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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天衍二十年三月,陶滦又组织了一次交手,是时其兵源已得到充足补充,西境粮食源源不断,西南军士气正盛,陶滦分兵南北两路来攻,南路渡过永泽,北陆绕行锦建岛,准备在两面对通城形成包围态势,丹口孔雀准确猜测出了那一侧是主力方向,迅速又刚猛地组织了反击。
可这样本可称作胜局的接触战在三王子那里全然不值一提。
他在意的的是丹口孔雀整体作战方略,认为他目前所有的接触战还是坚定的战略守势,是在敌人发动攻击之后的招架之手。
夫诸南线回防,听闻北线大胜,喜上眉梢,不想三王子在帐中早已等他多时,是时众将都在,各个沉肩垂目,他乍进营帐便迎来一句:“永泽遇敌为何迂回?难道此乃并非敌锋所指?是否为避敌藏身之故?”
夫诸哪里想到会迎来这般的责备,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便是委屈。
将军可以战死,但不能屈死。夫诸南侧遇到敌乃辛鸾的化形军团,他们数月反复敲定出方略,定下遇到其军团不可与之正面交锋,弋阳战场已经是血的教训,他没有道理用部下的血肉之躯和化行之人硬刚,故而他只是牵制其兵力游击,迂回骚扰。
可是夫诸在刹那间竟无法解释,他们是军人,不懂后方贵人那一套一套,他只知道从戎选了这条路便是随时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三王子可以怀疑他的能力,怀疑他的应变,怎可怀疑他要苟且偷生?
他茫然地长大了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丹口孔雀见状为他解释了一番,没解释那些复杂的战术,只说他若遇敌,必然截击,请三王子放心,可三王子依旧不满,两日后又问丹口孔雀,飞鱼如今带兵在外日久无功,安知不是以未遇敌而诿卸责任?朝内许多人已经有弹劾其怯懦避战之声,令丹口孔雀务必亲自出城查看其将是否有畏葸不前,纵容叛军之情事。
寒心,前所未有的寒心。
跟着丹口孔雀这些将军都是老将,苦战一生,对朝廷的忠心从来天地可鉴,他们从骨子里敬重高辛氏,敬重鼻息啊,可朝廷来的贵人怎能如此怀疑他们?





谁与渡山河 第192节
而他们不知道,在弋阳的那一侧,辛鸾和他的将军们几乎同吃同住。
在辛鸾看来丹口孔雀采取的彻底的战略守势非常棘手,三年家底,三个月打光,这样的说法不是开玩笑,光看他在后方为了筹措军需、动员新兵的急迫,就知道他多想尽快打完这场战争。
可是丹口孔雀就是依托着逐步构筑完善的关隘,用尽全力地将战火控制在了弋阳以西,陶滦几次挑衅,他十次有九次坚守不出,出来的一次还总能略胜一手。
丹口孔雀和陶滦,这都是当年在父亲账下效忠的老将军了,丹口孔雀名声更胜,陶滦将军作战经验更丰富,中境战场上他们两人对持,就好比两个高手在不断地变招拆招,一个想坚垒拒敌,另一个便引人出城,一个突击旁侧,另一个便围魏救赵。
辛鸾和他的将军们不断地复盘战场,不断总结经验,可是两个王牌将领交手就是如此的势均力敌,他不能指望任意一方出现太过严重的失误,邹吾挂名副位将,协助陶滦老将军沙盘复盘,也几次坦言说这样的情况哪怕是他来领兵,也不会更好。
五五开的战损没有意义,辛鸾不可能让自己的将士凭白的送死就只为了在战壕前往前推进一步,所以最后西南军的战略桌上,能否作掉丹口孔雀,成了这场战争的胜负手。
“战场上打不赢,那孤来战场外想办法。”
深夜,辛鸾敲着战略桌,一锤定音。
天衍二十年四月,三王子辛和回京。
庙堂之上,辛和器宇轩昂,历数前线所见所闻,痛陈丹口孔雀畏葸不前,相机进退,手下部将玩忽职守,贻误战机。赤炎还有不败的神话,这些将领勋业冠绝,一切指责自然不在战阵不力,辛和便用力夸大其词他们的懈怠轻慢。
三王子有理有据,陛下又已生催促之意,如此这般连二王子都知趣地沉默,同一阵营更无人再为丹口孔雀担保。
孔南心作为前线指挥官,怎能想到在前线不断吃紧的时局里,他不仅要对战争负责,还要为身后二王子三王子的明争暗斗负责?
短短十日内,中立派开始下场,众口一声地指责丹口孔雀,没有人能在众口铄金中永远保持冷静正确的决断,辛涧没有失掉他的英明神武,没有失去他的情形睿智,但这一次,他失掉了人和。
天衍二十年四月二十二日,天子下令,召丹口孔雀回京述职。
春雨霏霏。
驿站外,杨柳依依。
战时所有的物资都调用了起来,统一调配供给,马料这等军资自然也不例外,小小的驿站里,马槽只盛着可怜的黄豆小米,六匹温顺的马儿正在抢着嚼吃。
孔南心擎着伞站在雨中,目光平静地看着马儿争食,护送他的四骑护驾一日一夜奔越数里,他倒也坦然,安之若素,此时风雨牵起他的衣袂,浅碧色的襕袍在风雨飘飘,一眼看去,宛如仙人之姿。
“贵人请移步,我给马儿加些马料。”
身侧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孔南心一怔,情不自禁地退开两步,不可思议地压低声音,“怎地是你?”
来人身材高大是寻常马夫的打扮,身披蓑衣,头戴蓑帽,伛偻着腰背从胳肢窝下夹出干燥的马草,麻利地填在马槽之中。丹口孔雀警觉地回身看了一眼门扉大敞的驿站,倏地回头,严肃地压低了声音,“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孤身来这儿?”
他如何也想不到,邹吾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孤身来来入敌区!
马夫却八风不动,半弯着腰,一切如常地喂马:“我来这儿是为了先生,我来劝先生归降。”
孔南心上前一步,低声斥他:“荒谬。”
“辛涧朝堂小人当政,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先生此一归,只有凶多吉少。”
邹吾深入敌区已见十足诚心,他对这位敌手抱有同情,只希望他谋国之前,可以先行谋身。
孔南心严厉地暼他一眼,硬声道:“你快走罢。”说罢转身欲去,似乎不愿与他再说一句话,邹吾却伸手扣住他的手臂,这是很唐突的动作,他乔装马夫实在不该如此贸然,可他几乎是急切地压低了声音,“英雄相遇多憾事,敌也是恨,友也是恨。先生,两方交战,不止阳谋。”
孔南心怔忡了刹那。
邹吾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为了招揽他,他几乎是在透露已方的计划,见孔南心有片刻的松动,他立即道:“五里外步巢驿站,若先生……”
孔南心决绝地挣开他,朝驿站内扬声:“吃好了嚒?出发!”
房内当即传来应和之声,邹吾眼见如此,压低蓑帽立刻闪身离开,孔南心于微雨中随着他的背景回头,长久无言。这些话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夫诸、飞鱼,他临行前所有的副将都在劝他,说辛涧明显是有意使他人代将,但他没说什么,他相信辛涧只是暂时的为人蒙蔽,他有信心劝服他,若战局一旦失利,他也有信心辛涧会重新启用他,可他此时若走,便是叛国。
马车辘辘,四骑护驾的兵呼喝着,短短几息便再没了踪影,驿外杨柳依依,邹吾从幕后探身而出,良久,耳边回响辛鸾临行前对他说的话:“这不是阳谋,是阴谋,可我身前还有数十万的将士,我要先保证他们能活下来……
“你若执意如此,那去试罢……设若不成,我也和你坦白,我不会给辛涧阵营里,留下丹口孔雀这个人的……”
第228章 博弈(7)
空气中浮满铁与血的味道,阴暗潮湿的通天铁牢中,两旁的监室黑黢黢的,只隐约能看见关满了人,时不时传来炸雷般的呻吟与咆哮。外间天光正好,九五之尊的帝王由自己最偏疼的三儿子陪同着,缓缓踏进这一方地狱。
“那齐家叛臣在雪瓴宫与白角较量落败,可见这些‘异人’的能耐,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完全可以克制化形者。前线辛鸾麾下有八百化形军团,中线分兵三百,北线分兵五百,都是打仗攻坚的王牌,依儿臣看,如今这些‘异人’完全可以编为‘异军’与其对抗,克敌制胜。”
辛和说得踊跃而得意,那齐二生前是何等的专横,秘密培植了一批非人的死士不说,从来不把他这个三王子看在眼里,最开始以辛襄马首是瞻,之后又直接听命于父亲,如今讨人嫌恶的两人终于成了冢中枯骨,这些,还不是要他来承接?
“编为‘异军’?”
辛涧看着牢中各个身高九尺,肌肉横结的“异人”,轻笑一声,“我儿说得容易,杀器难握,齐策心研究三年尚且要受到反噬,你能控制那金叶红槲铁木?庄珺已投向辛鸾,况俊业已身死,这天下,还有谁能辖制他们?”
帝王气场强大,监牢之中的‘异人’忽地躁动起来,哐哐地拖动着铁链发出低咆,辛和早料到父亲有此一问,此时神色有如闲庭信步般笃定:“有的,儿臣打保票,这人您也是认识的。”
“哦?谁?”
辛和:“南境前左副相,向繇。”
·
车马轻快地发出颇有节奏的“辘辘”之声,陪护的骑兵默契地止步于宫门之外,四架马车缓缓驶过御道,待驶入王庭正门,丹口孔雀依例下车,受查有无兵刃,紧接着,乃是宫内换乘,等候多时的小黄门殷勤上前,似乎知道他腿上有疾,点头哈腰就要搀他上辇。丹口孔雀轻轻推开他的手,朝他一点头:“风尘未整,如此见驾怕是失礼,不如内臣许我换身衣裳。”
那小黄门一怔,紧接着一张长脸扭成苦瓜,为难道:“将军,行乘宫内已经是天大的恩典,陛下就在宫中等着您呢,将军还是快些罢。”
说话间正巧司空老大人行经而过,他步履匆匆,身后跟着个捧着文书的内侍,走到此地听那黄门之言,心中忽地咯噔一声,不假思索,立刻疾步而去,“孔将军。”
孔南心回头,见礼:“相国大人。”
司空看了看那黄门,又看了看车马后缀着的禁军,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问,“将军这是要进宫面圣嚒?”
孔南心笑答:“正是。”
司空:“犬子一直在前线军营,有劳您照顾了,如今家国动荡事体繁多,老夫一直未曾答谢您,真是失仪。”
孔南心笑:“大人客气了,令郎主动请缨投军前线,几次陪着卑职转战危急,司空家有此凤雏良驹,令人羡艳。”
不过寒暄两三句,小黄门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听得脸都要绿了,忍不住抬出“陛下”插嘴催促,司空大人僵笑了两声,这才缓缓让开路来,丹口孔雀朝他颔首,紧接着扶着自己的车辕上了辇。笔直的宫道上马车轻捷而去,司空老大人刹那间敛住笑意,提着官府衣服急匆匆便往宫外走去。
“大人,大人……”捧着文书的内侍在后面惊讶地追赶他,压着声音追问:“大人这是去哪?不去值房了?”
“要出事了,”司空大人喘着气,森严而急切地于宫门外宣召自家府上的马车,“陛下……陛下他此时不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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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繇?”通天铁牢,帝王回身看向儿子:“你找到他了?”
巨灵宫一役后墨麒麟身死,向繇便带着他的尸身下落不明,没有人知晓他去往何地,但是论起阴阳谶纬秘术修灵,他的确是此道不可多得的大才。
“去岁雪瓴宫后之后儿臣领了这通天铁牢的职司,便一直派人寻找向繇的下落,儿臣知道父亲心忧,不敢不事事上心,上个月,终于得到了手下消息,说是在天衍王图之外的极南烟瘴林中,发现了向繇的踪迹。”
辛涧皱了皱眉头:“居然跑到那么远,那他现在如何了?”
辛和:“下人传来消息,说是他颠沛流离,很是狼狈,在那野蛮烟瘴之处与土著民胡来,生下一子,便吞食一子,似乎是为生满八个儿子,成九头蛇之身,再回来找辛鸾报杀夫之仇。”
辛涧闻言不由攒起眉头,没有说话,辛和见父王不出声表态,还以为在暗中质疑他的办事能力,不由更坚定了几分语气,大声说:“父王放心,辛鸾杀他丈夫,他复仇之心已如痴如醉,虽然现在他尚未成九头蛇之身,但是儿臣亲自去劝服入父亲阵营,他定也能同意,有此强助,控制这五百‘异军’又何足道哉!……”
“陛下,司空大人请见。”辛和说得正激越,不想清凌凌一道声音,把他的雄图大志轻巧打断。
帝王侧首:“什么急事?都追到这里来了?”
辛和也立刻狐假虎威训斥那传信的内侍:“有没有眼色,凭他什么人都先候着!没瞧见陛下正在忙正事嚒!”
牢笼铁链巨响,那内侍被一呵责,立刻打了个寒噤,弯腰正欲退下,不想司空老大人居然硬闯了进来,“陛下——!”老大人一把年纪,此时也顾不上君臣仪态,几步踉跄地奔进这湿冷地牢,劈头叩首便道,“陛下,孔南心此时已入王庭述职,陛下理应回宫温谕褒赏,莫凉了中境前线十余万将士之心!”
辛和早看司空府不惯,老匹夫以为辛襄已去,储副应立长为安,对他之前几次拉拢颇多不以为然,这次正让他撞见对父王的决断指手画脚,他怎能不好好发作?
他张开嘴,正欲讥讽几句,谁知辛涧似是知道这顽劣的儿子会做什么一般,抬手止住了他,垂头对老大人悠悠道:“司空乃寡人肱骨之臣,寡人不瞒你。孔南心里通外敌,纵容叛军,今日赐他宫中自尽,已是恩典,老大人不必再劝。”
“这是谁在闻风传事?”
司空老大人看辛涧说得如此轻巧,如此笃定,不由瞥了辛和一眼,痛心道,“陛下明察,丹口孔雀为这个国家建下多少功劳,他若想要投敌,那辛鸾早便打过了漳水河!臣请陛下回旨意,臣愿意为他作保!”
帝王无情,闻言转过身去。
辛和别有会心地笑了下,上前两步:“老大人何必如此呢?陛下能做此决断,自然是有如山的铁证,不然也不会这般发落‘中君’……还有,”他附耳过去,阴刻道:“您也不必含沙射影于我,您可知此时在王庭送孔南心上路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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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怎地是您?”
王庭,清凉殿,丹口孔雀被身侧的小黄门引着觐见,本应是天子起居之地,谁知走进殿门竟无一内侍在侧,只有二王子辛移孤零零站在滴水檐下,面色不郁。
孔南心此前下了二殿下的招揽,见他自然多一分视同主君的客气,上前一步正欲行礼,谁知辛移见了他却猛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两声巴掌!
这暗杀的信号是如此的分明,孔南心心头一寒,身经百战的敏感令他脚下急退,一跃躲开破空刺来的锋利箭羽!而就在这瞬息间,一排排弓箭手、刀斧手从宫殿两侧现身,挟势将冰冷的利刃,森寒地对准了他——
身后的大门已经被人叩紧,此般情状,丹口孔雀冷冷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你还敢问本宫何意?”
滴水檐下,辛移被人层层护卫着,奋力提振声音,“丹口孔雀枉本宫之前对你如此信重,你与那邹吾暗通军机,纵容叛军之情事,今日事败,还不束手就擒!”
“殿下休要胡言!”
这一刻,丹口孔雀是真的怒了,他戟指王子,大声斥责,“臣与邹吾并无殿下所说之情事,臣自度无罪,清清白白,陛下在哪,臣要面见陛下!”
“迟了!你通敌的证据早摆上父王的御案,陛下才不愿看你这叛臣的面孔!”辛移用力嘶吼来掩饰自己的虚弱,他也在肝颤,他知道丹口孔雀是怎样的敌手,哪怕准备万全,可他还是会惶恐,“本宫劝你还是速速就死罢,陛下圣明,中境战事当先,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臣要看状供。”
辛移兀自喋喋不休,闻言呆怔了刹那:“……什么?”
“我自知逃不出去,可总要死得明白。”
孔南心扫了一眼这三百余人的弓箭手,已经不想看着软弱无能的王子,他算什么高辛氏?他甚至挨不过他父亲稍施的压力,来做这刽子手的污糟事情:“我要看状供!”
要说那辛移是何等软弱何等没有决断力之人,迟疑一阵,竟答应了,着人去御案上供状,清凉殿的内侍抖如筛糠,挤过层叠的禁军,举着一盏托盘送到孔南心身前,那盘上,除了一纸供状,还有一杯毒酒。
孔南心抓住那一纸供状去看,才扫过几眼,脚下竟踉跄了一下——他的左腿,那是二十三年前打天下时的旧伤了,他喉头缩紧,只见那些字,那些无中生有还能交替而证的字,认证物证俱全,他就好像看无数的蚁,密密地从纸张上蠕动出来,来啮咬他的手臂,第一次,他觉得这朝廷,竟然让他感到那般的无望。
看罢,丹口孔雀点了点头,凄然大笑:“殿下若早拿出这纸状述来,又何必刀斧手。”
乱刀砍死、乱箭射死都不体面,说罢,他拿起了毒酒,风雅卓绝地,一饮而尽。
后来的后来,司空复被父亲强制喊回京城,当时从从尚在前线御敌,孔南心之死秘不发丧,老父亲灯下榻前坦言述说,司空复听后宛如头遭痛击。之后的之后,贵介子弟努力地去探听消息,努力地去找当日让陛下下定决心的证供,才发现那罪状真是严密细致,从中境通都的子民始、退伍的士兵、中层将领、途经驿站的驿丞,甚至还有孔南心的家臣,搜集材料之细密,从下层着手,层层地株连,让人不得不信。
“可谁通敌,他也不会通敌啊……”
司空复震惊,失望痛恨之情只恨不能泣血捶膺。他知道神京早已有此风气,却不知这些办案人已经如此地老道,之后他又知道当日逼杀丹口孔雀乃二王子殿下,那种感觉,竟是麻痛到无比的痛心!天衍十六年始,自上而下散播过多少的冤假错,证据斑驳,终于,这些“通敌”罪名从白角这等小民小官开始,直逼到封疆大吏、国之柱石,从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了“异军”中一个个非人的武士,司空复甚至不必去问丹口孔雀的罪状,到底是谁的罗织!
将士舍生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正午,炙热阳光,青天白日——
一行白鹤抿翅而飞——
司空大人浑身虚软地从通天铁牢里走出来,六神无主,口中喃喃,只有一句,“我天衍自毁长城……自毁长城……”




谁与渡山河 第193节
孔南心,一个给几次危机四伏的天衍带来稳定、安宁、忠贞和希望的男人,死前可能都无法想象自己竟是死于这般无妄的罪名,他回京的路上或许也有犹豫,但他有妻子,有同侪,有他的子民,还有他卸不掉的责任,他一遍遍劝自己,飞鸟尽,良弓方藏,狡兔死,走狗方烹,他以为辛涧会念旧,可是他怎么忘了,重名鸟从不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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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衍立国之前,丹口孔雀与三足金乌、重名鸟、墨麒麟并称为天下四大名将,但与那三位历史上赫赫然的“名将”不同,天衍的史册中没有他单独的列传,他的故事写在分别记载在《昭帝世家》《武烈王传》《通都传》《渝都传》与《绕朝策》中,就连出现频次本应最高的《通都传》,也因其理政二十余年,治下无灾祸可记,无离乱可书,寥寥几笔,写尽一生——史书一句话,多少血和泪,孔南心没让他治下的子民流过血泪,他留给后世的,只有那几场漂亮的胜仗与一场冤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229章 博弈(8)
天衍二十年七月,又是雨季。
连绵不绝的雨水使得空气微生寒意,因着去岁孔南心在下游将运河改道,今岁合川上游汛情便格外凶猛,江水泛着浑浊的泥黄,急促地打着漩涡,漫过堤坝水田,辛鸾自大汛初起,每日便定例去巡视合川一岸。好在,内史郡归顺的城池官员都十分配合他,他没用什么多余手段,他们便尽心尽力地加固堤岸、疏浚支流,今日他刚从坝上下来,正听说西境新一批粮食徐守文亲自押运主营,便带了亲卫,一路追了过来。
雨势渐大,唰唰地打在帐篷上。
邹吾开军情会议还没有回来,辛鸾和徐守文抖落一身的雨水,兀自先进了他帅帐。辛鸾折腾一上午,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让伙食兵快快端上了饭菜,一屁股坐在邹吾的帅案后,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最新的军情已经传了过来,辛涧更换孔南心,命原赤炎十八番主帅从从为主将,领“千里驹”军团赶赴战场,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已在上任途中。
徐守文看着那竹简,很是诧异:“陛下,这怎么是他?”
去岁被从从追击的阴影还在,徐守文虽说不管具体军事行动,但是他管钱,他知道辛鸾为了换掉孔南心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想着既然运作了,那就干脆换个弱将,不然这个买卖也太过亏本。
“守文,你想什么呢?”辛鸾是饿急了,一边运筷如飞,一边张口说话,“这是打仗,能推到这个位置上的最差也是主将级别,若真是个书生二世祖,别说千金,便是万金,我们也运作不出来。”
但徐守文还是感觉肉痛,忍不住指正主君:“那您这样还算什么换将啊?这分明叫把拒敌坚守的战略换成速战战略。”
辛鸾“哈哈”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有理”,紧接着毫不在乎地补了一句,“没关系的,花小钱办不了大事儿。”
可徐守文没他这般心宽,辛鸾三十万人养在中境前线,辎重粮草日千金,他每日看着流水的账目他做梦都会被那巨额的数字惊醒,要不是继承了父亲打细算的良好家风,他早就要在主君这样的花中逼疯了。
徐守文想了一会儿,思绪一下子又飘远了,“丹口孔雀他……”雨声唰唰地打在帐篷上,他轻声问:“他应该是已经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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