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程潜一时间脑子里此起彼伏了各种阴谋诡计,心事重重地起身。
他刚一站起来,抓过听乾坤的那只手突然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但光洁的皮肤表面却看不出一点异状。
程潜的手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随即,灼烧感迅速从他手上传到了胳膊上,继而包裹住他全身。
他一阵头重脚轻,原本挂在腰侧的霜刃毫无预兆地从身上掉了下来,瑟瑟发抖地发出“嗡嗡”的响动。
严争鸣和李筠原本在说话,一回头却见程潜哼都没哼一声,晃了两下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脸色难看得好像个死人,把严争鸣吓了个魂飞魄散。
程潜的手本能地掐进霜刃的剑鞘里,往日冰凉的剑身仿佛也变得温吞吞的,周遭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他听见某种声音,像是自远古而来的黄钟大吕,声浪厚重而强横,搅起他内府翻腾不休,尚未来得及完全修复的元神受不了这样的重创,好像要裂开一样,好生受了一回平白无故的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一股外力忽然涌入他,顷刻将那层层叠叠的声浪隔绝开,压下他动荡的真元。
程潜咽下胸口腥甜,凝神内府,只见这股强大却并不逼人的神识落地成了一个虚影,正是那传说中已经死了的尚万年。
尚万年看着程潜的元神直皱眉,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元神因何受损?”
程潜一时说不出话来。
尚万年看着他叹了口气,神识散开,他整个人像原地化作群星万点,一点一点地帮着程潜梳理起乱窜的真元。
程潜只听他说道:“你元神受损,受不住听乾坤的传承……唉,我只能先将其封锁在你内府中,等待以后了。”
这是被强买强卖了什么东西?
尚万年又道:“听乾坤失落已久,我接受传承之后,找了它一辈子,死到临头才让我碰上,既然有缘,我本想将它顺势传承给你,谁知时机又不对……天意,我肯定是命不好。”
命不好的尚万年话音刚落,程潜便觉有什么东西一路从手臂流转过他周身经脉,最终没入他眉心内府中,只见那代表听乾坤的耳朵烙印不知什么时候被烙在了他内府中间,灼灼地亮了片刻,又渐渐暗淡了下去。
尚万年那神识再次出现在程潜面前,面色复杂地盯着听乾坤看了片刻,他摇头叹道:“不过虽然看不见传承,能见它一面,我也死而瞑目了。”
程潜:“你到底……”
尚万年接口道:“嗯,我肉身已经寿终正寝,我料到自己寿数将尽,没料到尽得这么快,啧,给贵派添麻烦了。”
程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万年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自嘲地一哂,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小友,等你元神自己修复完,接受了我封存在此的传承就会明白,传承里有禁制,任何人都说不出听乾坤的秘密。”
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包括死人。”
程潜在他脸上没有看出怨愤与不甘,好像只是平静,便不由得生起一个疑问,所有人都在追求得道飞升,为什么这个人好像毫不在意呢?
尚万年带着一些阴阳两隔的距离感站在他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恨天衍,他们卑劣、自以为是,害死了很多人,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死有余辜。但这么多年来,修士与凡人能一直相安无事,确实是少不了他们这些卑鄙小人的,现在天衍与魇行人两败俱伤,中原魔道与正道都会群龙无首,这才是‘百万冤魂’的劫难的开始,所以我才一定要保下韩渊性命。”
他看了程潜一眼,又补充道:“倒不是为了卖你们扶摇派的人情。”
冤魂自乱世而生,九圣都死了,只有韩渊活着,南疆群魔才不全然是一团散沙……只是他可能真的再也不能回扶摇山了。
“但是噬魂灯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尚万年道,“没想到大限说来就来,我已经来不查清楚了,我就给你说一个感觉,不一定对——有人知道童如对那块鬼石头许愿的事,而且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此事除了始作俑者的天衍处之外,应该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
程潜目光一闪。
尚万年道:“不,不是卞旭,他要真有那样处心积虑的脑子,现在肯定不至于混成这幅鬼样子。”
程潜点点头——天衍处那么大的一个组织,指不定是谁不小心泄露的。
“这是第一,”尚万年伸手将自己在程潜内府中游荡的神识收回来,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身上被人动过手脚,自己知道吗?”
程潜瞳孔微微一缩:“什么?”
“不是你这灵玉之身,在魂魄上,恕我不精此道,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尚万年道,“还没有发作过吧?你的修为纵不敢说天下无敌,现在也足以跻身顶尖,我有些想不通,究竟谁有这样大的神通,能不着痕迹地在你身上下咒。”
程潜指尖发起抖来,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块冰。
这么多年来,谁精通此道?谁有机会在他魂魄上动手脚?
尚万年打量着他的神色,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有数。”
程潜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问道:“庄主,有什么办法化解?”
尚万年叹道:“我看不出是什么咒,恐怕爱莫能助……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若它真有一天发作,我封在你内府中的听乾坤能替你抵挡一些。”
程潜:“多谢。”
六爻 第163节
尚万年摆摆手:“冥冥中自有定数,听乾坤合该落在你手里,不必谢我——我走了,投胎去了。”
说完,他弥留尘世的最后一缕神识烟消云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消失得杳无牵挂。
程潜醒过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清安居里,正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位前辈是元神受损遭到的反噬,我想可能是最近频繁动用真元的缘故。”
程潜:“……”
他心情本来已经很凝重了,这又是哪来的支嘴驴?
程潜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虎山庄弟子服饰的修士,正神神叨叨地按着他的脉门,抬头一对上他冷冷的目光,立刻吓得松了手:“前、前辈醒了?”
程潜面无表情地用目光凌虐他。
严争鸣抬手将那小修士拎起来放在一边,替他挡住程潜杀人的视线,从背影都能看出大师兄已经气疯了。
“不用管他,”严争鸣咬着后槽牙道,“你跟我说,元神受损反噬,之后会怎么样?”
那白衣修士结巴道:“不、不不不会怎样,程前辈真、真元纯粹又深厚,只要静心休养,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自行修补,掌门不、不用担心。”
严争鸣脸色稍缓——虽然也没好看到哪去,然后下了逐客令:“行,那多谢,慢走不送。”
守在门口的李筠立刻笑容可掬道:“这边请,跟我来……没事,不要怕,我们掌门不咬人。”
不咬人的严掌门一脸山雨欲来地目送着他们俩的走远,这才缓缓地转过头,准备与程潜秋后算账。
程潜却没心情给他顺毛,他突然往后一仰,双目放空盯着床帐顶。
这反应与严争鸣料想的“心虚气短”有些出入,他愣了愣,将准备好的兴师问罪暂且搁置,有些无措地走到床边:“还有哪里不妥吗?”
程潜没出声,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他坐下,而后闭上眼睛,抓着严争鸣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程潜为人冷淡,鲜少能和什么人打成一片,唐轸是他走得最近的一个外人。因为心里的人少,匀到每个人头上的感情也就格外纯粹些,他还是头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严争鸣的手比他的暖和得多,更有活气,更像活人。
程潜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尚万年是寿终正寝,元神投胎去了,我看他走得挺高兴的,没有人害他。”
这事已经有人来报过,严争鸣已经知道了,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见到他了。”程潜简短地说道,“他想给我灌一个传承,正好我元神受损,一时承受不住……不是刚才那人说的什么狗屁反噬,除了使用禁术强提修为的蠢货,谁会被自己的元神反噬?”
严争鸣:“……”
他蓦地将自己的手往外一抽:“你想造反吗?”
“别闹。”程潜低声道,“师兄,我心里难受。”
严争鸣听了这话一呆,他见过打架打得满身伤的程潜,见过一句话噎人一个跟头的程潜,见过勉强耐着性子容忍自己的程潜,唯独没见过这么蹙着眉,低声说“心里难受”的程潜。
他印象里,程潜好像有一副铁石心肠,世上什么都动摇不了他,什么都不能让他低头。
这一点偶然泄露的脆弱让严争鸣心里忽然升起诡异的激动,他弯下腰拨开程潜脸侧的几缕头发,越看越不知道怎么喜欢,便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在程潜微微皱起的眉间亲了一下:“怎么了?”
程潜没吭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疲惫地想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背叛我呢?”
严争鸣被他看得心头发痒,又担心他身体,不敢上手碰,只好勉强平心静气地定了定神:“看什么?”
程潜端详了他片刻,忽然一笑释然,心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想要我的命,我就把命豁给他……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严争鸣没长透视眼,没看见他心里这番不与人言的山盟海誓,他润了润嘴唇,脸上挂着明目张胆的垂涎,嘴里还在臭不要脸的矜持道:“你既然心里也难受,身上也难受,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我……嗯,我可以先把其他事推一推,只陪着你。”
程潜:“……”
掌门师兄有时候也真是只珍奇物种。
程潜将自己满腔柔情一扫而空,心道:“唉,太烦人了。”
他一抬手推开严争鸣的脸,漠然道:“不劳动你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慢慢睡吧。”
严争鸣:“等等,你才刚醒……”
程潜一闪身,已经不在屋里了。
严争鸣:“……”
他收拾不了清安居主人,决定去收拾清安居的竹林。
程潜径自来到唐轸住的客房里,却发现唐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小盒子,旁边压着一张字条:“多留无益,暂且告辞,盒中之物为牵魂丝,一直没机会给你们,只是眼下恐怕也用不上了。”
牵魂丝能将韩渊的魂魄短暂地引出来,让他们能趁机杀了那作恶多端的心魔,不必再投鼠忌器。
血誓中句句说的是“魔龙”,若是他们真杀了心魔,是不是真正的韩渊就可以将罪责推到心魔身上,不必奔波南疆,不必受五百年鞭刑呢?
程潜捏着字条的手指一紧,随即叹了口气,若他心里没有怀疑,指不定此时已经欣喜若狂地将这东西给严争鸣拿过去了。
现在他却在怀疑,唐轸早不拿,晚不拿,为什么偏偏现在拿出牵魂丝?
他那么不希望韩渊去南疆,究竟是出于好心,还是只是希望水能更浑一点?
还有……唐轸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程潜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看见韩渊那身显眼的蟠龙袍在屋外矮墙上下翻飞。
韩渊淡淡地解释道:“尚万年那多管闲事的老头死了,他们一时没时间理我,我自己出来转转——你手里是什么?”
程潜顿了顿,如实说了。
韩渊听了,很不讲究地往墙头上一坐,颇为自嘲地笑道:“扔了吧,没用,大师兄的鬼话怎么张嘴就来?他又不是不知道心魔是什么……哪有什么一身二魂,又不是夺舍。”
六爻 第164节
程潜:“哟,变成‘大师兄’了?不是‘贵派掌门’了?”
韩渊被他堵了个正着。
程潜又道:“他也不过就是想给你找一条退路,万一他们真要要杀你,好歹有‘一身二魂’可以当个借口。”
韩渊双臂撑在身后的矮墙上,仰头看着扶摇山上旷远辽阔的夜空,片刻后,他说道:“没必要,小师兄,我发现人是不能给自己找借口的。”
程潜靠在客房的院墙上,也学着他的动作仰起头,两人一坐一站,都在同一边,头顶同一片夜空,好像已经很久未曾这样接近过。
“你们三个去群妖谷救我,二师兄当面承认是他把我糊弄进去的,我当时觉得二师兄看起来是个小白脸,没想到也算条汉子。”韩渊伸长了腿,坐没坐相,若不是身上那件威严厚重的蟠龙袍,他好像依稀还是个无赖的小叫花。
“后来我发现,他只是真聪明。”韩渊说道,随即,他话音一转,问道,“我那时中了画魂,错手误杀了你,小师兄,若是我们俩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程潜没吭声,没有身临其境,谁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韩渊自顾自地道:“你肯定不会借着画魂的疯劲跳海遁走,你一旦挣脱画魂,肯定会回到师门请罪,师兄们怪你或者不怪你,都是他们说了算,你不会躲躲藏藏。”
程潜苦笑道:“一包松子糖,收买你高看了我这么多年吗?”
韩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眼角笑纹便悄悄消去,面孔分明是青年,眼神却忽然沧桑起来。
韩渊:“其实我也不怕师兄们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愧疚我背不动,小师兄,日日夜夜啊,太折磨人了,我只能把它化成戾气和仇恨。”
程潜:“你知道我们都不会怪你。”
韩渊:“假装不知道,其实知道。”
越是知道,愧疚就越是深邃。
没有人怪他,他反而会越发地怪自己。
韩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了……不过不算晚,还能让我看看扶摇山。”
两人两厢无言,沉默良久。
程潜忽然抬起一只手,那矮墙上坐着的韩渊见了,便会意地微微一弯腰,在他手心拍了一下。
一声脆响,所有的背叛与纠缠,几番兵戎相见,一时间全都灰飞烟灭了。
程潜:“行了,你做师兄的随口吓唬人,就不去找小师妹道个歉?”
“明天吧,”韩渊有些局促地说道,“今天天色太晚了,那么大个姑娘了,半夜三更的,不大好去找她……唉,不是看着她长大,真习惯不过来。”
这方面程潜深有感触,刚要说什么,突然,远处院子里一团火好像烟花似的在爆开,彤鹤的身影一闪,落在了一棵大树上,夜色中水坑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喝道:“你是什么人!”
程潜脸色一变,霜刃在矮墙上轻轻碰了一下,下一刻人已经不在原地,韩渊紧跟着飞身追了上去。
只见水坑院子有一个脸色惨白、看不出男女的人,一身花花绿绿,装束比水坑还要诡异一些。
韩渊从一团黑雾中走出来,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那人皱眉道:“妖修?”
那人见了韩渊,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退路便又被人堵住了。
程潜道:“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不在后山妖谷中老实待着,跑来扶摇山,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一前一后,堵得那妖修无处可躲,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唳,骤然身化大鸟,直上直下地要蹿上云霄。
韩渊当空而立,身后有龙影一闪而过,逼人的魔气当空而落,将那大鸟活活压了下来,韩渊一甩袖子,手背上血誓的八卦印一闪,他口中“啧”了一声,不满道:“不让我杀生。”
大妖落地摔成人型,还没来得及逃窜,一个剑已经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剑上的寒霜将那妖修的脖子映得一片青白。
程潜一手执剑,漠然地将他按在地上:“我要是你,就不会想着跑。”
妖修脸上露出痛苦神色,他似乎不大会说人话,双膝跪地,痛苦地抬头看向水坑,用怪异的腔调开口道:“你是王后……的……”
第98章
王后的什么玩意,这鸟妖结巴无论如何也没说出来,最后他急得仰面发出一声鸟叫,没来得及变成人手的爪子在空中磕磕绊绊的画了个圈,艰难地比划出了自己的意思——你是王后的蛋。
水坑认为这种称呼是对她青春美貌的极端冒犯,于是将腰一叉,站成了一把茶壶,骂道:“是啊,一颗蛋长了这么大,你们大王很如鲠在喉对吧?他老人家记挂了我这么多年,扶摇山刚开就派你来杀我,也真是够诚心的……不过你们群妖谷人都死光啦?也不派个厉害的来,看不起我吗?”
程潜默默后退了半步,躲开她的狂轰乱炸,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她这一套标准完美的泼妇骂街都是跟谁学的?
水坑这辈子竟也能显得伶牙俐齿一次,鸟妖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瑟缩了一下,满面悲伤地看着她,灰蒙蒙的眼睛里装了满眶的潸然欲泣。
气势汹汹的水坑没有料到这反应,当即惊奇道:“喂,我就说两句,你干嘛哭哭啼啼的?”
妖王就算脑子里有残疾,想必也不会派个哭哭啼啼的刺客来行刺。程潜见这妖修鸟爪子里好像沾了一把红泥,便用霜刃的剑鞘捞起鸟爪,眯起眼端详了片刻,确定这正是扶摇山客房院墙上的。
程潜问道:“你去客房那边干什么?”
鸟妖忙嗷呜乱叫地比划一通,见没人听得懂他的鸟语,便焦急地伸爪去抓水坑的裙裾。
韩渊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说话你就好好说,少动手动脚的。”
鸟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指了个方向,试探性地走了两步,见这回没有人再打他,便放心大胆地直起腰来,在前引路。
这畜生心眼还怪实在的,居然一点也没打算趁机逃走,引路引得很认真,走两步还要停下来等他们片刻。
三个人疑惑地跟上去,那鸟妖径直将他们带到了唐轸离去前住过的客房。他指着客房说了好大一通鸟语,见言语不通,急得用爪子直挠墙。
水坑:“……”
她开始不那么向往去群妖谷统领全族了,因为感觉这些族人好像都有点缺心眼。
六爻 第165节
程潜心里一转念,问道:“住在这里的人已经走了——但你认得他么?”
鸟妖连连点头。
程潜又问道:“难道他是因为见到了你,所以才匆忙离开的?”
鸟妖继续点头。
“胡说八道,”程潜一把掐住鸟妖那比寻常人细一些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矮墙上,冷冷地道,“就凭你能吓跑他?你要是真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他早就将你灭口了,还容得下你四处乱飞?”
唐轸的背叛好像一把尖刀捅进他心里,程潜这句话里带着说不出的杀意。
韩渊和水坑都是一愣。
水坑疑惑地问道:“等等,灭什么口?这里住的不是唐前辈吗?”
那鸟妖差点被程潜一把掐死,炸着毛抵死挣扎了片刻,终于可怜兮兮地从颈子里拉出一块木牌,他舌头都被掐了出来,喉咙里“嗬嗬”作响,脸红脖子粗地将那块木牌塞进程潜手里。
木牌中隐约含着符咒之力,程潜周身杀意未退,面无表情地伸手扯下那块木牌,将鸟妖扔在一边。
只见木牌正面刻着一只彤鹤,刀法精湛,显得鸟身亭亭玉立,分毫毕现……但看得出刻的不是水坑,那应该是一只成年的彤鹤。
背面则是一面细密的符咒,历久弥新,在夜色中闪着柔软的荧光。
韩渊:“什么东西?”
“一张傀儡符,”程潜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还没有用过。”
韩渊:“傀儡符?傀儡符能有多大用?”
傀儡符能替主人分担一次致命伤害,关键时刻能救命,但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唐轸怎么会怕这东西?
这种修为稀松的杂毛鸟,一次打不死,还不能再打一次么?
程潜先是疑惑,突然,他心里掠过了一个猜测。
程潜试探地问道:“这是里面住的那个人刻的?”
通常傀儡符只能使用一次,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只要符咒本身没有失效,刻符咒的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携带此符之人的。
鸟妖拼命点头。
一个半夜三更从后山山穴中偷溜出来的鸟妖,身上为什么会有唐轸的符咒?
唐真人他到底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韩渊用脚尖拨了一下那鸟妖:“这东西是你的?”
大舌头鸟妖一挺胸,铿锵有力地说道:“王后的!”
韩渊听了,脸上发生了一场微妙的风云变幻,转头对水坑道:“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恐怕你是多了个便宜爹。”
水坑茫然无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鸟妖总是想往水坑身边凑,可怜巴巴地被程潜的霜刃剑拦在一旁。他比比划划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只见盒中一物,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好几层锦缎,层层剥开后,里面露出了一根半尺来长的火红羽毛。
鸟妖双手捧着羽毛,小心翼翼地伸长胳膊递给水坑,灰蒙蒙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期待。
水坑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过来,羽毛上不知有什么东西,一下刺破了她的手指,一粒血珠顺其而下,转眼融入了那团火红中。
空中凭空响起一声悠长清冽的鸟鸣,随即,一团雾气凭空而起,落在地上铺展开,一团恍如真实的幻影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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