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澄观望着院中一片公孙树的叶子缓缓飘落,出了一会神,说道:师叔,我要去瞧瞧这位女施主。韦小宝大喜,道:那再也没有了。我也去。
两人来到东院禅房,替绿衫女郎治病的老僧迎了出来。韦小宝问道:她会不会死那老僧道:刀伤不深,不要紧,不会死的。韦小宝喜道:妙极,妙极。走进禅房。
只见那绿衫女郎横卧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犹如透明一般,头颈中用棉花和白布包住,右手放在被外,五根手指细长娇嫩,真如用白玉雕成,手背上手指尽处,有五个小小的圆涡。韦小宝心中大动,忍不住要去摸摸这只美丽可爱已极的小手,说道:她还有脉搏没有伸手假意要去把脉。
那蓝衫女郎站在床尾,见他进来,早已气往上冲,喝道:别碰我妹子见他并不缩手,左手一探,便抓他手腕。澄观中指往她左手掌侧阳谷穴上弹去,说道:你这招是山西郝家的擒拿手。蓝衫女郎手一缩,手肘顺势撞出。澄观伸指向她肘底小海穴。那女郎右手反打,澄观中指又弹,逼得她收招,退了一步。那女郎又惊又怒,双拳如风,霎时之间击出了七八拳。澄观不住点头,手指弹了七八下,那女郎哎唷一声,右臂清冷渊中指,手臂动弹不得,骂道:死和尚
澄观奇道:我是活的,若是死和尚,怎能用手指弹你那女郎见他武功厉害,心下怯了,却不肯输口,骂道:你今天活着,明天就死了。澄观一怔,问道:女施主怎么知道:难道你有先见之明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少林寺的和尚就会油嘴滑舌。她只道澄观跟自己说笑,却不知这老和尚武功虽强,却全然不通世务。他一生足不出寺,寺中僧侣严守妄言之戒,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一句假话,他便道天下绝无说假话之事。他听那女郎说少林寺和尚油嘴滑舌,心想:难道今天斋菜之中,豆油放得多了伸袖抹了抹嘴唇,不见有油,舌头在口中一卷,也不觉如何滑了。正自诧异,那蓝衫女郎低声喝道:出去,别吵醒了我师妹
澄观道:是,是师叔,咱们出去罢。韦小宝呆望榻上女郎,早已神不守舍,应了一声,却不移步。蓝衫女郎慢慢走到他身边,突然出掌,猛力一推。韦小宝啊的一声大叫,被她推得直飞出房去,砰的一声,重重跌下,连声哎唷,爬不起来。
澄观道:这一招江河日下,本是劳山派的掌法,女施主使得不怎么对。口中唠叨,出房扶起韦小宝,说道:师叔,她这一掌推来,共有一十三种应付之法。倘若不愿和她争斗那么六种避法之中,任何一种都可使用。如要反击呢,那么勾腕、托肘、指弹、反点、拿臂、斜格,倒踢,七种方法,每一种都可将之化解了。
韦小宝摔得背臂俱痛,正没好气,说道:你现下再说,又有何用
澄观道:是,师叔教训得是。都是做师侄的不是。倘若我事先说了,师寰退悴幌胛阉灰岜埽膊恢掠谡庖唤弧韦小宝心念一动:这两个姑娘凶得很,日后再见面,她们一上来就拳打脚踢,倒是难以抵挡。这老和尚对两个小妞的武功知道得清清楚楚,手指这么一弹,便逼得她就此不敢过来欺人。我要娶那妞儿做老婆,非骗得老和尚跟在身旁保驾不可。转念又想:老和尚这样老了,不知还有几天好活,倘若他明天就鸣呼哀哉,岂不糟糕之至说道:你刚才用手指弹了弹,那妞儿便服服帖帖,这是什么功夫
澄观道:这是一指禅功夫,师叔不会吗韦小宝道:我不会。不如你教了我罢。澄观道:师叔有命,自当遵从。这一指禅功夫,也不难学,只要认穴准确,指上劲透对方穴道,也就成了。
韦小宝大喜,忙道:那好极了,你快快教我。心想学会了这门功夫,手指这么弹得几弹,那绿衣姑娘便即动弹不得,那时要她做老婆,还不容易而也不难学四字,更是关键所在。天下功夫之妙,无过于此,霎时间眉花眼笑,心痒难搔。
澄观道:师叔的易筋内功,不知练到了第几层,请你弹一指试试。韦小宝道:怎样弹法澄观屈指弹出,嗤的一声,一股劲气激射出去,地下一张落叶飘了起来。
韦小宝笑道:那倒好玩。学着他样,也是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中指弹出去,这一下自然无声无息,连灰尘也不溅起半点。
澄观道:原来师叔没练过易筋经内功,要练这门内劲,须得先练般若掌。待我跟你拆拆般若掌,看了师叔掌力深浅,再传授易筋经。韦小宝道:般若掌我也不会。澄观道:那也不妨,咱们来拆拈花擒拿手。韦小宝道:什么拈花擒拿手,可没听见过。
澄观脸上微有难色,道:那么咱们试拆再浅一些的,试金刚神掌好了。这个也不会就从波罗蜜手试起好了。也不会那要试散花掌。是了,师叔年纪小,还没学到这路掌法,韦陀掌伏虎掌罗汉拳少林长拳他说一路拳法,韦小宝便摇一摇头。
澄观见韦小宝什么拳法都不会,也不生气,说道:咱们少林派武功循序渐进,入门之后先学少林长拳,熟习之后,再学罗汉拳,然后学伏虎拳,内功外功有相当根柢了,可以学韦陀掌。如果不学韦陀掌,那么学大慈大悲千手式也可以韦小宝口唇一动,便想说:这大慈大悲千手式我倒会。随即忍住,知道海老公所教的这些什么大慈大悲千手式,十招中只怕有九招半是假的,这个会字,无论如何说不上。只听澄观续道:不论学韦陀掌或大慈大悲千手式,聪明勤力的,学七八年也差不多了。如果悟性高,可以跟着学散花掌。学到散花掌,武林中别派子弟,就不大敌得过了。是否能学波罗蜜手,要看各人性子不近于练武,进境慢些。再过十年,净清或许可以练韦陀掌。净济学武不专心,我看还是专门念金刚经参禅的为是。
韦小宝倒油了口凉气,说道:你说那一指禅并不难学,可是从少林长拳练起,一路路拳法练将下来,练成这一指禅,要几年功夫
澄观道:这在般若堂的典籍中是有得记载的。五代后晋年间,本寺有一位法慧禅师,生有宿慧,入寺不过三十六年,就练成了一指禅,进展神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料想他前生一定是一位武学大宗师,许多功夫是前生带来的。其次是南宋建炎年间,有一位灵兴禅师,也不过花了三十九年时光。那都是天纵聪明、百年难遇的奇才,令人好生佩服。前辈典型,后人也只有神驰想像了。
韦小宝道:你开始学武,到练成一指禅,花了多少时候
澄观微笑道:师侄从十一岁上起始上少林长拳,总算运气极好,拜晦智禅师座下,学得比同门师兄弟们快得多,到五十三岁,于这指法已略窥门径。
韦小宝道:你从十一岁练起,到了五十三岁时略跪什么门闩,那么总共练了四十二年才练成澄观甚是得意,道:以四十二年而练成一指禅,本派千余年来,老衲名列第三。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老衲的内力修力平平,若以指力而论,恐怕排名在七十名以下。说到这里,又不禁沮丧。
韦小宝心想:管你排第三也好,第七十三也好,老子前世不修,似乎没从娘胎里带来什么武功,要花四十二年时光来练这指法,我和那小妞儿都是五六十岁老头子,老太婆啦。老子还练个屁说道:人家小姑娘只练得一两年,你要练四五十年才胜得过她,实在差劲之至。
澄观早想到了此节,一直在心下盘算,说道:是,是咱们少林武功如此给人家比了下去,实在实在不不大好。
韦小宝道:什么不大好,简直糟糕之极。咱们少林派这一下子,可就抓不到武林中的牛耳朵,马耳朵了。你是般若堂首座,不想个法子,怎对得起几千几万年来少林寺的高僧你死了以后,见到法什么禅师、灵什么禅师,还有我的师兄晦智禅师,大家责问你,说你只是吃饭拉屎,却不管事,不想法子保全少林派的威名,岂不羞也羞死了
澄观老脸通红,十分惶恐,连连点头,道:师叔指点得是,待师侄回去,翻查般若堂中的武功典籍,看有什么妙法,可以速成。韦小宝喜道:是啊,你倘若查不出来,咱们少林派也不用再在武林中混了。不如请这两位小姑娘来,让那大的做方丈,小的做般若堂首座。由她二人来传授武功,比咱们那此笨头笨脑的傻功夫,定是强得多了。
澄观一怔,问道:她们两位女施主,怎能做本寺的方丈,首座
韦小宝道:谁教你想不出武功速成的法子方丈丢脸,你自己丢脸,那也不用说了,少林派从此在武林中没了立足之地,本寺几千名和尚,都要去改拜两个小姑娘为师了。大家都说,花了几十年时光来学少林派武功,又有什么用两个小姑娘只学得一年半载,便喀喇、喀喇,把少林寺和尚的手脚都折断了。大家保全手脚要紧,不如恭请小姑娘来做般若堂首座罢。
这番言语只把澄观听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双手不住发抖,颤声道:是,是请两位小姑娘来做本寺的方丈、座首,唉,那那太丢人了。韦小宝道:可不是吗那时候咱们也不收少林派了。澄观问道:那那叫什么派韦小宝道:不如干脆叫少女派好啦,少林寺改成少女寺。只消将山门上的牌匾取下来,刮掉那个林字,换上一个女字,只改一个字,那也容易得紧。澄观脸如土色,忙道:不成,不成我我这就去想法子。师叔,恕师侄不陪了。合十行礼,转身便走。
韦小宝道:且慢这件事须得严寒秘密。倘若寺中有人知道了,可大大的不妥。澄观问道:为什么韦小宝道:大家信不过你,也不知你想不想得出法子。那两个小姑娘还在寺中养伤,大家心惊胆战之下,都去磕头拜师,咱们偌大少林派,岂不就此散了
澄观道:师叔指点的是。此事有关本派兴衰存亡,那是万万说不得的。心中好生感激,心想这位师叔年纪虽小,却眼光远大,前辈师尊,果然了得,若非他灵台明澈,具卓识高见,少林派不免变了少女派,千年名派,万动不复。
韦小宝见他匆匆而去,袍袖颤动,显是十分惊惧,心想:老和尚拚了老命去想法子,总会有些门道想出来。我这番话人人都知破绽百出,但只要他不和旁人商量,谅这笨和尚也不知我在骗他。想起躺在榻上那小姑娘容颜如花,一阵心猿意马,又想进房去看她几眼。回头走得几步,门帷下突然见到蓝裙一晃,想起那蓝衫女郎出手狠辣,身边没了澄观保驾,单身入房,非大吃苦头不可,只得叹了口气,回到自已禅房休息。
次日一早起来,便到东禅院去探望。治病的老僧合十道:师叔早。韦小宝道:女施主的伤处好些了吗那老僧道:那位女施主半夜里醒转,知道身在本寺,定要即刻离去,口出无礼言语,师侄好言相劝,她说决不死在小小小僧的庙里。韦小宝听他吞吞吐吐,知道这小姑娘不是骂自己为小淫贼,便是小恶僧,问道:那便如何那老僧道:师侄不敢阻拦,反正那女施主的伤也无大碍,只得让她们去了,已将这事禀告了方丈。
韦小宝点点头,好生没趣,暗想:这小姑娘一去,不知到了哪里她无名无姓,又怎查得到怪那老僧办事不力,埋怨了几句,转念一想:这两个小妞容貌美丽,大大的与众不同,出手时各家各派的功夫都有,终究会查得到。于是踱到般若堂中。
只见澄观坐在地下,周身堆满了数百本簿籍,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眼中都是红丝,多半是一晚不睡,瞧他模样,自然是没想出善法。他见到韦小宝进来,茫然相对,宛若不识,竟是潜心苦思,对身周一切视而不见。
韦小宝见他神情苦恼,想要安慰他几句,跟他说两个小姑娘已去,眼下不必着急,转念一想:他如不用心,如何想得出来只怕我一说,这老和尚便从事偷懒了。
倏忽月余,韦小宝常到般若堂行走,但见澄观瘦骨伶仃,容色憔悴,不言不语,状若痴呆,有时站起来拳打脚踢一番,跟着便摇头坐倒。韦小宝只道这老和尚甚笨,苦思了一个多月,仍然一点法子也没有,却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门都讲究根基扎实,宁缓不速。这等以求速成,正是少林派武功的大忌。澄观虽于天下武学几乎无所不知,但要他打破本派禁条,另创速成之法,却与他毕生所学全然不合。
天所渐暖,韦小宝在寺中已有数月。这些日子来,每日里总有数十遍想起绿衫少女。
这一日闷得无聊,携带很两,向西下了少室山,来到一座大镇,叫作潭头镇人,去衣铺买了一套衣巾鞋补袜,到镇外山洞中换上,将僧袍僧鞋雹入包袱,负在背上,临着溪水一照,宛然是个富家子弟。回到镇上,在一间酒楼中鸡鸭鱼肉的饱餐一顿,心想:这便得去寻找赌场,大赌一番。知道赌场必在小巷之中,当下穿街过巷,东张西望。
他每走进一条小巷,便倾听有无呼幺喝六之声,寻到第七条巷子时,终于听到有人叫道:天九王,通吃这几个字钻入耳中,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比之少林寺中时时刻刻听到的南无阿弥陀佛,实有西方极乐世界与十八层地狱之别。
他快步走近,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走了出来,斜眼看他,问道:干什么的韦小宝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抛,笑道:手发痒,来输几两银子。那汉子道:这里不是赌场,是堂子。小兄弟,你要嫖姑娘,再过几年来罢。
韦小宝饿赌已久一听到天九王,通吃那五个字后,便天土塌下来,也非赌上几手不可,何况来到妓院就是回到了老家,怎肯再走笑道:你给我打几个清倌人,打打茶围,今日少爷要摆三桌花酒。将那锭银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他手上,笑道:给你喝酒。龟奴城喜,见是来了豪客,登时满脸堆欢,道:谢少爷赏长声叫道:有客恭恭敬敬的迎他入内。老鸨出来迎接,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甚是华贵,心想:这孩子是偷了家里的钱来胡花,可重重敲他一笔。笑嘻嘻的拉着他手,说道:小少爷,你们这里规矩,有个开门利是。你要见姑娘,须得先给赏钱。
韦小宝脸一板,说道:你欺我没嫖过雏儿吗咱们可是行家,老子家里就是开这个调调儿的。摸出一叠银票,约莫四百两,往桌上一拍,说道:打茶围的五钱银子一个姑娘,做花头是三两银子,提大茶壶的给五钱,娘姨五钱。老子今日兴致挺好,一律成双加倍。一连串妓院行话说了出来,竟没半句外行,可把那老鸨听得呆了,怔了半晌,这才笑道:原来是同行的小少爷,我这可走了眼啦。不知小少爷府上开的是哪几家院子
韦小宝道:老子家里在扬州开的是丽春院、怡情院、在北京开的是赏心楼、畅春阁、在天津开的是柔情院、问菊院、六家联号。其实这六家都是扬州著名的妓院,否则一时之间,他也杜撰不出六家妓院的招牌。
那老鸨一听,心想乖乖不得了,原来是六院联号的大老板到了,他这生意可做得不小,笑问:小少爷喜欢怎样的姑娘陪着谈心韦小宝道:谅你们这等小地方,也没苏州姑娘。有没有大同府的老鸨面有惭色,低声道:有是有一个,不过是冒牌货,她是山西汾阳人,只能骗骗冤大头,可不敢欺骗行家。
韦小宝笑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统叫来,少爷每个打赏三两银子。老鸨大喜,传话出来,霎时间莺莺燕燕,房中挤满了姑娘。这小地方的妓院之中,自然是些粗手粗脚的庸脂俗粉,一个个拉手搂腰,竭力献媚。韦小宝大乐,虽然众妓或浓眉高颧,或血盆大口,比他自己还着实丑陋几分,但他自幼立志要要妓院中豪阔一番,今日得偿平生之愿,自是得意洋洋,拉过身过一个妓女,在她嘴上一吻,只觉一股葱蒜臭气直冲而来,几欲作呕。
突然间门帷掀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韦小宝道:好两个大妹子一起过来,先来亲个子邬一言未毕,已看清楚了两女的面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将搂住他的两个妓子推倒在地。
原来进来的这两个女子,正是日思夜想的那绿衫女郎和他师姊。
那蓝衫衣郎冷笑道:你一进镇来,我们就跟上了你。瞧你来干什么坏事。韦小宝背上全是冷汗,强笑道:是,是。这位姑娘,你你头颈里的伤伤好好了吗绿衫女郎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蓝衫姑娘怒道:我们每日里候在少林寺外,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辱我师妹的深仇大恨。哼,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叫你这恶僧撞在我们手里。
韦小宝暗暗叫苦:老子今日非归位不可。陪笑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怎样得罪了得罪了姑娘,只不过只不过这么抓了一把,那也不打紧,我看我看
绿衫女郎红晕上脸,目光中露出杀机。蓝衫女郎冷冷的道:刚才你又说什么来叫我们怎么样韦小宝道:糟糕,这可又不巧得很了。我我当做你们两位也是也是这窑子里的花姑娘。
绿衫女郎低声道:师姊,跟我为非作歹的贼秃多说什么一刀杀了干净。刷的一声响,白光一闪,韦小宝大叫缩颈,头上帽子已被她柳叶刀削下,露出光头。
众妓女登时大乱,齐声尖叫:杀人哪,杀了人哪。
韦小宝一矮身,躲在一名妓女身后,叫道:喂,这里是窑子啊,进来的便是婊子,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出去,给人知道了那可难听难听得很哪二女刷刷数刀,但房中挤满了十来个妓女,却哪里砍得他着刀锋掠过,险些砍伤了两名妓女。
韦小宝纵声大叫:老子在这里嫖院,有什么好瞧的我我要脱衣服了,要脱裤子啦。扯下身上衣衫,摔了出去。
二女怒极,但怕韦小宝当真要耍赖脱裤子,绿衫女郎转身奔出,蓝衫女郎一怔,也奔了出去,砰砰两声,将冲进来查看的老鸨,龟奴推得左右摔倒。
一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韦小宝暂免一刀之厄,但想这两位姑娘定是守在门口,自己只要踏出妓院门口一步,立时便给她们杀了,叫道:大家别乱动,每个人十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众妓一听,立时静了下来。韦小宝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龟奴,吩咐: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巷口。那龟奴接了银子出去。
韦小宝指着一名妓女道:给你二十两银子,快脱下衣服给我换上。那妓女大喜,便即脱衣。余下七嘴八舌,纷纷询问。韦小宝道:这两个是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剃光了我头,不许我嫖院,我逃了出去,她们便追来杀我。
老鸨和众妓一听,都不禁乐了。嫖客的妻子到妓院来吵闹打架,那是司空见惯,寻常之极,但提刀要杀,倒也少见,至于妻妾合力剃光丈夫的头发,不许他嫖院,却是首次听闻。
韦小宝匆匆换上妓女的衣衫,用块花布缠住了头。众妓知他要化妆逃脱,嘻嘻哈哈的帮他涂脂抹粉。在妓院中赌钱的嫖客听得讯息,也拥来看热闹。不久龟奴回报马已备好,得知情由之后,说道:少爷这可得小心,你大夫人守在后门,小夫人守在前门。两人都拿着刀子。韦小宝大派银子,骂道:这两个泼妇,管老公管得这么紧,真是少有少见。
那老鸨得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说道:两只雌老虎坏人衣食,天下女人都像你两个老婆一样,我们喝西北风吗二郎神保佑两只雌老虎绝子绝孙。啊哟,小少爷,我可不是说你。你不如休了两只雌老虎,天天到这里来玩个痛快。
韦小宝笑道:你主意倒挺高明。妈妈,你到前门去,痛骂那泼妇一顿,不过你可得躲在门后骂,防她使泼,用刀子伤你。众位姊妹,大家从后门冲出去。我那两个泼婆娘就捉不到我了。当下拿出银子分派。众婊子无不雀跃。重赏之下,固有勇夫,只须重赏,勇妇也大不乏人。众妓得了白花花的银子,人人忠字当头,尽皆戮力效命。
只听得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小泼妇,大泼妇,要管住老公,该当听他的话,讨他欢心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他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拿刀子吓他,杀他,又有屁用你们这位老公手段豪阔,乃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两只雌老虎半点也配他不上。老娘教你们个乖,赶快向他磕头赔罪,再拜老娘为师,学点床上功夫,好好服侍他。否则的话,他决意把你们卖给老娘,在这里当婊子,咱们今天成交啊哟哎唷,痛死啦
韦小宝一听,知道那蓝衫女已忍不住出手打人,忙道:大伙儿走啦
二十几名妓女从后门一拥而出,韦小宝混在其中。那绿衫女郎手持柳叶刀守在门边,陡然见到大批花花绿绿的女子冲了出来,睁大一双妙目,浑然不明所以。
众妓奔出巷,韦小宝一跃上马,向少林寺疾驰而去。
那蓝衫女郎见机也快,当即撇下老鸨,转来来追。众妓塞住了小巷,伸手拉扯,纷道:雌老虎,你老公骑马走啦,追不上啦嘻嘻,哈哈。那女郎怒得几乎晕去,持刀威吓,众妓料她也不敢当真杀人,贱泼妇,醋坛子,恶婆娘的骂个不休。那女郎大急,纵声高暇:师妹,那贼子逃走了,快追但听得蹄声远去,又哪里追得上
韦小宝驰出市镇,将身上女子衫裤一件件脱下抛去,包着僧袍的包袱,忙乱中却失落在妓院中了,在袖子上吐些唾沫,抹去脸上脂粉,心想:老子今年流年当真差劲之至,既做和尚,又扮婊子。唉,那绿衣姑娘要是真的做了我老婆,便杀我头,也不去妓院了。
一口气回到少林寺,纵马来到后山,跃下马背,悄悄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寺,立即掩面狂奔,回到自己禅房。他洗去脸上残脂腻粉,穿上僧袍,这才心中大定,寻思:这两个大老婆、小老婆倘若来寺吵闹,老子给她们一个死不认帐。
次日午间,韦小宝斜躺在禅床之上,想着那绿衣女郎的动人体态,忍不住又想冒险,寻思:我怎生想个妙法,再去见她一面忽然净济走进禅房,低声道:师叔祖,这几天你可别出寺,事情有些不妙。韦小宝一惊,忙问端详。净济道:香积厨的一个火工刚才跟我说,他到山边砍柴,遇到两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刀子,问起了你。韦小宝道:问什么净济道:问他认不认得你,问你平时什么时候出来,爱到什么地方。师叔祖,这两个姑娘不怀好意,守在寺外,想加害于你。你只要足不出寺,谅她们也不敢进来。
韦小宝道:咱们少林寺高僧怕了她们,不敢出寺,那还成什么话
净济道:师侄孙已禀服了方丈。他老人家拿人来禀告师叔祖,请你暂且让她们一步,料想两上小姑娘也不会有长性,等了几天没见到你,自然走了。方丈说道,武林中朋友只会说我们大人大量,决不能说堂堂少林寺,竟会怕了两个无门派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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