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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严争鸣每次看见她,都觉得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凭空生出一股“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内伤来。他屈指弹出一道劲力,不偏不倚地打到水坑脚下的符咒上,将那天衣无缝的一圈符咒撕开了一条口子,里面真气登时泄了,原地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水坑得以解放,一屁股坐在地上,操起也不知道哪学来的荒腔野调,原地摇头晃脑地嚎叫道:“我的娘哎哎哎哎——可累死老身了。”
严争鸣听了脚步一顿,水坑见势不妙,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刚拍完屁股的小脏手揉了揉脸,不修边幅地卖乖道:“嘿嘿,谢谢大师兄。”
她这一番所作所为看得严争鸣眼角直抽,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甩袖便走,边走边对程潜道:“她将来要是敢照着唐晚秋那模样长,我说什么都要将她逐出师门。”
“不会的,”程潜安慰道,“毕竟是妖后的女儿,我听说一般绿帽子的产物都不会太丑。”
严掌门:“……”
他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
严争鸣走到推开自己的屋门,冷着脸对程潜一抬下巴,示意他进屋,程潜在门口好生磨蹭了一会——尽管小月儿离开以后,严争鸣屋里的熏香味道已经淡了许多,但一推门,程潜还是照例打了个喷嚏。
他对着桌案间那株用符咒固定住、常开不败的花枝揉了揉鼻子,欣赏了一会掌门师兄那一身根深蒂固到了骨子里的风雅,暗自叹了口气,感觉可能要混不过去。
赭石起身道:“掌门。”
“没你的事了,去吧。”严争鸣道,“明天讲经堂结束后,叫雪青来我这里一趟,有点事托他去办。”
赭石应声出去,严争鸣回手带上门,双臂抱在胸前,后背往门扉上一靠,对程潜道:“脱衣服。”
程潜:“……”
“快点,”严争鸣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着我去扒么?”
程潜:“我没……”
严争鸣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信守承诺上前一步,打算将他“就地正法”。
程潜见他铁了心要追究,只好一边不情不愿地宽衣解带,一边故意恶心严争鸣道:“大师兄,我可三天没洗澡了,就不怕污了你的眼么?”
严争鸣罕见的没吭声,他伸手一把将程潜扭扭捏捏挂在身上的袍子一股脑地拽了下来,一眼看见了程潜后背上那一条几乎从左肩拉到了右侧腰的淤青,紫得已经发了黑,周遭破裂的血管痕迹好像蛛网一样蔓开,在那少年苍白的脊背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除此以外,程潜身上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颜色较深,有些已经浅得快要褪下去了——虽然引气入体不代表能辟谷超脱,但入了气门之后,伐骨洗髓,身上并不像凡人那样容易便生污垢,伤口也几乎不会留疤,除非还没来得及好利索。
严争鸣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受不了地移开了视线,他那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重了一下似的,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连自己的后背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对程潜涌起一阵无来由的愤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才勉强压抑下来。
“去床上趴着,”严争鸣说道,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恨声补充道,“你要是再小两岁,我一定揍得你师父来了都不认得,混账东西。”
程潜自己试着转了几下脖子,都没扭不过去,只好依言趴下,让大师兄给他上药,同时给自己找了理由道:“淤青么,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其实没什么……啊!”
“没什么?”严争鸣的声音冷了下来。





六爻 第45节
程潜不敢再招惹他,将脸埋在被子里,专心忍痛。
降魔杵天然带着天罡煞气,要不是使降魔杵的那人是个二把刀,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那玩意能隔着后背将程潜的内脏敲个遍碎。
严争鸣骂人的话已经滔滔不绝地涌到了嘴边,可是临到出口,他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经过了这么多,严争鸣头十几年缺失的心与肺终于后知后觉地长了回来。
程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如今五脏六腑聚齐的严争鸣都心知肚明。
回想起来,一时的仇恨与激愤其实不足以支撑他走过这么多年,严争鸣不能不承认,是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逼着他走到这一步的。
程潜从不曾苛责他这个掌门师兄任何事,他的态度从一而终——你行你就上,你不行我粉身碎骨也替你上。
程潜身上每一道伤口,对于严争鸣而言都是一记抽在脸上的耳光,抽着他一时片刻不敢停歇。
最困难的时候,严争鸣曾经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噩梦里都是他这师弟。
严争鸣的被子里透着股安神香的味道,暖烘烘的,能透入四肢百骸,程潜这几天一直守在乌篷草旁边等待时机,实在是累得狠了,俯卧其间,不多时就不想动了。
严争鸣上完药,看着少年越发劲瘦的腰线,心里忍不住想道:“掌门印挂在我脖子上,就算没有我,还有李筠——连韩渊都比你年纪大,你就和水坑一样,每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不好么?为什么凡事逞强成这样?你将师兄们都置于何地?”
可是这些话,他对着任何人都说得出,唯独对着程潜那张因为放松而显得有些倦怠的脸说不出。
因为这些年的相依为命,严争鸣就连对他道声“谢”都显得肉麻得很,更不必说这样的长篇大论。
心绪几次起落,最后,严争鸣只是硬邦邦地叮嘱道:“周涵正回来了,但他不会久待,不管怎么样,你都忍着点,少出头,听到没有?”
程潜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声,明显当了耳旁风。
严争鸣低头一看,发现这小混蛋的眼睛都合上了,程潜微微侧着脸,眼睫还时而微微颤动一下,眼下有一圈浅淡的青黑,连一点没来得及褪下的稚气都被那股疲惫遮过去了。
严争鸣叹了口气,收好了伤药,不再出声,轻手轻脚地将程潜的发髻散开,拉上他的衣服,又拽过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自己守在一边打坐。
不过坐了片刻,严争鸣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感觉不问明白这个关键问题他不能安心入定,于是他果断推了程潜一把:“喂,你真的三天没洗澡了?”
程潜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后脑勺。
如今,严争鸣早就不复当年的心绪浮躁,用打坐入定代替睡眠已经是家常便饭。可这天还没破晓,他却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中途睁开了眼。
夜色未央,程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从严争鸣认识程潜那天开始,他就没睡到过大天亮,被子里还有余温。
严争鸣静静地坐了片刻,凝神仔细思量,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瓶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简直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挥手拨亮灯,在房中往返踱步几次,从灯罩下取出了三枚铜钱。
严争鸣不通卜算之道,以前见师父这样做过,可是每当他去问的时候,师父都不肯教,只道:“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此乃左道旁门,不必详识。”
青龙岛上要出什么大事么?
三枚铜钱在他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严争鸣把玩了片刻,将思绪放空,而后坐下来开始默诵清静经。
果然周涵正是个丧门星,一回来就没好事。
韩渊的消息很禁得住考验,隔日,讲经堂上就宣布了大比的消息,讲经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左护法,与永远一张讨债脸的右护法难得都到齐了,宣布所有引气入体者都要参加,不想和别人动手的,可以主动弃权认输,否则便要上场,优胜者可以不必拜入青龙岛主门下就能进内堂阅读典籍,听内堂弟子传道授业。
上面没完没了地说着规则,程潜则在下面头也不抬地拿着刻刀雕琢一块巴掌大的木牌。
严争鸣扫了一眼,顺口给旁边的韩渊解释道:“那叫做‘傀儡符’,带在身上,可以替人挡一灾,是明符中著名的七大符之一,总共一百零八刀,刀刀勾连,一笔都不能断,一刀都不能错……你看,这偏了一点就废了。”
程潜的刀尖不知被什么别了一下,灵气陡然泻出,坐在旁边的韩渊只觉得一股阴冷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即便散在空中不见了,他惊叹地瞪大了眼睛。
严争鸣懒洋洋地往一侧一靠,拍拍程潜的肩膀,感慨道:“引气入体不过六七年,就敢沾七大符——你真是逼人太甚啊铜钱。”
程潜将废弃的木牌与刻刀都放在一边,坐正调息。
严争鸣接着对韩渊道:“下刀错了,有时候是因为不熟练,有时是因为没力气了……你三师兄这就是没力气了,小铜钱,你怎么想起刻这个了?”
程潜敷衍道:“试一试而已。”
很快,严争鸣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而试一试的了。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讨论青龙岛大比的时候,严争鸣将雪青送到了青龙岛渡头。
“尽量快去快回,”严争鸣道,“先回扶摇山,再去家里,看看山上有没有什么用度短了,只管从我份例里拿。”
雪青如今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越发稳重了,一一记下了,点头称是。
“那好,你去……”
“雪青哥等等!”
说话间,一只飞马贴地腾空而来,还没停稳当,程潜就从上面一跃而下,他的形容显得有点狼狈,不知是海风吹的还是怎样,落地时他竟还有些气喘吁吁。
雪青平时温温润润的,不爱言语,小时候照顾程潜却十分细心周到,比起严争鸣这个时常不怎么像话的正牌大师兄,雪青才更像个可靠的大哥,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雪青看着他笑道:“我不日便回,三师叔可要多保重自己。”
“嗯好,我知道,”程潜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还以为赶不上了,这个你带着,路上小心。”
被晒在一边的严争鸣侧头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东西大老远赶着来送?”
雪青依言打开了那小锦囊,只见里面有一张小木牌,取出来一看,严争鸣眼都直了——那竟是一张成型的傀儡符。
程潜有些惭愧地说道:“我气力不足,一直不成功,好多天也就只勉强成了这么一个,你凑合带着,不过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这东西毕竟出于我手,万一遇上比我修为高的,那就是没用的破木头一块了。”
雪青忙道:“是,多谢三师叔。”
严争鸣心里异常不是滋味,心道:“我都没有——辛辛苦苦地将这小白眼狼养这么大,连个哨子都没给我削过,呕心沥血做了个傀儡符,居然先给别人,真是岂有此理!”




六爻 第46节
然而堂堂掌门,总不好光天化日之下这样跟道童和师弟无理取闹,严争鸣只好板起脸,只做严肃地嘱咐雪青快去快回,将他送走后,看也不看程潜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
可是走了两步,他又发现程潜还望着船行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丝毫没注意到他生气了,严掌门于是又特意退回来,等了一会,等程潜心事重重地转过身来,他才抓紧时机,用力哼了一声给程潜听,然后在师弟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大步转身走了。
程潜忙四下看了看,发现此处没有别人,他就是在哼自己。
他一头雾水地问道:“大师兄,你又怎么了?”
严争鸣不搭理他,只一味埋头往前走,程潜完全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了,有心想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但掌门师兄闹起脾气来很是没治,为了不沦为给大师兄梳头发的道童,程潜只好追了上去。
两人一追一走,连飞马都给丢在了身后,一直别扭到住处,到最后程潜已经不关心大师兄又哪根筋搭错了,只是无可奈何地跟着。
严争鸣用力一摔门,将他关在了外头。
正在院子里对着清静经百无聊赖的水坑见怪不怪——通常,大师兄和二师兄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有商有量的,比较像个正常的大人,四师兄则比她强不到哪去,很少敢忤逆大师兄,唯有三师兄,每次都一脸“我什么都没干”的样子,将大师兄气得风度全无。
水坑悠闲地哼着小曲唱道:“咿呀,你道那小冤家又作得什么孽——”
程潜径直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俯身在她脚下画了一圈符咒,温柔地说道:“念完三十遍经它自己会散,乖,别看了,‘小冤家’也救不了你。”
水坑感觉自己仿佛引火烧身了。
程潜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屋里,刚一推开门,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程潜蓦地回头,目光在小院中刮了一遍,可是院子里除了一个叽叽咕咕念经的水坑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程潜顿了顿,将一只手搭在腰间木剑上,谨慎地走了进去,将门关上了——他屋里有人来过,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剑,不是木剑,是货真价实的真剑。
光华内蕴,恍若有灵。
第39章
程潜不缺剑——扶摇派有个家财万贯的掌门,一无所有就剩下钱了,佩剑用完一把扔一把都没什么问题。只是程潜一直在青龙岛上,平日遭遇也不过就是张大森之流,他有意磨练自己的剑法,至今没有将木剑换下来而已。
一把剑并不新鲜,但这一把不一样,程潜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必细想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严争鸣给的,一来这平凡无奇、甚至有点旧的剑鞘不符合他们掌门师兄的品味,二来,以严掌门的为人,他要做好事绝不会这么偷偷摸摸,但凡严争鸣有什么好东西想送人,必然会先大张旗鼓地跟师兄弟们炫耀个遍,然后再举行个梳头比赛什么的,将众人作得团团转,谁伺候大爷高兴了才给谁。
细看,这剑的剑柄与剑身上都刻着细密的符咒,复杂得惊人,一环套一环,以程潜在青龙岛上遍览群书的眼力,竟一时无法完全看明白那都是些什么符咒。
他抬起手指,试探着想摸一摸这剑身,还没碰到便顿住了——就在他的手指与剑身相隔不到半寸的时候,程潜心里突然生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是一股含着铁锈味道的冷冽,若隐若现的萦绕在剑身周遭,仿佛这把剑本身是活的。
程潜先是疑惑不解,随后,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陡然间睁大了眼睛,这把剑周遭有暗符!
要知道,暗符乃符咒之精,非不世出的大能不可成,程潜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出手刻暗符的人,就是他师祖、万魔之宗的北冥君。
而如果细说起来,就连北冥君的暗符其实也不算纯粹,因为载体很特别,是他自己的魂魄,与其说他这是高强的符咒术,其实更像魔道魂修的手段,不怎么入流。
世间懂符咒的不少,炼器大家也不少,但能在剑身周遭加暗符的人能有几个?
程潜几乎想象得出,这东西一旦出世,必然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名剑。可他在剑身上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剑铭。
就在这时,程潜发现桌上茶盘下露出了纸条的一角,那纸条一侧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他沾了一点,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心中不禁愈加迷惑——那竟是一滩血迹。
染血的纸条上写道:“‘霜刃’物归原主,万不能擅自动用,切记。”
无论是“霜刃”还是“物归原主”,都让程潜摸不着头脑,他仔细将自己的房间从里到外查看了一遍,终于,在角落靠窗地方又发现了一串血迹。
留下剑的人必然从后窗走了,水坑一直在前院玩耍,没有被惊动也实在很正常。
程潜迟疑了一会,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将此事告诉严争鸣,但几次犹豫着伸手推门,又都缩了回来——他感觉留下此剑的人未必是出于好意,此事也不像什么好事。
程潜从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考虑片刻后,他决定不惊动其他人,推开窗户,纵身往外一跃,悄无声息独自向着那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并指在自己双眼上轻轻抹过,将真元灌注在了双目上,顿时,眼前山川河流都活了起来,掩藏在各处的血迹被程潜看了个一目了然。
也不知这受伤的人是谁,看来不致命,精神头还很足,整整跑了半个青龙岛,直到程潜追到海边一块礁石附近,才发现血迹断了。
程潜心道:“难不成跳海了?”
他正在海边往下探望,忽然,心里无来由地生出一股危机感。
这样的直觉也不知是练气的缘故还是时常打架磨练出来的,程潜很是信任它,他忙收敛气息,将自己往背人的地方一藏。
这一躲,躲得时机很寸,几乎就在下一刻,几个蒙面人就从天而降,四下寻找起来。
程潜目光扫见,瞳孔一缩,不为别的——这几个人是御剑而下的。
他不知道严争鸣现在有没有摸到御剑的边,反正他自己是还不行的,何况对方修为比他高不说,还有十多个人之多。
不用猜测这些人是哪路的,见他们半夜三更蒙面而行,就知道干的肯定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
程潜还来不及仔细思量,下一刻,一个蒙面人吹出了一声长长的哨子,空中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立刻应声落了下来,那鸟足有一人多高,双翅展开比水坑那对大翅膀还要大几分,背负青天似的滑翔而下。
程潜背后已经开始有点冒冷汗了——他有李筠这么个杂学颇精的师兄,耳濡目染也听他念叨过不少奇闻异志,知道这鸟名叫“活人鸟”,专门能用来探查生人的气息,因其会飞,比灵犬还要好用得多。
活人鸟敏锐极了,大约早就看见了程潜,接了命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他藏身的方向一声大叫。
再好的身法也跑不过御剑之术,情急之下,程潜飞快地在腰间掏了几下,摸出几个小瓶子,草草闻了闻,便捡了一个胡乱往身上一洒,那些东西都是李筠做给他们玩的,具体干什么用的,程潜也不能说太明白,只依稀记得有个能隐去身形的。
“碰运气吧。”他想道,随即,程潜就感觉到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身体麻木得一动也不能动。
他心里一阵阵发苦,感觉托他二师兄的福,可能要交代在这。
那活人鸟和蒙面人飞快地向一时动不了的程潜跑来,可是下一刻,他们却熟视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
莫非他确实拿到了隐去身形的药水,只是有副作用不能动?




六爻 第47节
而等他的目光能艰难地转动一点以后,程潜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一块石头。
李筠那不知名的化石水虽然救了他一命,却也将程潜在原地定了整整一宿,那些蒙面人们来了又去,直到快天亮才离开。
临走的时候,领头的人漫无目的地四下查看了一番,程潜看清了他的眼睛,一瞬间他觉得此人有点熟悉,起码那双眼睛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等到程潜再能活动的时候,已经是日近中天了。
他裹着一身海风,拖着僵硬得同手同脚的身体回到了住处,正碰上李筠推门而出。
李筠脸色憔悴,显然也是忙了一宿,精神却还好,只见他脸上罩着个面纱,身后屋里活像刚刚失了火,一阵烟熏火燎气随着大开的门喷薄而出。
李筠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对骑在墙头上捉虫子玩的水坑道:“小师妹,接住。”
说完,他摸出一颗丹药,向墙头的水坑弹去。
那水坑总能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几分非人的鸟气——比如她远比一般孩子要耳聪目明得多,而且尤为善于捕捉快速经过的东西。闻言,她也不伸手,当即不慌不忙地一伸脖子,张开嘴“嗷呜”一下,便精确无比地将那枚丹药衔在了嘴里。
她舔了舔那丹药,尝出了甜味,便“吧嗒吧嗒”着当糖豆吃了。
程潜:“……”
纵然知道李筠丢给她的是压制妖气的丹药,见了此情此景,心情依然有些微妙。
小师妹训练有素得令他叹为观止……除了被训练得不大像人。
李筠见她吃完,这才放下一桩心事似的冲程潜笑了笑,打了个哈欠,便要回屋。
程潜心里忽然一动,叫住他道:“等等,二师兄,我跟你打听个事。”
李筠:“什么?”
程潜:“你知道‘霜刃’剑吗?”
李筠脚步一顿,奇道:“霜刃?你问它做什么?”
“偶然看见了一则传说,”程潜毫无诚意地敷衍道,“所以你是知道吗?”
李筠皱了皱眉:“略有耳闻——据说此剑本没有剑铭,因其剑身极寒,见血凝霜,落入三昧真火中都不红不热,因此才有人将它命名为‘霜刃’,我听说除此以外,它还有个诨称的别名,叫做‘不得好死剑’。”
……真是好名字。
李筠继续道:“想当年,这把霜刃剑是因为连斩三个大魔而横空出世的,执剑人一举成名,剑也被吹捧成了降妖除魔的神剑,结果不过三五年的光景,那位前辈便连人再剑一起落入了一个大魔之手,从此此剑霜刃下亡魂无数,及至那大魔修问鼎了北冥之位,此剑已被人当成了天下第一魔剑,三十年后,那一代的万魔之宗被门徒背叛,死于此剑之下,霜刃又落到那魔修门徒手中,又十年,十大门派围剿魔道,屠尽大小魔修百余人,此剑于是落入一位正道大能手中,兜转后再次成了卫道之利器,众人本以为尘埃落定,结果你猜怎的?”
程潜听得一愣一愣的,追问道:“怎么?”
李筠笑道:“一百三十又四年后,那位大能因道侣意外陨落,痛不欲生,用霜刃剑刎颈自尽,从此旷世名剑下落不明——你从谁那听到的这不吉利的东西?”
程潜没回答,只满腹心事地回了自己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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