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嗨咩猴比
“我清醒得很,小九。”赵起起他那派逍遥闲散,只余深不可测的静默神色,似惋惜却笃定道,“总会有这一天的,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赵揭,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高烛灯花扑朔,将赵起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庞照亮,最肖当今天子的二皇子,即便颇得父亲赏识,仍是在不声不响、韬光养晦,私下才道尽野心勃勃。
赵蕴未嫁入简家之时,他成日有空就带着她疯玩,还端一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浪荡样,府中姬妾无数,且只与些难入朝堂的文人墨客打交道。若不是去年底太子娶亲,圣人体贴他新婚燕尔、分身乏力,还轮不上赵起插手各项事务。
“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平添流血罢了。”
她虽驽钝,然生于这宫闱之中,也懂与东宫分庭抗礼,更要将赵揭赶下马换个人做太子,岂是你栽赃我来,我讨檄你去,便能了结的事?
赵起也不意外她出此言,只淡淡笑道,“可你已是这局中人,又何谈是平添?”
“你不是好奇,谁人向父皇举荐简潼?”他心底还是疼惜赵蕴,药碗端来示意她喝,“你喝了这药,我便告诉你。”
药汁温凉适宜,赵蕴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被苦得瓦声瓦气,“喝了,你快说。”
“太子妃薛氏,其兄乃是简太傅门生,东宫任职。赵揭向父皇推举简潼,便是这薛家大郎,简潼在太学的同窗,一手促成。”
盛过药的月白银扣荷叶碗脆生生摔成叁瓣,赵蕴难以置信,“你是说,是大哥,是太子,命人将我绑走?”
赵起轻轻摇头道,“赵揭不对付这简潼是真,然他也没这熊心豹子胆,敢对你下手。另有他人,在暗处做着打算。”
“怎么会……”
她没由来觉着背后生寒,仿佛是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能窥探她一举一动,正摩拳擦掌,找准时机便会对她痛下杀手。
见赵蕴刹那间面上血色尽失,手足无措的,也不想是谁惹她气到上蹿下跳,赵起心生内疚,“你也莫怕,有我在,还没人动得了你。”
言罢便又声音放低些,将她娇软香躯往怀里一揽,轻吻眼角眉梢,“蕴儿,二哥会护你周全,以后可别再和我说这些混话,让我心里难受。”
“我……”
赵蕴不愿被困在这般密切的怀抱,想让赵起别再对她有非分之想,还欲倾诉,却是一口血“哇”地呕在他肩头,两眼发黑便昏死过去。
“蕴儿,蕴儿?”
赵起肩上一湿,再看她双目紧合,唇边血迹残留,忙喊道,“喊宁徽过来!”
殿内一阵手忙脚乱,走半道上正要出皇城的宁徽宁太医,便又被请回了承欢殿,替她把完脉后再开方子。赵起令他去含英殿里留宿几夜,倒霉催的宁太医也乖乖应了。
淋了两次雨,又肝火急盛,已近强弩之末,突然松懈下来便是赵蕴这样,俗称气病了。
她悠悠转醒后,先是叁大海碗药汤,榻下跪了两排人求她喝药,不然安王要拿他们开刷。病恹恹躺了几日,唯一的好处是赵起再禽兽,也不会让她拖着病体上阵。
仍不时想起简涬,不知他已到何处。
他走得决绝,可赵蕴留恋之情却未消减,反是日益陡增,茶饭难思。
艳阳高照,花草芳菲,承欢殿内空阔无声,便似她心下难言寂寥。
若是两情相悦,岂在乎朝朝暮暮。但她害怕,可能连这朝暮之间,都将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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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异瞳(质子登场)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炎炎夏日,赵蕴却不能享受她往常最爱的祛暑冰品,厚厚一沓棉被捂了数天,才得宁徽肯允,能站在御花园的风口处喂喂鱼、赏赏花。
赵起依旧是御前忙人,她也乐得清闲,不用应付他诸多花招,发呆想简涬便可耗完一个下午。
提到这简叁郞,赵蕴只难释怀,他究竟是见色起意,抑或是为出人头地,而故意趋承于她。虽说都似个托辞,两相比较取其轻,她宁可简涬是贪图美色,总好过那些藏污纳垢的企图。
前一晚还与你海誓山盟之人,第二日便拍马不及地去赴任,她思及至此,便又有针扎般,细细绵绵的痛。
她的心早就像被简涬戳上了印记,拿开他这块便如漏筛,所有酸楚苦水就逆流回体内每一处,连咸涩眼泪都倒灌喉间,欲诉无言。
赵起是如此,简涬亦是如此。手握权柄,便是如此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喜欢我一点呢。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尝过一次,而不求甚解,也不愿有所解。
依旧是坐于廊前看飞花落叶,她却不复当时无忧。
前段日子被心喂养出的几两肉,糊里糊涂病了一场,是都还给了简涬。
昨夜赵起偷跑来看她,被她拒了求欢之请,还牢骚道,“蕴儿这几日,清减许多,倒是我唐突了。”其后与她搂搂抱抱,骗得赵蕴亲他一口,方才罢休。
临走前赵起见她仍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暗自早就痛骂那姓简的八千次,却不敢再提,生怕惹得她心伤。
“你那猫,叫什么来着,近日找不着了?我送你只新的。”
“嘤嘤不是找不着了……”她拍开赵起贼心不死的手,离他稍远些道,“他年纪大了,不太记得路,总还呆在关雎宫里。”
七岁的猫,以其年龄来看,着实算古稀之年。
“那不正好,明早便派人送来,包你喜欢。”
赵起揉揉她发髻散开的后脑,趁她不备轻吻偷香,嬉皮笑脸地说这是回礼,见赵蕴总算有几分生气,便心情大好地回了含英殿。
次日她刚一睁眼,奶猫细弱的喵喵叫声便在殿外候着了,由陆一亲自打点送上门来,金笼里叁个月大的玳瑁色小猫,翠绿圆眼迷惘地四处环顾。
“安王说这花色新奇,故而派我呈予殿下。”
隐卫稳当谨慎,陆一话少,事情办完便走人。
倒是让赵起大材小用了,不过二皇子疼惜这九公主,是里里外外都知晓的,玳瑁猫更是西域诸国奉上,其中众多奇珍异兽之一。
“殿下,这猫颜色着实有趣,安王可是有心了。”钦月将猫掬在怀中,好方便赵蕴仔细瞧瞧。
小猫毫不惧人,嘴里咕噜咕噜似有奶泡滚着,乖巧地蹭赵蕴伸出的一指。
她夜里睡得总不踏实,晨间仍有些困倦头疼,柔软又脆弱的气息却感染到她,露出这些时日鲜见的笑。
“是很可爱,长得像饴糖拌着胡麻的花糕团子。”赵蕴戳戳她翻出的软白肚皮,不禁又笑道,“就叫你花糕吧。好不好,花糕?”
“喵——”
却有两声猫叫重迭。
犯瞌睡的幼猫是不明所以地附和,而那高高蹲在围墙上的,长毛直竖的雪白鸳鸯眼猫儿,正呲着两颗尖牙哈气。
“嘤嘤?”
赵蕴打死也料不到,在这清风朗朗的明媚夏日,往常行迹不定的白猫会掐准时机,来捉奸似的。
“嘤嘤!”
不必说她给只公猫取这名字,是因他小时候刚被赵蕴养着,整日只会怕得嘤嘤叫。
然年纪稍长些,就性子古怪大胆起来,看不见赵蕴就找她,见着了又不冷不热的。
若是赵蕴敢冷落他,去招猫逗狗的,还会学人吃醋般。有次不过是抱了抱宁妃养的拂菻狗*,他仗着自己域外体格壮硕,便和那狗当场逞凶斗狠,将狗挠得满脸花。
“哎呀,你好些日子,跑哪里去了。”
赵蕴疼爱此猫也不假,忙蹲下想抱他,嘤嘤轻轻一跃,便蹦上她肩头,压得她略微吃力,“你去哪儿养出的一身膘。”
他摆出即将进攻的姿态,不等众人反应,便亮出虽经修剪仍算锋利的一爪——
狠狠在九公主新欢的猫脸上留了叁道血印。
幼猫凄厉的哀叫声在院落内回荡,赵蕴算彻底醒了觉,气急败坏道,“你这脾气越发见长了,不知又在耍什么横。”
“你看看你,尽会欺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主子。”
她没好声地数落道,白猫只哑着嗓子叫唤。
“殿下,还是先找点药涂涂?”
钦月不过刚来服侍她两个月,何曾知道还有位猫大爷,怀里那可怜的花糕团子不住挣扎,血已溅到衣襟。
这嘤嘤能辨人言,不过被凶了几句,转身便要走。赵蕴还想揪住他不放,但见花糕疼得咿呀叫,吩咐人去取膏药,耽搁了片刻。
再欲去寻那醋劲发作的老猫,他趴在墙外长势喜人的梧桐树上,尾巴打着圈地转,听赵蕴在树下吼了一声“嘤嘤”,只耳朵朝后一别,也不搭理她。
“你既然不下来,那我就上去了。”
赵蕴挽袖便要爬树,嘤嘤脚尖点点,又往别处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怎一个个的,都与我作对。”
她紧跟了半路,还是不如这成天瞎溜达的猫明。
在宫城里晃悠许久,她也累了,心道找不着便找不着,总有他气消的时候。
而堂堂九公主,竟还要受一只猫的气,赵蕴正是悻悻而返时,忽有一道低沉男声传来。
“这是你在找的猫?”
清隽的高大少年,倒与这幅嗓子不相匹配,相貌五官较汉人更轮廓深刻,虽着一身海棠红圆领衫,但未戴幞头,赭石色卷发随意扎成小揪。
“我见你在这儿转了半天,这猫就蹲在树上看你。”
这不知打何处来的胡人,手里提着白猫的后颈皮,赵蕴忙不迭谢道,“多谢你捉住了他,你是哪个宫当值的?”
原是这宫内,也有年纪轻的胡人男女,大多是在梨园教坊之人,亦有是妃嫔近随的。
慕容隐打量她不甚华丽富贵的打扮,心道不施粉黛,却有清丽脱俗之姿,衣衫简朴,难掩国色天香。
也不知是跟在哪位妃子身边的宫婢,比起他这些天来见过的西京女子,都更美些。
他干脆将错就错,随口道,“我是内教坊奏箜篌的。”
赵蕴心想,既是如此,不认得她这公主也情有可原,毕竟教坊艺人并不能时时见着后宫女眷,此人看着面生,许是刚纳进内教坊。
于是她又回道,“敢问郎君如何称呼?”好教人回头打赏你。
“姓云名隐,姑娘呢?”听说这朝皇帝,也可赏赐宫婢于人,确实要打听清楚。
赵蕴细看他眉眼,眸若翡翠,一点碧绿盎然,漾满秋波。
美人如美景,总是能令人开怀畅意。
“喊我……小九便行。”
小小波折却像是为相逢铺垫,她朝着少年腼腆一笑。
她一笑,就像八月草原上盛开的花,足以让整个冬天的冰雪消融,那是慕容隐后知后觉、又早就发现的事。
两人互不相识,只顾着打马虎眼谎称身份,慕容隐手头稳稳拎着猫,送赵蕴到了承欢殿外,“小九姑娘是承欢殿里头的?”
“啊……正是。”
她不曾思虑过,区区一个教坊弹琴的,也敢直入宫禁,悠哉信步。
不过若是她能多长这几个心眼,也不是那娇惯宠大的懵懂公主,给不了环伺群狼可乘之机。
“这承欢殿是九公主居所。”
慕容隐将猫拾妥当,气得它嗓子眼咕噜叫,躲进赵蕴怀里却不敢瞎动弹,“听闻九公主国色天香,然而。”
“然而?”
算算这是第二回,有人在她面前评议自己,赵蕴不自觉有几分期待,要听听这胡人说道何物。
“然而依我看来,断然比不过小九姑娘,明眸善睐,瑰姿艳逸。”
“你……”
赵蕴心道此人未太过轻浮,一面之缘便正经夸上了,“还请云公子自重。”
她曾耳闻胡人作风大都肆意妄为,年轻男女之间若是看对上眼,无需繁缛礼节,一夜春风亦是屡见不鲜。慕容隐见这宫婢妍丽标致,若是埋没于高墙之下,更教那须发皆花白的汉人天子宠幸,该是一大憾事。
倒不如……让他先下手为强。
“姑娘既有此般容貌,我又为何夸不得?”
绿眸暗含笑意,他见赵蕴隐有恼羞成怒,止了话头,“此物赠予你,还望姑娘好,好让慕容隐来日寻你才是。”
她顺着他动作低头一瞧,猫脖子上系着的穿孔狼牙,便是他所称赠礼。
“慕容隐?”
先前不是还自称云隐?慕容隐这名字亦是耳熟,偏她记不起是从何处听来的。
她发懵时,一双桃花眼迷濛带水,直引得慕容隐咳嗽两声,掩饰他窘态将出,“话不多说,过了宁妃千秋,定来寻你。”
言罢便似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身量大,步子也迈得大,少顷就消失在赵蕴视野之中。
赵蕴抱着猫,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只心想这是哪号人物。一向横冲直撞的白猫也出奇安分,似是被这野兽獠牙残存的气息震慑。
而待她解下颈间红绳,这嘤嘤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回头瞪着赵蕴手里狼牙,骂骂咧咧似的一声猫叫,甩甩摸乱的毛发又踩着一字步,溜了。
赵蕴:“…………”
猫没逮着又跑了,还被个不打自来的佻薄胡人塞了信物。
暑热渐涌,辰时将过,她耗上这半天功夫是一场空,早膳都未用,头晕眼花。
摊开掌心,锋锐狼牙略微发黄,歪歪扭扭刻着她不认识的文字。
“究竟是谁?怪人一个。”
殿内钦月耳朵尖,只听那猫叫声,以为是赵蕴凯旋而归,上前迎她回来,却是两手空空。
看她又在出神,钦月试探道,“殿下,猫没找着吗?不打紧的,回头我让关雎宫和承欢殿里的人都去找找。”
“不必兴师动众。”
晨起后她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未换,再梳洗打扮完,且近晌午,找猫便算作翻篇。那枚狼牙被随手进妆奁,却在此后牵扯出一场她始料不及的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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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贺寿
虽说那胡人信誓旦旦,而赵蕴心中积郁难消,过了一日就将偶遇慕容隐这事抛之脑后。
眨眼两天后便是宁妃寿辰,宫城内已然悬灯挂,喜气洋洋。天子设宴赐酺,更与万民同乐,今夜不设宵禁,各坊市皆可叁更以后再关。
自她回宫住下,只与宁妃见过一面。宁妃嘴上未有怪罪她,然还是不快于她从简府奔马而出,成了他人谈资。
说这九公主教养不佳,竟是当街抛头露面,纵马惊扰百姓。捕风捉影者亦推测是九公主要和简家闹翻,不然怎会大清早就气得孤身一人回了娘家。
“听说细软家当的,都还撂在简府,要等简驸马亲自送回宫里,给她赔罪呢。”
“哎呀,宝莲你整天就爱说这些个劳什子。”
安乐坊,定北侯府内,今日侯府老夫人早早便入宫,留这两名婢子宝莲与金鹊闲赋在家,偷得半日浮生。
“我这可是一手的消息,不带假的。”宝莲手头攥一把焦糖瓜子,眉飞色舞地与府内年纪小的大曰特曰,“也就侯爷成日板着个脸,以为自己是没戏唱了。”
“就是就是,依我看侯爷年少有为,九公主岂有瞧不上他的道理。”“死丫头,我看是你在打侯爷主意。”“你们还别说,侯爷就是不爱笑。有回我看见他坐在书房里,对着个盆景竟然笑了,那俊的,简直是潘安再世。”
金鹊倒不忙反驳,听她们七嘴八舌许久,得了屋外那人眼神默示,才面色讪讪道,“颜将军……”
颜彪本是随李瑛行至望仙门,然李瑛倏而想起,落了个东西在侯府里,便吩咐他回来取。
路经婢女小厮的门房,居然还意外获不少李瑛的小道消息,这荡气回肠的一片痴心,是连铁骨铮铮的颜大将军都驻足聆听。
颜彪听得心里发笑,却摆出他们西凉军最擅长不过的冷脸。
一群叽喳婢女被吓得噤声,那宝莲差点便跪下,牙根打颤道,“颜将军,我……”
“侯爷私事,岂可擅议?今日我当没听见,若有下次。”
“宝莲知错了,宝莲知错了,再无下次的。”
宝莲听他口风便懂是饶得她一命,千恩万谢地送走颜彪,是无人再敢闲谈李瑛对赵蕴的拳拳爱慕之心了。
若说是何贵重物什,还需定北侯从凉州一手提拔的颜彪将军亲自来拿,倒也不是特别稀奇的宝贝,一株较之赵蕴在甘棠阁拍下的,较小些的宝珊瑚盆景。
没成想李瑛仍直愣愣候在望仙门下,面有惆怅之色,遥望鳞次栉比的宫城,确是不可多见的模样。
“侯爷,东西往承欢殿送去了。”
颜彪以肘捅捅他腰窝,李瑛不作声,默默点了个头,两人下马往麟德殿旁的仙居楼走。因有各式杂戏助兴等,宴席设在楼下露天处,也便于百官纳凉解热。
“也不知……她喜不喜欢,七年多未见,实不懂她现在喜好。”
这闷葫芦锯开了嘴,颜彪思忖片刻道,“四郎啊……你送她那猫,听说人可是养到今天了,可见你李大将军,送礼还是很对她胃口的。”
“嗯。”
就是他这个人,讨不到她的喜欢罢了。
可除此之外,李瑛本就不解风情,也不愿插足于赵蕴与简涬之间。
“谁去见心上人臭着张脸,嗨,笑一笑。”
私下他们不以职位尊卑来论,那群婢子嘴碎,却是说对了,这李老四成日没个笑脸,谁家姑娘敢在他面前放肆,更别提是心悦于他。
“笑不出来。”
李瑛实话实说,朝堂之上使绊子的、塞外窜伏的胡人他都能不放在眼里,可一想到赵蕴,苦涩酸痛齐齐涌上心头,当是思之难寐,见之难忘。
“你若是校场练兵,不笑还有几分道理。听闻这九公主天性活泼爱玩,若还这般,只觉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咯。”
颜彪是点到为止,心说李瑛也不傻,要在男女之事上开窍,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他自个儿慢慢琢磨。
李瑛勉强笑道,“多谢提点,只怕她……”
略有耳闻赵蕴与那简涬不欢而散,大病数日,担忧她身体康健,又心痛她耽溺于情爱,许是眼里再容不下他了。
这事在京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连侯府的婢女都知晓了,颜彪摇摇头叹气,只和李瑛勾肩搭背地说起近日军务。
他心猿意马,半听半应,至日渐西沉,褪去白天燥热,花灯绸映亮重重宫闱,羯鼓胡琴声起,此夜贺寿筵席将开。
太常寺各卿率乐师百人,先奏《拓枝》铿锵嘹亮,响彻云霄,兼教坊胡姬、俳优等,数百宫人衣诀飘飘。若有误闯此地之人,亮若白昼,熏香缭绕,怕只以为乃是仙境。
高楼之上便是盛装浓抹的宁妃,与天子执手并立,红裙迤逦,七尾凤簪璀璨生辉,眉心一点鹅黄。
虽不能以皇后礼制相待,天子无疑是对她极上心的,拿出千秋节才有的威仪阵仗*,左右金吾卫分列数骑,皆是金甲绣袍,气度轩昂。
百余马匹被牵引入内,与舞乐同席出演,更有象、豹、虎、鹰等奇珍异兽,献宝般供在座者一睹其真面目。
一曲终了,身姿窈窕的胡姬独立于中央,罗衫水袖,踩着鼓点跳起胡旋蓬舞。教坊舞女鱼贯而入,似飞天壁画,薄纱披帛甩如游蛇,腰肢细弱行似垂柳。
皆言当今天子宠爱宁氏,今朝盛况,是如烈火烹油,繁华似锦。此等荣宠之下,只可惜宁妃久无所出,否则不谈赵起,赵揭都难高枕无忧。
时兴胡风,宁妃却不大喜好,目视这一派载歌载舞,轻蹙细细远山眉,小声与天子道,“陛下,臣妾想听《春莺啭》。”
天子本是也随着鼓声,面带惬意轻晃着头哼曲,闻言只愣了下,旋即笑道,“今日是你生辰,自然以你为大,朕都听你的。”
待眼里总算没些个胡人身影,宁妃倍觉清净,笑道,“这话岂能乱说,难不成还真都听臣妾的。”
“你呀,又想和我诓什么?”天子一把年纪,却是还像个顽劣少年,伸手刮她鼻尖,“瑶瑶还像初见那般漂亮。”
“陛下就别总说这些,没羞没躁的。再说我这些日子,是越发倦怠,这脸上都有皱纹了。”
“是有何烦心事吗?”
“说是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别过眼神,一捋晚风拂乱的鬓发,言语吞吐,“无非就是蕴儿,她、她近日病这一场,看着让人心里难受罢了。”
“病可曾好些?”天子面上不显,心下计较,“往年秋猎,都属她最爱去打那马球。淋了次雨,就如此弱不禁风?”
宁妃眼见天子反要她先开口,只得无奈道,“还不是她这桩婚事,与简家断的不干不净,又不满意我为她分说的,教人为难极了。”
“哦?你之前说的,李瑛,她不喜欢?”
欢宴正盛,吵嚷哄笑声阵阵。这等节日里倒不设男女大防,不少大臣携亲眷同席而坐,互敬酒水。
赵起酒过叁巡,已然眼前乱冒金星,但他强撑着走到李瑛跟前,虚举着酒杯,“来来来,文正,敬你。”
他大着舌头还要喝,李瑛见不得别人自作刁难,更何况是总角之交的安王殿下,同他客套寒暄两句,便让身旁内侍撤了赵起酒杯。
醉汉百来斤身子仰倒在身上,李瑛只听他胡话道,“你上次那事儿,还要、要多亏我妹夫,才回了京中,便给你昭雪,我父皇……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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