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六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好在扶摇派众人在李筠的耳提面命下提前到了,找了个靠前又不起眼的小角落,事先安顿了下来。
四处都是喧闹的散修,大多修为不高,远没到辟谷而不沾尘土的程度,有个别人常年流浪在外、生活十分不讲究,浑身上下除了那点骨肉就是泥,飘香十里不在话下。还有人随身带着稀奇古怪的灵宠,什么狗鸟狐狸之类的也就算了,还有一只肥硕的大灰耗子在人群中穿梭赶路,好不恶心。
这样的风水宝地,连程潜都忍不住皱眉,何况他们洁癖成性的大师兄。
但严争鸣却一声没吭——他没话说,是他自己决定留下的,难道还能当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吗?
严争鸣摆摆手,拒绝了道童给他的坐垫,双目放空了望向远方,心里是一腔无法言说的落寞。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扶摇山的传道堂,那有亭台小院,有香烟袅袅,有道童安安静静地递来糕点和冷热正好的茶水,他们却不知珍惜,成日里比着赛地捣乱,
他自己每每睡得人事不知,一睁眼总是日上三竿,李筠就会摆弄他那一堆恶心兮兮的爬虫,韩渊总在偷吃,只有程潜一个人强撑着睡意,听师父念经……
到现在,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哎,小师兄,怎么了?”韩渊一出声拉回了严争鸣陷入回忆的思绪。
严争鸣偏头一看,感觉程潜都已经快要歪到李筠身上了,他的脸色不像没睡好,简直像是大病了一场,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六爻 第39节
程潜半眯着眼摇摇头,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不愿意多说,没吭声。
严争鸣吃了一惊,上一次见程潜这样的脸色,还是那小子头回摸符咒,没轻没重把自己弄脱力的时候。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严争鸣伸手在他眼下青黑处点了点,“做贼么?”
李筠骤然想起头天他和程潜的对话,转头逼问道:“我今天早晨临走之前去看过小师妹,正看见她在屋里哭,怎么回事?”
水坑哭起来是要震塌房子的,因此她稍微懂了点事后,就一般不在屋里哭,偶尔哭一嗓子,房子一震动,她基本也就闭嘴了。
半死不活的程潜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房子没事?”
“你又干这种事,”李筠怒道,一把拎起了程潜的领子,“你又私自动手刻符咒,不要命了么?”
“嘘——”韩渊拉了李筠一把,只见闹哄哄的山坡忽然安静了下来,那讲经堂的正中突然有一人从天而降,山坡上野花好像集体收到了天降甘露一样,比着赛地盛开了。
而高台上那人正是那周涵正。
周涵正拿着他那那三思扇,拢袖冲四方倨傲的抱了个拳:“让诸位久等。”
严争鸣先抬手将程潜拢了过来,继而又无奈地低声对李筠和韩渊道:“居然是他,早知道今天我都不来……都听好了,我们今天早来早走,别招人眼,听到没有?”
李筠没出声,一张白脸更白了些,韩渊咬了咬牙,脸上都是郁愤之色。
严争鸣假装没看见师弟们的反应,感觉程潜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气息都那么微弱。
他虽然没有明着问,但李筠的只言片语也够让他知道了,为了遮掩水坑身上的妖气,程潜必定是又干了什么玩命的事。
“唉,真不省心。”严争鸣想道,使劲在程潜拧了一把泄愤。
台上周涵正已经开始侃侃而谈,无外乎什么讲经堂十天开一次,其余时间众弟子回去各自用功之类的话。
“我们青龙岛上不忌弟子互相切磋,只是诸位须得注意分寸,不得伤了和气,真把人伤成个好歹,门规可会好生修理你一番。”周涵正说着,意有所指地低头扫了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乱飘的目光居然准确地找到了扶摇派众人,在严争鸣身上停了片刻,接着,周涵正一笑道,“好,今日我就给诸位讲讲引气入体与蓄气丹田。”
“回去算了,”严争鸣一耳朵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想道,“就算不回家,也要回扶摇山去。我们有九层经楼,就算自己摸索,也比在这里夹着尾巴做人强——大不了像师祖一样闭关不见外人,今天就回去收拾行李!”
这时,周涵正突然道:“我知道诸位进度不一,这样吧,我找一位弟子随我上来演示。”
他说着,细长眼睛里带着险恶的目光再一次冲扶摇派的方向来,与严争鸣目光一对,严争鸣几乎有种被毒蛇盯住的错觉。
“啊,严掌门,”周涵正笑道,“我从岛主那听说贵派颇有年头,家学十分渊博,严掌门想必早就过了引气入体的这一关,不如上台来让我们大家开开眼吧?”
程潜头天一宿没睡,又因为符咒而将真元耗尽,此刻正是全身乏力,两侧太阳穴上仿佛有一堆夹子,夹得紧紧的,令他两侧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老远走到讲经堂已经是勉力为之,但凡他有一点娇气,早晨真是爬也爬不起来,但一听这话,他周身立刻本能地一绷,就要站起来。
他细微的挣扎惊动了严争鸣,严争鸣正在烦闷,他不去找麻烦也就算了,麻烦偏偏总要来找他。
严争鸣随手将程潜一按,没好气地道:“老实坐着吧,小鬼,别添乱了,谁要你出头?”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拎着自己的佩剑走上前去,每走一步,离开的信念就坚定一步,到了距离周涵正十步远的地方,严争鸣站住了,将自己的剑竖在地上,对周涵正道:“真人指教。”
严争鸣的佩剑实在扎眼,剑本身怎样不提,单说那剑鞘就可谓是价值连城,上面镶满了宝石,皇后娘娘的凤冠恐怕都没有这许多宝贝。
周涵正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在座列位有能引气入体的都知道,最初的气感产生可谓是靠因缘际会,不知严掌门是因为什么而入道的?”
严争鸣此刻正盘算着如果要走,到底要不要去和青龙岛主辞行的事,他心里明白岛主帮他们找人、又提供庇护,对他们可谓是仁至义尽,然而平生未受过的委屈都在青龙岛上尝了个遍,严争鸣心里又不免对岛主生出几分怨愤迁怒来。
见问,他不愿多费唇舌,只十分简短地道:“剑。”
周涵正点头笑道:“不错,这我倒是猜到了,看得出严掌门对自己的剑十分爱护。”
这话一出口,连“严掌门”三个字都显得讽刺非常,众人有看热闹的,有刻意巴结左护法这个大能的,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程潜额角青筋一阵跳,李筠早知道他按捺不住,见他一动,立刻扑上去将他按在了掌下,低声警告道:“又惹事吗?”
程潜将拳头攥得发白,每个人都有一条不能忍受的限度,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就是当事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气,若是别人当面侮辱他,程潜为了大局,未必会愿意和别人产生冲突,也就忍了。
可落到师父和师兄弟们身上,他就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李筠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肩膀,在程潜耳边道:“别闹事,大师兄恐怕是想回去了。”
程潜一顿。
李筠小声道:“小潜,你好好想想,你都受不了,大师兄如何受得了,只怕他今天早晨一看见这讲经堂的大山坡,就生出想回去的意思了。”
周涵正先是将严争鸣晒在一边,侃侃而谈他所知道的各种引气入体门道,例数一遍之后,他说道:“引气入体是沟通天地的第一步,过了这一关的诸位就算是正式入了门,接下来才是功法,至于这个功法是什么,各门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籍,但实质内容也多半大同小异,都是在教诸位如何将天地精气引入体内,形成自己的真元。”
“所谓功力深厚,除了剑法精妙与否,还要看诸位的真元是否醇厚。”周涵正转向严争鸣,问道,“不知严掌门引气入体多久?”
严争鸣一时沉默。
扶摇派从不讲究功法,弟子入门后第一件事永远是没完没了地刻符咒锻炼经脉,偶尔机缘巧合入定或有所悟,木椿真人也从未像其他门派那样要求他们打坐凝聚真元。
周涵正仿佛料定了严争鸣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笑眯眯地追问道:“严掌门,怎么?”
严争鸣:“……三年。”
周涵正拊掌笑道:“引气入体三年,功力应当已有小成,我等见识一下吧。”
他话音刚落,台上顿时一阵怪风,一股脑地卷向严争鸣。严争鸣本能地横剑在前,周身气感瞬间调动了起来,在他脚下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将他护在其中。
周涵正好整以暇地对台下伸着脖子仰望的众人说道:“这套功法叫做假山河,是我派专门为了考校弟子功力而创的,想必列位中有些已经在青龙会试中见识过了。这一式叫做飞沙走石,是针对入门弟子的,三年内功小成,勤奋努力或出类拔萃者可在这飞沙走石中坚持数天,次一等的可以坚持几个时辰,再次的一时三刻也是可以的,至于……”
严争鸣只觉得整个人耳畔嗡嗡作响——他从未修炼过真元,根本不会常规的调动调息,很快四肢几乎没有了知觉,周涵正话还没说完,护在他身侧的气膜已经碎了,一股无从抵御的大力直撞向了严争鸣的胸口,随后飓风如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脚下一轻,下一刻,已经被甩下了高台。
那周涵正无动于衷地看着摔出去的严争鸣,不慌不忙地补全了自己后半句风凉话:“至于那些资质不够,用丹药强行提升境界,因‘服药’入道的,我本以为他们兴许能坚持个一盏茶一炷香的工夫,但是眼下看来是我高估了……这位‘服药派’严掌门可还好?”
第36章




六爻 第40节
严争鸣觉得自己周身的骨骼好像已然尽碎,一时间,他五感六感一同失灵,只看得见有周涵正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只伏在尘埃中不值一提的蝼蚁。
好几个人跑了过来,可能是师弟们,或者是自家道童,他们一帮七手八脚地想把他扶起来,可是严争鸣的腿上没有一点力气,根本不吃劲。
严争鸣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他觉得有些恍惚,恍惚中又好像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争鸣,你出身富贵,不知人间疾苦,从不知何为逆境,对修行中人来说并非幸事,为师今日就送你‘琢磨’二字做戒。”
那是八年……不,快九年前了,他刚拜入扶摇派门下,第一次在不知堂受戒的戒辞。
严争鸣从小就懒于读书练武,当时就没听明白,问道:“什么意思,师父,让我琢磨什么?”
木椿真人道:“玉者,石也,起先与大路上的沙烁顽石没有什么分别,经年日久,或经烈火,或经锤炼而凝成,隐于山间水下而无人识得,还需磨去石皮,百般琢磨,乃至刀斧加身,才能成器。争鸣,你是我扶摇派开山大弟子,今后遇逆境时,当以劫为刀,以身心为玉。”
是了,他当时还问过,什么叫做“开山大弟子”。
师父的回答是:“开山即为血脉传承之始,你是我扶摇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
一口腥气直冲眉心,严争鸣胡乱推开不知是谁挡在他身前的手,直呕出一口血来,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眼下是个什么熊样,头上脸上慢半拍地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便在侧脸和额角上摸了一手混杂着沙烁浮尘的血迹,他的白衣早已经蹭得泥猴一样,一侧的腰带散了,沾着一尾巴泥水。
严争鸣听见周涵正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列位自我青龙岛起步,将来或可以自成一派,传道收徒,那我就得奉劝诸位了,此时正当用功时,门派可不是起个好名字,就真的能青云直上的。”
严争鸣撑着地的胳膊不住地哆嗦,他满腔的激愤与耻辱当当正正地撞在了一起,如水土混合成了一团沼泽,将他整个人都陷进了其中,吐出了一股比仇恨、比自责都要来得深邃的悲哀。
“大师兄,你怎么了?说句话大师兄!”李筠用力晃着他的肩膀。
严争鸣的目光终于渐渐有了焦距,他木然地看过李筠,看过程潜,看过韩渊,心里想:“师父错了,我算什么玉?我根本连顽石也不算,只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师父一定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会将掌门印传给他?
严争鸣觉得“扶摇”两个字就像两座大山,分别压在他的两肩上,而他形神俱疲,无论如何也没有一根能担得动这两座大山的脊梁骨。
“我……”他张嘴想说什么,口舌却好像被满腔的苦水堵住了,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能成型。
而就在这时,程潜开了口。
程潜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愣住了。
严争鸣或许想临阵脱逃,韩渊和李筠或许也没有那么多的坚持,每个人都有可能说出这句话,它却唯独不该从程潜嘴里出来。
他们这三师弟从来都是扶摇山的异类,修行之心无旁骛可谓是有目共睹,给他开一个经楼的门,他就能任你差遣,怎么会亲口提出要走呢……
韩渊小声问道:“小师兄,你说什么呢?回哪里?”
“回扶摇山,”程潜神色淡然地说道,“先扶大师兄回去,除了经楼的书,我没有要带的东西,一会我可以跑腿去叫船,先给我钱。”
程潜说着,便毫不拖泥带水,起身转到严争鸣另一边,和李筠一左一右地将他搀了起来,率先往人群之外走去。
“等等,小潜,你听我说!”李筠压低声音道,“他在讲经,会说很多修炼窍门,你都不听了么?”
“不了,你们先听吧,”程潜面无表情地道,“我走了,不稀罕。”
韩渊和李筠当然不可能自己留下,此时讲经堂才开始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们一行人的离场毕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一时间连周涵正的目光都投注到他们身上,李筠无可奈何,只好飞快地转身,冲高台上的周涵正道:“左护法原谅则个,我们掌门师兄有些不适……”
周涵正动作有些轻佻地摇摆着扇子,面带讥讽地冲李筠一笑道:“哦,那让你们掌门师兄多加保重。”
说完,周涵正目光一转,落到了背对着他的程潜身上,他拖着长音,轻慢地说道:“那个小子……嗯,那个拿木剑打人脸的小子,你虽然也稀松平常,但是剑术还有点意思,若是想再进一步,不妨到我门下试试,过了考校,说不定你能找个正经学剑的地方。”
程潜好像没听见一样,脚步不乱,头也不回地架着严争鸣往外走去。
韩渊不知所措地看着程潜难看的脸色,不知道他是真没听见还是怎样,小声多嘴道:“小师兄,那个姓周的……”
程潜从牙缝里挤出了他这辈子第一句粗话:“放他娘的屁。”
韩渊只好默默地闭了嘴,紧紧地跟着他的三位师兄。
半个山坡的人都在看他们,那眼神或讥诮或嘲讽,好像在看一群灰溜溜的丧家之犬。
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在这一点上,不说程潜,就是严争鸣、李筠甚至韩渊都是一样的。
李筠蓦地偏过头去,粗鲁地抹去眼眶里转了大半圈的眼泪。
就在他们一行快要离开讲经堂的山坡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爆喝:“站住!”
随后一道人影一起一落,不偏不倚地挡在几个人面前,正是那棒槌一样的穷酸道姑唐晚秋。
她在东海上与大魔头蒋鹏那以卵击石的一战让程潜受益匪浅,程潜甚至想过,以后如果以后他们在青龙岛上常住,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这位我行我素的唐真人,却没想到青龙岛不是那么好住的。
此时他满心迁怒,连带着对唐晚秋也没什么好感,见她拦路,程潜回手将严争鸣腰间的佩剑解下来拎在手里,在胸腹前一横,颇为不客气地说道:“唐真人有何指教?”
唐晚秋硬邦邦地说道:“讲经堂难道是菜市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边的李筠勉强压下心头火气,握紧了身侧的拳头,舌尖狠狠地在上牙堂抵了一会,这才勉强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已经禀明了周左护法,送掌门师兄前去……”
唐晚秋截口打断他道:“方才那一下难道能将他摔残了,需要你们这许多人抬着他一个人?用不用我再替你们叫一辆八抬大轿来?”
李筠:“我们……”
程潜蓦地上前一步,他此时简直是狗胆包天,在李筠惊惧的目光下毫不客气地对唐晚秋道:“让开!”
唐晚秋的目光扫过严争鸣,落在程潜身上,冷笑道:“恼羞成怒……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打算从岛上逃走吧?一群废物。”
程潜握住佩剑的手指缓缓地往上移动了几寸。
唐晚秋仿佛不知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仍不依不饶道:“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难不成你们也有羞耻之心,觉得屈辱了?”
程潜悍然抽出了严争鸣的佩剑,毫不吝惜地将大师兄那价值连城的剑鞘丢在地上,罔顾身后师兄弟们的惊呼,不计后果地一剑削了过去。
程潜这小半年以来,每日五个时辰的练剑,不说一日千里,此时起码已经能将气感融入剑招中了,只是平时用的都是木剑,威力始终是有限,这日他第一次碰真剑,竟将一招“鹏程万里”中的“少年游”掀出了一股毫不留情的杀意。




六爻 第41节
唐晚秋:“来得好!”
她连剑都没有抽出来,直接用剑鞘一迎,剑锋未至,两股高下立判的剑气已经撞在了一起,程潜手腕顿时一麻,虎口处竟裂开了一条小伤口,而他不但没有弃剑,反而硬是直接变招迎了上去。
这是上下求索中的一个变招,“周而复始”。
金石之声再起,唐晚秋一翻手腕,剑鞘在空中翻转,正压制住程潜不知进退的剑招,讲经堂右护法之威直接将程潜压制得单膝跪在了地上。
李筠:“住手!小潜——大师兄,让小潜快住手!”
严争鸣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神思仿佛能行千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在他心里叫嚣:“你让一个孩子替你出头!你拿着掌门印有什么用?你活着有什么用?”
但他的身体却好像被冻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凡间富贵如浮云,来去无踪,剥去金玉其表,严争鸣感觉自己的胸腹要害好像被人毫不留情地一刀剖开,将他一腔败絮袒露于朗朗乾坤之下。
唐晚秋不怒反笑:“怎么,你还想和我过招,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自不量力’四个字怎么写么?”
程潜两鬓的头发都叫冷汗浸透了,他突然压抑地咆哮了一声,吃力地将手中佩剑翻转了一个角度,少年那尚且细幼的骨头“嘎啦”一声,他似乎也不知道疼,铁剑逆行而上,指向唐晚秋。
扶摇木剑第三式,事与愿违,此剑叫做“孤注一掷”。
唐晚秋一双扫帚眉狠狠地一皱,利剑尖鸣出鞘,雪亮的剑光只一闪,兔起鹘落间,程潜已经摔出了两丈之外。
她冷哼一声,还剑入鞘:“你就是心无旁骛地练剑,起码还得练上百八十年,才配做我的对手,但我看没那一天了,像你这种还没上路就已经怕了的……”
“我不怕你,唐晚秋。”程潜以剑尖撑地,拼命地想要重新站起来,偏头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哑声道。
他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感觉上天入地,他都自可来去。
一个人,登临绝顶也是一个人,坠入深渊也是一个人,哪怕掉了项上人头,也不过就是碗大的一个疤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大堆软肋,随便敲哪一条都够让他痛不欲生的,让他不得不违心退让。
程潜狠狠地盯着挡在他面前的人,咬着牙低声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任何人。”
他几次三番想站起来,又几次三番地摔回去,少年长个子时略显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长袍下不住地颤抖,却没有一丝瑟瑟之意。
抖得严争鸣的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挣开李筠的手,上前一步抱起程潜。
“你是烂泥吗?”严争鸣胸口仿佛有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狠狠地戳着他,扪心自问,“你要让扶摇派从此也变成一个深山里缩头缩脑的烂泥门派吗?你要让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九天之上蒙羞吗?你要将师父苟延残喘在畜生身体里拼命传承的血脉断绝吗?”
他算哪门子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山第一人”?
严争鸣胸口急喘几口气,满眼血丝,骤然扭过头去,毫不退缩地回视着唐晚秋,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没说要走,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
唐晚秋顽石一样,毫无触动。
严争鸣有些艰难地扶起程潜,径自从唐晚秋身边走了出去。
李筠与韩渊连忙跟上,这次,唐晚秋没有阻拦,她树桩子一样地在原地戳了一会,待他们走远,才面无表情地将乱七八糟的长发一拢,形单影只得邋里邋遢。
讲经堂有巡视的道童远远地看见她,忙谄媚地跑来见礼道:“见过唐真人,唐真人怎么来了不进去?周真人在开讲堂呢?”
唐晚秋头也不抬地拿话糊了他一脸:“我平生大耻之一,便是与此人为伍,呸。”
说完,她就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地转身走了。
从讲经堂的山坡到客房的路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长,唐晚秋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程潜除了被他自己逞强崩裂的手以外并没有受什么伤,一口气缓上来就没事了,只是依然走得十分沉默。
终于,在快要到达院门口的时候,李筠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我们以后怎么办?”
1...1718192021...70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