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权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千寻
楼荣一呆,哭丧着脸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韶宁和道:“现在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走不走,就看你自己了。”
楼荣忙道:“请官爷示下。”
“我此次便是要前往西北驻军区任职,你且随我一起回去,充当我的杂役小厮,届时若有人问起,自有我帮你担着。你可愿意?”
楼荣犹豫了片刻,问道:“官爷,我这样跟着您回去,不会……不会被人砍脑袋吧?”
“放心,有我在,他们砍不了你的脑袋。”他顿了顿,道,“除非……到了连我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的地步。”
楼荣一听,心下感动万分,忙又磕头道:“小的谢过官爷,官爷救命之恩,小的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的!”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是……小的还不知官爷如何称呼?”
万木不待韶宁和回答,便十分得意地抢着道:“我家少爷可是你们新上任的监军御史,这一次遇见我们少爷,算你小子撞了大运!”
楼荣惊诧之余,自然又是一番“大恩人、活菩萨”地磕头感谢。
伶舟在一旁听得暗暗摇头,韶宁和仁慈的毛病又发作了。正如他自己所言,此次上任,前途未卜,他极有可能连自保都难,但他还是决定保下这素不相识的小逃兵。
对此,伶舟虽然不甚苟同,但也无权置喙。严格追究起来,如若没有一年前韶宁和的善意相救,也就不会有荒野中死里逃生的伶舟了。所以,他是最没有立场反对韶宁和的人。
并且他知道,韶宁和对于自己认定了要去做的事情,态度非常坚定,不是自己几句话便能动摇的,既然如此,伶舟也只能想办法从旁协助,使韶宁和能顺利度过即将面临的重重困难。
第二日清晨,韶宁和一行人的队伍中便又多了一个名叫楼荣的小士兵。
为了报答韶宁和,楼荣跟前跟后伺候得非常勤快,几乎将万木都给比下去了。为此,万木心中郁郁不欢,总担心楼荣如此巴结自家主子,很有与他一争地位的嫌疑。
鸣鹤看在眼里,淡淡道:“多一个人干活不好么,至少可以让你偷点闲,不必像以前那样包揽所有的活。”
“主子是我一个人的,”万木气鼓鼓地强调,“就算包揽所有的活我也愿意!”
“占有欲还挺强。”鸣鹤轻嗤。
“这不叫占有欲,”万木反驳,“这叫忠心,赤胆忠心。”
鸣鹤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你打算靠你一人之力伺候你家主子终老?韶公子官做得越大,需要的奴仆便越多,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目前监军御史的官职,居然只有你一个奴仆,已经显得非常寒碜了,你难道希望你家主子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小气、抠门、压榨奴仆?”
万木道:“这不是事实,我会去跟他们解释!”
“人言可畏,有些谣言只会越描越黑,他们不但不会相信你的辩解,反而会认为这是你家主子强迫你说的违心之言,从而对你主子成见更深。”
万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鸣鹤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了你主子进官场,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有些人自己洁身自好,却被手下之人连累得身败名裂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你若真对你家主子忠心,就必须心胸开阔一些,以大局为重,不要给他惹麻烦,明白么。”
万木听得泪流满面,他以前只认为做官是少爷的事,他只要伺候好少爷就够了,如今听鸣鹤一席话,他脑袋里一片浆糊,三观彻底崩坏。
一行人坐了一天一夜的马车,终于在次日上午抵达了古道镇。
对于韶宁和的到任,军正上官远途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夜便设宴要为韶宁和接风洗尘。
对此,韶宁和心中却有些犹豫。
照理说,监军御史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军正的权力,所以军正和监军御史之间,关系十分微妙,能做到相安无事、表面和睦已是不易,像上官远途这样的,却是十分少见。
但若结合当下西北军队中复杂的关系背景,却不难理解上官远途殷勤背后的无奈。
从楼荣的只字片语中,韶宁和已经猜测到,目前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更不必说将上官远途这个有名无实的军正放在眼里了。
而原来的卫骑将军则因为跟着宋翊造反丢了性命,直到吴思行上任之前,其麾下五部将士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人心浮动、纪律涣散,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部分军官走关系另投明主的现象了。
再加上前监军御史李往昔的突然暴毙,朝廷在西北军队中的上层势力,就只剩下了上官远途一人,其势单力薄的忐忑心境可想而知。所以这一次上官远途设宴,韶宁和丝毫不怀疑其拉拢的诚意。
但正因这一份拉拢之意太过明显,反倒会在第一时间将韶宁和划归以上官远途为代表的朝廷一派,并预示着朝廷与西北军队之间的内部拉锯战将继续扩大这与韶宁和日后想要真正融入西北军队的愿望是相违背的。
韶宁和将自己心中的这份忧虑告诉了伶舟,伶舟想了想,劝道:“我觉得你今次必须去赴宴。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不去赴宴,且不说究竟能否消除将士们对你先入为主的成见,但至少眼下你便切切实实地得罪了上官远途,这是两边都不讨好的事情,日后你在军中将毫无立足之地。”
韶宁和愁眉紧锁地道:“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若今晚宴席之上,上官远途趁机要我做出什么承诺,我岂不是毫无退路了?”
伶舟突然笑了,调侃道:“这原本应是你的拿手绝活啊,你怎么忘了?”他说着,附在韶宁和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
韶宁和听罢,眉心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章
上官远途这一场洗尘宴,不止请了韶宁和,还请了骠骑、车骑、卫骑三位将军,但当晚赴宴的,只有韶宁和与吴思行两人。
上官远途似乎早就料到徐智和马茂行不会来,但当着韶宁和的面,他还是非常不忿地数落这两人“太不给韶大人面子”。
韶宁和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两位将军的缺席,究竟为了给他韶宁和一个下马威,还是无视上官远途习惯成自然了,尚不可知;而上官远途说这句话,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个暗示,他若完全信以为真,那就太愚笨了。
上官远途引着二人在席间坐下,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先是感谢韶宁和当初举荐之恩,然后叹惋李往昔之死,再然后哀叹自身处境尴尬,最后希望韶宁和上任之后,能协助自己整顿军务,不负朝廷重任。
如此一番推杯换盏下来,他正欲趁热打铁地拉着韶宁和与吴思行立下盟誓,却发现韶宁和早已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吴思行在旁支撑着,他根本站不起身。
“他这……这是……”上官远途不可思议地指着韶宁和,问吴思行,“韶大人喝了多少杯,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其实……他只喝了三杯。”吴思行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韶宁和的酒量真是出乎意料的差啊。
三人喝酒,主宾率先倒下了,剩下的两人也有些意兴阑珊。上官远途又与吴思行干了几杯,便草草散了席。
当吴思行扶着韶宁和离开之后,幕府长史赵驰从帐后转了出来。
“赵驰,你怎么看?”上官远途望着韶宁和远去的背影,脸上醉意顿消,负手问道。
“这韶大人,属下看不透。”赵驰躬身应答。
“看不透?”上官远途叹息一声,“当着我的面,你就不必打马虎眼了。依我看,这一次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竟比那李往昔还不如,只怕又要让我失望了。”
第二日上午,骠骑将军徐智和车骑将军马茂行才像是刚得知监军御史抵达似的,各派一名幕僚姗姗来迟地表示欢迎。
然而这两位幕僚皆被伶舟挡在了门外。
“我家大人宿醉未醒,暂不能起身接见二位,”伶舟一身标准小厮装扮,顶着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皮面具,低眉顺眼客客气气地给两人行礼,“还请二位见谅。”
这两位幕僚,一个是徐智族弟、幕府司马徐观己,另一个是马茂行帐下幕府中郎蔡宿,都是在军营中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了,见伶舟如此说,笑呵呵地也不气恼,只请伶舟代为转达各自主子的慰问之意,随后便告辞离开。
徐观己走得快,蔡宿年纪大,步子迈得悠了些,一转身,便与刚打水回来的楼荣撞了个正着。
只听“噗通”一声,一桶水全洒在了地上,楼荣心惊胆战地垂手站着,吓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位蔡中郎他认识,便是那日命人将他从马将军帐中乱棍轰出的谋士。
蔡宿无端被人冲撞,心中恼火,正要训斥对方,一抬眼,却发现此人十分面熟。他盯着楼荣仔细打量了几眼,随即便认了出来:“你小子,该不会就是那通缉画像上之人吧?”
他不记得之前楼荣擅闯将军帐的事了,但楼荣私逃之事已经惊动了车骑将军,蔡宿对那幅通缉画像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了楼荣。
大曜权臣 第65节
“我我我没有……”楼荣慌慌张张,百口莫辩。
“臭小子,马将军派了那么多人四处抓你,没想到你却乔装改扮偷偷溜了回来,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我这就去禀报马将军,看他怎么治你!”说罢,拂袖离去。
“蔡中郎,蔡中郎……”楼荣追着他想为自己求情,但蔡宿早已疾步走远了。
“不必解释太多,让他去告。”伶舟走上来,拦住了楼荣,“你只需老实呆在韶大人身边,安分做你的粗使杂役,其它的事,韶大人自会解决。”
到了午后,韶宁和才慢腾腾地起床漱口。
伶舟从万木手中接过洗具,像个尽责的小厮一般,一边伺候韶宁和洗漱,一边低声道:“马茂行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等多久了?”
“约摸小半个时辰了。”
“你有没有说我还在睡觉?”
“说了。”
“他怎么说?”
“自然是一脸不满,但又能如何?”
“哈。”韶宁和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换上官袍走出去。
“听说马将军到访,韶某宿醉晚起,多有怠慢,还望见谅。”韶宁和一见着马茂行,不等对方开口,便笑着赔礼道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马茂行虽然对韶宁和的怠慢之举十分不满,但想到自己前夜根本就没在接风宴上露面,这会儿也没什么立场指责对方。
于是他只能将怨气咽回肚子里去,挤出笑脸道:“韶大人客气了,末将在此等候是应该的。”
韶宁和打了个呵欠,一脸尚未完全清醒的模样,问道:“不知马将军此番找我何事?”
“哦,是为了……跟韶大人打听一个逃兵的下落。”马茂行说着,故意顿了顿,抬眼观察韶宁和反应。
但韶宁和脸上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有,一副等他下文的表情。
马茂行只好继续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们步兵部一个名叫楼荣的士兵逃跑了,我们正在到处找他。今日上午我听蔡宿说,在韶大人这里撞见了一个与那士兵长得很像的小厮,所以末将特来看看,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哦,你说的是楼荣啊,”韶宁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脑门道,“没错,他是在我这儿当杂役小厮呢。”说着转身对伶舟道,“去将楼荣带过来。”
马茂行不料韶宁和如此爽快的就承认了,他怔了片刻,便见伶舟领着一名小厮走了进来,那人的确是画像上所绘的士兵楼荣。
“马将军……”楼荣躲在伶舟身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果然是你这畜生!”马茂行一见楼荣,勃然大怒,便要上去揍他,却被韶宁和先一步拦了下来。
“马将军请息怒,有话好好说嘛。”韶宁和一副和事老的模样,好脾气地劝住了马茂行。
马茂行像是逮着了韶宁和的错处,说话中气都足了不少:“韶大人,或许您初到军营不懂军规,这楼荣是逃兵,按军法是要处斩的,韶大人您窝藏此人,可是犯了包庇之罪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包庇他了?”韶宁和一脸意外,“马将军您误会了,其实我是在来的路上偶然遇到了这名士兵,知晓他从军营中逃了出来,便将他截住,顺道带了回来。我原想昨晚宴席上见到马将军,便与你说这事儿的,但昨晚你不是没有来么。”
马茂行听了一噎,搞半天这事儿还赖他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只听韶宁和继续道:“既然马将军昨日没有来,我便想今日酒醒之后,主动去找马将军商量此事,没想马将军自己就来了。”
马茂行挑不出他的错处,闷声道:“既如此,多谢韶大人帮我将逃兵抓回,我这就带他回去发落。”
“且慢。”韶宁和却又拦住了他。
马茂行眯了眯眼:“难道,韶大人还想为这逃兵说情不成?”
“马将军想哪儿去了,”韶宁和笑了笑,“韶某只是想在马将军铸成大错之前,说几句提醒的话。”
马茂行眉心跳了跳,虽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什么话?”
“根据军规,士兵私逃是要处以斩首之刑的,但该名士兵所属部曲各级军官,也当负有管理上的连带责任,韶某说得没错吧?”
“那又如何?”马茂行不以为然地反问。
连带责任虽不至于像士兵本人那样会被斩首,但降级、罚俸之类的处罚却是少不了的。所以在实际执行中,军队往往仅对私逃士兵进行处决,至于负有连带责任的那些军官们,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互相帮衬遮掩着也就过去了。
韶宁和道:“韶某赴任之前,御史大夫姚大人曾对韶某千叮万嘱,说到了军队之中,千万要按照军规行事,不得有半分疏忽,这才是做好一名监军御史的本分。而今韶某才刚到任,便撞见了士兵私逃之事,这是若是上报朝廷……”
马茂行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立即堆出笑来:“韶大人言重了,士兵私逃,在我们这儿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韶大人就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地惊扰圣听了吧?”
韶宁和一本正经地问:“既如此,马将军将如此处理此事?”
“自然是将私逃士兵拖出去斩首。”
楼荣一听这话,双膝一软,便要跪下求饶,忽觉身后一双手托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见伶舟默不作声地朝他摇了摇头,又示意他闭紧嘴巴不要说话。他只得压下心头恐惧,默默退在一旁。
只听韶宁和问道:“然后呢?”
马茂行怔了怔,略一思忖,敷衍道:“然后……自然是以此为戒,严肃军纪,让其他士兵不敢再犯。”
“然后呢?”
“还有然后?”马茂行心中不满地想,这新上任的黄毛小儿,该不会真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拿本将军开刀吧?
韶宁和蹙眉道:“如果只是将私逃士兵斩首,而对相关军官不闻不问,只怕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久而久之,军官们便会越发忽视军规,松懈对士兵的管束。如此一来,士兵私逃现象恐怕会屡禁不止。”
马茂行听对方这话锋,不太像是针对他个人而来,于是试探着道:“但是,总不能……真把相关军官都处罚了吧,这牵连的人就太多了。”他故意强调牵连的人太多,来消弭自己作为主将的首问责任。
“是啊,”韶宁和顺着他的意思道,“韶某刚到军营,正想跟诸位将军处好关系,却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了这样棘手的一件事。韶某若是将此事如实上报,岂不是同时得罪了好几位将军,有损同袍之谊。为此,韶某心下也十分为难呐。”
马茂行一听这话,顿觉事情转机有望,忙接口道:“韶大人所言甚是,我也觉得不能伤了同袍情谊,所以才打算只处罚私逃士兵一人,就此作罢的嘛。”
“可是马将军,若只处罚该名士兵,却是陷韶某于两难境地啊。”韶宁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道,“身为监军御史,韶某必须将每年士兵编制调整情况如实上报朝廷,若有士兵死亡,则必须追溯死亡原因。眼下边境战事不多,士兵死亡的情况并不多见,若朝廷追查起来,岂不是照样会将事情闹大?到时还要加上一条欺瞒朝廷的罪名,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啊!”
马茂行快要被他绕晕了,听这韶宁和的意思,一会是想袒护他们,一会又说不得不上报,那这究竟是报还是不报?
他只得耐着性子请教:“那……韶大人有何高见啊?”
“这个问题,我反复推敲了一路,最后终于让我想出了一个妙招。”
马茂行忙道:“韶大人请说。”
“反正这名士兵私逃不成,半途被我截住了,不如……我俩一同将此事遮掩过去算了。”
“如何遮掩?”
韶宁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就说——楼荣此人并非外逃,而是马将军指派来迎接韶某的。但马将军军务繁忙,将此事遗忘,以至于造成楼荣私逃的误会。如今楼荣已将韶某带回驻军区,韶某领着楼荣与马将军解开了误会,所以,此事便可轻松揭过了。”
马茂行心中琢磨着,虽然这番说法能将士兵私逃一事遮掩过去,但造成这桩误会的责任,却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他虽然对此感到有些不快,但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跟朝廷起什么冲突,这么点小委屈,他也便暗暗受下了。
当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对对,楼荣正是我派去迎接韶大人的,瞧我这记性。既然韶大人已经到了军营,那我便先将楼荣领回去了。”
“马将军且慢,”韶宁和又叫住了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道,“你瞧,我这儿就两名小厮和一名护卫,人手有点儿紧缺。这一路,我让楼荣暂且做我的随行杂役,使唤得也颇为顺手,我想……跟马将军再多借此人一段时间,日后一定归还,不知可否?”
马茂行觑了他一眼,心想这监军御史长得仪表堂堂,没想到竟也是个贪图小利的家伙。面上却豪爽一笑:“韶大人太客气了,您若缺少人手,别说是一个,一百个我也得给您送过来啊!”
韶宁和忙摆手道:“不必不必,一个足够了。”
“那好,”马茂行大手一挥,“我便将这楼荣留在您这儿了,您想用多久便用多久,不必跟我客气。”
待马茂行离开之后,楼荣便“噗通”一声给韶宁和跪下,一个劲磕头道:“韶大人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小的甘愿为韶大人做牛做马一辈子……”
“牛马就不必了,”韶宁和将他扶起,“我保下你,并非真缺什么小厮,我希望你能活出你的价值来。”
楼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韶宁和。
韶宁和道:“你原是水兵部的人,既然步兵部不适合你,我便想办法让你重新回到水兵部。楼船兵的编制虽然取消了,但戈船兵和下濑兵的编制总还是有的,我希望,你能从一个孬兵成长为一名精兵,真正发挥自己的价值。”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才刚上任,很多事情施展不开,之前在马将军面前保你一命,也是用了巧计;至于调整编制的事情,还需再缓缓。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在我这儿做一名杂役了,待时机一到,我便会推荐你回到水兵部。”
楼荣听得满眼泪花,不住地道:“韶大人,您的大恩大德……”
“别再提什么大恩大德了,”韶宁和笑着摆手,“只要日后你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心尽力地报效国家,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消几日,关于新任监军御史的流言便在军营中不胫而走。
有人说韶大人酒量不行,是个沾酒即醉的软柿子;有人说韶大人无礼傲慢,竟让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的幕僚连吃一上午的闭门羹;有人说韶大人非常抠门,不想自己掏银子买奴仆,竟从步兵部借了士兵拿去当小厮使唤。
一时间,关于韶宁和的风评差到令人发指。军中将士们尚未得见韶宁和之面,便已听闻韶宁和大名,平日里闲谈时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接替了李大人的韶大人”,言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
对于军营中的这些传言,韶宁和又如何不知,但他听罢却一笑了之,终日不是在房中读书,便是与伶舟对弈,再不然,带了万木四处闲逛,美其名曰“了解风俗军情”。
这一日,韶宁和逛到了军营后方的一个幽僻之处,发现此处房屋低矮,却门扉紧闭,且有重兵把守,看起来十分可疑。
对此,韶宁和自然是要上前一探的,但守门的士兵却将他挡在了门外,理由是,此处存放着已故监军御史李往昔的遗体,为保证遗体完好,在廷尉府现场查看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韶宁和估摸着,下这道命令的,应是上官远途,他担心李往昔的遗体遭人恶意破坏,混淆查案人的视线,故而在凶手未查出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探视,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他朝守门士兵点了点头,带着万木转身离去。
但是这天晚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过了子时,他终于忍不住,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穿过侧门,走进隔壁的小厮房里,蹲在伶舟床前低声唤道:“伶舟,睡了么?”
伶舟睡得沉,没什么反应。
于是韶宁和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如此骚扰了片刻,伶舟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顿时差点被床前的黑影吓得叫出声来。
韶宁和忙一手捂住伶舟嘴巴,一手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伶舟,别嚷,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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