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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五花马
桓琨坐上中书郎的位子后,哪有一日空闲,也撂不开手,却对她说这样的话儿,显然是认真的。
芸娣鼻尖酸滚滚的,她知道,他这一生深藏抱负,有波澜壮阔的山河,此时此刻也把她装了进去,不是点缀的。
这是该高兴的事儿,芸娣心里却揪疼,又笑着地扬眉,“阿兄这话我记下,日后不许反悔一个字儿。”说罢又真怕他反悔似的,勾他小指,她这分明是
孩子气的举止,桓琨却十分乐意配合她,勾着她小指,低头与她额碰额,“阿兄最不欺你。”
芸娣闻言嘴唇微动,撩眼望他,触及他眼中的真切,平抿唇角随即一笑,轻轻推他一把,“快去吧,部下都快着急。”
桓琨望她一眼,方才离去。
没多久,帐中,芸娣翘起的唇角慢慢地抿下来,待桓琨走远些时辰,方才起身去寻大夫。
如今军中大夫虽多,出色顶尖却非云大夫莫属,芸娣寻到他帐中时,未见云大夫身影,只见两个小药童在帐前空地上晒采药。
其中一个小药童道:“师父出去采灵芝,约莫傍晚时刻才归,请郎君那时再来。”
芸娣如今是男装打扮,对外以桓十三郎称,小药童这才唤芸娣为郎君,眼下芸娣颇觉遗憾,双目一转,佯装好奇道:“听说灵芝有解奇毒之效,江北洛
阳多是此物,可在豫州这里稀罕的很,如此宝物,云大夫是要觅来送谁呀?”
小药童正要说,却被另一个拉住,同伴道:“先生出门前只交代去何处,并未交代其他,还望郎君见谅。”
芸娣也不欲为难他们,看他们晒草药辛苦,于是帮了帮他们,忽然手上一阵控制不住的颤抖,捧到怀里的药草纷纷掉落,可吓坏两个小药童,连忙搀扶
她进帐。
那活泼点的小药童主动递来清水叫她压惊,芸娣正要接过,手臂却抖得太厉害,茶盅倾了,茶水泼了,越演越烈。
小药童忙说糟糕,糟糕了,慌张张的要出门去寻师傅,同伴却不肯,说是没有师傅的命令,不能擅自出军营,两个小兄弟争执几句,这才无意说漏了
嘴。
芸娣也就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叫寸断酒,烈性如火,饮入喉中肚肠毒烂,毒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哪怕仅是触碰一下,也沾了三分毒,犹如一股烈火
灼烧,逐渐从四肢烧遍全身,最终陷入癫狂,这就是寸断酒,令人肝肠寸断,也叫人癫狂。
这还不是最毒的。
最毒的,是和那肝肠草一起下,令人中日惶恐,最后不是死在七窍流血,而是无止尽的折磨。要想解,只有与肝肠草挨近生长的
眼下云大夫前去寻灵芝,显然只中了寸断酒,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两个小药童正在争执,忽然见芸娣不闹腾,其中一个诧异地咦了声,同伴也停下来,不由上前欣喜地问,“郎君可是好了?”
芸娣揉揉自己肩部,“刚才一觉睡麻了,现在揉揉舒展许多,是好了。”
小药童见她无事,拍拍胸脯道:“郎君无事就好,刚才可吓死我。”
芸娣微笑,“我无事,还有劳你待云大夫回来,与我报一声。”心中不安,又忍不住问一句,“云大夫去寻的灵芝,真有这么灵。”
小药童闻言一笑,口气自豪,“那是自然,能叫师傅看在眼里的,无不是世间的奇珍异宝,就如今日要寻的灵芝,整个幽赤关内只有一株,生长于悬崖
峭壁上,毒蛇邪灵相伴,却反而将灵芝滋生出十分的灵气,死人也能治活。”
芸娣双眼腾地一亮,小药童叹气道:“此物世间珍贵难得,郎君无病无灾,吃了也无用,反而滋补过甚,得不偿失,还是莫要想了。”
芸娣敛眉,“小郎君说的是。”话题又一转,她赧然道,“有个小病小痛,还老叨扰云大夫,比起军中浴血奋战的将士,是我矫情了,今日我来这儿一
趟,两位小郎君就莫要告诉云大夫了,不然羞得我脸红。”
她提这样的要求不过分,两位小药童也就应下,芸娣并未在此处逗留太久,回帐路途上,经过议事帐,眼下日头渐昏,帐内点灯,一群副将商讨的情形
绰约地映出来,其中有道身影她一眼就挑出来了。
她知道的,云大夫千辛万苦去寻灵芝回来,是为了他,要治他体内寸断毒,至于什么时候中的,想必是在建康城外的客栈,庾檀玄递来的那杯毒酒,当
时刻意倾倒,泼洒在他手上,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又怎么躲得过去。
然而若非她,他又怎么中毒。
芸娣双眼酸涩。
她无法想象,这样傲气的人会有一日陷在癫狂病中,被病魔缠身,最终凄惨死去,他该一生荣光渡身,被菩萨照拂。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芸娣刚转过身,迎面正遇上桓猊,不妨这一下,她跌后半步,险些踉跄,桓猊朝她伸出手,看样子要扶她一把。
目光触及他粗糙黝黑的大手,芸娣心中一惊,更是慌张,脑海中迅速掠过刚才他惩治手下血淋淋的一幕,让她想起了从前的桓大都督,随之抵触也来
了,想都没想,啪的一声,一下子拍开他的手。
桓猊:“……”
气氛忽然冷凝下来。
芸娣指着刚才拍他的部位,忽然咦道:“有一只好大的蜘蛛。”
桓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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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 第一百十七章 怀疑(一)
芸娣指着他身上说有大蜘蛛时,桓猊脸上有微微的呆滞,随后才沉了脸,显然刚才她抵触他的一幕没有被遗漏。
如果换做从前的他,定然是不许人这般挑战他的底线,芸娣正想着如何下台,忽然被他捉住手,给摸到他肩膀上,芸娣吓了一
跳,忙抽回手,桓猊声音却是含着笑的,“妹妹说有蜘蛛,我怎么没瞧见,跑哪儿去了,你替我寻寻。”
他这样和煦的态度,又让芸娣诧异,眼抬起瞧他,正撞上他含笑狭长的双眸,是一点怒气都无,芸娣不由一愣,鲜少见到他这
样子,这时又听桓猊唤道:“妹妹?”
仿佛被这一声喊回神,芸娣立即回手,不好意思道:“刚才是我眼花了,大兄。”
桓猊看着她将指尖拢回袖口,随后也回手,目光掠过前方的帐子,道:“赤龙还在忙,不妨去我帐中坐坐。”
芸娣低眉道:“不劳烦大兄。”桓猊的目光似在她脸上凝定几瞬,之后没有再勉强她,芸娣就此告别,桓猊仍站在原地,视线
一直追随她脚步,芸娣渐渐有所察觉,心中鼓跳不断,最后不管其他了,甚至是落荒而逃的,当回去后,月娘瞧见她脸儿红扑
扑的,还以为她得病了,连忙去寻大夫后,幸好芸娣及时劝住,没闹出笑话。
月娘出去后,芸娣也已冷静下来,唯独双颊还泛着红意,滚烫的,她不觉用手背轻碰,双眸儿转动,浸出些忐忑来,她不知自
己为何这般忐忑,又为何这般慌张,是呀,她没做错事儿,对他慌什么,不该慌的。
芸娣越想越入神懊恼,不住在原地连连跺脚,忽地峥的一声,一跟素白簪子裹着帕儿从她袖口坠落在地上,清响得很,芸娣连
忙捡起来,用手抹去烟尘,见没碎着,紧提的心骤然放松,然而这簪身崭新如初,唯独簪花尝尝被人摩挲许久,已见痕迹,可
见之前拥有它之人时常爱抚。
不知怎么就想到这里,芸娣握住簪子一时有些烫手,而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双狭长幽暗的眼睛,他从暗格里骤然探出一只铁爪
时,她以为自己没命了,然而最后他放过她,后来竟然失忆了。
对从前都记不得了,留着没用的旧物作甚,那五色缕,那帕儿都没用了,可是护身符是她今年新求的,却被他暗自要了去,现
在既然不记得,想来都不算数。
他当真失忆了吗?
芸娣不禁想着刚才他对自己温和含笑的神态,又觉得自己多心,若非真失忆,又怎么会对她不再有敌意,甚至和颜悦色。他现
在这样子,根本不是从前的桓大都督。
越想越深,忽地发现,仅为了他一点异常,就忐忑到如此,芸娣不喜这种感觉,将纷杂的心思都压下去。
而这一边,桓猊掀帘回帐,之前含笑如常的神色一下子沉下来,仆从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伺候,桓猊翻开公文,却是
没甚心思,索性丢了笔,大手一挥吩咐所有人退下。
众人都离开后,桓猊取出一块裹卷的帕儿,他用两根长指几下挑开,就见是被扯随了的帕儿,还有其他几样,他拿起碎得不成
样子的五色缕,试图耐心恢复原样,可他不擅长此道,半晌都没有弄好,仿佛老天爷都在暗示他什么。
想到刚才她的抗拒,又怎能甘心。
他为了示弱摆出失忆这样的荒唐幌子,她还是不肯亲近他,甚至特地叫桃桃去给她,她仍是无动于衷,甚至毫不留情地剪碎这
些东西。
当时看到这些碎了的心境再次涌上来,甚至更甚,桓猊再难压心中怒火,长臂一扫,直接将这些旧物扫落在地。
仆从们听见动静,如往常般进来扫捡地上的破旧东西,还没碰一下,主子一双冷眼扫来,乌沉沉的又似烈火灼烧,正是撞在火
山口上,随即就被一脚踹翻,哎呦滚地求饶。
桓猊本是怒容满面,当瞧见他们颤惧的求饶声,又忽然笑起来,身躯往后一仰,双脚架到案叠着,姿态懒散,挑着乌浓的长
眉,眼里满是浓浓的讥讽,对他们,似乎更对自己,可谁敢说,只听忽然一问,“我是阎王不成,让你们这般害怕?”
仆从们连忙摇首,战战兢兢谄媚起来,桓猊打断道:“出去。”
仆从们一愣,桓猊眼就望着他们,随后立即纷纷退出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桓猊轻轻嗤笑,地上的破烂东西没人捡,任由放着也碍眼,他弯腰捡了,几下功夫回帕儿里,这样的举止跟仆从们的惊惧滑
稽有什么区别。
尤其他这样反反复复的,矫情,像什么样子,只不过是破烂玩意,一个都督竟藏着这些,传出去笑掉大牙,泼天的富贵,翻云
覆雨的权势,要什么没有,但桓猊仍是小心翼翼放在帕儿里,起来,放进袖口。他这辈子,真情少得可怜。
随后,部下来报云大夫回营,却见主公走出去几步,随后又折回问道:“可有传给十三郎君?”
部下道传了,桓猊双眉微敛,何尝不知她去时,赤龙也在,二人会有什么样的情形,不用想便知。
在如阿鼻地狱般血腥冷冽的战场上,他都不曾皱一下眉头,此刻心却被一只小手揪得疼,现在都这样了,再见到他们挨在一
块,袖口里藏着相缠的手。
桓猊拧眉,最终几步折回帐中安坐。
部下心中纳闷,却知主公这样做,就有这样做的道理,并不曾多嘴问。
天色悄然暗下去,小药童过来传道:“郎君可在,我家先生回来了。”
芸娣面色一喜,连忙跟他前去,正见云大夫帐中,桓琨也在,他一眼瞧见她,面上并不见诧色,芸娣反而紧张起来,几步走进
帐中,有旁人在,桓琨温声道:“云大夫正在熬药,要等上些功夫。”
听他这口吻,显然早知道她回来,芸娣眨眼也就明白了,是他遣小药童过来传信儿的,想必是她情绪藏不住,让他察出端倪。
芸娣挨到他身边坐,那活泼的小药童捧来热茶,冒着热气滚呼呼的,她用指尖碰着,被烫了一下,轻轻嘶一声,同伴闻声连
忙过来数落小药童,叫他快去寻清凉膏,小药童满满愧疚,连忙撒腿跑出去。
一时帐中安静,桓猊轻裘缓带,广袖宽如流云,趁无人注意时,长指寻过来,轻握住她的手心,微微摩挲。
芸娣眸儿轻瞥他,桓琨双目直视帐帘,似察觉她的视线,微微转过眼来,清透的两颗乌黑珠子,含着关切的询问,芸娣微微摇
首,桓琨唇角浮起一个笑容,指尖在她掌心划动几下。
芸娣手心里痒痒的,不觉握住他的手掌。
她知道,他划了什么。
无事。
等了许久方才见云大夫熬药回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桓猊。他进来时目光平静地掠过芸娣,之后才是桓琨,却被他这一眼瞧着,
芸娣心中竟惊,手心下意识抽回,桓琨却握得紧紧的,不愿放开。
直到云大夫走近,手里端着熬制好的药,桓琨上前道:“不过是小病,难为兄长记挂。”
芸娣跟在他身后,略低着眉心,眼中掠过碎波,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竟会那样做。
桓琨饮下药后,芸娣和桓猊不约而同放松了神色,之后云大夫又仔细叮嘱,灵芝虽有大效,但压着毒气,也伴随出来一股热
气,这几日难有流血之症,当少饮鹿血之类。
芸娣在一旁听着,不双颊微微烧红,桓琨神色如常,一俱应下,方才离去。
中途,桓琨发现人落在身后了,止步回首,他身旁无奴仆随从,只有芸娣一人,她见他止步,也下意识一同停下来,接着,就
见桓琨朝她伸出手来,唇角含着和煦的笑,“过来。”
芸娣下意识逡巡四周,正见附近有站岗的士兵,虽然怕他们瞧见,但还是把手搭上去,比起她的顾忌掂量,桓琨显然放松许
多,他牵着她的手回去,不顾此刻是到处巡逻森严的军营,仿佛此时正在家中花园。
桓琨携她的手闲庭漫步,倦了就到一旁的石桌上歇息,她吃几口酒,脸儿绯红,他不许她再喝,夺过来,落花纷纷二人有说有
笑,仿佛真就到到了这样的情景。
眼看要到了,桓琨含着笑,忽然偏头俯眼望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是温柔平和的神色,“真想就这样走下去。
芸娣不道:“阿兄——”
桓琨低头拢了拢她衣领,也错开她欲言又止的眸儿,夜色里素来澄明的双眼微暗,笑着打断,“今夜无风,不妨就做个好
梦。”
已至深夜,芸娣睡下后,桓琨掩住喉间额痒意,轻手轻脚撩起帐帘出去,外头再无一个士兵影子,帐前赫然站着一抹身影。
夜色下,罩得桓猊面颊黑沉沉的,看得不清,他掠了桓琨一眼,黝黑的双眼翻滚出惊涛骇浪。
桓琨亦望着兄长。
只有夜里,这血骨至亲的兄弟俩才露出白日里不曾有过的神色。
忽地,南边山林中窜出来一群飞鸟,扑棱双翅飞走了,打破这一场无形却又谁都寸步不让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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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 第一百十八章 怀疑(二)
翌日,李羌趁桓猊初回军营,尚未来得及休整,手足无措之际,立即派兵攻打。
但桓军有援军相助,加之桓猊亲自挂帅,士气大振,大军冲锋陷阵势不可挡,加上又本是作战强悍,反而被打得连连后退,退
到幽赤关中,以山障作为最好的喘息。
但就在这时,洛阳传来一个对李羌极为不利的消息。
洛阳失守。
原来桓琨初到江北时,令黑甲兵兵分两路,一路自己亲自支援幽赤关,一路赶去支援秋月白,替他拦截身后的江北各部落联
盟,助秋月白立即赶去洛阳,施计杀退闵曜大军,给庾真将军解了围。
闵曜战败的消息传到幽赤关,李羌自是大怒,眼下此地不保,后方失首,于是心生暗计,传信于此时从洛阳撤兵逃离的闵曜,
令他速来幽赤关支援,将功补过。
而等到闵曜一到,李羌才仔细交代他一件极为重要的差事。
……
桓营,大军刚胜两场,士气振奋,桓猊设宴犒赏部曲,宴上,桓琨斟酒,端到桓猊面前,“秋花酿,我从建康带回来的,兄长
尝尝。”
从前桓琨会每年送到荆州都督府上一坛秋花酿,然而桓猊只不碰,兄弟二人情谊是深厚的,之间却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是政
见上不同立场,是家庭破碎后无法避的疏远,而扯进关于女人的暧昧私情后,关系都降到了冰点。
直到战事频发,局势扰乱人心,桓琨在朝堂之上定人心,而桓猊在战场厮杀,于生死之间,也就释然了,可是最要紧的矛盾,
一时都未寻到适宜的时机。
眼下,桓琨主动破冰。
桓猊双眼掠过一眼,眼神微深,随后伸手拿来,往唇边饮一口,眉梢一挑,“好酒。”随后吩咐部下将案上那一坛子秋花酿拿
来,举起倒了两酒盅,一杯递给桓琨,“喝!”
桓琨接过饮下,随后酒盅朝下,一滴不落。
桓猊脸上才露出笑容,“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话虽如此,但军营里有规定,犒赏宴上至主帅,下至普通士兵,至多饮十杯,以敌军趁机暗算,桓猊身为主帅当以身作则,
桓琨身是文人,不拘束这些,于是接受桓猊一杯杯递来的秋花酿。
秋花酿不易醉人,但桓琨几杯下肚,面容发红,眉梢红软,双眼狭长沉着乌黑的眉睫,似渡了一层红霞的佛祖俯眼,不似平日
里般的清冷,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部曲素日敬重这位凤凰郎,眼下见状纷纷过来敬酒,桓琨也一向随和,来者不拒,酒下肚越发多,就不知何时,人群内外早已
没了桓猊的身影。
几乎瞬间,桓琨神色冷下来,而当下一杯酒敬上来时,他嗓子眼不可抑制地泛起来一阵痒,掩袖咳嗽一声,朝那窘迫的部下
道:“无声。”然而说罢,又是一声破碎的咳嗽,再难压制下去,桓琨大步走出席间,广袖曳流云般,转瞬没了踪影,一时间
在场人错愕面面相觑。
帐中油灯减了光,芸娣已换回一身女装,正替桓琨缝补外袍,光线幽暗,针尖挑得不分明,擦擦头发钝了,遂令月娘去后营寻
几个婆子找针线。
没多久,外面响起细微动静,有人掀帘进来。
以为月娘回来了,芸娣一心凝在白袍子上,不曾抬起眼儿,“放桌上。”
那人却越靠越挨近,带着一股酒气浓郁的雄性气息,芸娣抬眸便见桓猊站在近处,居高临下望她,眉睫深邃,双眼沉沉正望着
她,眼神却有罕见的柔情,正问着她,“给赤龙缝的?”
芸娣双手拿着袍子放在膝上,起先有些许无措,桓猊实在变化太多了,以前压根不会这样,难道失忆当真让他变了性子。
转念一想,真心实意叫他一声大兄,是真的愿意敬他为兄,不会牵扯别的,芸娣含笑点点头,“袍子破了一个角,不好看,大
兄若是有缺损衣物,也一块拿来。”
她这话说完,就见桓猊开始卸一身盔甲劲衣,动作干净利索,没过一会身上只着玄色劲衣,窄袖蜂腰,又解开腰带,衣服敞
开,露出里头的夹衣,将外袍塞到她怀里,“右臂上破了两个洞,腋下也有撕开,其他地方你找找。”
芸娣低头缝补,动作得细致耐心,又见他在一旁无事,低眉倒了一杯清茶,双手递上去,“大兄吃茶,润润嗓眼。”
桓猊眼一直望她,也双手接过,不慎碰到她指尖,芸娣几乎一下子缩回,他却牢牢捉住,随后见她慌张抬起眼儿,慌是慌的,
却不见从前的惧色,桓猊就笑了,松开手,他笑容可以说是温柔的,芸娣哪里见过他这样儿,一时面上不动,心里却呆呆的。
茶是一般的清茶,比不得他平日里常饮的烈酒,入口清淡无味,桓猊却胃口大好,当做玉液一般连吃三杯,又见放在她旁边的
茶水凉了,倒了,又蓄上一杯温热。
芸娣一心凝在缝补衣袍上,渐渐口渴,桓猊立即端来一杯热乎乎的茶,“渴了,先歇歇,反正我也不急。”
芸娣接过来,“多谢大兄。”
桓猊笑,“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作甚。”
芸娣闻言抬眼看他,“大兄至今可有记起些什么?”
迎上她一双满是清澄疑惑的眼瞳,桓猊心中一跳,随即泛起了痒意,前阵子还对他充满抵触,眼下却能好好儿同他说话,桓猊
声音不觉缓和下来,颔首道:“有一些,记得赤龙,记得我们从前的宅子,”他双唇生的薄,唇角微翘,此刻浮起一个甚至可
称俊俏的笑容,“也记得你。”
芸娣不妨他一下子看来,双眼里满是他的倒影,战事吃紧,他受了累,下巴有一层淡淡的青茬,眼神是清的,心头被什么拨了
一下,又怯怯地瑟缩回去。
风雪大了,吹进帐里,幽幽的冷,芸娣低头小口抿着,慢慢地察觉一道目光在她脸上游走,深邃而又细腻,容不得人忽视。
半晌,芸娣主动拿起袍子展展,递给桓猊,“缝好了,大兄您瞧瞧,还有哪儿不满意。”
桓猊粗略扫了几眼,“挺好。”他两三下将外袍穿上,又让芸娣捡起桌上的腰带,芸娣双手递过去,结果他让她来,芸娣骑虎
难下,硬着头皮低头给他束上腰带,桓猊低头一直看她。
芸娣因为过于紧张,手上有些抖动,倏地手背覆上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心,带她做好最后一步,随即芸娣将手心抽出
来,却仍是被他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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