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而此时樊邯连斧头也不用了,伸脚贴着卓吾的屁股就是一脚,十分礼貌的把他踹倒了!
许是刚刚的氛围委实太紧绷了,这突然的转折所有人一下子都预料不及,搞得大家哄然大笑了起来!
听到演武场这般,卓吾哪里肯认输,他扑倒在地还在摸索他掉落的大刀,樊邯大步一迈踩住刀口,笑问:“还不认输?”
卓吾两眼一抹黑,弃了刀,坐在地上开始两手脱头盔,可是樊邯刚刚那一下把他的头盔打凹了,他左转右转,卡主了,硬是摘不下来,贵族们在台上笑得前仰后合,更有甚者还相互拍打,卓吾人在头盔里气急败坏,大吼道,“都别笑!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樊邯也绷不住笑容,上前两步,帮着他脑袋从头盔里薅出来。卓吾发髻散乱,满脸是汗地把头盔甩开,愤恨得好像恨不能上去踩上一脚,转过身的瞬间,辛鸾却愣住了:那是个太过好看的小郎君,辛鸾的心口仿佛被捶了一拳,茫茫然地竟有疼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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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声喧哗中,所有人都在为樊邯粗声叫好。
卓吾坐在地上,玩味地朝樊邯一偏头,“认输?”他露出两颗虎牙,笑了笑,“我空手照样可以一搏,你可不要怕。”
说着他连自己的刀不要了,爬起来,身体灵敏地后越开。这个时候所有观众对卓吾都不报希望了:赤手空拳,怎么可能赢过樊邯?可是辛鸾却像是预料到将会发生某些事情一样,内心狂跳地站起身来。
再之后,演武场上发生了那天完全出乎预料的事情,卓吾退开后,轻轻伏下了身子。紧接着,他的骨骼咯咯地发出了响动声,全身的肌肉瞬间纠结了起来,就在所有人还在茫然时,卓吾的身躯迅速地拉长到六尺,铠甲长出野兽的油亮的黄毛黑纹的皮毛,四肢化出锋利的兽爪,待碗大的四足落地,清越的咆哮声猛地响起!
台下反应最快的人,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句,“是金虎!”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探身往前看,辛鸾却不进反退。他困惑地皱眉,忽然好失落,自顾自地喃喃:“难道不是白虎的吗?”说完他自己吃了一惊,不晓得怎么就冒出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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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的万人观众没有几个真的见过化形之人。
他们所知所学也不过是听说十五年前北境战场上的人神混战,那些化形之人借天地之能事以一敌百,步战起来就像是一只可以自如活动的巨型战车,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万夫莫敌。谁能想到会在城东的演武场亲眼所见,真是说是奇遇也不过分了。
谁与渡山河 第14节
一些观众甚至呼啦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栏杆前去看,挨挨挤挤地指着这只威风的小老虎。
正午的阳光下,那老虎紧窄的腰背没有一丝赘肉,金色的皮毛油光崭亮,硕大的瞳孔在日光下缩得很小,一边扫视围栏的人们,尾巴一边在地上轻柔地拍打。
“是林氏国人啊,”全场都在沸腾,只有南侧三楼的几十位坐席上还算镇定,天衍帝低头看着那头小老虎浅笑,“林氏平岗千叠翠,有虎下饮东溪水,琅辙,看来你麾下的小将今日是夺不了魁了。”
六尺的身长,在天衍帝眼里,这就只是个刚刚走出巢穴捕食的小老虎,不过虎和人较量,也绰绰有余了。
济宾王却也不慌张,十分镇定地看着这头虎,“那王兄再看看罢。”
紧接着,众目睽睽下,樊邯忽然掷开了他的开山斧,向后倒退了几十步。在所有人的屏息中,一只远比那只没有成年的老虎更大的野兽霍然现行!
年轻的贵女们纷纷大惊,“这又是什么?”
只见最开始还只是一团铅黑色的雾,再之后烟雾后露出了苍黑色的、不知是麟甲还是皮毛的黝黑发亮的肌理,等到烟雾散去,显影廓形,众人才看出那是一只板角青牛,比金虎长出一倍的身躯,颈部粗壮宛如肉瘤,身后甩着一条红色的尾巴,四蹄踏地的时候,震响足有五百斤之上!
“木叶山下,是白马青牛八部的少年!”
“况俊大人好眼力!”
济宾王露出胜珠在握的笑容,“樊邯是上古神兽领胡【1】的后人,且已经成年。”
角牛十二尺,老虎六尺,长宽百步的阵地上,原本为团体武士们打造的演武场,也瞬间显得狭小逼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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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二楼的高台上再没有谈笑风生:化形之人少之又少,无数古老而神秘的家族的血脉只有代代庸碌的子孙,而这时什么样的机缘,一场比武,居然就看到两个少年人化形!说是千载难遇也不过分!神京的百姓忍不住致意,攥紧了栏杆屏息起来。
“猎豹捕羚羊,一方对一方的压倒捕猎没有意思。虎兕相斗,这才是正逢敌手。”
锤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青牛狂躁刨着土地发出坚硬的“哐哐”声,而卓吾提着爪子,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一些京内的将军已经是看得眼睛发亮,纷纷流露出那种求才若渴的模样来,恨不能等下演武结束就着人去接触这两位小将,有心思活动的已经左右搜寻内侍的身影打听这两人的身份。
“老虎丛林战将,角牛平地之王,地形上看,这只小老虎不占便宜。”
隐隐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最先说话的赤炎的蔡斌老将军。
陶滦将军接道:“我看未必,虎单兵最强,敏捷灵活,角牛却只会横冲直撞,这头小老虎大有赢面!”
“角牛的冲击力可以瞬间折断人的腿骨,任何枪械机括都很难做到,就像樊邯刚才那几招,一力降十会,再高妙的武艺又如何,还不是被一招制敌!”
辛襄的脸色绷得很紧,听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们的对话,目光紧紧锁着台下。
巢瑞将军又说话了,“我跟蔡将军一般想法,金虎虽猛,但年纪太小,而板角青牛才当真不是吃素的!”
辛鸾完全抓不住重点,偷偷拉辛襄的袖子,悄悄地问:“牛不是吃素的吗?”
周围的空气蓦地一静。
辛襄面容一霁,顿时哭笑不得:“牛就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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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虎,青色的牛,场地中似乎无形中起了一阵狂风,偌大的演武校场的赤旗烈烈作响。两头野兽一言不发地对峙着,迈着步子,互相打量,只见场中一丈远的圈子越走越小、越走越小,演武校场上绷着一根弦,所有人的心潮都在随着他们的动作而起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出招。
没有人觉得这无聊,哪怕他们绕着走再多的圈子,拖延得再久,都不会有人催促他们。
忽然间,老虎步子一停,率先展开攻势!
只见卓吾后肢矫健地原地发力,四肢配合,弹箭般向角牛疾驰奔去,金黄色的残影陡然跃起,杀气腾腾地划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线!
而樊邯的反应比想象的还要快,他没有冲锋,而是看准时机直接人立而起!沉重的前蹄向前猛推,重重地朝卓吾踢了过去!卓吾大惊,想用爪子扑抓牛头却又见牛角一甩地顶了过来,迟疑的瞬间,他被樊邯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轰”地一声,六尺长的野兽砰然落地!
尽管老虎稳健如猫,随后又迅速地弹起,但还是震得高台都在颤抖!
樊邯刚刚那一下踢重了卓吾的腹部,他伏着前肢,因为疼痛难忍,发出了一声猎狗一样的喘息。
无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况,全场有一刹那的死寂,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他们将要看的不在是两位少年刀光剑戟的决斗,而是两头野兽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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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看得又惊骇又入神,他激动地死死捏住辛襄的手,贵女们许多已经纷纷离席,惊慌得不敢再看下去。
好在卓吾很快就振作起来,他踏着后肢站起,抖落身上的灰尘,闪避着走了几步。
卓吾与樊邯体型上并不对等,一旦正面交锋就讨不到好处。樊邯的牛角可以轻易地捅穿他的胸口心肺,蹄子也可以踏碎他的骨头,所以他只能不断试探游走: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然后整场的决斗由此陷入了胶着,卓吾甩着尾巴引逗着樊邯,迈出去几步又迅速退回去,如此往复了几十次,还不见交锋。
“那只老虎磨磨蹭蹭地想干什么?”辛和皱着眉看着局势,“演武场里一马平川,他还想借助点什么东西打掩护不成?”
时间已经拖得很长了,樊邯不耐地刨着地,观众也开始不耐烦了,可卓吾还是进进退退,悠哉悠哉地漫步着,被追了就跑,樊邯停下,他就抖胡须、摇尾巴,两只野兽的距离离这一侧的看台越来越近,因为视线阻拦,辛鸾辛襄不得已站起来才能看清。
许是看不下去局势这样耽搁,樊邯突然发起了冲锋,隆隆的踏地声响起,卓吾见他疾驰,怂得这叫一个痛快,毫不犹豫地就掉头就跑,沿着南侧的坐席拐出巨大的弧线!而南侧坐的都是神京权位最高的帝王公卿,二楼的看台距地面也只有七尺,迎面就是裁判席的将军和一些官阶较低的臣僚!
卓吾脚步一慢,樊邯立刻就要追上!可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卓吾前肢踏着侧墙一蹦,重重地就要踩上南侧二楼的栅栏!樊邯因为第四场失手惊了观众,本来心中就有些负担,这么一迟疑,直接减速刹住了脚步!
卓吾算的就是他这一停,他呲着牙大吼了一声,尘土飞扬间,只见他在侧栏上原地起跳,前腿一越,猛地拧身扑向樊邯!而就在他踩着侧壁的瞬间,木制的栅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带着他的尾巴强横一扫,南侧二楼的栅栏立时被他击碎!裁判席上的将军们机敏地退开,坐得近了的官僚没有这样的身手,簇拥着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大批大批地向后倒伏!
可是已经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些了,卓吾从高处往下扑,越过樊邯的牛角,翻身飞快地咬住了青牛的脖子,抓住他的要害!
“成了!”
那速度快得无与伦比,坐席上无数人猛地站起身来!爆发出一片激动人心的惊呼!
可樊邯似乎尤不认输,他发了狂,踢沓着四蹄焦躁地哞哞嘶鸣起来,卓吾锋利地爪子抓牢了他,紧接着卓吾曝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重新长大了嘴,一口就朝着樊邯的脖子咬了下去!
这简直是要出人命的玩法儿!
辛鸾抓着辛襄的手,惊慌得指甲都扣了进去,他在巨大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心里疯狂地喊着:“别!”
一只老虎的爪子可以直接剖开战马掏出它的心脏,他的牙齿更能一口咬碎野兽最坚硬的头骨,辛鸾为这个演武好歹付出了很大心血,他不想在最后一场里闹出人命!
慌乱之中,辛襄被辛鸾捏得有点痛,他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大声道,“那是领胡!脖子不是他要害!”
辛鸾这个平日功课打狼的人根本没听明白辛襄的意思,场地里形势却已陡然反转,只见青牛脖子上一大块肉瘤,上面裹着青黑坚硬的皮,卓吾一口下去根本没咬下去!一次机会稍纵即逝,卓吾自己还在发懵,下一刻就已经被樊邯甩下了身,狠狠地甩到了护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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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已经看傻眼了,这惊险的虎兕相争,形势在短短的一刻里竟然来回逆转。
卓吾以虎身摔在墙上,落地时已化回人形,看着他骤然缩小一大圈的身形,人们纷纷朝他投过去遗憾的注目。而卓吾才不理会观众,他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捂着自己的小腹,朝着樊邯,奋力抬起沾满碎发的脸。
辛襄于高台上轻轻叹息:“他很会变通,但是吃亏文化不行,判断也不行。那是领胡,怎么能咬脖子。”
辛和轻轻道,“这可惜什么?一个平民的儿子也妄想在演武上得到荣耀,才是春秋大梦。”
辛襄冷笑了一下,反唇相讥。
南侧二楼坐席木屑乱飞一片狼藉,已经没有人敢坐了,兵部的负责人赶紧腾出一片空出的坐席,内侍和营卫引着各位大人往楼上去。
凉风一霎,四方的观众呆怔地互望了一会儿,寂静之中忽然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
这欢呼是给樊邯的。
虽然还没战到最终局,但是已值得赢下人们的欢呼。卓吾捂着伤口,朝着还没化形回去的樊邯,大声地喊:“嗨!别得意啊,你能打得过我,可打不过我哥哥!”
其实刚才的对决看着惊险,他们两个谁也没真的以死相搏,哪怕他最后跳到他身上咬了一口,第一下也没有下死口,若不是樊邯一股犟劲儿,他还真的不会生出那一瞬的杀意。
“樊邯如此这般,谁还敢下场?”司空大人摇了摇头。
今日的演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便是他也忍不住向上首抱拳,“济宾王慧眼识珠,有识人之才,能荐此异人,是我军中之福,是我天衍之福。”
辛鸾眨眨眼睛,听着重臣们纷纷称赞起樊邯来,他心里很是清楚,这个十几年来在木叶山下放牛的少年,从今日起,就要平步青云了。
辛鸾一颗心分了八瓣,纷纷扰扰地想了一圈看起来什么都考虑到了。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他最大的疏漏就是那天没留心听辛襄与辛和的斗嘴,没留意两个人的冷嘲热讽,辛和故意对辛襄提了一嘴:“你还不知道罢,父亲已经有意樊邯为义子来抬他的身份,这人以后可不是什么升斗小民了……”
好像一切注定了要从那一刻起分崩离析,老天也阻不住天衍大厦将倾的颓势。
他扭过头的时候还懵懂地扯辛襄,问他,“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辛襄完全不理会他,解下自己的黑色氅衣,抖了一把袍子,绑上护臂。辛鸾那个年纪,哪里懂得真正的愤怒的表达不是大吼大叫,而只是沉默,他眼睁睁地看着辛襄起身,把自己的外衣抛在座位上,踏着大步走到台上父王的座位前,平静地单膝跪地。
郑重道,“王伯,侄儿请战!”
作者有话说:
【领胡】上古野兽。《山海经》中记载,领胡生活在北方第三列山系的阳山上,长得像牛,长着红尾巴,脖子上有肉瘤,肉瘤的形状像斗。
第17章 手足(5)
辛襄开口的刹那众人就变了脸色。
齐大人急急道:“演武刀枪无眼,公子贵体,怎么能轻易下场动武?”
辛襄答:“既然演武,那就只是较量一下,下场又有什么?”
阴鸷的神情在辛襄脸上飞快地划过,还没等人们看清,他就又灿然地笑起来。
况俊嘉祥笑着打圆场,说:“年轻人容易冲动,这也能理解。”
文臣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他为何执着于下场。
辛襄旋身,朝着发问的那个人摆出那种少不更事的暴躁脸色,“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打赢他。”
他像是血勇的小男孩一样,带着逼人的气势,几位重臣围坐王族的席位最近,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济宾王看着他张狂的样子,忍不住斥道:“远声不要胡闹。”
只有天衍帝按住了将要发火的弟弟,低头认真的问辛襄:“下面的樊邯已是化形之态,远声你可想好?”他从来教育辛襄辛鸾这两兄弟凡事要光明正大,若对谁心有不满,不要使背后阴暗手段,他倒也不认为今天是这个孩子突然的心血来潮。
辛襄对答其他人狂傲得就差扬起了下巴,王伯问他,他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分认真来,一字一句地答:“侄儿想好了。”
齐大人还在忍不住劝,“陛下,底下的毕竟不是常人,要不还是算了罢!”
天衍帝却替辛襄答:“高辛氏有自己的荣誉,他既然说出口,怎么能算了?”说着抚膝道,“来人,给公子襄配甲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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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地传到了楼下的裁判司仪,最后一名只能延后,先让公子襄登场,观众们见比武上司仪忽然摇起黄旗,樊邯也被拉到一旁休息,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由低低私语、左顾右盼起来。
三楼的高台上,左右内侍伺候辛襄穿完甲,辛襄活动了下四肢,在内侍送来武器时又点膝朝父亲跪下。
少年的骄傲恰到好处,他仰头道:“远声还有一事相求,樊邯手中握得的是父亲的’开山斧’,为显公平,儿臣想请父亲的’青仞’刀。”
比武决斗之前武士想要一件信物上场,这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子从父亲讨一件兵器也无可厚非,然而济宾王却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他。
众目睽睽。天衍的核心重臣都看着,辛襄当头迎着父亲冷淡的脸色,跪的久了,笑容也僵了起来。
好在有天衍帝在旁圆场,他激赏辛襄的勇气,对左右道,“给我高辛氏的雄鹰拿孤的’裂焰’来!”
谁与渡山河 第15节
众人闻言一怔,裂焰是天衍帝西征时的兵刃,虽然不如’伐乱’赫赫有名,但在赤炎军现在也还留着“裂焰所指,即为冲锋”的说法,这赏赐的象征意义委实不低。
辛襄忍不住感激王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生来就仰慕就王伯和父亲这样的英雄,能用他们的兵刃下场当然是无上的荣耀。
天衍帝却温和嘱托道,“远声,点到为止,不可见血。”
他苦涩一笑,大声答了一句:“是。”
裂焰枪很快就被子升请了来,赤金色的枪神托在长长的黑缎木盒中,三个内侍跪地托于额头之上。
辛襄深吸了一口气,闪电一样地拿枪转身、蓄力、出枪,长枪在空中划出赤金色的一道,恍惚间仿佛发出一声战场上的低啸声。
辛鸾的席位距离辛襄不远,他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又担忧又紧张。他是知道辛襄的本事的,可是对面的樊邯毕竟是化形之人。理智上,他很想拦住他,但他也知道不能拦,思来想去,只好低声吩咐后面段器:“你去击鼓,替我为公子襄助阵。”
高台上一尺宽敞的台阶上,辛襄将枪杆压在肩上,站起身时又迟疑了看了他父亲一眼,认真地说:“我会赢的。”说着他调头就往下走,刚飞快地下了几个台阶,忽地想起来什么,回头喊了一声,“阿鸾!”
辛鸾立刻紧张地站起来,攥着衣角看他。
像是为了把戏做足全套,又像是真情实意,辛襄得意满满地开口命令:“看着我,不许看别人!”
辛鸾先是一愣,随后又噗嗤笑了,“好好好,看你看你!”
辛襄听到他的话,满意了。转身的瞬间,年轻的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提着’裂焰’三步并两步地下了三楼的高台。辛襄没有走螺旋的木质阶梯,而是直接从三楼奔到二楼七尺余高的看台上,因为刚刚打斗的破坏,那里的看台已经被砸得半碎,栎木板地上散乱着狼藉的木屑,辛襄没有迟疑,抓着断裂的木栏杆就一跃而下。
樊邯听着司仪的安排已经等在场中央,只见那个摇摇欲坠的看台在辛襄的拉扯下,大块大块的板子又支离破碎的纷纷落下,辛襄身手敏捷地落地后立刻打了个滚,避开木屑,从容地单膝跪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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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观众们眼见着一紫衣少年从南侧最高台上提枪下来,因为距离过远也没有几人看清了脸孔,他们左等右等不见司仪报幕,便懵然地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着此人是谁。直到站得靠前的一人,忽地拍栏击节,喊了一声“是公子襄!”紧接着,声浪一传五、五传十,大家推推搡搡地站起来蜂拥过去,兴奋地低叹起来:高辛氏居然亲自下了场!
神京城里,谁都知道王族最骄傲的小辈不是含章太子,而是公子襄。天衍十二年,年仅十五岁的公子襄随济宾王东巡海防途中,遭遇了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海寇袭击。是时,海寇趁大雾与王师接舷混战,辛襄悍然不畏,跳上海寇的主船连杀两大贼人将领。
回朝后,天衍帝为公子襄举办了盛大的封赏仪式,因着作战勇猛,辛襄未成年便赐字“远声”,封公子名号——这个王族中最耀眼的小英雄,他的年纪、他的身世、他的身手,神京最桀骜的孩子也会对他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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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今日柳营比武,樊邯英武气派,齐二狠厉优雅,卓吾傲然逼人,各个少年武士都夺人眼目,但是辛襄一下场,紫罗袍、黄金带,身姿傲然如松,立时所有人上过场的少年都黯然了。
不知道台上是谁先喊起来的,紧接着“公子襄!公子襄!”连绵的叫好连成了一片,响亮的欢呼声震撼了大柳营的木质楼台,甚至连带民众的跺脚,直接响彻了云霄。
辛襄却不理会,往前走了几步,对樊邯说:“比武临时加塞我一人,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我不用车轮战欺负你。”
公子襄来对战,兵部底下的人当然不会顾及太多樊邯的想法。就辛襄看到的,这一会儿功夫樊邯就被人赶鸭子一样,上场下场折腾了好几个来回。
樊邯却摇了摇头,看着半个场都在为辛襄叫好,诚恳道,“他们都很欢迎你。”
辛襄皱起眉头,这不是欢迎,而是爱戴。
高辛氏任何一人都能赢得民众的澎湃的欢呼,因为在偌大的中原土地上,这是个血脉,就代表传奇。但辛襄没有将这些掌声和欢呼看在眼里,继续问:“快说话,你要不要休息?”
樊邯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紧接着问:“我知道你王爷的儿子,你是长子还是次子?”
樊邯说短句还听不出来,长句出口就带着浓重的北方乡下的口音。辛襄何等自负骄傲,听清的同时反感地皱眉,手里’裂焰’拉开阵势,他大声回:“嫡子。”
樊邯挠了挠头,尴尬道:“你们兄弟几个人挺像的。”
辛襄翻了他一眼,口气更不好了,“谁像我?他们没人像我。”
台上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段器站在二楼看着演武场面,看着公子襄已经准备好了,手握鼓槌,一锤鼓声震天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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