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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公主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拿铁加糖
“您以为今天单纯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么?”赫连武是真想不明白寻常一通文知理的老太太怎么一遇到叁房的人就变得如此胡搅蛮缠,却仍拧眉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他攒这个局的真正目的:“当初祖父和长老们商议分家的时候,把田租、铺租和海鲜商行等收入进项的七成都给了叁房,又约定说若叁房一直未有嫡子,须将七成里的四成归还给长老会,至堂弟和垆弟百年之后又须将剩余的叁成归回。虽然祖上也不是没有庶子生出嫡子的先例,但我今日召了长老会里的账房先生问话,说自从叁年前南边的长僳郡闹了洪水之后收成就不大好,所以特意减了五分租银安抚乡民。这话面上听着确实没问题,只是族里谁都没去过只凭赫连堂他一面之词就定了,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
老太太听出了些其中的猫腻,微凝了神情兀自琢磨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
桌上赫连婧凝奶着声音喊饿,赫连坤顺手接过她的粉花小瓷碗给她夹了几筷子桂花糖藕哄她开心。赫连武在余光里看得仔细,吩咐奶娘换了盘玉带虾仁过去。
赫连坤见状顿了布菜的筷箸,身子倚上椅背敛了眼睫不动声色地乜了罗婉茵一眼。
罗婉茵身子一凛,而后装作无事地继续帮着赫连静沅剥蟹壳,只是指尖的微颤到底泄露了她的慌张。
赫连武举杯邀赫连坤共饮,待酒落了肚肠才道:“我原想在宴上诈一诈二弟,哪料到您和叁娘会来这么一出。这事若没查出个定论那叁房可能真就白白贪了这么多年来的租银,届时传出去怕不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所以我想着年后商队出海的事宜暂且先缓缓,辛苦叁弟替我去一趟长僳郡探探虚实。”
赫连坤不防被自家大哥另做了安排,片刻的怔愣后淡笑着道:“那大哥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才行,不然我可不去什么劳什子的长僳郡。”
“这是自然。”赫连武保证道:“只要大哥能办到的,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那头赫连垆打发了人去厨房传膳。
妙音娘子揣着手炉坐在一旁发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偏头问赫连堂:“你方才是察觉出哪里不对了吗?怎么突然想着让我装病了?”
赫连堂瞥了眼自家娘亲,闲适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道:“分家这么久以来,您数数统共吃过几回团圆饭?这次突然递消息过来说要吃我就觉得有古怪,两房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是断没有吃这顿团圆饭的理由的。”
赫连垆环顾两人半天,颇感无聊地剥了个橘子来吃:“要我说管他那么多干嘛,他们敢请我们就放心大胆地吃。有坑呢你们就推我下去填,左右我在旁人眼里就是个酒囊饭袋,真闹将起来我也能一哭二闹地从他们身上咬下来块肉,绝不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妙音娘子火大地狠狠剜了赫连垆一记:“你个败家玩意儿,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呢!方才那老婆子骂你风流成性你难道忘了吗?我今儿个把话跟你敞开了说,若想纳那烟花女子为妾,你就收拾了包袱给我滚出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赫连垆还想辩解几句,却遭赫连堂接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年后我便请人替你相看起来,若能寻着个合适的就定了吧。”
赫连垆被两人这一通抢白气得要冒烟:“我不要!我又不是个算盘珠子可随你们任意拨弄摆布!终身大事只有我自己能说了算,你们中意的你们自己娶去,与我何干!”说罢连吃了一半的橘子也不要了,气咻咻地甩袖便走。
妙音娘子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捂住心口呻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生了这么个成天气我的逆子!”
赫连堂被吵得心烦,抿唇坐在那儿不发一语。
妙音娘子不经意触到大儿子深重噬人的眼神,吓得立刻噤声,两只手搭着膝头颇有些局促。
“叁弟的婚事越快定下越好,他年后也满二十了,再这样胡闹下去恐怕真就要废了。娘也知道我这院里不养废物,他若担当不起作为赫连子弟的责任,我可真就把他送到长傈郡去种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妙音娘子唯唯诺诺地称是,打发了身边的人赶紧去把赫连垆给她抓过来。
食过了晚膳,赫连武和罗婉茵将老太太稳妥地送回了院里。当此时银钩高悬,漫天洒满了碎亮的星子,赫连武破天荒地邀了罗婉茵一道夜游散食。
两人并肩而行,至梅园时赫连武才悠悠然开口道:“过完年你妹妹婉菲该有十六了吧?”
“……是。”罗婉茵有一瞬的凝噎,而后强作欢笑道:“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她死死地掐紧了手心,想到最可怖的那个猜测,心底像是淌过冰水般冷得发颤。
“这事儿我不知做得是否合适。”赫连武斟酌着道:“我有一老友,这人你也认识,春溪堂的沉溪,他这人的品行样貌是绝对挑不出差错的,只是家世于你妹妹而言确是逊色了些许,且他年纪足足大婉菲十岁也略有不妥,不过我知他是个可托付的,所以想着先与你商讨下有无撮合的可能。”
罗婉茵驻足,难得显出几分稚气憨态地抬首望向赫连武:“……是以你其实是想替沉大夫说媒?”
“嗯。”赫连武让她这古怪的模样弄得有些莫名:“我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罗婉茵叹气:“你有先问过沉大夫的意思吗?”
“……没有。”
让沉溪来家里过年都是他胁迫的,说媒这事儿那就更不好提了,沉溪一贯不卖任何人面子,若真翻脸起来连老太太出面都不一定劝得动。
赫连武也是无奈,争取个沉溪真是忒费功夫了。
罗婉茵不明白赫连武的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但他既有这想法且她也恰好在为罗婉菲的亲事烦忧,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总归是可行的:“这样吧,明日我去接菲儿过来守岁,顺便央我娘允她在我这儿住些时日,剩下沉溪的事你来安排,暂且先看看他们有没有眼缘吧。”
“好主意,”赫连武高兴地握住罗婉茵的手腕道:“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前几日便邀了他明日过府过除夕,到时候在你院子设宴款待,你看如何?”
罗婉茵将目光从赫连武箍着自己的手掌移向他舒展开来的眉眼,被染得也带了叁分喜悦:“我待会儿回去便吩咐小厨房着手准备。”
气氛正好,满园的梅香映衬着绯红的纱灯别有一番梦幻美妙,赫连武就那样牵着罗婉茵漫步于红蕊盛放的梅林间,直至晴姨娘的贴身丫鬟梓柳来请。
小丫头伏在冷硬的地上怯怯道:“家主,近日来晴姨娘全身无力,午后请了大夫诊治说是思念成疾并无药医,所以时下才斗胆命奴婢来请您过去瞧瞧。”
梓秀听完这番话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暗嘲这晴姨娘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争宠手段。她微扯罗婉茵的袖摆,着急地贴身而上耳语道:“小姐,您……”
罗婉茵却低首平静道:“既然晴姨娘身子不适,武郎你便过去瞧瞧吧。年节将至,宅子里若还盘着病气总归是不大吉利的。”
“明日的除夕宴就劳你费心了。我那儿有几支上好的人参,等会儿让汛彪给你送过来,明日你去接你妹妹过来的时候顺道给岳母送去吧。”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梓柳得令提着纱灯替赫连武引路,顷刻间一行人便没了踪影。梓秀见状气不过,绕到罗婉茵跟前苦劝道:“小姐,那晴姨娘是什么狐媚货色您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放了姑爷去她房里可怎生是好!若她借此机会也怀上了孩子,咱们的处境不就更艰难了吗?”
罗婉茵自嘲道:“左右娘亲院里的那位就已经够让我难堪的了,便也不怕再加上个罗晴。”
梓秀叫这话说的鼻酸,强忍着难过道:“总会好起来的,您还有小小姐、小少爷和我呢。”
“是吗?”罗婉茵抬头,环视了一圈静谧在暗处的屋宇,飞扬的檐角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将她牢牢囚困在这一方围城之中,“往后的日子,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十六公主传 第十九章阳谋
年叁十一早,服侍十六公主的清梅便掀了厚帘帐进来通传说罗婉茵备了年礼过来看望她。彼时十六公主睡意正酣,闻声掀过锦被盖住脑袋,闷着声音道:“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身子乏累暂起不了身,午后自会过去向她赔罪。”
清梅却觉不妥,劝诫道:“您好歹撑个一炷香的时间,毕竟是当家主母,若贸然拂了大娘子的好意,奴婢怕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胡言您这是对赫连一族的不敬。”
十六公主怀着身孕本就心情难定,又被清梅这一番说辞堵得更是抑郁不耐:“对赫连一族的不敬?我肚子里怀的不是赫连武的子嗣?他当日向荣安王府强要了我难道不是对我夫君的不敬?我虽是个没有倚仗的,但到底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你们如此逼迫我,难道不是对当今圣上的不敬?”
她扶稳了腰身撑榻而起,睥睨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清梅:“你一个小小的婢子,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教!”
“好端端的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有人声自珠帘后头传来,温温婉婉地道:“王妃可愿允我进来?”
十六公主差清梅卷了珠帘,着一袭绛红缠金线齐胸百褶裙的罗婉茵便现了身。
“今日是除夕,我想着你与真儿囿在这院里冷冷清清的,所以特地带了些东西过来与你解闷。”有下人搬来了软凳,罗婉茵落座后朝四周瞧了瞧,问道:“真儿呢?怎么一早就不见了那小丫头的踪影。”
清梅躬身答道:“真儿小姐醒得早,清兰伺候着洗漱去了。”
“那正好,我带了些点心来,给她作早膳吃再合适不过。”罗婉茵吩咐梓秀开了最上头的八宝盒子,接过与十六公主道:“新鲜牛乳做的牛乳糕,入口即化,我家小凝儿最爱吃,等会儿让真儿尝尝喜不喜欢。”
“若语在这里替我儿先谢过夫人,只是不知夫人今日这一遭是何意。”十六公主直接挑明了道,望向罗婉茵的眸子里略带几分倔强和防备。
罗婉茵挥退了众人,起身细心地替十六公主掖了掖被角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对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任何的敌意。嫡子是族里的头等要事,你要明白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替郎君绵延子嗣,所以这人是你亦或是别人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差别。”
“我与其他人一不一样,”十六公主话说一半,抬手轻拂过额角的鬓发微笑挑衅道:“到底有没有差别,夫人应该比我清楚。”
罗婉茵淡看对方道:“如果我是你,不会在没认清自己处境的情况下轻易给自己树敌。”
十六公主一怔,恍然领悟了罗婉茵的话中话:“既然你我不为敌,那夫人在本宫这儿必然是有利可图,倒不妨说来听听。”
罗婉茵直接开门见山道:“若你生的是个嫡子,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他过继给我。”
“凭什么?”
“凭你堵不住悠悠众口。你将他养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如何面对自己是生身父母乱伦后的结果。”
十六公主原是有怒难言,叫罗婉茵这一通抢白激得赤红着眼睛饮泣道:“是你们逼我的!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禽兽欺我在北州无人依靠,逼我只要应允给赫连一族生下嫡子便保我儿可以在王府平安长大!”她哽咽着吐出一口浊气惨笑道:“呵,如今倒怪我不知检点害了这即将出生的孩子,要是将来让他知道这都是那几个老头子使出来的龌龊手段,你猜等他掌有实权后会不会替他娘亲报仇?”
罗婉茵掏了软帕替十六公主拭泪,被她偏头避过也不气恼,仍是不慌不忙道:“你大可以这么做,只是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我觉着太蠢。你是大仇得报再无遗憾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要如何自处?在北州,长老会是族内的权利中心,连家主都要忌惮叁分,以卵击石的下场你当真舍得他受?”
十六公主泣不成声地双手抚上隆起的肚皮,小家伙像是要安慰娘亲似的起了明显的胎动,凸起一个可爱的小小圆点。
罗婉茵牵着十六公主的手轻缓着动作地小心碰触,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她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慢慢长大。
十六公主抬眼瞧着罗婉茵,被水洗过的明眸透出几分坚毅:“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荣安王府。”
十六公主思索片刻便点头应允:“……成交。”
罗婉茵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待走时叮嘱十六公主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人来栖凤阁知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绝不会有半分推辞。”
十六公主倦倦的斜倚着软枕,抬了眉睫与她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有食言我定要你付出百倍代价。”
“放心,我断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
梓秀撩起挡风的门帘伺候罗婉茵出来。廊下零星候着几人,清兰领着个扎双螺髻的娇俏小丫头立在清梅身后。
“你是真儿吧?”罗婉茵漾着一双带笑的眼睛,弯腰与柳真真平视道:“原来竟真有像书里说的‘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那样的绝代佳人,你这小模样连我看了都心动,想必日后那些混小子们都要叫你勾去了魂。”
柳真真不知这人是谁,但谈个话就要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赶出来在她看来实属别有居心,此刻自然对罗婉茵充满了敌意,抓紧了清兰的手后撤一步避开罗婉茵的碰触。
“真儿小姐!”清梅严厉喝止道:“还不快快向夫人赔罪。”
柳真真委屈得很,大眼里立时汪起一片水雾,却仍犟着性子抿紧了小嘴。
“小孩子心性罢了,我一做长辈的还能和她较真上么?”罗婉茵同清梅打趣道:“那我不也成了没规矩的叁岁小儿了?”
清梅跪下回道:“夫人说的是,奴婢之后自会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教导真儿小姐,万不会再有下次。”
“娘。”
柳真真急切地奔至十六公主榻前,拽着她的衣袖好一通确认:“刚才那人没有伤着您吧?”
十六公主笑着将柳真真拥进怀里道:“真儿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人会来害我。”
柳真真松松环上娘亲的腰身,抬起头紧张道:“您怀着孩子呢,她们肯定嫉妒死娘亲了。”
十六公主沉脸严肃道:“今日是除夕,不许你乱说。”柳真真被当众训斥,自知失言过甚,又见身边都是老太太派来伺候的婢子,霎时后怕得背脊发凉,瘪着嘴趴在床沿不肯起来。
恰逢屋外来了领着一众人的泫芝,团着喜庆的笑与十六公主道:“老夫人年前备下的年礼,一早儿就催我给王妃您送过来,您眼下便瞧瞧喜不喜欢,这样老婆子才好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送的东西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还麻烦嬷嬷替我跟老夫人递个话儿,就说若语时刻铭记着老夫人的好,断不会辜负她老人家的期许。”
“哎!有您这句话呀,老夫人一准儿能过个好年。”泫芝不敢耽误地吩咐清梅收了礼,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颇厚重的红纸封,双手呈给十六公主:“这是老夫人对真儿小姐的一点心意,您替她收下吧。”
摸着像是块玉石制的物件,十六公主温软地回道:“东西我替真儿收下了,只是这谢恩须得她自己去老夫人那儿行了才不失礼数,是以烦请嬷嬷领着我儿走一遭好当面谢过老夫人。”她命清梅取了衣柜下的紫檀箱屉,从里头也拿出了个红纸封:“正巧赶上新年,我略备了份薄礼赠与嬷嬷,愿你身体安康。”
泫芝揣握着手笑道:“王妃太客气了,老奴也没为您办过事尽过力,不值当您如此费心思谢我。”
“从前没有不代表今后也没有。”十六公主将纸封塞进泫芝的手里,道:“真儿若有做得不得体的地方,老夫人尽管调教便是。”
泫芝半推半就地收了礼,不敢再耽误地带着柳真真去了正堂,清梅捧着箱盒要收回去,被十六公主制止道:“你数叁十两银子出来,除了你自己留十两,剩下的都分给屋里的其他人吧,让他们在我这儿高高兴兴地过个年节。”
“谢王妃赏赐。”
十六公主倦极地抬手挥退了清梅,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柳真真正安静地在临窗的书桌前提笔练字,十六公主招手唤女儿过来,慈爱地拂过她用红色丝涤扎起来的小髻,问她:“你与娘说说,适才你去向老夫人谢恩,她都问你了些什么话。”
柳真真抬着小脸想了一会儿道:“老夫人问我在这儿住得习不习惯。”
“你如何说的?”
柳真真扑上前抱住十六公主的手臂撒娇道:“我说只要能伴着娘亲就什么都好。”
十六公主亲了亲柳真真的小脸蛋,接着问道:“还有呢?老夫人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若我觉着无趣,可以去找静沅哥哥和婧凝妹妹玩儿。”
“那你是怎么回的?”
柳真真顿了半晌才吞吐道:“我说了好。”
十六公主一滞,敛了眸子若有所思。柳真真叫这番模样弄得忐忑起来,偎在十六公主身侧不安道:“娘亲,我是不是回错老夫人的话了?”
十六公主猜不透老太太这招是何意,但见女儿紧张地团皱了一张小脸,才藏起心事柔缓着声音地安慰女儿道:“不是真儿的错,怪娘亲怀着身子顾不及囡囡。”
柳真真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娘亲的错,怪我一门心思尽想着玩儿了。”她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仰视着十六公主,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是惹人怜爱。十六公主印了一吻在女儿眼睑上,逗她道:“真的想去找人玩儿?”
柳真真用力点头:“嗯!”
“小捣蛋,娘亲若不准你是不是就要哭给我看了?”
柳真真摇头摇得跟只拨浪鼓似的,“不会不会,娘若不许我就不去!”
十六公主欣慰女儿的乖巧,指尖点上她的鼻头道:“想去就去吧,只是赫连府不比王府,你凡事须让着其他人些,若遇事切莫拔尖冒头,在这宅子里有些委屈忍也就忍了,回头娘亲补偿你更好的。”
“我知道,何况真儿已经是大姐姐了嘛,绝不会与其他小娃娃乱计较的!”




十六公主传 第二十章两小有猜
午后难得的是个暖阳天,清梅命人置了张榻子搁在廊下,伺候十六公主披了件银纹绣百蝶镶毛斗篷并灰鼠皮制的围脖,才小心地扶着她去到外头。
柳真真搬了张绣凳靠着软榻,凝着神儿得拿银制小锤给十六公主砸核桃吃。母女二人舒舒服服地晒了会儿太阳,院外便来了栖凤阁的梓秀。
梓秀向十六公主福了福身,道:“我家夫人今日特地亲自下厨设了桌宴席,特遣了奴婢过来问问真儿小姐是否愿意与沅少爷、凝小姐一道过个除夕。”
柳真真听了,撅着嘴不乐意地牵住十六公主的手道:“不去,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梓秀当众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拂了面子,登时挂不住脸色道:“真儿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呀,我家夫人的一番好意都能叫您给浪费了。”
“你自己问我的愿不愿意,我说了不去你又骂我不识好歹,你这人真是好难伺候!”柳真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扬着张小脸不高兴地瞧着阶下的梓秀。
“你!”梓秀气得柳眉倒竖,她是罗婉茵最贴身贴心的侍女,在赫连府里连几个不受宠的侍妾都要让她叁分,何曾被个身如浮萍的小娃娃呛得下不来台。
“真儿!”十六公主厉声喝止,转瞬满含歉意地安抚梓秀道:“吾儿小孩子心性不知礼数,还请梓秀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她褪了手上戴着的雕花纹红碧玺手串,递向梓秀道:“既是除夕合该开开心心的,这是我极爱的一件饰物,望姑娘收了能消解些心中的不快。”
梓秀福身道:“奴婢谢王妃赏赐,只是我家小姐治下甚严,不准奴婢们随便收别人送的礼。”
十六公主牵着嘴角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作勉强。”她让清梅进屋拿了盒点心出来,叫柳真真捧着跟梓秀一道送去栖凤阁:“这是早些时候我做得点心果子,你领着真儿拿去给你家夫人尝尝。”
“娘,”柳真真小声央求道:“我不想去。”
“真儿乖乖听娘的话。”十六公主拂过柳真真坠红色小球的发钗,与她平视道:“你先前不还跟娘说想找妹妹玩吗?怎得眼下又突然变卦了?”
柳真真抿着小嘴委屈:“娘亲我怕,栖凤阁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再有我想跟您一块儿过除夕,不想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真儿不怕,娘亲会一直在这院子里守着真儿,若有人欺负了你你就跑回来告诉娘亲,娘亲替你打跑坏人好不好?”十六公主温柔地开解柳真真道:“更何况真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得学着帮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是不是?”
“好好跟人处着我们俩才能安稳地在这宅子里住下去。”十六公主低声与柳真真耳语了这一句,随即拿手贴上柳真真的背脊,倏然向着梓秀的方向轻推了她一把:“去吧,娘亲等着你回来一起守岁。”
柳真真一步叁回头地走了,十六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头瞧着被云层遮住的暖阳对清梅道:“我也倦了,扶我进去歇会儿吧。”
罗婉茵在暖阁里与罗婉菲闲聊吃茶,梓秀撩了门帘子进来说把柳真真带来了,眼下正在廊下候着。
罗婉茵没想到十六公主真把人放过来了,便淡道:“带她进来吧。”
罗婉菲微愣,暗想柳真真这名好生熟悉,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在哪儿听过,直到见梓秀领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进屋,她才恍然明白那柳真真竟是荣安王府的小郡主,只是这一来一往的叫她愈发糊涂了:“姐姐,好好的一个除夕,你请她来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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