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权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千寻
“哎,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伶舟踏着月色,啃着干粮,憔悴而落魄地离开了丞相府。
走着走着,天空中开始乌云密布,月光渐渐遁去,紧接着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伶舟出门前没有带伞,此刻更是无处躲雨。于是他垂手站在雨中,自暴自弃地想,一个人一旦走起了霉运,果真是事事倒霉,无一例外。
第九章
六月的天气,虽然气温已经升高,但夜间淋雨之后,被风一吹,还是会掀起阵阵凉意。
伶舟被一阵风吹得接连打了几个哆嗦之后,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却突然变得清明起来,思维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他今日顺利见到了闻守绎,那么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取信于对方?
毕竟死后重生、灵魂附体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已经非常诡异了,更何况现在闻守绎本人还活在世上,他一个两年后飘回来的孤魂野鬼,怎么看都是个冒牌货,他凭什么让闻守绎相信自己的话呢?
再退一步想,就算闻守绎相信了他的身份,相信两年后会有人对他下毒手,那又怎么样呢?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幕后主使者的身份,这让闻守绎如何防范?
更何况,当闻守绎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胁之后,必定会采取行动进行自保,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的种种事件,皆有可能会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产生变化,变得不可预测、不可掌控。如此一来,对他、对闻守绎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只怕就很难预料得到了。
伶舟在雨中慢慢踱步,心中思忖着,与其让事态失控,倒不如自己先按兵不动,躲在暗处静静观望,查找线索。如此一来,他至少能比敌人先一步掌握主动权。
这一日的晚饭,韶宁和主仆二人相对而坐,总觉得有些寂寞。
“也不知伶舟找着他亲戚没有,”万木忧愁地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唠叨开了,“出门的时候忘了让他带把伞了,不知他淋着雨没有。他那身子骨太弱,才刚见好一些,万一又受了风寒,岂不是……”
“万木。”韶宁和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啊?”万木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向韶宁和。
“食不言,寝不语。”韶宁和低着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哦。”万木察觉到主子心情不太好,但又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是他知道,韶宁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聒噪,于是他只好讪讪闭了嘴,一心一意扒饭去了。
韶宁和似乎胃口不佳,吃了一半便搁了碗筷,缓缓踱至门廊上,望着屋外的雨夜怔怔出神。
就在此时,宅院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只见全身湿透的伶舟脚步蹒跚地推门而入,却在望见廊下立着的韶宁和时,堪堪停住了脚步。
韶宁和乍见伶舟,先是一怔,随即他快步朝伶舟走了过去,一把拽了伶舟的手,将他带回廊下。
“怎么湿成了这样?”韶宁和蹙着眉低声问道。
伶舟低着头没有说话。
韶宁和仔细瞧了瞧,发现他一直在打冷战,一张脸白得吓人,原本束起的头发早已披散下来,贴着脸颊的发梢还在不断滴水。
此时听见门外动静的万木正探出头来看究竟,不待他开口,韶宁和便道:“万木,去打盆热水来,再帮伶舟找件干净的衣服。”
“哎哎。”万木应声而去。
韶宁和见伶舟抖得厉害,便拉着他进了屋,随手扯了一件外衫给他披上:“先忍忍,一会洗了热水澡,再换件干净的衣服,躺床上睡一觉就好了。”
伶舟一边抖,一边默默点头。
韶宁和盯着他瞧,试探着问:“亲戚……没找着?”
伶舟抬头看了韶宁和一眼,又低下头去:“死了。”
“什么?”韶宁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都死了,不在了。”伶舟说着,眼圈一红,便淌下泪来。
韶宁和叹了口气,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抚道:“不要难过,如果实在无处可去,便把这里当作是你自己的家吧,我和万木都会拿你当亲人看待的。”
这一瞬间,伶舟恍惚闻到韶宁和身上有一种清浅的甘草香味,若有似无、触不可及,却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险些忘记自己不过是在做戏。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伶舟被自己的反应惊了一下,站在原地半晌没能动弹。
韶宁和见他没有说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手。
“看来发烧是免不了了。”他低声咕哝着,然后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万木——”
但万木在厨房中烧水,没听见。
韶宁和想起万木也在忙,于是回头对伶舟道:“你若是冷,就先把被子盖在身上,我去给你找大夫。”
伶舟出其不意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韶宁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太……太晚了。”伶舟嗓音低哑,“明天吧。我……睡一觉就好。”
“不行,”韶宁和板着脸道,“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能拖着?你身子骨原本就弱,再这样烧下去,容易落下病根。”
伶舟仍是揪着他的衣袖不放:“现在……雨很大,等雨停了再……”
“别为我担心,我有伞呢。”韶宁和微笑着摸了摸伶舟的头发,然后便带上伞出门去了。
伶舟怔怔站在原地,目送韶宁和的身影消失在院外。
然后,他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这个地方感觉有些鼓胀,又有些酸涩,还带了点彷徨和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是心动的先兆,然而这心动的感觉出现得太过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想他踏入官场十余载,一直小心谨慎地隐瞒着自己的性向,虽不忌讳出入风月之地,却始终保持着清心寡欲的状态,不曾为谁动过真心。
哪想重生为伶舟之后,他的定力急剧退化,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便莫名奇妙地栽进了韶宁和的温柔陷阱。
伶舟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不但比他小了十岁,而且还是韶甘柏的儿子,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抹灭的杀父之仇。更可悲的是,韶宁和明显对男人没意思。
伶舟皱着眉,按住自己烧得滚烫的额头喃喃自语:“闻守绎,不要胡思乱想,这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等烧退了之后,幻觉就会自动消失的……对,一定会消失的……”
这天晚上,伶舟果然不可避免地发起烧来,喝了大夫开的药之后,依然昏迷不醒,梦呓不断。
这样的高烧接连持续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渐渐回落到正常人的体温。也许是前几日烧得狠了的缘故,精神气消耗过大,伶舟又被打回到以前病恹恹的模样,下不了床,也吃不下饭。
这一场病可把万木给心疼坏了,当着伶舟的面直嚷嚷:“之前就不该让伶舟一个人去寻什么亲戚,现在倒好,亲戚没寻着,倒把伶舟的身子又折腾坏了,以后绝对不能再让伶舟独自出门!”
伶舟歪在床上,喝着苦了吧唧的汤药,无奈地呷了呷嘴,心想这下可好,原本只是为了找个长久的栖身之地,才演了这样一出苦情戏,结果却弄巧成拙地把自己给软禁了么?
第十章
伶舟病了三天,万木便伺候了他三天。
这期间,韶宁和居然也一直呆在宅院中不曾离开。大部分时间,他都习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偶尔也会拿着书到伶舟房里看,一边看书,一边听伶舟被万木用各种各样的苦药折磨得直抱怨,也算是一种乐趣。
到了第四日,万木终于忍不住问他:“少爷,这些日子您都不用出门的吗?”
“嗯,最近没有什么公务要忙。”韶宁和一边翻着书,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好几天不见李议郎来我们这儿窜门了,你们……吵架了?”万木终于问出了心中的隐忧。
韶宁和抬眼看了看他:“没有的事,只不过他最近比较忙而已。”
“他忙什么?”
“忙公务啊。”
万木怔住了,一脸严肃地看着韶宁和:“少爷。”
“唔?”
“为什么您和李议郎同为议郎,他忙于公务的时候,您却只能在家无聊看书打发时间?”
伶舟一碗药喝到一半,微微顿住,看了看万木,又看了看韶宁和。他心里有点替韶宁和感到悲哀,这主子当得实在太失败了,居然沦落到被自家小厮教训的地步。
终于,韶宁和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正色望着万木:“你以为我在偷懒?”
大曜权臣 第7节
“……没有。”万木不敢与主子对视,气势瞬间低了下去。
“或许是我忘记告诉你了,现在李往昔已经不是议郎职务了,他被升官了。”
“什么?”万木吃了一惊,好奇地问,“他现在是个什么官?”
“光禄丞。”
万木一脸迷惘:“光禄丞是个什么官啊?”
“光禄勋的二把手,”韶宁和解释道,“低位仅次于光禄卿。”
万木渐渐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低位仅次于光禄卿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但仅是听到这“二把手”,就足够他吃惊的了。
“原来是他……”一旁的伶舟突然一脸想起什么的表情,拍着脑门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韶宁和转过头去看他。
“哦,没什么。”伶舟又端起药碗假装喝药。
“要把汤汁全部喝完,不准浪费。”万木惊讶之余还不忘监督伶舟喝药。
“知道了。”伶舟无奈地叹气。
于是万木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少爷,为什么这李议郎……不是,李……大人会升官升得这么快?”
“因为他前阵子给皇上出了个好点子,皇上一高兴,就给他升官了。”韶宁和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伶舟心里清楚,韶宁和这话,也就随便打发万木罢了,事情的经过,完全不似他说得这般简单。
伶舟之前只是觉得李往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如今听到“光禄丞”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将现实与自己的记忆挂上了钩。
李往昔此人,前世的闻守绎并未亲眼见过——或者确切地说,也许在朝堂上碰过面,但却从未交谈过——是以印象并不深刻,但这个名字,却是听成帝提起过几次的。
也就是在两年前的这个初夏时节,亲政快满一年的成帝,想要在文治方面做出点成绩来,但又觉得朝中治国人才太少,敢于提出谏言的大臣更是少之又少,甚至有些官吏抱着安于现状的心态,碌碌无为,得过且过。
为了鼓励大家进谏,成帝的智囊团提出了很多激励政策,但久久无人响应。这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成帝的积极性,让成帝十分苦恼。
就在这个时候,尚是议郎身份的李往昔,斗胆进宫求见成帝,向成帝献了一计。
几日之后,李往昔在朝堂之上公然进谏,洋洋洒洒地提出了自己在治国方面的看法。成帝对此给予了较高的赞许,当着众大臣的面,破格擢升李往昔为光禄丞,秩俸千石。
这一举动令众人叹为观止,也十分鼓舞人心,有了李往昔这样的先例,诸位大臣也不再甘心继续观望下去,纷纷向成帝进谏,甚至一些偏远之地的官吏也千里迢迢来到繁京,只为向成帝进得一言,运气好的或许就能成为第二个李往昔,一夕间鸟雀变凤凰。
然而,这样的风气毕竟不能长久,一则朝廷将官职和俸禄作为赏赐代价太高,偶尔为之尚可,一直持续下去就不现实了;二则,进谏的人多了,浑水摸鱼或是颠倒黑白的负面现象也便随之显现,以至于官场中人心浮躁,大家只想着如何提出奇思妙想一夜成名,真正务于实事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于是这样的进谏激励政策在实施了几个月之后,又被成帝勒令停止,最终不了了之。
因献了这一计而被破格提升的李往昔,也在春风得意了几个月之后,渐渐被成帝抛在了脑后,光禄勋上下对他这不劳而获谋来的官职颇有些微词,以至于在之后的一段时日,他在这光禄丞的位置上坐得十分尴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伶舟掐指算了算,如今尚是六月上旬,正是李往昔被升官之后风光无限的时期,成帝为了推行他的计策,自然是日日召见,夜夜商议,这时候的李往昔,忙碌得不见踪影,那是再自然不过了。
伶舟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把一碗汤药喝尽。
将空碗递给万木之后,伶舟对韶宁和道:“少爷,今后的一段时间,或许会有不少人积极进谏,你可别去趟这浑水,免得自己惹了一身腥。”
韶宁和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这事儿……长久不了,”伶舟不知该怎么跟韶宁和解释,只能敷衍地摆了摆手,“总之你听我的没错,就这样在家里呆一阵子,等这风气过去了就好。”
韶宁和盯着他瞧了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探究出什么来,但最终,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伶舟又道:“还有那个李往昔,他不来找你最好,你便趁此机会,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罢。日后就算他再回来与你称兄道弟,你也要与他保持距离,不要同他走得太近。”
万木在一旁听了,有些不满道:“我说伶舟,你好像一直对那位李大人有意见啊,每次李大人来我们家做客,你都不怎么给他好脸色看,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他没得罪我,”伶舟道,“只不过……他这人似乎喜欢投机取巧、急功近利,我担心他哪一日偷鸡不成蚀把米,坑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少爷。”
万木听了,越发不高兴了:“他怎么就投机取巧急功近利了?我倒觉得,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难得他愿意和我们家少爷做朋友,少爷怎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伶舟见万木固执已见,于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懒得再与他做无谓的争执。
倒是韶宁和,沉默地思索了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倒觉得,这世上最擅长投机之人,莫过于当朝丞相闻大人了,但他就混得挺成功的,不是么?”
“……”伶舟知道韶宁和又在借机发泄对杀父仇人的不满了,于是装聋作哑地摸了摸鼻子,靠上枕被,脑袋一歪,闭眼假寐去了。
第十一章
伶舟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身子已经大好,于是他渐渐开始躺不住了,先是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游荡,再然后,他表示想出去走走。
“不行,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万木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伶舟苦着一张脸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万木干活的时候他晃,万木午休的时候他也晃,晃得万木终于受不了了,不耐烦地嚷嚷:“行行行,我让你出去,不过我得跟着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伶舟立即奉上无懈可击的完美笑脸。
两人收拾完东西后,万木跑去书房跟韶宁和报备:“少爷,我带伶舟出去转转,保证晚饭前回来给您做饭!”
韶宁和放下书,问道:“去哪儿转呢?”
万木愣了一下,回头问伶舟:“对了,你想去哪儿啊?”
伶舟想了想,道:“集市吧,那地方人多。”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热闹。”
“啧啧,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万木摇头调侃。
“……”伶舟憋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不想韶宁和却放下书起身道:“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不如和你们一起出去转转吧。”
万木惊讶地看着他:“少爷,您也一起去?”
平日里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书,没人来叫就不愿意出门的韶宁和,居然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去集市?这真是稀罕事。
韶宁和又道:“多带些银两,晚饭就在外头吃了再回来吧,免得时间太过仓促。”
“好嘞!”万木开心地应了一声。
韶宁和当上议郎之后,秩俸提升为六百石,每月按时拿到俸禄,因此在度过了最初两个月的拮据期之后,他们的生活条件便渐渐得到了改善,偶尔在外头奢侈一顿,也不算太过分。
因为有了上次伶舟淋雨生病的前车之鉴,万木出门前还特地带了两把伞。
伶舟看了看头顶上万里无云的天空,嘟哝着道:“这天气,应该不会下雨吧?”
“夏日的天气可是说变就变的,”万木严肃教育他,“有句话说得好,吃什么长什么……”
“是吃一堑,长一智。”韶宁和帮他填空。
“对对,吃一堑,长一智。”万木接着道,“你上回都烧成那样了,还不引以为戒吗?这一次就算不下雨也得带着伞,有备无患嘛。”
伶舟闭上了嘴,不再发表意见,反正这伞轮不到他拿,他也落得轻松。
为了方便走路,万木把两把伞交叉缚在了身后,走在大街上,便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引得路人频频回首观望。
伶舟有些耻于与之为伍,于是故意稍稍放慢脚步,与万木拉开一些距离。不想一转眼,发现韶宁和走得比他还磨蹭,一脸视万木为路人的模样。
伶舟看了看韶宁和,又看了看前方大踏步前进毫无所觉的万木,他左右权衡了一下,干脆弃暗投明,跑去和韶宁和同行。
两个人并肩走着,便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其实之前就想问你了,”韶宁和状似随意地道,“你以前……家里可是书香门第?”
“嗯?”伶舟疑惑地看向韶宁和,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看你似乎很喜欢看书,对某些事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受了父母熏陶的缘故。”
“唔,是……是吧。”伶舟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下略一斟酌,然后开始谨慎地编织谎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了,父亲是个乡村里的教书先生,所以我小的时候耳濡目染地听过一些道理。”
韶宁和略有些惊讶:“是吗?这倒是与我心中所想有些落差。”
伶舟试探着问:“那你以为……我父亲是什么身份?”
“至少……也该是个有点职权的地方官员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有些官宦人家若是犯了国法,或是得罪了权贵,子女便会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甚至……”韶宁和看了伶舟一眼,像伶舟这样被卖入小倌馆被逼着接客的,那是最悲惨的一种下场了。
只是这些话,当着伶舟的面,又不好说得太明白。
伶舟却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许是我家里穷困潦倒了,父母迫于无奈才会将我卖掉的吧,我那时候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韶宁和一时辨不清他话中真伪,也不好再追问。
两人静默了片刻,韶宁和又道:“伶舟,以后别再叫我‘少爷’了。”
“怎么?”
“读书人当有骨气,不应甘心为奴为婢。”韶宁和目视着前方,缓缓道,“你跟万木不同,我没拿你当仆从看待,你也不要看轻了自己。”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韶宁和想了想,道:“我比你虚长几岁,你便唤我一声‘哥’吧。”
伶舟绷着脸噎了半晌,咕哝道:“我还是叫你少爷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伶舟闷闷撇开脸去。要他认一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岁的男人做兄长?士可杀,不可辱!
“当心!”韶宁和突然出口提醒,迅速伸手揽住他的左肩,将他往右侧带了带。
只见一辆马车险险从他身侧擦了过去。
伶舟顿时惊出一头冷汗,如果不是韶宁和反应快,他只怕就要被这躁马撞飞出去了。
“刚才……谢谢你。”伶舟心有余悸地向韶宁和道谢,韶宁和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噗通——噗通——”伶舟瞬间感到自己的心跳又有些不规律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伶舟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然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进入自我催眠模式。
到了集市之后,伶舟和韶宁和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潮,一时间都有些发憷。
大曜权臣 第8节
倒是万木神色如常,为防止三人走散,他一手拽着伶舟,一手拉着韶宁和,在人流中穿梭自如。
于是原本说好的三人一起逛集市,变成了伶舟和韶宁和围观万木雷厉风行的杀价购物。
期间伶舟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地不知在找什么。
韶宁和注意到了他的反常,问道:“你有别的事?”
“唔,我可以……去那边逛逛吗?”伶舟指了指集市的另一端。
韶宁和看了一眼仍在专心致志与商贩讨价还价的万木,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伶舟连连摆手,“我自己去转转就好。”
韶宁和皱了皱眉:“人多,容易走散,也不安全。”
“我又不是姑娘家,不用这样保护过度吧?”伶舟尴尬地笑。
韶宁和想想也是,于是拍了拍伶舟的肩膀:“那就早去早回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集市东面的酒楼下汇合。”
“好。”伶舟得了赦令,欣然离去。
第十二章
待伶舟走远之后,韶宁和才拍了拍万木的肩膀道:“万木,我走开一下。”
“咦,少爷您要去哪里?”万木回头看了看,发现伶舟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大惊失色:“伶舟人呢?跟丢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