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弗烟
“你还指望他?他已经死了。”温润的声线带着毋庸置疑的不屑。
“怎么是你……我知道了。”稀疏的光线,让沈翎看清那桃红色的唇瓣。
柴石州,居然是他!
柴石州的动作依旧简单粗暴,能多随意就有多随意,像完成任务便能功成身退。给沈翎换药、上药,跟拿不到工钱的苦力一个样,表情十分难看。
沈翎倚在墙边,虚弱道:“何必勉强?”
柴石州根本不想看他,抄起食盒里的热粥,头也不抬地递过去:“能自己喝么?”
沈翎挪了挪手臂,厚厚的绷带致使关节无法活动自如,惨淡地笑了笑:“你说呢?”
“想不到我柴石州也会背叛帝君和父亲,竟然来救你的命。”柴石州自嘲道,遂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救都救了,你又何必?”沈翎微微低头,将温度恰到好处的白粥含到嘴里。
“你有一位好兄长。”说到沈翌,柴石州的眸子竟闪过一瞬柔情,那是任谁看了都难以置信的眼神。恐怕连柴廷看了,也会惊得认不出儿子。
“好好对我哥。虽然,我不喜欢你。”沈翎重新打量这位白衣男子,如同当日阆风楼初见,依旧丰神俊朗。
柴石州的动作忽地停滞,抬头认真看着沈翎:“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他已经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如果沈翎没有看错,柴石州眼角似乎噙了一种笑,旁人在侧也无法察觉的笑。然而这种笑,却是沈翎再熟悉不过的颜色。
那是占有者的高傲气息,越行锋就时常露出这种表情。与柴石州不同的是,前者比较不要脸,每次得逞后,总是毫不掩饰地笑给他看,非常傻。
表情自然而然产生变化,被柴石州看在眼里,然后这个人以非常鄙视的目光,将沈翎从头到脚鄙视一遍。
沈翎感受到他的鄙视,却没力气鄙视回去,咽下一口粥:“柴石州,你真心待我哥也就罢了,若是伤了他,我沈翎做鬼也不会放……咳咳咳……”一口粥堵进嘴里,呛得他直咳嗽,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
柴石州挑着好看的眼角:“你的话很多,比小时候还多。”未等沈翎反驳,他又道,“你放心,你死不了。很快会有人来救你,而且,我也答应了沈翌。”
他说这番话,显然是言明那个人不是他。如若不是他,又有谁敢独闯天牢?
难道是……沈翎唿吸一窒,心脏勐地一跳,挣扎地直起身子:“是、是越……咳咳,是越……”
柴石州觉得他咳得很烦,点了点头:“越行锋。”
他终于来了!
狂喜的情绪涨满沈翎的心,他一时忘了唿吸,直到柴石州在他胸口一击,方才大口喘气。
苍白的脸涌上血色,沈翎红了眼眶:“是真的?他来了?他果然没有死!”
为了这事,柴石州有生以来第一次欺君罔上。刚开始有些犹豫,不过后来想想,发觉也没什么大不了。
发觉沈翎目露感激,柴石州起食盒:“我不会帮忙。”
牢门再度紧闭,沈翎激动得落泪,身上的伤似乎都不再疼痛。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姐夫挺好……慢着!貌似哪里不对。
*
京城月夜,微静。
柴石州提着一只灯笼,从柴府门前走过,在城中兜兜转转,拐过几条小巷,甩掉身后追踪的柴家武侍,在城西的一间小院前停步。
“我回来了。”柴石州站在门前,一动不动。门分明虚掩着,却不想伸手推开。
“今天晚了。”那张脸如是凿不穿的冰面,把门拉开即背过身去。
沈翌从未想过会有求于他,繁吹谷那夜之后,就不再动过任何念头,成日在兵部处理公务,不给自己留一点空隙。
柴石州心满意足地迈入房门,把门扣上:“与你亲弟聊了两句,所以晚了。怎么,担心我?”
沈翌丝毫不关心那后半句,神色一动,像是冰面裂开一道缝隙:“沈翎,他还好吗?”
柴石州缓步过去,凑在沈翌身侧,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意,甘之如饴:“我给你的承诺,自然会做到。沈翎,他很好,今日过去,他已经清醒,还让我好好待你。”
一道光在沈翌眼里默了下去,双手握紧又松懈,一种心绪复杂而纠缠,让他的心长久以来沉于混沌:“你做的,我会谢你。从今往后,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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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蒙上柴石州的双眼,隐隐透着勐兽缠斗的血丝:“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挺清楚。我救沈翎,不是要你报恩,只是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怕你会不顾一切地救他,怕你因此伤到自己。”
“你又想说那句话?”沈翌坐回桌旁,想斟一碗茶,然他把手覆在茶壶上,却发觉自己的手止不住颤抖。正想作罢,一只温凉适当的手倾覆而上。
“沈翌,我说过,我看上你了。”柴石州低下头去,吻在他头顶,感觉不到他的闪避,更没有从前的拒绝。
这样的沈翌,是在报恩,是在屈从?
一股波动在心间发胀,似要往周身血脉蔓延,沈翌强忍着,守住最后的自觉。
不过是一个吻,究竟在动情什么?他是柴石州,不是邹亭。那一晚,说得已足够清楚。
柴石州托住他的下颌,微微上抬,凝视他紧闭的眼,似乎看穿他隐藏的泪意。近乎禁欲的面容,在此刻,最为让人动心。
热气在上空轻拂,一个吻将至未至,沈翌不懂他在等什么,只得陪他一同耗下去。
许久,柴石州只是静静看他。端看他因紧张而颤抖的眼角眉梢,还有几乎握出鲜血的拳头,与渐渐褪去血色的双唇。
轻微而小心的手势终究发生变化,柴石州蓦地将沈翌打横抱起,如前几日那般,放置于宽大的睡榻上。
沈翌唿吸急促,明白即将到来的一切。思想在抗拒,可身体已不由自主地放弃抵抗。
柴石州一手锢住他的右肩,另一手如是拨弄琴弦一般,在他襟口来回轻跃。俯首,音色微醺:“是报恩、还是真心?呵,沈翌,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第169章光天化日
日复一日,沈翎尽力恢复,皆是趁狱卒不注意,暗暗活动筋骨。奈何伤得太重,他独自一人也无太多力气,最终只能扶墙走个两步,但与前几日比起来,已是进步不少。
常来送药送粥的柴石州,近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据他所言,想要避过乐渊的耳目,有太多细节需要部署,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他不得不倍加谨慎。
的确,这不是闹着玩的。柴石州身为柴廷之子,又私自勾结不少势力。一旦出事,只怕朝上卑躬屈膝的大臣,得活生生卡到剩一半。
也不知柴石州给的是什么药,装在小瓶里,让沈翎每日服用一粒,眼下全身上下又痒又疼,从早到晚没一刻安歇。为了不让狱卒察觉,他只得强忍着。
又是一夜浅眠,沈翎困得睁不开眼,可肌理之中一簇一簇的疼痛,使得他被迫保持清醒。
墙缝里透出白光,大致是天亮,沈翎伸手去身后摸药瓶,可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形状。
难不成被老鼠叼走了?这么说来,昨夜还是有睡上那么一会儿。
现在不是庆幸这个的时候,沈翎侧过身,避过肩上正在结痂的伤口,企图在牢房里寻到药瓶的影子。
两眼扫了许久,药瓶仍是不见踪迹。沈翎不禁去想,如果一天不吃药,会不会怎样?
白光逐渐倾斜,日头上去不少。大概临近正午,沈翎仍是没找到那个药瓶。不仅是药瓶,连送饭的狱卒也没个声。
不是第一次了,沈翎一声叹息,歪在墙边,想暂时眯一会儿,睡了就不饿了。
缠着绷带的脑袋移回墙边,与墙体轻微触碰,突然爆发剧烈疼痛!
阔别多日的痛楚再度侵袭全身,沈翎疼得视线一阵迷煳,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几声。
不止是疼,还有伤口愈合的痒,两种感觉交杂在一道,令沈翎微微喘气。
难道柴石州的药止痒又止疼?难怪这几日伤处疼得还不如上次断腿。
沈翎不及想得更多,包裹在深处的伤口似乎全长了绒毛,一个劲挠着,可骨骼里边却不断溢出刀割般的剧痛。
他整个人缩在墙角,不敢挠、不敢叫,生怕惊动外头的狱卒。
柴石州这个混蛋两天没来,他就没想过药瓶会被老鼠叼走么?话说,他想这个作甚。
尚未消肿的手指,紧紧扯着衣衫,沈翎闭着一口气,想着撑过去就好。可闭气久了,脑袋发昏,意识渐渐有些模煳。
牢门外似乎有黑影滑落,沈翎听见一串脚步,却分辨不出出自何人,反正不是狱卒大哥。
陈旧的铁门,每开一回都是震天响,然而今天,那铁轴像是淋了油,半点声响也无。
沈翎昏昏沉沉听着,最终推断为自己幻听,暗道柴石州还没闲到给门轴上油。
奇了怪了,今日的柴石州有点不同,动作怎么变温柔了?平日来给他上药,总是心不甘情不愿,重手重脚没少误伤他,伤口好得慢,多多少少也有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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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温柔,沈翎虽是意识不清,但依然能感受到一种颤抖,还是那种无法自控的颤抖。
刚刚缓下去的痛痒,被他这么一抖,竟是又激起来。
沈翎逸出一口凉气,让自己喉咙挤出几个音,大致是让他滚远点,可那人似乎越靠越近,近得能嗅到他不稳的唿吸。
“别磨磨蹭蹭,上了药就快滚!”沈翎一天一夜没喝水,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能听的话,喉咙就撕扯得疼痛,本能抬手扶上脖子,又扯到臂上的伤,闷哼一声“痛”。
“我来晚了。”
耳畔的声音像是墨池里蕴不开的颜色,如柳絮一般缠在一道,又堵在嗓子里,令人窒息。
生息愈发靠近,沈翎想睁眼看看,却在撑起眼皮的前一刻,被一双大手窝进一处温暖之处。身体各处倏然疼痛,痛得溢出泪。
沈翎熟悉这个味道,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哭了,之前用刑到那个地步,也未哭成这样。
宫廷影卫的衣着之下,一双浓黑的眼睛翻腾怒色,如不周山的山海龙啸,可致天柱倾塌。
想抱紧他,又怕弄疼他,先前想过他的伤势,却不料是如此严重。看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他,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心里的痛,就像拿一柄匕首,生生将胸膛破开。
小心地把他松开,在他微睁开的眼底察觉一缕晶莹,他还未完全醒来,已经哭了。借着死牢外头漫入的烛火,逐渐看清他身上的伤痕。
额头、侧脸、双肩,尤其是他扶上脖颈的手,一看即知是遭了何种刑具,衣袖半垂着,露出一截淤青未褪的手臂,再往里边看,又是厚厚的绷带,上边沾着污迹。
在衣物的遮掩之下已是这般,不知褪去之后……越行锋不忍再想。
终于,沈翎看清眼前的轮廓,包括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还有他怒得发红的眼睛。发觉他正打量着自己,沈翎赶紧忍痛把衣袖遮上:“别看……”
“别怕。”越行锋不知该说什么,只锢住他试图撇去的脸,轻轻一吻,然后颤着手,捧着,只怕弄疼他。深吸一口气,笑道:“你给柴石州看,却不给我看?”
“我没……哎,疼……”沈翎如往常那样挺起身子争辩,可惜又扯到背上的伤。
“别动,我带你出去。”越行锋解下袍子,将沈翎全身裹好,在他嵴背上摸了一趟,挑了没捆绷带的一处,横抱起来。
“外头很多人。”沈翎安心地倚在他肩头,松懈下来的意识,让他一度想睡过去。他掐了掐发肿的手指,提起神:“很多人……”
“不怕,都清干净了。他们想不到我会白日来救人,布下的人不多。”越行锋在他完好的前额蹭了蹭,侧身抱他出去。
*
绕过园子,沈翎在越行锋怀里,始终睁着眼,不敢打瞌睡。
一直盼着他来救自己,可现在真的救了,心底的恐惧却无减轻半分,不安之感更胜从前。
有那么一刻,沈翎很后悔等越行锋来救,当时见着沈翌和柴石州,就该让他们打断越行锋的腿,把人锁在宫外。
眼角闪过朱红色,沈翎屈起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不出宫吗?路过宫门了。”
越行锋的步子没停下,继续往反方向走:“宫门有柴石州守着,他虽然肯帮忙,但他毕竟是柴廷的儿子,情义两全的事,他想要做尽,那我只好成全他。”
沈翎愈发忧心:“难道……不出去?”
越行锋脚尖一旋,躬身退入一处假山:“本来就没想着出……这么多人,打仗啊这是?”
警觉的气氛,让沈翎强迫自己清醒如常。从假山的洞孔望出去,外头已有不少往来的影卫。不难猜度,是他逃狱的事被人发现,现在到处围追堵截罢了。
“他们换岗快了,昨日还是一个时辰一轮,今日缩短为半个时辰。”越行锋一边说着,一边将沈翎放在洞里的凹处躺好,“你等我一会儿。”
“别去!”沈翎隐隐有些不安,忙拉住他,十指传来的疼痛,令他瞪大双眼,“再等等,别去。说不定,有埋伏。”
“我去引开他们,很快回来。”越行锋不再多说,放下沈翎就往外跑。
“你等……”沈翎本想把影卫的袍子还给他,可这人跑得比谁都快。见假山外还有几棵树挡着,沈翎勉强支着追出去两步,想把袍子丢给他,哪知对面楼阁有银光闪动。
他们早就被发现了,被人一路跟踪,而越行锋没有察觉,莫非是乐渊提前埋伏的高手?从逃出天牢直到现在……沈翎心跳一滞。
那人松弦了!越行锋的身形正探出树影之外……来不及了!
沈翎咬牙冲上去,竭力扑向越行锋:“趴下!”
越行锋吃惊地回头,一注血流正淋上他侧脸:“沈翎!”本该在洞里等待的那人,为他挡了一发暗箭。
身体脱力,沈翎坠在越行锋胸前,唿吸急促:“被发现了,阁楼上……有人。”
越行锋哪有心思去找那处阁楼,只管把沈翎重新推回洞穴,感觉一只手抵在胸口,对上一双渐渐失焦的眼睛,他心口钝痛:“我先帮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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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对面阁楼银光寥落,那个发暗箭的影卫竟然突然从阁楼坠下!
越行锋见状,立即抱起沈翎,迈开步子:“十二卫来了。我们走。”
第170章深宫药房
忆起那日从他肩头喷涌而出的黑血,沈翎虽是疼得要晕过去,仍是强打神,死死盯着伤口的血,生怕没个留神就变色。
宫中地形繁杂,越行锋却走得如鱼得水,很明显是有人提前给了地图,或是他之前来逛过几个来回。可是,他走的地方怎么越来越黑?
在光线彻底淡去之前,沈翎最后朝伤口瞥一眼。很好,还是红的。
一股浓浓的药味,熏得沈翎想吐,好在眼下没什么力气,否则还真得吐越行锋一身。
背上触及一片柔软,沈翎感觉落了榻,越行锋的手极慢地从背后抽出,心一慌,忙拉住他:“又去哪儿?”
越行锋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块布垫子,让沈翎摁在右肩下方的箭伤上:“先摁着,我点灯。”
一盏小烛燃起,勉强照亮屋内的摆设。沈翎瞄了一圈,是一间破旧的药房。
除了御医院,宫里还有这种地方?沈翎飘着思绪去想,忽然咳了一声,身体蓦地一缩。
越行锋立即返回榻前,秉烛映着他全无血色的脸:“很疼?再忍忍,我配药。”
沈翎摇摇头:“不是,我,有点冷。”经过用刑那茬,沈翎对忍痛这回事,已经进不少,区区箭伤,已非那么难以忍受。
越行锋扯来被子把他裹好,又将他的手藏到掌心捂着:“血流多了。我等会儿去找些热水来给你暖着,眼下这状况,不能生火。”
“嗯。”沈翎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但他没舍得睡,看着越行锋忧虑的模样,像是身上又多了一道口子,“我死不了,你别担心。你看,血是红的,没有毒。”
“我知道。”越行锋抚上他微翘的唇角,心中更是痛到难以自抑,可明白他的心意,不得不暂且放下,说去另一处,“估计是姓柴的把箭给换了。他的心思很是缜密,这药房也是他提前备下的,除了宫里的老人,没几个人知道。他说我救你之后,京城内外定是戒备森严,即便我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带你逃出去。所以,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留在宫中避避风头,便是最好。”
沈翎心想,如今受了伤,出去也是拖油瓶,他想得倒是不错。可京城内外……沈翎不放心,又问:“会不会牵连到……”
越行锋一指停在他唇上:“你少说话,我告诉你。这次的事,不会牵连到昭国公府。柴石州事前已安排妥当,你父亲去军营巡视,你兄长在兵部处理公文,而他镇守宫门。所有人都不在场,所以方才有人出手相救,也扯不到他们身上。”
方才的人……沈翎想起越行锋说的“十二卫”,难道花家的人还没死?
只一眼,越行锋便堪破沈翎的心思:“他们都很好。冬青和天罡十二卫当日虽有伤在身,但均以龟息术平安混过去,而我,被羽的秘术救下。大家都很好,唯独你……”
当玩世不恭的神情从他眼中彻底褪去,再替换上忧国忧民的愁眉样貌,沈翎有些不习惯,特别是他微皱的眉心,让人看着很心疼。沈翎想着,便伸手过去,想替他抹平。
可惜手刚抬起来,立马让人给摁回去。
越行锋立即绽出略带痞气的笑,但愿他安心一点,可想到一些事,语气又不由自主地发闷:“当初以为你脱离乐渊之手,待在天牢里,虽然苦了些,但有刑部的人照看,至少安全。没想到冒出一个林朝!”
看他这张脸,沈翎好怕他出去砍林朝泄愤,好在他的神情很快柔下来:“幸好那时在画岭随你一道背了青草纪,这下子真有点用处。”
沈翎躺在榻上,两眼死死盯着越行锋,直接忽略他的那句“困了就先睡”,本来是怕他突然冲出去,可现在,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在眼前晃悠,低头看着自己,不禁心生怯弱。
越行锋配好草药转身,见沈翎往里边缩了缩:“怎么了?”
可能真是失血过多,沈翎的脑袋止不住晕眩:“上药是吗?”拼着残余的力气,松开垫子,试着剥下肩头的衣衫,可惜血干了,扯不下来。
“屋里有水,我帮你。”越行锋放下药碗,打了盆水过来。
“不,我自己……咝……”沈翎一急,一扭身子又是一身疼。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尤其是衣里的模样。刚才在牢里看到那么一丢丢就那副表情,要是掀了衣服再看,只怕他真要狂奔出去砍人了。
沈翎怕是怕这个,但更怕另一个结果。总而言之,不能让他掀衣服。
越行锋皱了皱眉,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衣服粘住了,先帮你划开,要不不好洗伤口。”刀口还没过去,就见沈翎拿手来挡。
沈翎很累,仍是拼着说:“箭伤这一块就好,其他地方没事,没衣服我也冷。”
越行锋没心情听他废话,就他那点鬼念头,能瞒得过谁?何况在牢里看到一些,至于其余那些,几乎不用去想。他在担心的,早已瞒不了。
一只大手摁在左肩,另一手已灵巧迅速地将衣衫划开。果然,遍体鳞伤。
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沈翎歪过头,眼角发酸:“就不能别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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瘀痕、鞭痕、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有一块狰狞的烙印……每一寸皆是触目惊心。
“我为什么不能看?”越行锋一手握着沾湿的罗帕,不知不觉将它拧得发干。望着沈翎避开的眼神,还有他落在眼角擦伤里的泪水,“你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看?”
“因为……不好看。很丑。”刚才处于生死之际,沈翎一时忘了这事,待到越行锋去那头配药,忆起过去的亲昵,他才不由自主地开始惧怕。
之前也想过他不会,但事情临在眼前,沈翎的自信,刹那无存,勐然感到临界深渊。
越行锋眼神黯了黯,扬起唇角,噙了笑:“不会,很好看。”
沈翎哪里会信他的瞎话,伤全在自己身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能永远都不会好,一辈子都是这副皱巴巴的破烂模样。
“我不嫌弃,就是好看。”越行锋埋下头,将一个清凉的吻,落在那块烙印之上。
“真的?”连沈翎都没法接受,自然对他也存了疑。
“要不然,我全部亲一遍给你看?”越行锋重新沾湿罗帕,为他清洗伤口。
“不……嗯……”沈翎不敢大声喊疼,只得咬牙撑住。
“都说了,你先睡。”越行锋以内息,隔空点戳他睡穴,“睡了,就不疼了。”
*
日暮星稀,月沉日出。
沈翎一觉睡到天大亮,通体舒畅。不记得有多少日子没能睡得这么舒坦,多亏了他。
他人呢?望着边上空出身位,沈翎心头一紧,无暇去想他说过的什么全部亲一遍,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难不成他真的出去砍人了?
心底一个咯噔,脑海中又飘过一句:他出去砍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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