荡,也上前给他一个痛快。但这样随波逐流苟全性命与名声之辈,杀了也觉脏了我的手!”
萧见深淡定回答:“从结果来看,此人乃最大赢家。”
傅听欢:“……”他突然无力吐槽……
恰好这时外头突然有人不屑说了一句“说是死了,也不知是真死假死”。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几乎引得还沉浸在哀痛中的一灵观弟子大怒,但金辇中的傅听欢眸中光芒一闪,扬声道:“不错。”
这方是他第一次在人群中主动出声。
旁边早有知机的少女上前,将金辇另外的半幅纱帘挽起。于是那坐于另外一侧的萧见深便再无遮挡,入了众人眼中。
好似忽然一阵狂风过。
本准备好了见一位绝色佳人的众人一眼见到萧见深,只觉白的成了黑的,女的变作男的,日月星辰四时五序都颠了个倒,简直目瞪口呆!
再看一眼与萧见深并驾齐驱并肩而立的傅听欢,突然就升起了深深的不解:
但凡是个男人,怎能容忍自己与萧见深并肩而立?
任何男人都会被那人衬得不再像男人!
尤其是绝艳如傅听欢之辈。
此二人同在一起,真宛如烈日明月,璧玉成双,岂非——岂非叫人起了什么不好的联想?
傅听欢一步踏出了金辇时,尾指上与萧见深缠绕再一起的红线还没有解开,也幸亏萧见深刚才取出的那段丝线足够的细长,两人又俱是宽袖大袍,这才没有被周围的人看出端倪。
甚至没有被傅听欢自己看出端倪。
此时先站立在车下的傅听欢已将手伸向萧见深,似乎打算将萧见深扶下车驾,便似萧见深当初迎娶“太子妃”之际一般作为。
萧见深心觉有趣,便真将自己的手放在傅听欢手上,而后才矜持地落足下车,顺便用手指在对方掌心勾了一下。
这一勾之下,傅听欢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晃悠悠地勾了起来。
场中群雄依旧被太子殿下的容颜震慑,遗憾错过了这点情人间的小情趣。
傅听欢暗自镇定冷静一会,丢开萧见深的手,便立于原地,也不看周围的人,只对灵泉道士说:“此事中的女子乃是危楼门下,当日我便与道长说过事情未完,来日必向道长讨一个交代,不知道长可还记得?”
“不错。”灵泉道士说。
“今日——”傅听欢又道。
萧见深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逗弄傅听欢了。这样的喜欢好像已经战胜了时间和地点,开始无时无刻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也让萧见深无时无刻地想要碰碰对方。哪怕没有事情或者没有意义,就算只是捏一下对方的脸也好。
想到就做。
萧见深轻轻扯了一下红线,傅听欢的尾指顿时被扯动,他登时一愣,接着才记起了手指上的丝线还没解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去理会旁边作怪之人,继续道:“今日群雄在此,事情又被说破,于情于理,也该是解决一切的时候了……”
萧见深又拉了一下红线。
傅听欢:“……”他怒从心头起,用力回扯了一下!
力道从尾指上传来的时候轻飘飘的,甚至不能撼动垂落的指尖。
但萧见深心甘情愿,志得意满地顺着力道一飘,飘到了傅听欢身边。这在外人看来,便是萧见深突然用了轻功飘上前一步,好像上前护卫撑腰一般。
傅听欢也发现了。他简直哭笑不得,几乎都没什么心情处理当下之事了,心不在焉之下,口风一转,语气竟大为和缓起来:“但此番到了如此结局,也非我当日所愿……于情于理,我等先帮一灵观安设灵堂,一同祭拜一番再做他议不迟。”
这话一出口,不管是一灵观还是其余武林群雄,都觉得可以接受。
铺设灵堂众人祭拜于一灵观而言,至少暂时保住了面子,不用立时和众人对上;而对武林群雄来说,“帮助”一灵观铺设灵堂之际,也是他们的机会所在,正好各展所长探听孤鸿剑之消息。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灵观由灵泉道士点头,武林群雄这里则由晴日院主点头,先布置好了灵堂,又从库房里拿了好些麻布衣衫披上,再请出前掌门之子的遗体,为其整理遗容,将其置入观中,一路抬到灵堂前摆正。
这一路群雄都是跟着的。
当进入了后山之时,众人只见壁立千仞,洞穴零散分布,一个个幽深宛如直通地底的入口。
再进入了洞穴,但见那简陋的穴中墙壁上刻着字迹,字迹因时常拂拭变得圆润,又有各种柜子衣衫在其中,处处都透着长期生活的痕迹。
再看那身着一灵观道袍,面如冠玉却一身凄然,胸口开了个大洞,坐着气绝之人,不是前掌门之子还是谁?
“果然是沈弘雅。”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五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当日一灵观确实好事将近,只是这五年中,再没有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了。”
方才众人不耐听痴男怨女的感情戏,此番当面见到,大多数人也有了一些唏嘘,纷纷在遗体面前端颜正容,等待一灵观的人将沈弘雅手中握着的玄黑剑身,半长不短,颇有些怪异的剑取下,与整理好的遗体一起妥帖置入棺中。
再到灵堂之前,香烛已经齐备。
众人一一上了香,又有武林代表问一灵观:“沈弘雅停灵在此,不知谢少侠又停灵于何处?既上了此处的香,我们也该往谢少侠那边走上一趟。”
灵泉道士依旧满脸皱纹,此时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如钢浇铁铸一样,不论再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其一丝半点。他点头道:“思德自然也停灵于观中。诸位想上一炷香,便与贫道同去。”
傅听欢与萧见深落在人群之后。
萧见深漫不经心说:“一灵观中的孤鸿剑在沈弘雅手中,是那柄黑色的剑。”
傅听欢并不转脸,只道:“如此肯定?”
萧见深道:“直觉。”
傅听欢想说些什么。
萧见深又补了一句:“我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章五八
一日的晨光很快被远山隐去,天色暗了,一灵观中次第亮起烛火,远远看去,像是黑黢黢的山上缀了好些落地的星辰。
白日中齐聚此地的英雄有些已由一灵观的人安排入客院休息,但更多的人还是齐聚在谢思德的无头尸体处,在灵堂与白幡之中讨论尸体上的伤痕。
此时距离谢思德之死已过半月有余。山中虽寒,半月时间亦足够尸体发落生蛆。因此众人也并不开棺细查,只围在棺前相互交流。
此时会上寒山之辈,活人尚且不怕,何惧死人。
其中有一位曾做过仵作的江湖中人是之前就在寒山上打算求那雪魄丸的,只听他说:“当日是我与张兄一起查尸的。谢少侠死时项下皮肉卷凸,两肩井耸,头颅应是生前斫落,除此之外,无有其余外伤。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谢少侠熟识之辈,否则谢少侠不会保持着端坐床上这一放松的姿势……”
“或是穴道被制的缘故。”有人提出异议,“谢思德既在身下写血书,想必是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幸免,既然如此,便是无力反抗,而不存在什么‘放松姿态’,倒是血书证明了来者是谢思德熟识之辈。”
“穴道被制在尸体上会有所表现,但谢少侠的尸体上并无这样的痕迹。倒是不排除呛入迷烟的可能,但迷烟又有另外一种可能,谢思德在迷糊状态之下见着的真是他以为的人吗?还是这迷烟已经扰乱了谢少侠的神智,又在被斫落头颅之后被人按着手指写下了那一行血书?”
“身前的伤口和死后的伤口不是不一样吗?”
“谁说斫下头颅之后人立刻就死了?那一刹那间血可还是热的!这自然也算是身前的伤口。”
灵堂中的说话声在夜幕下渐渐低垂,在一灵观的客房之处,被灵泉道长邀请来的傅清秋亲自来到了危楼歇息之处。
小院中的灯光还是亮着的,守门的两人认得傅清秋,忙拱手行礼:“见过傅庄主。”
傅清秋身旁只带了一位青年,正是那个叫灵奇的男子。
孤有话说 第61节
他负手道:“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楼主。”
关于此事似乎傅听欢早有吩咐,那守门的两人又不卑不亢道:“楼主现在正有其他事物,恐无法与傅庄主见面。”
哪怕再委婉的不见都是不见,何况这句回绝未见多少委婉?
站在傅清秋之后的灵奇面色一变,看上去按捺不住就要说话。
但傅清秋的行动更快。他面不改色,只道:“你们楼主会见我的。”
守门二人有些不解。
傅清秋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只因他乃是我的——”
门开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傅听欢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神色也介于明与暗之间,显隐不分,摇曳不定。
灵堂向后不多的距离是客院,客院再向后不多的距离是一灵观宝殿。
宝殿之中,一灵观诸人汇聚一堂。他们刚刚完成了一项攸关整个一灵观未来的商量,现在都沉默下去。儿臂粗的蜡烛在宝殿中熊熊的燃烧。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被烛光照得透亮,但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显得如此晦暗。
像是地底洞穴中的幽冷,又像是森林泥沼中的腐败。
等到这整座寒山上,属于人的声音被山间的风和虫鸣声盖过、那星星点点的黄光也如亮时一样次第暗下的时候,这一夜的夜晚方才真正开始!
夜晚之中,只有冷冷的月光于人所高不可及的地方俯瞰大地。
幽灵一样的黑影从暗处出现,开始在地面、墙壁、以及任何的阴暗角落游走,它们四分五裂,如浮游尘埃一般飞快地向四方前游——
萧见深此时正立于最高宝殿的屋檐之上,最高的位置也是最中心的位置。他一眼扫下去,四面的情况都收入眼中。
来自前方的人络绎不绝朝这一灵观标志的高塔藏头露尾地摸来。
走向后方的人匆匆地往那一灵观藏典籍的腹心要地走去。
向西的四人去往观主厢房的位置,但还没有潜入院中,就发现了彼此,先上演了一番全武行。
向东的三人则是奔着东面一灵观开派祖师雕塑直去,但刚过了那拱桥,就有两个一灵观道人长身直立,于黑暗中高声道:“贵客可是走错了方向?”
还有秃头穿黄色袈裟的摩尼教弟子宣佛号问:“阿弥陀佛,夜已深沉,施主当回房休息。”
又有手持长剑,剑光如银波的归元山庄弟子不屑长笑:“好客有酒,恶客有剑。好恶一念,由你自选!”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句子,不同的声音。
战斗已经悄然而又激烈的拉响,双方互有顾忌,无声而猛烈的碰撞在被黑暗笼罩的寒山上飞速燃起。
分不清是一灵观、摩尼教、归元山庄和那些逼上门来的群雄,还是群雄内部自己的斗争,又或者有其他的恩怨情仇夹在这个混乱的夜晚里一起解决。
西面的战斗已经结束,观主院落之前的率先碰面的群雄打到一半,便发现了一灵观中人正在附近,他们便宛如惊弓之鸟,一触即分;但分散之际,又不忘如同秃鹫一样给敌人最后一击。
鲜血洒落在黑夜里。一个命中另一个的头颅,另一个命中一个的胸膛。
心脏被从胸膛里撤出来的那一个人当然死得不能再死,人而无心,岂能苟全?
而脑袋被击破的人自然也倒了下来,没有心或许能活,没有脑袋却是必死无疑!
鲜血与残躯洒落一地,守在这里的一灵观的其中一个本想上前收拾,却被另外的老成者摇头阻止。
于是倒下的人仅有的那一丁点热度也被夜风卷走,成了一堆冷冰冰的肉块。
东面的战斗还在继续。一灵观的弟子秉持道家“天心慈心”之念,出手束手束脚,招式也从不向闯入者的要害部位走去。但闯入者却没有丝毫这样的顾忌,三个人中的两个缠住了一灵观中人,还有一个身躯像蛇一般从头到脚用力一抖,已经伏地直蹿,越过了那守关两人!
一灵观的弟子大半注意力显然被随之牵引,正是这时,剩余缠住对方的两个闯入者其中一个用出睥阖掌中最刚猛的一招“碎骨掌”,带着呼啸劲风直袭向左侧弟子的天灵!而另一个却在前者的遮掩下,顺着这鼓荡袖袍的劲风悄无深吸地弹出几根细如毫毛的毒针。毒针针尖上的幽幽蓝光在黑夜里闪过一缕隐秘而阴险的蓝光,直指那前来救援的另外一个一灵观弟子的后背!
正是此时,一声短促的惨叫突然自前方传来,紧接着,刚刚如蛇般前蹿的闯入者和一道飞掠过来的黑影一起出现,那道黑影身上的灰蓝色衣袍几乎也夜晚是一个颜色的。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他尚融于溶溶夜色之中;惨叫声还未歇下,他已来到战团之前,大袖一卷,卷走飞来的银针;扬掌一劈,劈中了使用睥阖掌之辈!
于是第二声惨叫也在黑暗中响起,再一个身影倒飞出去,重重撞到院墙之上,兀自倒地呻吟。
这样的情景在寒山山上比比皆是,不一而足。
萧见深环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他立于这宝殿之上,殿宇过高,别说常人,就是普通的武者,不经意抬起头之间也只能窥见一团模糊的深黑,只似乎这块深黑非同寻常的深邃!
他足尖一点,已自殿顶如一片落叶飘下,尚在半空的时候,忽然又无凭而上,如肋生双翼,凌虚而飞。
就在萧见深离去的那一刹那,端坐在宝殿之中,对着道尊默念《灵元度人真经》的灵泉道士忽然抬了一下眼,凝视着洞开的小窗之外久久不语。
而在这宝殿之后,一身轻功世所罕见,飞虹谷的当代传人飞虹仙子轻飘飘落于院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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