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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嗨咩猴比
宁瑶蓦地眼下发酸,别过头不去看她布满期待的脸,“绣得自然是极好的。”
“嘿嘿,我也觉得自己绣得好。”赵蕴笑道。
“那身体是否安好?”宁瑶柔声细语,希冀听见她想要的回应。
赵蕴唔了一声,“自然是好的。”
灯下少女娇态可爱,宁妃见她仍一副懵懂样子,眼圈又红,不再逼问,反身回抱住她,轻轻拍打她后背,“蕴儿,阿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入了秋,你的婚事不可再耽搁,就当是阿娘求你了……”
赵蕴顿觉心乱如麻,一刀斩不断万千情丝,喏喏道,“可是我…我对李将军,并无情意。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怎会不好,你既是怕负他,便是在意着他。”
宁瑶暗道,好在是个贪玩好新鲜的性子,没被蛊住了心。
赵蕴则无言反驳,只觉多说两句,就越描越黑。
余下便闲话低语片刻,宁瑶替她掖好被子,方是离了承欢殿。
早有人候在关雎宫,带着却是个不好不坏,只让宁瑶平息不过半个时辰的怒意再度燃起的消息。
“郑清露服毒自尽了。”
来者着绯服佩银鱼袋,竟是天子内侍元汀。
“这聪明劲,死到临头也要用一用。”
宁瑶对这清秀小道本是怜爱有加,现也只剩不能亲手赐死他的憎恶。
“安王倒是来话,问我火毒解药一事。说是担心殿下身子……”
元汀抬眼窥看宁妃脸色,识趣地住嘴。
提及赵起,她苦心维持的冷静体面崩塌,实是气不过,黑着脸掀了满桌噼里当啷。
“赵起这厮,竟还有脸行贼喊捉贼之事!”
宁瑶摔得气急败坏,尖叫道,“你说他鞍前马后,原是为了蕴儿!我竟只觉他贪权夺势,是糊涂,糊涂啊!”
“娘娘,勿要气坏了身子,安王的事还可再议。”
“再议?”
她保养得当的面容显出几丝皱纹,此时也难以顾全,“我曾与你等说过,迟则生变,现如今倒好,赵起这厮动机不纯,还搭上了蕴儿。”
唏嘘过后,宁瑶继而命人捧上药匣,揉揉眉心道,“这解药可有假?不能再拖了,赵揭迟不动手,难道还真要蕴儿命丧黄泉。”
“娘娘,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扬州卷宗不日将抵京,呈奉圣上。”
元汀低声提醒,却又触到宁瑶哪根神筋,她几是嘶吼道,“你要我信那娼妓之子!他难道还存过什么好心,与赵起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这便去给蕴儿送药,下令让赵起再不能入承欢殿一步。”
她正发落内侍前去传话,却见元汀隐忍欲言,终究是松开了攥紧药匣的手。
“安王一事暂且不论。扬州案发,岭南与凉州的事多则叁月,少则十天,定会暴露。”元汀缓缓道,“眼下若与安王闹翻了脸,太子起疑,圣人又何尝不会……”
“况且九公主固执,她与安王,小奴看在眼里……”
宁瑶闻言冷笑一声,嗤道,“你是何时被赵起买的?”
“我、我,娘娘!”元汀已是脑门冷汗涔涔,摇头急道,“哪怕是为了九公主。”
布局者怎会不懂,将提线木偶安排进这场大戏,还要她抛却风光霁月,是何等残忍。
贸然令赵蕴不与赵起来往,她定是不依,说不准便会知晓其中阴谋诡计。再者,比起目睹这两人亲热,或许打碎在她心中那尊母亲该有的神貌,更让宁瑶后怕。
权衡利弊下,她想通了,“药明日送到承欢殿,你亲自看着她服下。”
“还有那宁峭,给他安排好盘缠,赶紧回临安,看到那张脸就烦。”
“是。”
至此,再未多提赵起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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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秋猎·上
梦乡酣眠中人,自又是错过一夜刀光剑影,这晚赵蕴睡得格外踏实,以至榻下静悄悄跪了满地人,都未惊扰到她。
她悠悠醒来,猛不防见着元汀两个乌青大眼圈,再细嗅其熏香浓厚,彻底没了睡意,问道,“元公公,何故清早便来了。”
“殿下,不早了。”元汀抿嘴苦笑,只跪着再道,“宁妃娘娘昨日口谕,让小奴给殿下送药。”
内侍双手奉一方沉香木小匣,躬身将其递予赵蕴,元汀等不及道,“殿下快些服药,这身子才能好透。”
药丸乌紫,蚕豆大小,落在剔透的琉璃小瓶中,甫一露面,极呛人刺鼻的气味扩散开,殿内更有年纪小的婢子憋不住,连声咳嗽。
赵蕴以袖掩面捂住口鼻,匪夷所思地望向元汀,“元公公,这、这是药?”
元汀硬着头皮,双膝发麻,还执着地往里挪动,“正是娘娘嘱咐小奴……”
“便不劳烦元公公。”
恰又是安王赶巧,风尘仆仆地,亦是没睡足的倦怠模样,强打神笑道,“小九最不爱吃药,我来替元公公效劳便是。”
赵起拧着眉拿起药瓶,一拔瓶口旋钮,差些没被熏晕过去,“何物如此……咳咳……”
赵蕴早早地缩进床榻最里边,双手捂脸,闷声道,“快拿走,快拿走,这哪是药,给我下毒还差不多!”
“两位殿下,小奴先行告退。”
元汀连滚带爬逃出承欢殿,预备这几日都御前侍奉,打死也不迈出天子寝殿一步。
余下婢子内侍皆是四散各处,瑟瑟发抖,唯恐安王点到他们。
“罢了,先起来。”赵起大手一挥。
赵蕴瓮声瓮气,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些什么,以表赞同,赤足跑下回廊,方是松口气道,“真是太难闻了。”
“跑得倒是挺快。”赵起随后就到,见她鞋都来不及穿地溜出来,笑道,“毛毛躁躁的,吃个药又不是要你的命。”
他捧住那双裸露玉足,使坏挠挠赵蕴脚心,她就咯咯笑道,“痒死了,你干嘛。”
“穿鞋。”
散在榻下的绣鞋被内侍拾回,他顺手便握住她脚踝,将鞋送回原处。
再命人取两个软垫,赵起便破天荒地和她紧挨着一块儿发呆,未有半句轻佻之言,仅是渐渐地,枕在赵蕴肩侧,近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池中透蓝,倒映积满云的天幕,游鱼摇尾,微微荡开几朵水花。
赵蕴被那硬又沉的一坨给弄得好不自在,嘀咕道,“这么重还靠我身上……重死了。”
“别动,就一会儿。”
赵起沉声道,阖上眼帘。
而赵蕴别的不说,怕疼怕累,依旧扭着身子乱动。赵起被搅得困意全无,叹了口气,“蕴儿,你有没有听说过,聪明人说有,小笨蛋说没有的故事?”
“没有。”
赵蕴确之凿凿,倏而回过神,又气又笑,“好啊你,别想睡了。”
她反身训马般压制赵起双腿,在他腰间和咯吱窝下使坏,边摸边宣誓胜利,“你还敢戏弄我,胆子肥了,安王殿下。”
若一如从前,寻常嬉笑打闹,但今时不同往日,赵起被她四处点火,软敷敷的腿根覆在他胯间,笑着笑着竟是那话儿就直直顶上赵蕴仅有亵裤阻隔的蚌阜。
居高临下的赵蕴也愣了,散乱青丝坠了半身,霎时二人位置便调转,赵起哑着嗓子,有些话不好当庭放肆,他凑近了讲,“那你想被操?”
“你,你真是太气人了!”
赵蕴伸腿要踹他,被紧紧按住不得动弹,赵起离她愈发近,几是要抱住她以地为席,“这里哪来的人能被我气到?我怎么,只见着一个小笨蛋。”
“好了,不和你闹了。”赵起心道再逗她,可别真逗出气来,扯开话题,“那药总归要吃,否则秋猎时生病就扫兴了。”
赵蕴光听见最后那句,顿觉心情阴雨转晴,一蹦叁尺高,“秋猎?秋猎!”
“可别高兴太早,药……”
“药!”赵蕴脑袋里惊鸿掠影,闪出个倒霉蛋该有的模样,又委顿着心虚道,“药是宁太医配的?那阿娘,她她她不会知道了……”
“想东想西的,宁妃要是知道,我脖子上现就剩个碗大的疤。”赵起好笑道,“是那宁峭来晚了,路上耽搁些日子。”
他当然要将赵蕴骗得妥妥帖帖,宁妃心思还是软了几分,至今不愿说破,要给赵蕴留个颜面,就是在给他天字第一号厚脸皮可乘之机。
“噢……”赵蕴只道瞒住就好,不再深思,“去秋猎,这毒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碍……就是那个时候会格外不清醒……只要,只要……”
她打住嘴不敢再往下说,唯恐赵起要误会她在求欢卖好,转头一看,那人已倚在栏下,单手撑着头打起瞌睡。
“这么困吗?”
赵蕴朝他“略略略”做了个鬼脸,而赵起睡得渐沉,四仰八叉地没什么好睡相,唯独他还算丰神俊朗的面貌撑着,能令旁观者细细打量起他。淡淡的青紫血络溶在双目之下的肌肤,呼吸已变为绵长又起伏。
“好像真的睡着了。”
赵蕴本想喊醒他,忽又停滞不动,呆看起他来。
与他待一处时,静不了片刻,又吵又闹,叁句话不到便动起手来,得被赵起拾一顿才老实。
她心里总有点怕赵起,像偷油灯的小耗子怕被猫捉,却又习惯被他拿捏于股掌之间,好像被赵起管束时,更有别种难言明的悸动,如枷锁镣铐,将她钉在这秽乱爱意中。
“哎……”
思绪漂荡,她不擅揣摩情爱的脑瓜仁想得生疼,干脆挨着赵起自言自语道,“还想打听秋猎哪日去,好方便我……”
既然无心爱恨,于十六岁的赵蕴而言,还有件正经事迫在眉睫。
逮不着连舒和,又不能开口求赵起,九公主皱着脸,想着念着,想到凉风吹透了后脑勺,惊起枝头雀的喷嚏一声巨响——
赵起也醒了,揉揉眼,鼻下两行清水蜿蜒流淌,神出鬼没的隐卫头子翻下房梁,递了块帕子。
“陆一,怎么不喊我,啊——啾——”
元贞二十一年秋,安王赵起染风寒,故不与此次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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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秋猎·下
赵起向来自诩身强体健,只以为养上几天便行,却足足歇息十数日,未见好转。
是时,离天子拟定出行之期只剩半天光景,赵蕴还惦记着她要干的头等大事,便借探病之由,来了含英殿。
刚跨过主殿门槛,未及榻旁,只听咳嗽清嗓声不断,赵起委实病得不轻。
“别过来,教你得了风寒,去不了秋猎,咳咳。”
隔着重重帘幔,他看不清赵蕴眼角眉梢微露侥幸,听她软糯糯地应了声好,又揪着最外层的帐子问道,“那二哥,你真的不去了呀?”
“嗯。”赵起鼻音仍重了些,“路上便不要骑马兜风,山中亦多寒凉……”
“好了好了,我又不会像有的人,躺在地上睡大觉。”赵蕴撩开帘子,探入半边身子,笑嘻嘻道,“好好养病,二哥。”
“胡闹什么,离远些。”
她一见赵起病容,哪还有欺负她时不可一世的样,当即忍不住咧嘴笑道,“我常听别人说,只有笨蛋才不生病发烧,想来老天爷还是不忍心,要这世上多一个聪明蛋。”
“蕴儿,你的胆子是越发肥了。”赵起虽在病中,斜瞥她一眼,仍有震慑之用,“记着把解药吃了再去秋猎。”
“那药一看就苦,我才不。”赵蕴嘟嘟嘴,还想坐他旁边,被赵起怒目而视,乖乖撤走,不多停留。
“小混球,听哥哥的话。”
赵蕴左耳听右耳出,心说你既不跟着去,没人看管我,鬼才去吃那劳什子。况且,本公主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呢!
“大混球,我走啦,不耽搁你养病。”
言罢她便蹦跶回宫。
倒让赵起心里骤然空落落的,良久复而捧起书卷,叁心两意地,仿佛给某位不学无术之人传染,再添了看书分神的病状。
“吩咐下去,督促着九公主服药。”
病中威严稍欠,那承欢殿领了赵起指令的婢子们,左右劝不了赵蕴,更不敢对她来硬的,是唠叨琐碎地,携着药匣,同去此回秋猎。
“怎地还如此晒……”
浩浩汤汤行列,赵蕴早将赵起叮嘱抛诸叁界之外,居中骑一匹长鬃白马,戴薄纱帷帽,着对襟鲜红胡服,脚蹬及小腿肚的绣金革靴,悄悄拈了根草叶叼在嘴里,好不悠闲。
“殿下,到了猎场便先吃药可好,澄星担心殿下。”
新来的澄星,乃是钦月堂妹,赵蕴问起钦月下落时,她直言不隐,钦月姐姐惜命,装病出宫,现已觅好亲事欲要嫁人。此言此举,令赵蕴颇觉其性情直爽,故而对她存些好感。
“行行行。”
秋老虎烘燥,赵蕴晒得发昏,且光顾着打量沿途景致,悄悄记路。待行至城郊猎场,她哪还有空理会澄星,径自溜进宁妃毡帐,吃起蒸梨解渴。
“少吃些,秋梨性寒。”宁瑶优哉游哉尝了几口,赵蕴已大快朵颐挖开第二个梨子。
“但秋天热煞人呀。”
赵蕴吐吐舌头,伸手要碰第叁盏满载梨汁的银碟,被宁瑶一掌拍回。
“吃叁个便是过犹不及,且拾拾,等会儿打马球。”宁瑶拿出赵蕴所赠丝帕,拭去鬓边汗珠,话锋一转,“圣人说这帕子,绣得虽朴质,却格外用心,想见你是敛了性子。”
“阿耶喜欢就好,嘿嘿。”
赵蕴久不撒野,今日见漫山霜红,心中欢喜,甚为雀跃,“我这回马球赛,定要拿头筹,赢他赏赐的。”
“哦?”宁瑶笑道,“我听闻今次与往年一般,是一男一女同队,赵起病了,你要和谁一起打马球?”
这下赵蕴愣了。
“呀……那我和叁姐,或是小芙,实在不行舒和……”
“十一公主才多大?叁公主不与驸马一块儿?”宁瑶笑得愈发亲切,“至于连六娘子,劝你莫要自讨苦吃。”
非是无人来上赶着献殷勤,但结对打马球,更要看两人默契,若随便寻个奉承之辈,赵蕴不说看不上眼,双方抢球、接球、射门等最基本的操作都难配合。
赵蕴熊熊燃烧的士气被浇得熄火,叹道,“那该怎么办,哎,好不容易出趟宫,二哥他可真不会挑时候。”
远在含英殿的赵起连连打了叁个喷嚏,震得床晃。
“你还怪起他来。”宁瑶面上须臾不快,捏了捏赵蕴腰畔香囊,调转话锋,“这里面,可是装的要送人的物件?”
“阿娘你……一定是澄星说的!她今早替我穿的衣,怎还有空通风报信。”
“她服侍得上心,故而看到你塞了条帕子……”
赵蕴只见再说要露馅,忙是起身打断宁妃,哼了声,“我走了,阿娘你去陪阿耶吧。”
她匆匆而逃,不为别的,确是为那条还未送出的绣帕。反观宁瑶,未觉着生气,只好笑又欣慰些许,赵蕴果真还是少女心事,缚在情中,难以自察。
待赵蕴跑出帐外半里远,呼呼直喘气,心有后怕。四下都是正走动的武人、婢子与驯教猎豹猞猁等物的内侍,她自言隐蔽,话便走漏,“可不敢让阿娘知晓,我是要送给李瑛做回礼,否则她又要……”
“她又要如何?”
算来不多不少,中元后整整一月不曾相见。
万里无云天,来人身形挡下满泄日光,怯怯西风拂乱他脑后发带,因垂首扰了眼前景,他双目眯起而微显笑意。
“李文正,你走路没声吗!?”
赵蕴吓得呆住,转身细看,竟是这害她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冤家。
“许是殿下心神专注,未曾注意到。”
李瑛窥看她偷偷藏起的左手,便不再多问,转而寒暄,“殿下近日身体可曾好些?”
正欲搪塞他,“好透了——”
“殿下!可找着你了!”
那澄星抱着药匣,一阵风似的窜来,“快些用药吧殿下,身子要紧。”
“什么药?”
李瑛猝然冷下脸来。
教头回见他的澄星打个寒颤,噤声后道,“回这位郎君,是元公公送来的药。”
“殿下,既是身子好了,又何故欺瞒。”李瑛不苟言笑时,煞有奇效,他刻意声音沉了沉道,“若殿下不愿面对李瑛,以后自不会再讨没趣。”
“我……”
澄星本有些发憷,闻言却喜出望外,迎来救世主般,灵机一动将匣子硬塞进李瑛怀中。
“侯爷!这药还请让殿下速即用了,澄星这便退下了。”
“澄星你……”
赵蕴没料到,这片刻功夫,被李瑛抓包已算不上出糗,更要她小命的,是让李瑛看着她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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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禁 马球·上
天边鸿雁声响,更衬这刻相顾无言。
赵蕴直直看向药匣,倒顾不上李瑛脸有多黑,思来想去,决意用上十二成耍赖功夫,“药…不吃也行的,宁太医他时常给我开些药方,昨天我就喝了呢。”
“你看我这不是,能蹦能跳,好得很。”
李瑛不作多言,揭开药匣,视线落向透明瓶身下的药丸,便了然于心,淡淡道,“殿下,这可是火毒的解药?”
他虽是询问,然语意坚定,赵蕴不讶异,“是元公公送来的,他也未曾言明……”
“可是安王叮嘱那宫婢,让殿下尽早用药。”
李瑛这回更是笃定。
而见着赵蕴垂眸撇嘴,他刚生起的恼怒却冰消瓦解,心说何必与她置气,便不自觉丢了那副苛责口吻,好声道,“既是你兄长之意,又为身体康健,殿下早些用药为上。”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赵蕴一听他搬出赵起,不敢多狡辩,还道李瑛是气极了。其实李瑛对她从不有半点脾气,万事总说好,但她就是心慌,怕惹了他生气。
于是无奈踌躇好半晌,她低低缓缓说了句,“你别生气呀……”
生气了便不好看了。
她想说不敢说,咬着下唇,似在苦恼般,拘谨着扫看他一眼又速速挪开。
秋猎皆穿胡服,将军绀蓝绣袍上饰狮虎鹰豹,更显其面如冠玉,白璧无瑕。
李瑛却是颇为受用,神色缓和,“我并未生气,无非是殿下不知体恤自身,令人恼怒罢了。”
“我不是要骗你。”赵蕴提不起嚣张气焰,哼了声,“你闻闻这药,就知有多遭罪了。”
她瓷白肌肤被红衫称出极好的气色,淡若烟霞,撩拨他人倒不自知。
“良药苦口,殿下。”
“我不想吃。”眼见他步步紧逼,赵蕴没法子求道,“李瑛,你别这样……”
她退无可退,后背贴在绒绒毡帐上,领口微微敞开,面露怯意。反观李瑛,竟被她悠悠几个字堵住了口,低头看她,就微红着脸说不出下文。
曾几何时,赵蕴便是一口一个“李瑛哥哥”“李瑛”的,只要二人有空得见,她就黏着那漂亮少年郎,从不顾礼数尊卑。
不过她定然记不大清了,昔年种种,年少枝头青梅,终归有他人为她摘下。
李瑛确是算着了赵蕴的道,起药匣,“殿下今日不想吃,那便改日,命人备好蜜渍梅干,再以酪饮送服。”
她这招出奇制胜,始料未及,一声欢呼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逃过一劫,喜不自禁,忽而想起什么,摸了摸那撑得肚饱的香囊,“这个是你的。”
小小一团,被放在李瑛掌心甚是可爱,他轻轻解开丝扣。
绢帕瑟瑟碧波之颜色,配他今日穿戴正好,绣样明月高悬,一对白兔傍地吃草,憨态可掬。
“殿下……”
李瑛仔细看那稀疏笨拙的针脚,又话到嘴边,难以倾吐,将帕子攥在手心,“多谢殿下美意,兔子只是山野粗物,却不值得殿下大周章,赠予我此帕。”
“你又怎知,值得不值得呢?”
少女双眸明亮,笑意浅浅。
或许她对自己并非毫无情意,只是喜爱红尘诸多热闹,只是暂时忘了他还在眷念。
他唇角微扬,“若殿下值得,那李瑛也值得。”
赵蕴本就不作多想的性子,听他算道了声好,喜道,“你喜欢就好,我尚有一事……”
“走快些走快些,御前马球赛要开始了,这般磨蹭,可不一定能看到居鞘将军。”
路过婢子成群结伴,嬉笑着奔往一处去。
“若还有事,容后再闲话。”李瑛瞧着她发辫束得飒爽,会意道,“殿下还是先去抽筹子,看看是何时上场。”
“哎!”赵蕴磨蹭,李瑛却长腿叁步并两步,她酝酿一路的讨巧话喘都喘不出口,只得先作罢。
猎场开阔处建有行宫两座,是宴请观赏之用,虽天子未临,满朝近臣,王公贵族都零星到了,且等着筹子抽完开赛。
“若来晚了,那能抽中的,便不是好签了。”
李瑛递了只巴掌大小的火柿,插着晒过的麦秆,“殿下,润口。”
赵蕴摩拳擦掌,从那金筹筒里拈了根十叁,心说不算太迟,也不是头一个,正正好。顺着李瑛的手抿了一口柿肉,甘甜绵润,笑道,“果然是好签,柿子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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