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路向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路苔生
没错,丑燕子是个拉拉。
这大概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奎八是个好打手,但头脑就差了一点。丑燕子比一般男人更狠,为人也精明,所以冯望南家里的事,龚小柏是交待她去做的。
墨北没关心这件事的发展,反正他播下一颗阴毒的种子,又有人在精心灌溉,不可能不长成毒草。他更在意的是卫屿轩工作的事。
因为知了杂志社在云边市里,编辑也要每天坐班,所以卫屿轩搬到云边来住。他原本想在这里租个房子,但龚小柏却邀请他住到自己家,倒不是为了省钱,权当作个伴儿——龚小柏又有未婚妻又有一帮兄弟,本身也不是孤僻的性子,他当然用不着特意找谁来作伴儿,说穿了还是为了照顾卫屿轩。
卫屿轩倒也没矫情,不过搬过来之前就说明白了,他只住到龚小柏结婚。
编辑部里对于卫屿轩这么个空降的人物是什么看法,墨北不太清楚,不过估计滕济民铺路铺得好,至少他每次见到卫屿轩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反正编辑部里的事,卫屿轩主动跟他说,他就听着,不说他也不问——人情世故上的问题,卫屿轩还是跟龚小柏探讨比较好,墨北自己就是个矫情的人,就不拐带坏别人了。
《时间的女儿》的翻译已到了收尾阶段,墨北特意给《啄木鸟》的编辑张晓光写了封信,并寄去了翻译稿的前两章。张晓光很快就回信了,同意墨北提出的先在杂志上进行连载,然后在连载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通过主办《啄木鸟》的群众出版社出版。信的末尾,张晓光又询问“北纬37°”有没有新作品问世,还表示想要墨北的电话号码以方便联系。
墨北在回信中先是感谢了张晓光的帮忙,对于电话的问题只推托家中还没有安装——这年头要安个电话得三四千块,一般人家都安不起。然后又讲了一下自己下一步的写作和翻译计划。
信件往来让张晓光和墨北的友谊发展得很快,因为墨北从未吐露过自己的年龄,张晓光便以为他至少有三十多岁了,开始几封信都尊敬地称“北纬老师”。后来觉得和墨北熟悉了,才改口称“北纬兄”,墨北意思意思地回敬他“晓光兄”。
之前投出去的稿件,剩下的那两篇也都被采用了,百分之百的用稿率让墨北小小地得瑟了一番。
墨向阳终于也知道了儿子写的是什么文章,他,被吓到了。
、亲爱的小孩
自墨北重生以来,他在墨向阳面前只展露了自己与同龄孩子不一样的智商,那些会让诸如滕济民这样的人都感到震惊的言论却是从不曾在父亲面前说过的。
从墨向阳的角度来说,儿子是个小神童,其实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为人父母的难免有望子成龙之心。
但是,智商再高的小孩,没有一定的阅历和见识,仅仅是凭着大量的阅读获得知识,却能写出有着精彩布局和离奇诡计的推理小说,这就很诡异了。毕竟推理小说不是睡前童话,其中透露出作者对复杂人性的认识、对社会对犯罪的思考,没有一定的底蕴是写不出优秀作品的。
如果说《吉祥苑谋杀案》还仅仅是渲染了凶杀现场的恐怖,着重点还仅仅是无意中牵涉到案件里的女教师锦昕的推理过程,是一篇中规中矩的推理小说。那么《魔术师的镜子》却是对人性的一场拷问,随着迷雾被一层又一层地揭开的过程,被害者与施害者的身份发生逆转,最后凶手的那场独白,充满悲怆的控诉。就像故事中的“侦探”于记者感慨的那样,他宁可真相永远被掩埋起来,不为世俗法律,只为天地公义。
看完墨北的小说,墨向阳觉得手脚冰凉,那种儿子的躯壳里住着一个陌生的成熟灵魂的感觉又来了。
“爸,吃饭了。”墨北从厨房里端碗筷出来,见墨向阳还坐在沙发上看书,就提醒了一声。
墨向阳悚然一惊,抬头看着墨北。墨北何其敏感,发现墨向阳神色不对,眼神扫过他手中的杂志,便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爸,先吃饭吧。”墨北说。
孙丽华和墨洁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把饭菜摆上桌。孙丽华说:“小洁盛饭。汤勺忘拿了,小北——”
墨北转身去厨房拿汤勺,墨向阳这才回过神来,把几本杂志一收,放在书架最下面那格,和过期的杂志报纸堆在了一起。墨向阳坐到餐桌旁,墨洁盛好满满一碗饭放到他面前。
“爸,星期六要开家长会。”墨洁说。
墨向阳还在想星期六自己的工作安排,孙丽华说:“我去。”墨向阳点点头。
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等饭后收拾完厨房,陪孙丽华看了会儿电视,墨向阳催着她先睡了,这才悄然走进墨北的卧室。
门没有反锁,一推就开。
墨北倚坐在床头,身后靠着枕头,棉被堆盖在腿上,他正在一个硬面日记本上涂画着什么。墨向阳本来想坐到床边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椅子上。墨北眼神一黯。
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没说话,也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墨北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墨向阳,墨向阳接过来,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幅半胸肖像。清瘦的脸型,微笑的嘴角,炭墨光影制造出的温暖感,那是墨向阳的肖像,气质抓得很准,但五官却反而不是很像。这种似是而非绝不是因为作画者的水平低劣,事实上从线条、运笔和光影感都能看出作画者的深厚功力。
“这是……你心目中的爸爸?”墨向阳试探着问。
笑容在墨北唇边一闪而过,他点点头:“虽然忘记了你的脸,但却永远记得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墨向阳实在理解不了,他又向前翻了几页,上面是各种人物和风景素描,偶尔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字句。说实话,这还是近两年墨向阳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笔迹,和记忆中那种童稚的笔迹不同,墨北现在的字可用“疏狂”二字形容,收笔之处有金戈锐气,架构之间可见枯藤之意。
书画之学,单有灵气是不够的,还得有长年累月浸淫其中的练习。
墨北,才八岁。
墨向阳手指收紧,嚓的一声轻响,纸页被撕破了一角。
“爸爸,”墨北看着墨向阳紧张到几乎痉挛的手指,“我是小北,您的儿子。”
墨向阳苦笑——他佩服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真的吗?”
短短一句话,三个字,像迎着胸膛撞击过来的大铁锤,墨北嘴唇翕动几次,竟然一声都发不出来。
墨向阳沉默良久,把日记本放在墨北腿上,说:“早点儿睡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墨北久久地凝视着日记本,仿佛目光能穿透外壳和纸页,直达那张父亲的肖像。
刚才,他可以回答“是真的”,可以滔滔不绝举出各种证据,可以倾诉自己的重生……但是,在墨向阳问出那三个字之后,他所有的回答都只是“解释”,是“说服”,纯粹的信任已然崩溃,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完美无暇。
清晨,墨向阳去上班,两条长腿蹬着车,心思却全然飘远,直到车轮打滑整个人和车都一头扎进了路边的雪堆,他才算回过神来。幸好冬天穿得厚才没受伤,墨向阳把歪掉的车把扭正,一边推着往医院走,一边想着心事。
到了医院,换了衣服,捧一杯热水暖着手,跟值班的大夫做了交接,查房,忙到十点多,墨向阳才又在办公室里得以清静地思考。可这一静下来,他倒又希望有什么工作来让自己忙一忙了。
他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儿子,似乎墨北也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早上托辞不舒服,连卧室都没出,当然也就没和他见面。然而,让孩子这样迁就自己,墨向阳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在墨北身上有着种种谜团,以往墨向阳都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现在想来未免触目惊心。可要说现在的墨北不是自己真正的儿子,墨向阳从感情上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就这么想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工作分心一会儿,再烦忧一会儿……直到下班,墨向阳故意拖拖拉拉,可终究还是得回家,进了家门他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不过墨向阳已经开始后悔昨晚对儿子那样冷淡了,孩子还小,自己那样表现肯定会伤了他的心……不不不,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心智却着实不小了,就看他写的那些小说,他又怎么会轻易被打击到呢?……唉,小说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不能套用……
进了家门,墨向阳努力让自己像平常一样露出笑容:“我回来了。”
墨洁从卧室出来,帮墨向阳拿拖鞋:“爸爸。”
“你妈还没回来?”墨向阳问。这几天孙丽萍跟着主任到乡中医院给护士们做培训,每天回来得都挺晚。
墨洁说:“没有。对了,爸爸,小北去姥姥家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墨向阳一愣,顿了顿才问:“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墨洁说:“没有。爸,周末我能去姥姥家玩吗?”
墨向阳一边进厨房去做饭,一边说:“不是要开家长会吗?”
重生之一路向北 第18节
墨洁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进厨房,“星期六开家长会,那我晚上去,星期天还能玩一白天呢。”
墨向阳心不在焉地应付:“到时候再说吧。”
墨洁撒娇:“爸爸,好爸爸,答应我吧。”
墨向阳无奈:“这我说了也不算哪,得看你妈参加完家长会的心情,她同意了你才能去。”
墨洁的小嘴嘟了起来:“妻管严。坏爸爸。”
墨向阳虽是满心烦忧,却也被女儿给逗笑了,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道:“爸爸听妈妈的话还不好吗?像你们班那个三道杠家里似的,爸爸跟妈妈天天吵架、打架,你乐意?”
墨洁赶紧说:“不乐意!”
墨向阳一点都没有偷换概念蒙骗女儿的愧疚感,得意洋洋地下了结论:“那不就得了,你妈就是咱家的最高领袖,一切听从她指挥。”
墨洁纠结了一会儿,反驳说:“才不是呢,妈妈是纸老虎,其实她都听你的。爸爸真狡猾!”
墨向阳幼稚地跟女儿打着嘴仗,做了香喷喷的炸酱面,连墨洁都吃了两小碗,撑得小肚子鼓鼓的。趁着孙丽华还没回来,墨洁偷懒不去写作业,懒在爸爸身上撒娇,把墨向阳先时的忧愁都给搅得烟消云散。
墨向阳搂着宝贝女儿,心满意足地想:“孩子跟我这么亲,长得这么健康,又聪明又漂亮,还有什么可烦的呢?”
“北北你怎么了?”夏多趴在炕头,一脸担忧地问。
墨北在用夏多的walkman听歌,正好可以假装听不见他说什么。
夏多把耳机拽了下来,墨北白了他一眼,夏多没出息地又给他戴上了。
撑到听完磁带的一面的间隙,夏多赶紧又问:“你怎么不高兴啊?”
墨北反问:“我哪有不高兴啊?”
夏多撇嘴:“从我进来你就没个笑模样。”
墨北:“我还没问你呢,你跑我姥家来干什么?”
夏多:“这不是听说你来了嘛,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怪想的。”
墨北:“那你就大晚上的跑来啊?蹭饭吃也就算了,还想蹭睡。书包都没带,你明天上学赶趟吗?”
夏多:“逃学呗。”
墨北想批判一下他这种不重视学业的行为,但想想自己这个基本脱离学校的人好像也没啥立场,但不骂他的话岂不是在纵容这孩子学坏?正在犹豫,姥姥抱着一只哆哆嗦嗦的小花猫进来了,夏多一下就跳了起来,兴奋地问:“姥姥,这咱家猫?”
这孩子自来熟的本事真是不得了,蹭吃蹭住不说,还“姥姥”、还“咱家”,墨北真想揪着他耳朵好好问问,谁跟你是“咱家”!
姥姥笑眯眯地说:“估计是野猫,就在咱家大门口蹲着,撵都撵不走。我一看,大冬天的,冻得这小样儿也怪可怜的,得嘞,抱回来吧。”
姥姥真给夏多面子,也跟他“咱家”了。
姥姥把猫放到炕上,墨北嫌弃:“野猫多脏啊,身上又是跳蚤又是细菌的,不洗洗就放上来。”
姥姥不以为然:“大冬天的有跳蚤也冻死了,没事儿。”
夏多捧场:“猫会给自己舔毛,可爱干净了。”
墨北真是无语了,这花猫都快成灰猫了,两位就看不见吗?
小猫颤颤巍巍地在炕上走了两步,似乎对烫着爪子的温度不太适应,喵喵地叫了两声,顺着夏多的裤腿就往上爬。夏多高兴地把它抱在怀里顺毛,嘴里还哄着:“喵喵喵,喵喵喵。”小猫应和:“喵哦。”
墨北用脚蹬着夏多的屁股把他往炕下撵:“就算不给它洗澡,也得拿个湿毛巾来擦擦,这一身的灰!你也洗洗手去,一会儿把外面这件衣服脱下来,别埋埋汰汰的就上炕。”
姥姥笑道:“这孩子比小姑娘还爱干净。多多,走,咱娘俩不跟他计较,上那屋给小猫弄食吃去——人家嫌弃咱们哪。”
夏多笑嘻嘻地抱上小猫跟姥姥走了,还没忘给墨北做了个鬼脸。
墨北拿小炕笤帚把猫站过的地儿都扫了一遍,这才抱着walkman往被垛上一栽歪,耳机里飘出苏芮倔强而略带沧桑的歌声: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地震
这天晚上,姥姥带着俩孩子和一只猫在一个炕上睡的,自家搭的土炕宽大,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褥子,又舒适又暖和。姥姥睡最外边,墨北紧挨着姥姥——这位置他坚决不肯让给夏多,墨北和夏多之间团着小花猫。
不知道夏多的父母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孩子话太多,所以才给他起这个名字,都关了灯了,他还絮絮叨叨地跟姥姥聊天。姥姥也爱跟他聊,先是讲墨北姐弟俩小时候的事,后来就讲到了墨北的爸妈是怎么认识的,再后来居然都聊到了姥姥的童年生活去了。
墨北一声不响地听着,他也爱听姥姥这些回忆。一幕一幕往事,由老人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真就像是一帧又一帧定格的黑白胶片,鼻端似乎都能嗅到浮尘的气味,安静得拉长了岁月时光。
夏多叽叽咕咕地小声笑:“舅姥爷也会爬树啊,我也爱爬树,哪天找舅姥爷请教请教。”
墨北心想:厚脸皮,那是我舅姥爷!
姥姥也小声笑:“你舅姥爷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那胳臂腿儿可爬不了树喽。你可别跟他提爬树,他这人忒好胜,一着急再真跟你比试比试,挂树上再下不来。”
墨北:……
夏多:“姥姥姥姥,我还会爬墙呢。就消防员训练用的那种矮墙,我跳起来手一撑就能过去,两米高呢。”
墨北:不要脸,那是我姥姥!
姥姥称赞:“乖孙儿真厉害!”
墨北:……
墨北郁闷地翻了个身,被压到的小猫喵了一声,夏多把它从墨北肚子底下拽出来,小声警告:“嘘,北北睡着啦,别吵醒他。”小猫委屈地喵呜喵呜。
姥姥伸手把墨北的睡姿调整了一下,免得夏多都被挤得贴到了墙上去,说:“小北一睡着啊打雷都不醒。那年,他不到六岁,他爸爸妈妈领他过来住了几天,偏巧有一天晚上地震……”
夏多惊讶:“啊?咱这儿还地震啊?”
姥姥安慰道:“多少年也不震一回,震了也就跟打个喷嚏似的。——那天晚上,哦,也不能说是晚上了,天都快亮了,得有四点多了吧。我年纪大了,觉少,正好起来给他们做早饭,突然就觉得这房梁往下落灰,脚底下直颤悠。我就知道是地震了,赶紧跑院子里,一看孩子们都还在屋里呢,给我急的呀。你小舅在他那屋从窗户看见我了,就扯着嗓子喊:‘妈,别进来!’我想我哪能不进去呀?我孩子都在屋里哪。我就往他屋里跑,边跑还边琢磨呢,这孩子都醒了咋不出来呀?”
夏多也问:“啊,他怎么不出来呢?”
姥姥又好笑又好气:“我进屋一看,这糊涂孩子还一层一层地在那儿穿衣服呢!都逃命的关口了,他还在那儿找袜子!哎哟,气得我呀!你说他平时不管啥天气,穿个裤衩就满院子跑,这地震了吧,他倒讲究上了。我赶紧把他给拎出去了。小北也让他爸爸给抱出来了,他妈领着他姐姐。还有你小姨,别的倒是没啥,把她的存钱罐捧得可牢了。其实震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等人都跑院子里来了吧,它也不晃悠了。可我们也不敢进屋呀,万一进了屋又震起来了怎么办?就在院子里等着。大伙儿都提心吊胆的,小洁吓得眼泪叭喳的。就小北在他爸怀里睡得呼呼的,光着两只小脚丫,他妈怕他着凉,非得进屋把衣服鞋子都给拿出来了。当时我琢磨,万一小北他妈进屋拿衣服那功夫,又震了,还是大震,那可咋办?幸好没事。他妈给小北把衣服都穿上了,他还没醒。后来天也亮了,看着也没事了,我们就都回屋了。把小北往炕上一放,他呀,还跟小猪似的哼哼了两声,还没醒!”
夏多捂着嘴小声笑,墨北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笑得浑身都发颤,墨北实在是理解不了笑点在哪里。
姥姥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微微地打起了鼾。夏多也就安静了,墨北以为他睡着了,正在琢磨自己的心事,忽然听到夏多低低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墨北睁开眼睛,看到夏多手脚摊开地仰睡着,小猫团在他脖颈处也是睡得很香甜。
墨北起来洗漱好,回来的时候夏多正在叠被,小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软软地挪动位置,不时发出探询似的喵呜声。看见墨北走过来,小猫也凑到炕沿边上,伸出一只小爪子去够墨北,一下够不着、两下够不着……小猫奋力一跃!墨北只好把这只执着的猫给抱住,小猫顺势往他肩膀上爬。
夏多很嫉妒:“我给它洗澡喂它吃饭,还搂它睡一晚上,它怎么就跟你亲?”
墨北说:“没刷牙的人不要跟我说话。”
夏多掩面而泣:“羞死了,没脸见人了!”
墨北失笑,清晨冰冷的空气本就让人精神一振,又有夏多这引他一笑,胸中积攒的闷气竟都消散了不少。夏多从手指缝里看见他笑了,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啾地亲了一口,不等墨北发火就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小猫伸舌头舔着墨北的下巴,墨北皱眉把它拿开:“你也没刷牙……”
小猫:“喵?”
夏多说回家拿书包,其实是拐着墨北出去玩。墨北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夏多缠磨,还是穿上棉猴儿,裹得严严实实地跟夏多走了。
这年代羽绒服还没普及,夏多的那件还是他妈去日本演出的时候给带回来的,墨北穿的棉衣是姥姥亲手给做的,足够厚实保暖,可问题是穿上之后就像套进了壳子里,想动弹一下手脚都挺吃力的。所以墨北走得慢,动作迟缓,夏多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看着墨北笑上一阵。
呼出的气息让眉毛、眼睫毛都凝了白霜,透过睫毛上的白霜看出去,世界都被饰以朦胧花边。这个时间,行色匆匆的人们不是赶着去上班的,就是赶着去上学的,墨北觉得自己走在其中格格不入。
夏多又蹦跶回来,拉着墨北的手往前走:“前边的雪都踩实了,可滑了,别摔着。”
墨北问:“咱们去哪儿啊?”
夏多冲他挤挤眼睛:“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别人我都没带过,哥哥对你好吧?”
墨北说:“太远我就不去了。”
夏多赶紧说:“不远不远,挺近的,真的。”想了想,他又说,“要是你走累了,我背你。”
墨北还真不好意思让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背自己,只能像只企鹅似地挪动着。
夏多说:“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他清清嗓子,大声唱了起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
87年春晚,帅气俊朗的费翔以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红透大江南北,顺便还烧了大兴安岭……好吧,这种巧合谁都不想的。直到墨北重生前,费翔还活跃在娱乐圈,虽然墨北没怎么关注过他,但每次看到相关访谈、演出,都还是难免要被费翔给电上一回,不得不承认,他是那种愈经岁月打磨就愈发魅力惊人的男人。
夏多又唱又蹦的,惹得大街上的人都看他,他也不在乎。
墨北猜测夏多要带自己去的不是公园就是什么游戏厅之类的地方,不然还有什么能吸引一个好动的小孩呢?
走到半路,夏多嫌热把帽子摘了,头顶上腾腾地冒白汽。墨北赶紧叫他把帽子戴上:“感冒了怎么办?”夏多就笑嘻嘻地抹一把汗,戴好帽子。墨北心里嘀咕了一句:傻小子火力旺。
当墨北走得两腿发酸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重阳路。重阳路是云边比较偏僻的地方,早年间日军曾在这里驻扎过,留下的军营后来被改建成了工读学校,周围还有白桦林、玉带河、田地和小山丘。附近还有几家工厂,住户大多是在工厂上班的。这个时间重阳路上除了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声,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几乎见不到在外闲逛的人。
“到了没有?”墨北是真累了。
“到了到了。”夏多指指前方,“看见那个小白楼没有?”
墨北停下来眺望,白桦林边儿上,荒草枯枝地衬着一座二层小楼,斑驳的墙面勉强能看出来原本是刷了层白灰,看年代大概是日伪时期留下的老房子,楼顶上都长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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