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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揭秘(贞芸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本站
今日一旱送别女婿回到家中,他见女儿已自去劝说林冲,心中哪里还放得下前妻,当即取了银两揣在身上,央对门王婆看了门,赶到太师府外,想要探察究竟。他在府门外徘徊老久,想起前妻身边有一女使唤作阿萝,便给门管送了碎银,假称是阿萝亲戚,有要事相告,要门管唤她出来说话。
他怎知府中早生变故。原来那晚蔡京酒后微醺,来李贞芸房中虚问情暖,实则是因女儿师师蒙徽宗看承来向她套问口风,看是否有利可国。那晚蔡京败兴而回,表面上一派和气,心中却是老羞成怒,越想越是火大,便唤来府中老都管,要他往后对李贞芸严加看管。那晚李贞芸随两个女子出府,深夜方归。这老贼第二日自都管口中得到消息,知道她私自出府,心下勃然大怒。他一向城府极深,心中虽怒,却不动声色,当即好言问明阿萝,知她是随两个侄女儿出游,心道她又有什么侄女儿了,定有不轨之事。蔡京好言安抚阿萝一番,却叫老都管盯紧她主仆二人一举一动。
也是合当有事。那晚李贞芸得知林陆二位年轻夫人便是她亲生女儿,一时心神大乱。她做出母女同侍一夫的乱伦丑事,再也无颜与女儿相见,当即写下血书一封,告知明细,与高衙内断绝往来,良言求他日后不要再滋扰她两个女儿,并多加照看幺女李师师,早日救她离开青楼。
她固到府中,却不知蔡京已对她生疑,只想她两个女儿都已背夫红杏出墙,大违妇德,想到前夫张尚可能尚不知道此事,应当告知于他,要他好生管教女儿,莫要再与高衙内胡来,以免害了二女终生。但又怕两女儿的挨光丑事曝光,反害了她们。她犹豫了几日,终于定下决心去见张尚,要他私下告诫女儿,切不可莽撞,更不可教他两个女婿知道。
这日她又潜出太师府,却被老都管带了家丁老远跟随,人刚到翠竹岗道口,尚未见到前夫,便被抓了回去,原来这老都管早知张尚住在此地。蔡京当即盘问她那晚私自出府是否去会张尚那两个‘侄女’可是她女儿,她与前夫可有做出苟且之事。她却来个一言不发,死不认账。
蔡京拿她没奈何,这等家中丑事,却又不便闹大,便将她幽禁起来。不想第二日张尚自来府门外央人唤出阿萝。老都管暗中瞧见,认得他,急忙禀报蔡京。这老贼心想他来得正好,好教他二人当面对质,便知奸情,当即叫都管领人将张尚捉进府来。
厅堂之上,蔡京阴恻恻地说道:「张尚,当年你与她立下重誓,你二人绝不再相见,今天你却来这里寻她,是何道理?」
张尚瞧了一眼李贞芸,见她面容憔悴已极,心下剧痛,淡淡地道:「我只想问问她近来如何,又未与她相见。」
蔡京问阿萝道:「他是如何对你说的?」
阿萝早吓得失了魂,颤声道:「他问小奴夫人之事,小奴没敢说。又送小奴银两,说是想见夫人一面,小奴,小奴也没敢收……」
蔡京冲张尚道:「你听听,人证俱在,你又如何说?」
张尚淡然道:「我自来见她,与她绝无相干,她又不曾见我。」
蔡京道:「当年你们所立何誓来着?字据尚在我这里,休想抵赖。阿芸,昨日去他那里被我派人抓了现行,还有何话说?那晚你私自出府,后夜方归,还敢说不是去见他么?听说你大女儿丈夫林冲犯下重罪,你可有与他在你大女儿府中相聚,相讨救他?」
李贞芸与张尚四目相视,见他一脸茫然,淡然笑道:「你要这样想,也由得你。总之这事儿,与他无关,你一切只冲我来便好,让他回去吧。」
蔡京大怒,喝道:「你们倒好,相互维护二十年了,还这般情深意重!我来问你,那晚邀你出去的那两个女子到底是谁?除了是你两个女儿之外,还能有何人?张尚,你曾立下毒誓不让两个女儿与她相认的,后果你心知肚明,是不敢认账么?」
张尚惊道:「绝无此事,我两个女儿怎能到你府上,真是一派胡言!」
李贞芸道:「那两个女的确实来过,绝非我的女儿你要冤枉他,不愁没有理由。不妨告诉你,这事与他无关,我是去会另一个男人,这下你满意了!」
蔡京冷笑道:「休来唬我。除了张尚,你还能瞧上别人?莫将我当成三岁小孩,你昨日在他家门外被抓回,证据确凿。想抵赖也是抵不了的!你们既然已经毁了那誓言,便该兑现才是。也罢,你们既然相互维护,我瞧在你们恁地情深意重份上,便只教你们中的一人兑现誓言便了,另一个却可放过。」
张尚知道蔡京向来言出如山,他俩只有一个可以活命,绝无周旋余地,当即道:「是我自来寻她,怎能连累于她。」言罢,凄凉瞧向前妻李贞芸,蓦地里双足一蹬,头已撞向旁边石柱。
只听李贞芸一声凄厉惨叫:「张郎,何苦如此。」人已扑到
在张尚怀中,见他气若游丝,眼见活不成了,不由抱起前夫身子,冲蔡京凄然道:「我本想告诉你那晚去会何人,却晚了一步。蔡太师,我只说给你一人听,请你俯耳过来。」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尽感诧异。蔡京大是好奇,说道:「你若能早说片刻,他也不必寻这短剑。」走到李贞芸身旁,俯耳过去。
李贞芸嘴巴动了一会儿,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蔡京问道:「什么?」
李贞芸道:「我本想杀了你,却念在夫妻一场,下不了手……我早与另外一个男人好上,那晚,是去与他幽会……我与他,好生快活,恁地胜你百倍……」说着凄然一笑,突然间双手一松,身子斜斜倒下,只见她那美丽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已是人事不醒,生死不知。原来她在抱住张尚之时,已暗用匕首自剌,只是张尚挡在她身前,谁也没有瞧见。
蔡京怒火攻心,只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他知李贞芸死意既决,言语中又无丝毫欺骗之意,那她定与别的男人通奸无疑,这男人却不是张尚!蔡京暴怒之余,无处发泄,手指向丫鬟阿萝,冲老都管叫道:「将这不晓事的狗奴才,拉出去,杖毙!」
阿萝一听之下,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张尚却还有一口气在。蔡京不愿见他府中死了外人惹出麻烦,便叫来府医勉强救活他,叫家丁赶紧将他抬到他大女儿家中,假称他失足跌倒。又叫家丁将李贞芸和阿萝裹了,连夜送出西城,择荒地掩埋。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且说林娘子一日来连遭被夫休弃、与人定情、乍然丧父三桩大事,心情大起大落,端的承受不了,竟连病了三天,多亏锦儿与药郎张甑细心照料,方才缓过气来。
锦儿又央众邻帮忙请火家来家中入殓,堂中设了灵位,若芸也自哭着赶来祭奠。安灵已罢,请四僧念了经文。第四日早,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若贞若芸二姐妹披麻戴孝,一路上哭得悲悲切切。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举火烧化之时,若贞又哭倒在地,好不容易才被众邻劝回家中。
高衙内早得到若贞丧父消息,也得知李贞芸在太师府出了事,方想起她所留书信。取出看时,竟是一封与他断绝来往,要他厚待三个女儿的血泪之书。高衙内暗自磋叹,想起李贞芸绝世尤物,就这么香消玉损,恁地心痛可惜,他日若有缘再见到她幺女李师师,必图厚报。他知林娘子双亲亡故,此时心境必然跌入谷底,但碍于人多眼杂,不便亲自现身,便派秦儿宛儿带厚礼前往祭拜。
秦宛二女使好言安慰若贞,要她不必过于伤心,暗中告诉她有衙内帮扶,定不教她在京中寡居,当有好合之日。若贞哪里肯依,坚持说要依父亲遗命,等林冲一年,一年之后,若林冲仍要休她,方能再谈婚嫁。那王婆在旁瞧出端倪,她收了高衙内钱财,自要帮这花太岁说话。也说怜她孤苦,林冲既已休了她,老父又去了,她该当为后半生着想才是,何必苦了自己,不若就依了林冲之言,早日与高衙内结成连理也好。口中宛转只说那登徒子好处。若贞听得焦躁,叫锦儿将她请了出去。
高衙内知她亟需静心守孝,也不再来滋扰,每日只安派若芸或五女使轮换来她家中帮扶,送物送钱,陪她聊天说话,如此过了半月,若贞悲伤之心终于渐渐淡了。
林娘子谨遵父亲遗命,算得林冲已到沧州,便每日写信托人带去,不想一晃三月,丈夫竟一封回信也无,她知林冲心意决绝,为迎奉高衙内助他回京,一心与她撇清干系,只怕一年后也不会再予她回信,心中对林冲又渐心灰意冷……
正是: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时来富贵皆因命,运去姻离亦有由。事遇机关须进步,人当得意便回头。教头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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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林冲。那日董超薛霸押着林冲过了杏花冈,看看天色又晚,但见:火轮低坠,玉镜将悬。遥观野炊俱生,近睹柴门半掩。僧投古寺,云林时见鸦归。渔傍阴涯,风树犹闻蝉噪。急急牛羊来热坂,劳劳驴马息蒸途。
当晚三个人投村中客店里来,到得房内,两个公人放了棍棒,解下包裹。林冲也把包来解了,不等公人开口,去包里取些碎银两,央店小二买些酒肉,籴些米来,安排盘馔,请两个防送公人坐了吃。董超、薛霸又添酒来,把林冲灌的醉了,和枷倒在一边。
薛霸去烧一锅百沸滚汤,提将来,倾在脚盆内,叫道:「林教头,你也洗了脚好睡。」
林冲挣的起来,被枷碍了,曲身不得。
薛霸便道:「我替你洗。」
林冲忙道:「使不得。」
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计较的许多。」
林冲不知是计,只顾伸下脚来,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滚汤里。林冲叫了声:「哎也!」急缩得起时,泡得脚面红肿了。林冲道:「不消生受。」
薛霸道:「只见罪人伏侍公人,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脚,颠倒嫌冷嫌热,却不是好心不得好报!」口里喃喃地骂了半夜,林冲那里敢回话,自去倒在一边。他两个泼了这水,自换些水,去外边洗了脚收拾。
睡到四更,同店人都未起,薛霸起来烧了面汤,安排打火做饭吃。林冲起来晕了,吃不得,又走不动。薛
霸拿了水火棍,催促动身。董超去腰里解下一双新草鞋,耳呆并索儿却是麻编的,叫林冲穿。林冲看时,脚上满面部是燎浆泡,只得寻觅旧草鞋穿,那里去讨?没奈何,只得把新草鞋穿上。叫店小二算过酒钱,两个公人带了林冲出店,却是五更天气。林冲走不到三二里,脚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鲜血淋漓,正走不动,声唤不止。薛霸骂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
林冲道:「上下方便,小人岂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实是脚疼走不动。」董超道:「我扶着你走便了。」
搀着林冲,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看看正走不动了,早望见前面烟笼雾锁,一座猛恶林子但见:枯蔓层层如雨脚,乔枝郁郁似云头。不知天日何年照,惟有冤魂不断愁。
这座林子有名唤做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与公人,带到这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今日这两个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里来。董超道:「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沧州怎的得到?」薛霸道:「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歇一歇。」
三个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树根头。林冲叫声:「阿也!」靠着一株大树便倒了。
只见董超、薛霸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树边,略略闭得眼,从地下叫将起来。林冲道:「上下做甚么?」董超、薛霸道:「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林冲答道:「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
薛霸道:「那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林冲道:「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的?」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地绑在树上。同董超两个跳将起来,转过身来,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虞候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话。便多走的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话。」
林冲见说,泪如雨下。蓦然想起那日徒弟‘操刀手’曹正曾求他赴京郊野猪林劫下曹辅曹大人,自己顾惜前程,一口回绝了曹正。后听说曹辅死得不明不白,想必便在此间被人结果了性命。不想如今他也有此孽报,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
董超道:「说甚么闲话?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来,望着林冲脑袋上劈将来,可怜豪杰束手就死。
正是:万里黄泉无旅店,三魂今夜落谁家。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
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襁,跨一口戒刀,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响,动弹不得,却不知是林冲想到若死了公人,高衙内三年后必无法助他回京。却是高衙内间接救了他二人。
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俞,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听人说起你犯了事,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有人报知我,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三个鸟人商议林中害你,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乌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烫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乌,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乌,他到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
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
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乌!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乌!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
两个公人那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行得三四里踣程,见一座小小酒店在村口,四个人入来坐下。看那店时,但见:前临驿路,后接溪村。数株桃柳绿阴浓,几处葵榴红影乱。门外森森麻麦,窗前猗猗荷花。轻轻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壁边瓦瓮,白冷冷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喷喷新开社酝。白发田翁亲涤器,红颜村女笑当垆。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酒店中坐下,唤酒
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
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
智深笑道:「你两个撮乌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
两个公人那里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收拾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店。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
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两个公人听了,暗唁地道:「苦也瞎口是坏了我们的勾当,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
有诗为证:最恨奸谋欺白日,独持义气薄黄金。迢遥不畏千程路,辛苦惟存一片心。
自此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里敢扭?好便骂,不好便打。两个公人不敢高声,只怕和尚发作。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两个公人怀着鬼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着行。鲁智深一路买洒买肉,将息林冲,那两个公人也吃。遇着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郡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
二人暗商量:「我们被这和尚监押定了,明日回去,高太尉必然奈何俺。」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回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结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着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上干净。」董超道:「也说的是。」两个暗商量了不题。
话休絮繁。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净处了。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净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林冲道:「师兄回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
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乌!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
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银子,却待分手,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乌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乌!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响缩不入去。
林冲道:「上下,俺们自去罢。」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
林冲忖道:「若不说出他来路时,这二人定将一切推在我身上,太尉听了,心下忌惮我,日后哪容高衙内来劝他?」便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三人当下离了松林,行到晌午,早望见宫道上一座酒店。
但见:古道孤村,路傍酒店。杨柳岸,晓垂锦旆;莲花荡,风拂青帘。刘伶仰卧画床前,李白醉眠描壁上。社酝壮农夫之胆,村醪助野叟之容。神仙玉佩曾留下,卿相金貂也当来。
三个人入酒店里来,林冲让两个公人上首坐了。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只见那店里有几处座头,三五个筛酒的酒保,都手忙脚乱,搬东搬西。林冲与两个公人坐了半个时辰,酒保并不来问。林冲等得不耐烦,把桌子敲着说道:「你这店主人好欺客,见我是个犯人,便不来睬着,我须不白吃你的,是甚道理?」
主人说道:「你这是原来不知我的好意。」
林冲道:「不卖酒肉与我,有甚好意?」
店主人道:「你不知俺这村中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得面皮红了,他道你自有盘缠,便不助你。我是好意。」
林冲听了,对两个公人道:「我在东京教军时,常常听得军中人传说柴大官人名字,却原来在这里。我们何不同去投奔他。」
董超、薛霸寻思道:「既然如此,有甚亏了我们处?」就便收拾包裹,和林冲问道:「酒店主人,柴大宫人庄在何处,我等正要寻他。」
店主人道:「只在前面,约过三二里路,大石桥边转弯抹角,那个大庄院便是。」
林冲等谢了店主人,三个出门,果然三二里,见座大石桥。过得桥来,一条平坦大路,早望见绿柳阴中显出那座庄院。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转弯来到庄前,看时,好个大庄院!
三个人来到庄上,见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三个人来到桥边,与庄客施礼罢,林冲说道:「相烦大哥报与大官人知道:京师有个犯人,送配牢城,姓林的求见。」
庄客齐道:「你没福,若是大宫人在家时,有酒食钱财与你,今早出猎去了。」林冲道:「不知几时回来?」庄客道:「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许你不得。」林冲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我们去罢。」
别了众庄客,和两个公人再回旧路,肚里好生愁闷。行了半呈多路,只见远远的从林子深处,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但见:人人俊丽,个个英雄。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飞鱼袋内,高插着装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牵几只赶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穿云俊鹘顿绒绦,脱帽锦雕寻护指。探枪风利,就鞍边微露寒光;画鼓团圆,马上时闻响震。鞍边拴系,无非天外飞禽;马上擎抬,尽是山中走兽。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那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中间捧着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马上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人,都到庄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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