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Whatever11
從住處出發向東,到東四十條路口折而向南,沿東四北大街直到東四牌樓再向西,
經過隆福寺到皇城根,沿筒子河向上,穿過北海回住地。這條路沿線軍警機關林
立,而且還經過了紫禁城的整個東牆,穿過北海的皇家花園,在整個北平城再難
找出比這條線路風景更好的去處了。
情報到手,何天寶恍然大悟,說自己在這裏反而拖慢效率,讓李曉瀅送自己
出來。
出了特工總部,何天寶到車裏換了平常衣服,自己沿着預定的遛馬路線走了
一圈,最後到錫拉胡同玉華臺,把這個情況口述給情報組。
來北平這麼久,終於幹了件算是抗戰的事情,何天寶春風得意,早早回家,
提起話頭跟賈敏聊天,又拿着之前李曉瀅那裏聽到的百團大戰的消息吹捧共黨幾
句,賈敏卻始終淡淡的,不軟不硬地答應着。
當晚賈敏先去睡了,她先掛起了兩人中間的牀單,母子倆各睡大炕一端,何
天寶有些蠢蠢欲動,翻來覆去一個鍾頭毫無倦意。
從牀單那頭傳來一聲嘆息,賈敏低聲說:「想過來就過來吧。」
何天寶說:「我……還是……」他竟然氣短,說不出聲音來。
賈敏輕輕笑:「想吃又怕燙——你小子有點兒出息好不好?」
何天寶終於明白了母親的意思,猛地翻過身,掀開母親的被子,鑽進去抱住
了她,兩人開始接吻,然後就有些生澀又有些性急地互相探索,像初識情味的新
婚夫妻,又像萍水相逢的浪子與蕩女。
折騰了一氣,何天寶喘籲籲地躺倒,摟過滿身是汗的賈敏,玩弄着她的乳頭,
笑問:「……假惺惺,剛才跟我決裂、還掛牀單,這會兒怎麼又叫我過來?」
「誰讓你這笨蛋連女人吃醋都不會哄?」
「那是因爲我對你以誠相待掏心掏肺。」
「呸,以誠相待還在外面勾三搭四?」
「我一時糊塗,我發誓……」
賈敏擡手指擋住他的嘴,說:「不用發誓,我也不需要你忠貞不二。這事兒
是我糊塗——咱倆是注定了的露水夫妻,吃醋就是瞎耽誤功夫。」
何天寶沒來由的一陣心酸:「知道嗎?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賈敏扶住他下巴,低聲說「我知道。」
何天寶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今晚我好想你。」說完,她溫軟的嘴脣吻住他的嘴。
第二天兩人在天橋逛了一天。賈敏始終冷冷淡淡的,像是個發脾氣的妻子。
何天寶就像個好丈夫一樣小心伺候着,陪她一處處地逛,看馬戲,看手彩戲法、
看江湖人賣弄口才賣大力丸咳嗽藥,又時不時買些小吃小玩意,看她有些累了,
又說:「這兒有個茶座兒,我們坐下喝杯茶歇歇腿吧。」
這個茶座是露天的,北平人叫「雨來散」,就是一片空地掃幹淨撒些水,擺
上幾套桌子條凳,旁邊支個竈,遇上鬧天兒下雨,茶客一哄而散。
老板端來茶壺茶碗,要給兩人倒上,何天寶搖手說:「不必了,我就愛自己
倒茶。」老板擱下家伙招呼別人去了,何天寶端起茶壺替賈敏倒茶,小聲說:
「按照廣東風俗,我這叫做斟茶認錯。」
賈敏不冷不熱地說:「你有什麼錯兒?」
「咱們雖然有誤會有摩擦,到底是友非敵。」
「是友非敵?」賈敏拿出香煙裝在煙嘴上,何天寶幫她點着,賈敏吐口煙圈,
慢悠悠地說:「看吧。」
何天寶說:「我之前對你防備太甚——這樣,我做點兒實際的,我回頭給你
加一萬軍票,怎麼樣?」
賈敏忽然身子一僵,展顏假笑:「還是你了解我,我是只愛錢的。」
何天寶立刻搖頭,說:「不是,只是我知道你們不寬裕,現在咱們不是國共
合作團結抗日嗎?當然有錢大家花。」
賈敏眉頭微蹙,看何天寶,問:「秀兒回來了?」
何天寶搖頭,說:「算了,我還是說出來吧,我看到你去東便門的神仙窩煙
館,我也知道那裏是走私販子的窩點。是你自己走私還是幫你們的組織走私?」
賈敏笑笑,說了「當然」兩個字就不說了。
突然下起一陣太陽雨,還下得挺大。何天寶脫了襯衫,遮着賈敏的頭,擁着
她跑進附近的一處舊宅門的門洞裏。
賈敏整理頭發,說:「也不用故作殷勤來哄我,一點兒太陽雨嘛,用得着遮
遮蠍蠍的……」
正說着, 外面雨越發的大了,烏雲遮住陽光,正午的天陰得好像黃昏一樣,
雨幕密得看不清幾步外飛快收拾東西的賣藝人,雨聲遮蔽了一切聲音。
何天寶忽然湊過去吻在她脣上。
在三十年代的中國,當街親熱可是驚世駭俗的舉動,賈敏一下子就軟了,只
覺得滿臉火燙,竭力閃開,低聲說:「小冤家,小祖宗,別鬧,這是大街上。」
何天寶摟住她腰,說:「那你說你不生我氣了。」
「我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放開我……好好,我不生你的氣了。」
何天寶無賴地笑笑,鬆開了手,笑吟吟地看着賈敏。
賈敏說不下去了,也看着他,目光中的寒冰化開,似嗔似喜似愁。
兩人對視了良久,賈敏忽然問:「爲什麼放過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
「跟我一刀兩斷的機會。」賈敏垂下眼簾,望着自己的茶杯,「你冤枉了我
們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之前的……關系,不過是個錯誤。既然你我都承認
國共必將一戰,現在鬧了別扭,咱們就此劃清界限,恢復正常的距離。不好嗎?」
「我也想過。」何天寶頓了頓,語氣平淡地說,「但是舍不得。」
賈敏有點意外,垂下眼皮,伸手撫摸何天寶的手背,低聲說:「是嗎?」
何天寶將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也不知
道我怎麼想……我只知道我眷戀。」
賈敏有些忘情,擡起一只手溫柔地撫摸何天寶的臉,又連忙收回,做賊似的
看看周圍,對何天寶偷偷一笑。
何天寶拉住賈敏的手,說:「我再弄筆錢給你,你就不要去走私了,好不好?」
賈敏搖頭:「我們的生意太大,你就是貪污了你們商會所有的經費也不夠。」
「什麼生意?」
「去煙館,就是走私煙土啊。」賈敏撇撇嘴,取出象牙煙嘴噙着,從香煙筒
裏抽出一支插好,何天寶習慣性地幫她點着,然後就後悔了,順手給自己點了一
根,好像這樣就能平衡均勢。賈敏吸了口煙,眯着眼看何天寶,說:「實話實說
吧,我來北平,就是幫根據地賣鴉片的。」
「……」何天寶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北平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很快就小了,但路上卻積了許多水,何
天寶跑進雨中,攔了輛洋車,扶賈敏上車坐了。經過金魚胡同西口的羊肉牀子,
何天寶買了些熟菜回家,賈敏安排碗筷,兩人靜靜地吃了飯,一起收拾了桌子。
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裏聽廣播。
賈敏說:「你吃飽了喝足了抽着煙喝着茶,說吧。」
何天寶苦笑:「說什麼?」
「說中國百年頹勢半壁江山,都毀在鴉片上了,我爲什麼要賣?」
「你是誰?」
「我本來是賈敏,15歲之前是女學生,之後是女革命者,被你爸爸強奸嫁給
他所以我是妻子,生了你所以我是母親,二十七歲我成了女間諜,然後又當女革
命,中間當過幾天女鬼,僥幸不死我就是貧農李燕子,親自操鍘刀的劊子手——
說起來戴笠應該多謝我這個小師娘,這些年我鍘過的 ab團cc派好像還有d什麼的
全是鐵杆共產黨——三十六歲變回女間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我首先是你的
敵人,然後是你的情人,無論我們再怎麼演戲也改變不了的,我是你的媽媽——
你肏了幾十次、還邊肏邊在心裏憎恨着的媽媽。」
剛下了雨天卻仍然陰着,初秋的晚上已經有了涼意,一陣涼風吹來,賈敏的
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何天寶第一次覺得她楚楚可憐,他拉她的手,說:「冷,
過來一起坐吧。」
賈敏鬆開他的手:「不冷。」
何天寶又去抓她的手:「我冷。」
賈敏抽身進屋拿了牀薄被出來蓋在他身上,說:「現在你不冷了吧?安靜聽
戲。」
今晚播的是《二進宮》,即使是何天寶這種戲盲都愛聽,譚富英裘盛戎張君
秋的錄音,掐頭去尾,很快就到了最熱鬧的三人對唱部分「懷抱着幼主爺把江山
執掌」,正唱到「哪一個忠良又有下場」的時候,忽然停電了。
收音機上的紅色指示燈和房子裏的電燈同時熄滅,小院裏瞬間漆黑一片。
何天寶覺得這好像自己和母親這段禁忌關系,一場光輝熱鬧,突然戛然而止。
他不說話,賈敏也不說話,兩人就坐在那裏,一同慢慢地沒入黑暗。
賈敏拿了支煙,何天寶習慣性地搶着劃了火柴,賈敏吸了口煙,低聲說:
「小寶,我們的關系,還是從此恢復正常吧。兩個敵人,湊合着演幾天戲,一拍
兩散,永不再見。」
何天寶說:「我不幹。」
「什麼話?」
「我做不到,我喜歡你,喜歡擁抱你,親吻你,佔有你。」
賈敏把臉埋在雙手裏,指縫間的煙頭在黑夜中顫抖:「真是冤孽……到底要
我怎樣,你才能重新拿我當媽呢?」
何天寶忽然說:「讓我看看你卸了妝的樣子。」
「啊?」
「你每晚都先安排我睡了,關了燈,才去洗漱卸妝;每天又都比我早起;做
愛的時候你一定關燈。從來不讓我看見你卸了妝的臉。如果你讓我看看,也許我
就會幡然醒悟,回頭是岸。」
賈敏吸了口指縫間的煙,把剩下的半截掐滅在桌上的煙灰缸裏,伸手扶着膝
蓋,站了起來,說:「好。」起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站住,背對着何天寶說:
「把你的照相機架起來吧。」
何天寶愣了一下才醒悟,一躍而起,匆匆忙忙地架起照相機,準備閃光燈。
洗手間裏的水聲停止,賈敏走出來的時候,剛好來電了,堂屋的電燈刺眼地
亮起。賈敏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震懾,愣在門口不動,沐浴在雪亮的光中。
賈敏穿了件絲綢睡袍,領口系得很緊,下面露着兩條小腿。即使卸了妝而且
滿面疲憊,仍然看得出是美人,但也看得出是遲暮美人。
她臉上的妝卸去,仿佛老了好幾歲,真的像個四十歲的女人了,她皮膚依然
白皙,面龐稍顯鬆弛,眼睛周圍可見許多細密的皺紋,下巴和脖子的肌膚也顯得
有些鬆弛。
睡衣裏沒帶胸罩,隱約可見乳房碩大的形狀,也隱約可見這對碩大美好的乳
房已開始下垂,雙腿筆直,但膝蓋和腳踝處滿是依稀可見的青筋,所謂歲月的痕
跡。
賈敏微笑,慢慢脫下睡袍丟在一邊,站在當地,看着兒子,眼光深不可測,
滿是滄桑,仿佛秋天飄滿落葉的江河。
何天寶低頭看照相機,微微調整光圈快門,說「我數到三請微笑,不想微笑
也可以——你這樣有種微微腐朽的美,不是,是成熟的美。一二三……」
閃光燈冒出一股青煙,賈敏原地不動,問:「照好了?」
「好了。」
「看清了?」
「看清了。」
「你過癮了,咱們到此爲止吧?」
「我不。」何天寶走過去,把母親擁入懷中,親吻她。
他的舌頭進攻她緊閉的脣。她柔軟地沉默地承受,不逢迎不反對。
何天寶一邊雨點般地親吻賈敏一邊說:「我就是認爲你很美,我覺得你美就
行了。」
「何必自欺欺人?」賈敏撐開他,拉着兒子的手摸自己的臉,「這臉上有皺
紋,不化妝就不敢見人。」又拉着他的手向下摸,「乳房開始下垂,小肚子總是
鼓鼓囊囊的——怎麼比得上你的日本小特務?」
何天寶愣住。
「別忘了你媽是幹什麼的,你一晚一晚地泡在什麼商會,我能看不出來?」
雪亮的燈光下,她漆黑的、滄桑的眼睛凝視着他。
「你只是像每個特務一樣,空虛寂寞,緊張焦慮,朝生暮死,所以特別想女
人。我只是碰巧在你身邊的女人而已,沒什麼特別。你不要自欺欺人。」賈敏冷
笑,「我知道,我也是特務。」
何天寶目不轉睛地回望母親,終於鬆手,緩慢地、驚慌地後退。
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 第十八章 紅樓交頸春無限,怎知道良緣是孽緣
今夜賈敏沒有掛布簾,何天寶自己躺在大炕的一頭,睜眼看天花板,心裏有
一種挫敗感,像是多年前某天早晨醒來,父母都不見了,身邊只剩下姐姐。
他的腦子急速運轉着,來來去去無數念頭,一會兒想要不惜一切把賈敏留在
自己身邊,一會兒又想要衝進廚房,拿出米缸裏的手槍回來殺掉這個女人。
不知道爲了什麼。
賈敏忽然開口:「睡不着?」
何天寶說:「嗯,我有件事想問你。」
「問吧。」
「你在你們那個賣鴉片的系統裏,算是什麼角色?」
賈敏笑了,說:「我就是個跑腿的——是不是聽了這話你心裏一塊石頭落地?」
何天寶說:「是啊——你別笑,雖然……我不希望你販毒。」
「我明白:雖然我這共匪殺夫棄子、壞事做儘,但你還是不希望我販毒,另
外最好還是個處女。」
何天寶氣鼓鼓地說:「隨你怎麼想——我本來也沒想提這些,是你自己要問
我的。」
賈敏嘆口氣,起身拉亮了電燈。她卸了妝的臉和半掩的前胸沐浴在明黃色燈
光下,說不出的疲憊。
何天寶看着她,也慢慢坐起。
賈敏說:「反正你也睡不着,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鴉片的故事。」賈敏說,「你翻來覆去的,就是糾纏這個是吧。」
「你說。」
「抗戰三年,我們根據地有將近百萬軍隊,可你們蔣委員長還按着最早的一
個軍三個師給我們武器彈藥,我們用什麼打鬼子?就算我們自己造,制造彈藥的
火藥和化學品總要錢買。還有我們的傷兵,他們也是爲國負傷的,現在日本人封
鎖海岸線,盤尼西林嗎啡手術刀注射針頭,哪一樣不是天價?」
何天寶想反駁,但忍住了,等她說完。
「我們的鴉片以前是賣到淪陷區的,但是現在熱河土恢復生產,平津一帶的
市場我們越來越賺不到錢。就在這時,有條路子送到我面前——就是神仙窩煙館
那些走私販子提供的。你知道武漢東邊有塊還在國軍控制下的飛地。」
何天寶點頭,武漢淪陷後鄂東沒有望風而降,負責人是鄂東行署主任程汝懷。
「我們今年的收獲,主要就是要賣給他的。這個程汝懷在你們那邊比起來,
算是很能幹的。」
何天寶忍不住嘟囔一句:「什麼能幹?發國難財的王八蛋。」
「你還是聽我說完再罵不遲。」賈敏柔聲說,「程汝懷是湖北本地人,人脈
廣所以能控制局面,日本人組織不起來可靠的僞軍,就是我們也滲透不進去。今
年最讓他頭痛的問題,不是日本人,而是保衛他的五戰區,也就是李宗仁李品仙
的桂軍。桂軍打仗厲害,敲詐地方更厲害。今年河南湖北都鬧災歉收,重慶分派
給湖北的軍糧任務是一百五十萬石,一百萬給桂軍。桂軍說不夠,又加派一百萬,
現在桂軍非要程汝懷九月之內交出二十萬石糧食,不給就要自己動手徵糧了。程
汝懷害怕桂軍禍害鄉梓,只能籌錢去湖南買糧,籌法幣他無論如何也湊不夠,所
以就想到用法幣買煙土,再去湖南換糧。」
這個亂世中,煙土可以當做跟黃金白銀一樣的硬通貨,何天寶是知道的,聽
到這裏點點頭。
「我們的煙土會由遊擊隊送到遊擊區邊緣,交給齊燮元的華北治安軍,治安
軍送到鄂豫邊境的老河口,交給中央軍湯恩伯的部下,他們再押送去鄂東給程汝
懷和他的鄉紳們。而從鄂東送去湖南換米,則由汪兆銘的僞軍接手,進了湖南就
交給張治中的國軍護送給本地米商,湖南商人用米換了鴉片,再把這些鴉片交給
送新兵團去雲南的軍官運到衡陽,從那裏賣到廣東江西去。貴軍的風俗,押送新
兵的長官都讓新兵每人挑七八十斤的擔子幫自己走私。平時挑布匹鹽巴之類,利
潤不高,新兵死亡逃亡率大概是五到八成。因爲幫我們運鴉片賺得多,所以這批
新兵會得到較好的待遇,也許能少死幾個……」賈敏從遊擊隊開始,每說到這條
鴉片鏈條上的一方就屈一根手指,說到這裏晃晃彎起來的七根手指:「我們的煙
土害了大後方吸大煙的百姓,但是爲八路軍籌錢能治好很多敢於爲國捐軀的勇士,
給南北僞軍和中央軍都賺了外快,給桂軍買了糧食,又從軍閥手裏救了遊擊區的
一方百姓,最後讓你們多得到幾個新兵——你說我們是好人壞人?」
「當然是壞人,你們全部都是壞人!」何天寶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有苦
衷就可以販毒、就可以敲詐地方、就可以縱兵洗劫、就可以傷天害理,那麼有苦
衷是不是也可以賣國了?汪兆銘有沒有苦衷?」
賈敏溫柔地笑。
何天寶問:「你覺得我年輕幼稚,是不是?」
「是。」
「你自己睜開眼看看,世界被你們這些不年輕不幼稚的、練達務實的大人搞
成什麼樣子了?」
「是。」賈敏居然沒有反脣相譏,仍然微笑着,眼中有淚光閃動。
何天寶放鬆了緊繃的臉,問:「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好久沒想起來,居然還記得。」
何天寶挪到她身邊,賈敏抿嘴笑笑,伏到他懷裏,毫無徵兆地、悲慟地哭泣
起來。
何天寶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
賈敏哭了很久,才平靜下來,說:「沒事兒了,睡吧。」
「有話想說嗎?」
賈敏搖搖頭,翻個身睡了。
第二天早晨,何天寶天蒙蒙亮就起身去買了早餐,回來賈敏還沒起,他把早
餐留在桌上就去商會做事了。
越近中秋要賬的事情越多,現在經濟不景氣,各個商號都有不少欠款收不回
來,何天寶既然掛了招牌,就有許多商人找來要求幫忙討賬或者協調三角債。
金啓慶老奸巨猾,早早地包攬了送節禮的事情,滿四九城亂跑地給各機關送
節禮,留下何天寶當中間人調停賬務。
連續幾天午飯都在應酬中吃,有一天局子約在玉華臺,何天寶堅決推給了金
啓慶,讓輝子開車硬把金啓慶從家裏接出來去吃這頓飯。他實在是不想面對姐姐,
如果何毓秀問他共黨鴉片買賣的事情,他怕自己會把賈敏說出來。
看着輝子押着愁眉苦臉的金啓慶離開,何天寶自己去了趟東交民巷,從一間
洋貨行拿到了自己託他們從日本訂的特殊商品。
回商會又有一堆事情等着他,何天寶正忙着,新來的聽差進來說有位王先生
求見,自稱認識何理事。何天寶立刻說請,他在商會裏除了跟李曉瀅胡天胡地,
唯一的樂趣就是欺負那幾個上海鴉片販子,不替他們辦事,還隔三差五地叫一個
過來請客,其中有位姓王的最可笑,每次付賬時滿臉的肉都會一起抖動。
人帶進來了,何天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來的人不是鴉片販子,而是特務頭子王天木。王天木變節前是軍統四大天王,
他上次在金啓慶請客時突然出現「蹭飯」,又說什麼在三道高井見過何天寶,不
知道是對他起了疑心還是試探。
何天寶熱情地讓座:「不知道是您到了,怠慢怠慢。」又叫工友:「老鄭,
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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