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辛鸾一下子就蹲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继续问这个问题。
卓吾倒是对辛鸾的心思毫无知觉,还以为他因为别的苦恼,居然驴唇不对马嘴地安慰起来,“哎呀,你干嘛啊,不过这丰山风景也很好了,这儿地势也高没有人上来,传说山里还有九口种,每年霜降山里的神仙会来敲,对,就这条路走到尽头,还有一处陡坡悬崖,叫做清泠渊,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风景独美……”
梅花化雨,落雪成湖,辛鸾真想捂住耳朵让卓吾闭嘴,谁知道这臭老虎忽然搡了他一把,一脸激动地让他往前看,这一看可好,正好见着已经爬上草坡的两个人,红窃脂正拉着邹吾的小臂,两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而此时,卓吾欣慰感慨:“看啊。他们感情多好啊!”
辛鸾心如春草滋生,往地上一坐,彻底不想起来了。
而就在慢行的半刻之前,邹吾和红窃脂的谈话却和卓吾辛鸾想的南辕北辙。
“……这次这么快?领兵的是谁?”
“申豪,赤炎十一番的少将军。”
红窃脂干脆利落地回答,答完又悠悠一笑,“你这次很有排面嘛,赤炎军最强关系户为了抓你亲自跑来了。”
邹吾静默片刻,回答,“这不是我的排面,这是辛鸾的排面,一个国家的太子流落在外,国本无依,就是赤炎十八军镇一起出兵又算什么。”
红窃脂却不接这个话,耸了耸肩膀,“我刚回来的时候,不放心,特意去千寻府满口走了一圈。昨夜的动静还是太大了,徐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申豪已经觉得你老师府上有疑了。”
邹吾倏地停下脚步。
红窃脂笑,钩子一样,“放心啦,千寻师傅什么人啊,他会让人抓到实证吗?再说,申豪他们只是列兵在外围府而已没能冲进去,徐斌虽然废物,但是老师还是能应付……”
“你怎么不早说?”邹吾神色霎时变了,“那是赤炎,你当是徐斌养的府兵吗?”说着掉头就要下山。
红窃脂猛地拉住邹吾,“走什么走!我还没说完!”
几丈之外两个小孩已经呼吸停滞了。
心中纷纷惊叫:他们居然牵手?!
红窃脂解释,“你别担心,真要是出事我能不提前说吗?现在局面已经平息了,因为后来来了一个老头,应该是上边来的,二品冠带,车轿就停在千寻府门前,直接下令让申豪撤兵。”
邹吾一颗心刚才被红窃脂折腾得七上八下,此时蹙紧了眉头,问,“公良柳?”
“神京的贵人我可不认识,就是看年岁挺大的,老头腿脚都不利落了,不颐养天年,居然还从神京一路折腾到这里。”
那就应该是公良柳了。
现在正处朝政动荡之时,文臣不调武将,除非是典武事的司马,且如今申豪因“剿虺”而来,能让他俯首听命的,除了私署的最高长官,还能有谁呢。
只是想不到,公良柳如今,竟然会为辛鸾做到这个地步。
邹吾叹了一口气,薄薄的眼皮一撩,看了红窃脂一眼,“下次说话一口气说完罢,我可没有姐姐这么能折腾。”
红窃脂嘿嘿一笑,推了他肩头一把,“别急啊,这我也还没说完呢。”
邹吾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那二品老头下令是下令了,但是申豪没立刻听他的,徐斌、申睦、公良柳、千寻师傅就在府门前对峙来着,最后他们散了,是因为那个叫齐策的过来喊人了,说在你太平坊桥楼街那个屋子搜到了重大线索!”
邹吾倏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呢?”
红窃脂倒是诧异了,“你自己布置的地方难不成自己不清楚?”
邹吾抿了抿嘴角,心道:不该。
他在屋子里留下的线索徐斌应该早就拿去邀功,不可能齐策二次来查会查到,还说是“重大线索”,可是昨夜天黑,他和辛鸾卓吾又匆匆忙忙,弄不好真的漏下了什么把柄下去。
邹吾向红窃脂投去灼灼目光:“你之后跟上去探查消息了吗?”
红窃脂这次却茫然地举起了双手:“他们查到什么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赤炎高手太多,我也没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梁上君子啊……”
邹吾眉头一蹙,一拳轻轻砸进自己另一个手心。
“搜山!”
南阳的公府后堂,齐二捧着一方灰色的手帕,忽地拍案而起。
“这是药,我问了医家,是专治外伤的药!他们能在院子里车辙印旁泄下,一定是有一定的囤积,既然囤积,必然就是有人受了重伤。邹吾卓吾两个丧尽天良之徒杀我柳营卫如此狠辣,想来一定不是他们,那定然就是含章太子!”
齐策的眼中绽出火一般的光来,十一日,他穷尽人力物力财力十一日,今日终于抓住了他们的尾巴!
他早该想到的,辛鸾肤肉骨脆,怎么能抗得过这一连番的追逃,“贼人顾忌小太子的性命,一定不会贸然上路徒增奔波,他们在等着风声过去!”齐二声音铿锵,朝着一堂人斩钉截铁道:“搜山大索!邹吾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第46章 降世(1)
齐策一番话说得气血激荡,然而后堂中座上三人,听后却无人出声。徐斌是讷讷不敢言,公良柳是闭目沉吟,唯独申豪不以为意,却只因顾忌公良柳还在场,没有贸然开口。
后堂没有侍婢,只有几个五大三粗的赤炎军士,三位有品级的文官武将依照官职自上而下地坐着,手边各有一盏尚好的茶品。
徐斌小媳妇儿一样叨陪末座,让人上的茶虽是好茶,却茶沫浮荡,可见整个官衙都跟着他这个司丞恐惧,点茶这样的细枝末节处便可看出南阳的慌乱不属来。
齐二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神情阴鸷地扫过一众人。
这个时候,申豪才慢慢开口,不轻不重道,“齐主事这是开玩笑呢吧。”
他没再称齐策为衙内,但是口气却依然不善,眼风一瞟,尽是嘲讽,“您见过贼人掳人,还要照顾人质舒不舒坦、高不高兴的吗?邹吾若有这个心,那还抓什么人啊?”
申豪说的更符人之常情。
加上他本就是军旅之人,更有觉悟,知道纵然太子尊贵无极,但是此时已沦为刀下鱼肉,断然不可能再过之前的好日子了。
而齐二被这么一堵,仿佛被人瞬间拿捏住了三寸,顿时哑口无言。
他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最终从信誓旦旦站起来的姿势,尴尬且悄没声息的、又坐了回去。
公良柳眯开一条眼缝,没有说话。
他知道齐二的分析是对的,他也知道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邹吾也绝对不会在太子受伤的时候强行赶路。
但是这件事,他和齐二各有难言之隐,都不能明说。
其实此时就能看出济宾王的高明之处了。
他的高明之处从来都不在于宫变当夜剑指王庭、手起刀落,而是在于宫变之后他毫无遮拦,引祸于邹吾,昭彰于天下。
今岁时,济宾王暂代朝野却迟迟不居主君之位,百官臣僚数次请登大宝,他却只于王座另设一木椅听政,且每每一身縗綕,神色哀毁。
邸报敕令日日传达天下,称“腾蛇”侵戕先帝、强掳太子,其举哀发丧之隆备,索缴贼人之痛切,兴师动众之峻烈,简直闻所未闻。
惊天秘辛,欺一二人已属不易,济宾王口污忠臣为国贼,手指义士为奸宄,欺瞒世人,诓骗万众,理直气壮之处,怎一个寡廉鲜耻可以概括!
可偏偏他深谙人心,知道“瞒天过海”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1】,众人不见济宾王行为鬼祟之处,只见他大张旗鼓,对贼人绝不姑息,又还怎么会疑心到他的身上?
而得知内幕与否,就是申豪和齐策推断分歧的根本原因。
齐策虽知自己判断无误,但他有口难言,只能任申豪打压。
少将军申豪坐在堂椅中,背脊挺直,就事论事道,“况且南阳附近多山,据豪所知,就有青要、依轱、鲵、丰十数列高逾百仞的高山,齐主事说一句‘搜山’是上嘴皮打下嘴皮,可这偌大的山到底是要谁来搜,要耗多少人力物力……”
申豪促狭地抬了抬下巴,食指中指并在一处敲了敲桌案,“我们兴师动众而行,主事就能确定可以找到吗?”
心道:还搜山?你这纨绔爬没爬过山我都怀疑。
高官、名将、贵子在前,徐斌目眩神迷,自觉卑贱,也不敢站队,只能在堂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公良柳此时睁开睧耗的双眼,点头,“申小将军说的有道理。”
齐策瞥了公良柳一眼,不动声色地心道:这个睁眼说瞎话的老不修!
公良柳神在在地看向申豪,“那依小将军所言,你以为追查方向应该往何处去呢?”
申豪朝着老大人一颔首,“豪以为应该率先于南下垚关的一路布防,署内现如今应该做的是调派人手,封锁重镇。”他沉吟着,斟酌道,“我看贼人留下的地图更像军中制式,怀疑邹吾此人手眼通天,有粮有钱,甚至已经拿到一整份齐全伪造的文书路引,更怀疑他们通易容之术,易去了形容……”
闻言,齐二看向申豪的目光终于正色。
“申豪未曾参与之前追捕,不知署内是否有关于邹吾、卓吾身高体态记载呢?若是图像难索,不如广传消息,于去往南境的大路小径凡有人处,请百姓留意那般体态的三人,一旦发现就近提供消息,私署再予以厚金重赏。”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这是要化天下与邹吾为敌,此后凡是留心者,都会成为他们私署的眼线。
齐二一改前态,率先予以肯定,“申将军此计甚好。”
谁与渡山河 第41节
公良柳沉吟一阵,只能道,“申小将军所言,甚善。”
齐二闻言,心中不禁冷笑。
他站起身来,换了一副面孔,朝着申豪施礼,“今日清晨是策急躁了,冲撞了小将军,还请将军莫怪。”
齐策忽地前倨后恭,申豪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齐策却不以为意,坦然道,“来时见赤炎分列府衙门前,策还以为是将军玩忽职守,才有言语冲撞。然而方才听将军所言才知,将军殚竭虑,想此妙计,是毫无懈怠之心的。”
要说齐策也不愧是齐嵩的儿子,能屈能伸处让人叹为观止,一番话说得是有诚恳又动人。
只见他急趋几步,竟到申豪面前,长揖不起,“国事当前,将军难要往南布防。虽说将军不必策来提醒,也定会勉力救主,责无旁贷,然将军今日与策一番口角,只怕将军之后与私署联络难心有隔膜……今日事,是我之错。将军与我生隙事小,剿虺难竟则事大,若真的因小失大,策日后便是邦国之罪人,故而,策还请将军不要计较策今日失仪之处,将来砥砺捕贼,合作无间。”
申豪看着齐策这一套路数,有点懵。他静默了片刻,起身,扶了一把,尴尬道,“主事严重了。”
再之后的定策便顺畅了许多,申豪与齐二两人推让了一番,之后便是迅速敲定由齐策暂时坐镇后方,申豪先行一步率先布防,而申豪的关于贼人体态身形的的提议,也被齐策迅速采纳,还说不出两日必会登上邸报。
少年人任事痛快,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定好计策,齐策似笑非笑地回身,看了公良柳一眼,“不知公良大人以为如何?”
公良柳不动声色地看着,还能如何,只说,“就照你们的办吧。”
说着,申豪也不迟疑,披风一挥,领兵去了。
齐策却安然地坐回原来的座位,抬起茶盏,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大人今日来得好生及时啊,济宾王曾言,老大人年岁大了,若非必要,不要扰您视事。”
齐策是个能人,说话间另起策略,一招化敌为友使的是眼花缭乱。而此时,是他和公良柳过过招的时候了。
公良柳揣着手,闭着眼,慢慢道,“你且放心,申将军与你皆在韶年,英姿勃发——老夫当避路,放你们出一头地也。”
公良柳不接他的锋芒,这话说的看似明白,可因为带上了申豪,又含糊其辞了起来。
老人的声音含混,不辩敌友,只听他说:“老夫年纪大了,已晓谕生死之道,知‘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你年纪尚小,只知侵略如火,不懂不动如山,殊不知今日之炙手可热,是以璀璨换长生,难以久矣。”
齐策心中冷笑:好嚒,好匹夫,你吓唬我。
嘴上却说,“后生受教。”
公良柳将目光转向他,浑浊的目光露出悲悯:他知道他并没有听进去劝。
申豪或许疑惑济宾王为何给齐二小儿如此大的权限,但是公良柳却不疑惑。他知道,齐二明里领的是追查邹吾的差事,其实暗里,太子才是他之所欲,他是济宾王的刀,只等擒住含章,引刀一快。可在公良柳看来,齐策不过是他孙儿那般年纪,此时却已替那无耻之徒行这如此无耻之事,他见了,真是既气愤,又痛心。
权势不分善恶,难挡而已矣。公良柳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虽然他受托于公子襄,然公子襄之上还有济宾王,他来南阳,知道自己只能其中斡旋,静观其变,逆求不得。
而这中堂之上的四人,宛如古时典型的狂者、狷者、中行者,少年人锐意进取,乃狂者,徐斌不敢作为,乃狷者,他不偏于狂,也不偏于狷,尽量牵制——思虑之深,所求不过太子之生而已。
徐斌知道两位都是大忙人,看他们不再打肚皮官司了,便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弯腰请示,是否要他派人护送回京。
齐策呷了一口茶,淡淡一笑,答,“我不走。”
徐斌笑容一僵。
公良柳也转过头来,喝一口茶,缓缓道,“老夫也不走。”
徐斌嘴一咧,彻底笑不出来了。
·
申豪领兵西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丰山的山头。
不得不说,红窃脂这个帮手真的是太重要了。丰山山高百仞,两面环水,哪怕是采玉采药的本地人,爬到山腰犹有数百里,若是没有红窃脂上下纵横一圈只需两三刻时辰,邹吾的消息怕是要延迟个一日两日。
“他这就走了?”
邹吾心事重重地转着烤鱼,问红窃脂。
“看样子是,应该是你留的地图起作用了。”
“那齐策和公良柳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没走。”
邹吾一时没说话,他总有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
而远处,辛鸾蹲着气得直掐卓吾的胳膊:“他俩怎么还在说话?到底有什么好说的?一直说说说的……”
辛鸾想到他和邹吾沟通,从来都是邹吾说,他来听,他自己也没什么想法,只会附和和说废话。
卓吾被他掐得发毛,“诶诶诶,你别扭什么啊,想说话你也说啊,掐我干什么!”说着他抬头一吼,“哥!那个啥!先别聊了,辛鸾有话跟你说!”
辛鸾:“……”
邹吾闻言抬头,把烤鱼架好,居然施施然地拍了拍衣摆真的站起来往这边来了。
红窃脂看着辛鸾这边,长眉一挑,没说什么。
辛鸾一下子却磕绊了,呆呆地看着邹吾,拼命捶卓吾小声道,“他来了他来了!我说什么呀!说什么呀!”
眼见着邹吾皱眉走近,卓吾为未辛鸾受荼毒,赶紧蹭地落地跑远了。辛鸾本来就靠着卓吾,卓吾这么一撤,他直接狼狈摔倒在地,而此时,邹吾的声音正好在他头顶响起:“怎么了?”
辛鸾讪讪,简直想掩住脸。
邹吾也是莫名,还以为两个小孩刚在打闹,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喊我什么事?”
“不不不……”
辛鸾脑子错乱,嘴也跟着错乱,想着什么理由可以和邹吾尽量呆在一起,忽然就不要脸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你教我吧!”
“???”
“那个……”
辛鸾喊完,像是做了亏心事,声音忽地低到找不到,“……我想练剑。”
第47章 降世(2)
“这么多天了,公良柳和齐二居然谁也没回来?”
辛襄任婢女为他加冠饰服,沉吟着问西旻。昨夜济宾王已解了他的禁足,并且传来谕令要他主持先帝的祭祀三爵,他今日起了大早正是要往观德殿。
“是,申将军当日就被调走了,但是他们二人却还在南阳。”
辛襄手背朝外摆了摆手,侍奉他衣冠的婢女立刻停下,垂眸退出了内室。
“看来他们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啊,西旻你说南阳盛产美玉和良药,邹吾他们流连不去,会不会阿鸾生病了……”辛襄坐在榻上,食指用力地抵住太阳穴,眉头又折了起来,“公良柳神不济,哪里耗得过齐二这个兔崽子。”
他的声音,迟疑而隐晦,带着化不开的愁苦。
西旻垂眸,瞧着他困顿的模样,轻轻走上前来,葱白的指尖凉凉地按上辛襄的头部,缓缓打圈,“公子不如想个让他们回来的法子呢?”
辛襄凝然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问,“今日是先帝崩殂的多少日了?”
“第十七日。”
辛襄眼睛倏地一亮:“九七、七七、五七,如今竟然三七还未至啊……是了,钦天监呢?不,不必钦天监,请况俊嘉祥便可以了,那夜他可也在值房呢。”
·
“所以今日便我们进山的第七日了嚒?”
卓吾摊在石头上晒太阳,一边翻他的话本一边感慨,“这可真是山中无岁月。呆在这儿可也太好了。”
卓吾当然觉得好。
这几日都是他哥一个人提挈全局,既要和红窃脂分析外界的情报局势,还要负责辛鸾的习武练剑,更要负责四张嘴的伙食住卧,搞得完全顾不上给他这个浪荡儿上夹板,而卓吾也不负期望的日日散羊,除了吃饭,整日都在山头上撒欢儿。
邹吾不冷不热地瞥了没个正形的弟弟一眼,顾不上他,还是要红窃脂说话,“这都七天了,公良柳和齐二谁都没走?也没做什么?”
“白天看是没做什么,晚上的就不清楚了。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敌不动我不动吗?”
邹吾不置一词,拾起红窃脂刚扔在地上的邸报,翻了翻。
准地找到某页,撕掉,把那一团纸塞进火里。
红窃脂大奇,“你说会不会是济宾王懒得跟辛鸾这小孩计较了,他们底下人嗅觉灵敏才敢这么懈怠,之前的兴师动众都是做给神京的样子?”
邹吾眉目不动,长长的调羹搅动起铜甑里咕噜咕噜的鱼汤,淡淡道,“姐姐,这话你自己信嚒?国本在外,你若是篡位者,你能心安?枭雄的确可以无所忌惮,但如果辛鸾都不顾及,那只能说明辛涧是个莽夫,以他之布局,你看他像吗?——辛鸾虽小,但可动一国,若时机合适,他一人便可惊雷张幕。”
红窃脂轻轻嗤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却道尽不以为意,她撩了一下长发,蔻丹轻点,“济宾王狼子野心,别看他如今作态,即位总是早晚。且,天衍帝的祭祀三爵已经定了是公子襄主持,济宾王这一招我看啊,是有向几位老臣卖好的意思,想来他即位后不久就会有新的太子。”
“而他——”
红窃脂轻慢地将视线转到松树下,对着树干砍劈的孩子,吐出口中的草尾巴,“一朝天子一朝臣,时日久了,谁还在不在意王位上的是不是窃国者,谁还计较帝子在外是否消零。”
这话不紧不慢,口中却尽是凛冽之意。
红窃脂不是寻常女郎,她的眼界、胸襟和性情本就是很多男子不可比的。
她、二哥华沂加上邹吾,林氏国覆灭前最看好的贵族子弟,少年时结伴过许多年,那时虽然颠簸无依,但四处游历的经历还是让他们增长了许多见识。
加上冯宿雪后来教他们习文,少年们争胜时多次于山水之中忘情辩驳,辩论的内容杂七杂八,有兵法谋略、局势推演,甚至还会讨论八竿子打不着的养生之法,红窃脂性格好强,像男孩子一样,和两个弟弟争执时,哪怕理念不合,许多事情都不投契,但是一直澎湃于这种唇舌上的你来我往,对招拆招。
其实就在邹吾为辛鸾说好话的时候,红窃脂就有点压不住火了,她莫名地烦躁,也顺势有理有据地驳斥一番,甚至那些话脱口而出时,她隐约摸到了曾经的那些少年意气。
只是和他相对的邹吾,却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人。
邹吾一听红窃脂话到如此,瞬间便没有了争执之意,垂下眸,不吭声了。
他这个反应,让红窃脂有些无措,鲜红地指甲就想盖上他的手背。
卓吾却好死不死,忽然在他们后面嚎了一嗓子:“他在练什么鬼东西呢!”
红窃脂吓了一跳,目光立时跳了过去,只见辛鸾双手把着一把贯刀,沉肩,提刀,从下至上以腰劲带动手臂力量,喘息着把刀纵上、突进。
红窃脂看了他一式,只觉得那姿势说标准不标准,说奇怪不奇怪,就是他挥砍的那一下,木头还没如何,辛鸾自己倒是跌跌撞撞,虎口一颤,刀就要被震得脱手。
“这亏得是那棵松木不会还手,不然就他还不被打个好歹……”
红窃脂看得牙酸,偏头问,“你教他练了什么?他怎么练出这个样子。”
邹吾看着那身影,纹风不动,“擎山势。”
谁知,这三个字却惊了两个人。
红窃脂瞠目,“擎山势?你教的竟是擎山势?”
卓吾更是直接叫出来了:“我天!辛鸾没问题吗?我刚在猜’卷珠帘’!”
擎山势是刀法中的基础,没有一点高深的技巧,就只是练习耐力和手劲儿,初学者练习往往是一下午能劈断五根粗木桩就算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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