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保定帝怒气上冲,忍不住便要发作,终于强自抑制,说道:段誉不会丝毫武功,更没学过一阳指功夫。青袍客道:大理段正明的侄子不会一阳指,有谁能信保定帝道:段誉幼读诗书佛经,心地慈悲,坚决不肯学武。青袍客道:又是一个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样的人若做大理国君,实非苍生之福,早一日杀了倒好。
保定帝厉声道:前辈,是否另有其他道咯可行青袍客道:当年我若有其他道路可行,也不至落到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田地。旁人不给我路走,我为什么要给你路走
保定帝低头沉吟半晌,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刚毅肃穆之色,叫道:誉儿,我便设法来救你。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段家子孙
只听石屋内段誉叫道:伯父,你进来一指一指将我处死了吧。这时他已停步,靠在封门大石上稍息,已听清楚了保定帝与青袍客后半段的对答。保定帝厉声道:什么你做了败坏我段氏门风的行迳么段誉道:不不是,侄儿侄儿燥热难当,活活不成了
保定帝道:生死有命,任其自然。托住钟灵的手臂,奔过空地,跃过树墙,说道:小姑娘,多谢你带路,日后当有报答。循着原路,来到正屋之前。
只见褚万里和傅思归双战南海鳄神,仍然胜败难分。朱丹臣和古笃诚那一对却给叶二娘的方刀逼得渐渐支持不住。那边厢云中鹤脚下虽是丝毫不缓,但大声喘气,有若疲年,巴天石却一纵一跃,轻松自在。高升泰负着双手踱来踱去,对身旁的激斗似是漠不关心,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笼罩全局,己方只要无人遇险,就用不着出手相援。段正淳夫妇与秦红棉、钟万仇四人却已不见。
保定帝问道:淳弟呢高升泰道:镇南王逐开了钟谷主,和王妃一起找寻段公子去了。保定帝纵声叫道:此间诸事另有计较,各人且退。
巴天石陡然住足,云中鹤直扑过来,巴天石砰的一掌,击将出去。云中鹤双掌一挡,只感胸中气血翻涌,险此喷嚏出血来。他强自忍住,双眼望出来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对手拳脚来路。巴天石却并不乘胜追击,嘿嘿冷清笑,说道:领教了。
只听左首树丛后段正淳的声音说道:这里也没有,咱们再到后面去找。刀白凤道:找个人来问问就好了,谷中怎地一个下人也没有。秦红棉道:我师妹叫他们都躲起来啦。保定帝和高升泰、巴天石三人相视一笑,均觉镇南王神通广大,不知使上了什么巧妙法儿,竟教这两个适才还在性命相扑的女子联手同去找寻段誉。只听段正淳道:那么咱们去问你师妹,她一定知道誉儿关在什么地方。刀白凤怒道:不许你去见甘宝宝。不怀好意秦红棉道:我师妹说过了,从此永远不再见你的面。
三人说着从树丛中出来。段正淳见到兄长,问道:大哥,救出找到誉儿了么他本想说救出誉儿,但不见儿子在侧,便即改口。保定帝点头道:找到了,咱们回去再说。
褚万里、朱丹臣等听得皇上下旨停战,均欲住手,但叶二娘和南海鳄神打得兴起,缠住了仍是恶战不休。保定帝眉头微蹙,说道:咱们走吧
高升泰国道:是怀中取出铁笛,挺笛指向南海鳄神咽喉,跟着扬臂反手,横笛扫向叶二娘。这两记笛招都是攻向敌人极要紧的空隙。南海鳄神一个筋斗避过,拍的一声,铁笛重重击中叶二娘左臂。叶二娘大叫一声,急忙飘身逃开。
高升泰的武功其实并不比这两人强了多少,只是他旁观已久,心中早已拟就了对付这两人的绝招。这招似乎纯在对付南海鳄神,其实却是佯攻,突然出其不意的给叶二娘来一下狠的,以报前日背上那一掌之仇。看来似是轻描淡写,随意挥洒,实则这一招在他心中已盘算了无数遍,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已然出尽全力。
南海鳄神圆睁豆眼,又惊又佩,说道:妈巴羔子,好家伙,瞧你不出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意思自然是说:瞧你不出,居然这等厉害,看来老子只怕还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
刀白凤问保定帝道:皇上,誉儿怎样保定帝心下其是担忧,但丝毫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没什么。眼前是个让他磨练的大好机会,过得几天自会出来,一切回宫再说。说着转身便走。
巴天石抢前开路。段正淳夫妇跟在兄长之后,其后是褚、古、傅、朱四护卫,最后是高升泰殿后。他适才这凌厉绝伦的一招镇慑了知人,南海鳄神虽然凶悍,却也不敢上前挑战。
段正淳走出十余丈,忍不住回头向秦红棉望去,秦红棉也怔怔的正瞧着他背影,四目相对,不由得都痴了。
只见钟万仇手执大环刀,气急败坏的从屋后奔出来,叫道:段正淳,你这次没见到我夫人,算你运气好,我就不来难为你。我夫人已发了誓,以后决不再见你。不过不过那也靠不住,她要是见到你这家伙,说不定他妈的又总而言之,你不能再来。他和段正淳拚斗,数招不胜,便即回去守住夫人,以防段正淳前来勾引,听得夫人立誓决不再见段正淳之面,心下大慰,忙奔将出来,将这句要昆之极的言语说给他听。
段正淳心下黯然,暗道:为什么为什么再也不见我面你已是有夫之妇,我岂能再败坏你的节大理段二虽然风流好色,却非卑鄙无耻之徒。让我再瞧瞧你,就算咱两人离得远远地,一句话也不说,那也好啊。回过头来,见妻子正冷冷的瞧着自己,心头一凛,当即加快脚步,出谷而去。
一行人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夥到宫中商议。来到皇宫内书房,保定帝坐在中间一张铺着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妇坐在下首,高升泰一干人均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内侍取过灯凳子,命各人坐下,挥退内侍,将段雀如何落入敌人的情形说了。
众人均知关键是在那青袍客身上,听保定帝说此人不仅会一阳指,且功力犹在他之上,地都不敢多,和各自低头沉吟,均知一阳指功夫是段家世代相传,传子不传女,更加不传外人,青袍客既会这门功夫,自是段氏的嫡系子孙了。按:直到段氏后世子孙段智兴一灯大师手中,为了要制住欧阳锋,才破了不传外人的祖规,将这门神功先传给王重阳,再传于渔樵耕读四大弟子。详见射雕英雄传。
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谁段正淳摇头道:我猜不出难道是天龙寺中有人还俗改装保定帝摇头道:不是是延庆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段正淳道:延庆太子早已不在人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摇保定帝道:名字可以乱冒,一阳指的功夫却假冒不得。偷师学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寻常,然而这等内功心法,又如何能偷此人是延庆太子,决无可疑。
段正淳沉思半晌,问道:那么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反而要败坏我家的门风清誉保定帝叹道:此人周身残疾,自是性情大异,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况大理国皇座即由我居之,他自必心怀愤懑,要害得我兄弟俩身败名裂而后快。
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拥戴,四境升平,别说只是延庆太子出世,就算上德帝复生,也不能再居此位。
高升泰站起身来,说道:镇南王此言甚是。延庆太子好好将段公子交出便罢,事物咱们也不认他什么太子不太子,只当他是天下四大恶人之首,人人得而诛之。他武功虽高,终究好汉敌不过人多。
原来十多年前的上德五年,大理国上德帝段廉义在位,朝中忽生大变,上德帝为奸臣杨义贞所杀,其后上德帝的侄子段寿辉得天龙寺中诸高僧及忠臣高智升之助,平灭杨义贞。段寿辉接帝位后,称为上明帝。上明帝不乐为帝,只在位一年,便赴夫龙寺出家为僧,将帝位传给堂弟段正明,是为保定帝。上德帝本有一个亲子,当时朝中称为延庆太子,当奸臣杨义贞谋朝篡位之际,举国大乱,延庆太子不知去向,人人都以为是给杨义贞杀了,没想到事隔多年,竟会突然出现。
保定帝听了高升泰的话,摇头道: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当日只因找他不着,上明帝这才接位,后来又传位给我。延庆太子既然复出,我这皇位便该当还他。转头向高升泰道:令尊若是在世,想来也有此意。高升泰是大功臣高智升之子,当年锄奸除逆,全仗高智升出的大力。
高升泰走上一步,伏地禀道:先父忠君爱民。这青袍怪客号称是四恶之首,若在大理国君临万民,众百隆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皇上让位之议,臣升泰万死不敢奉诏。
巴天石仗地奏道:适才天石听得那南海鳄神怪声大叫,说他们四恶之首叫作什么恶贯满盈。这恶人若不是延庆太子,自不能觊觎大宝。就算他是延庆太子,如此凶恶奸险之徒,怎能让他治理大理的百姓那势必是国家倾覆,社稷沦丧。
保定帝挥手道:两位请起,你们所说的也是言这成理。只是誉儿落入了他的手中,除了我避位相让,更有什么法子能让誉儿归来
段正淳道:大哥,自来只有君父有难,为臣子的才当舍身以赴。誉儿虽为大哥所爱,怎能为了他而甘舍大位否则誉儿纵然脱险,却也成了大理国的罪人。
保定帝站起身来,左手摸着颏下长须,右手两指在额上轻轻弹击,在书房中缓缓而行。众人无知他每逢有大事难决,便如此出神思索,谁也不敢作声扰他思路。保定帝踱来踱去,过得良久,说道:这延庆太子手段毒辣,给誉儿所服的阴阳和合散药性甚是厉害,常人极难抵挡。只怕只怕他这时已为药性所迷,也未可知。唉声,这是旁人以奸计摆布,须怪誉儿不得。
段正淳低下了头,羞愧无地,心想归根结底,都是因自己风流成性起祸。
保定帝走回去坐入椅中,说道:巴司空,傅下旨意,命翰林院草制,册封我弟正淳为皇太弟。
段正淳吃了一惊,忙跪下道:大哥春秋正盛,功德在民,皇天必定保佑,子孙绵绵。这皇太弟一事尽可缓议。
保定帝伸手扶起,说道:你我兄弟一体,这大理国江山原是你我兄弟同掌,别说我并无子祠,就是有子有孙,也要传位于你。淳弟,我立你为祠,此心早决,通国皆知。今日早定名份,也好令延庆太子息了此念。
段正淳数次推辞,均不获准,只得叩首谢恩。高升泰等上前道贺。保定帝并无子息,皇位日后势必传于段正淳,原是意料中事,谁也不以为奇。
保定帝道:大家去歇歇吧。延庆太子之事,只可千知华司徒、范司马两人,此外不可泄露。众人齐声答应,躬身告别。巴天石当下出去向翰林院宣诏。
保定帝用过御膳,小睡片刻,醒来时隐隐听得宫外鼓乐声喧,爆竹连天。内监进来服侍更衣,禀道:陛下册封镇南王为皇太弟,众百姓欢呼庆祝,甚是热闹。大理国近年来兵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百姓皇帝及镇南王子善阐侯等当国君臣都是十分爱戴。保定帝道:传我旨意,明日大放花灯,大理城金吾不禁,犒赏三军,以酒肉赏赐耆老孤儿。这道旨意传将下去,大理全城百姓更是欢忭如沸。
到得傍晚,保定帝换了便装,独自出宫。。他将大帽压住眉檐,遮住面目。一路上只见众百姓拍手讴歌,青年男女,载歌载舞。当时中原人士视大理国为蛮夷之地,礼仪与中土大不相同,大街上青年男女携手同行,调情嬉笑,旁若无人,谁也不以为怪。保定帝心下暗祝:但愿我大理众百姓世世代代,皆能如此欢乐。
他出城后快步前行,行得二十余里后上山,越走越荒僻,转过四个山坳,来到一座小小的古庙前,庙门上写着拈花寺三字。佛教是大理国教。大理京城内外,大寺数十,小庙以百计,这座拈花寺地处偏僻,无甚香火,即是世居大理之人,多半也不知晓。
保定帝站在寺前,默祝片刻,然后上前,在寺门上轻叩三下。过得半晌,寺门推开,走出一名小沙弥来,合什问道:尊客光降,有何贵干保定帝道:相烦通报黄眉大师,便道故人段正明求见。小沙弥道:请进。转身肃客。保定帝举步入寺,只听得叮叮两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霎时之间,只感遍体清凉,意静神闲。
他踏实着寺院中落叶,走向后院。小沙弥道:尊客请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师父。保定帝道:是。负手站在庭中,眼见庭中一株公孙树上一片黄叶缓缓飞落。他一生极少有如此站在门外等候别人的时刻,但一到这拈花寺中,俗念尽消,浑然忘了自己天南为帝。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段,贤弟,你心中有何难题保定帝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满脸皱纹、身形高大的老僧从小舍中推门出来。这老僧两道焦黄长眉,眉尾下垂,正是黄眉和尚。
保定帝双手拱了拱,道:打扰大师清修了。黄眉和尚微笑道:请进。保定帝跨步走进小舍,见两个中年和尚躬身行礼。保定帝知是黄眉和尚的弟子,当下举手还礼,在西首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待黄眉和尚在东首的蒲团坐定,便道:我有个侄儿段誉,他七岁之时,我曾抱来听师兄讲经。黄眉僧微笑道:此子颇有有悟性,好孩子,好孩子保定帝道:他受了佛法点化,生性慈悲,不肯学武,以免杀生。黄眉僧道: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会了武功,也未必杀人。
保定帝道:是于是将段誉如何坚决不肯学武、私逃出门,如何结识木婉清,如何被服号称天下第一恶人的延庆太子办在石室之中,源源本本的说了。黄眉僧微笑倾听,不插一言。两名弟子在他身后垂手侍立,更边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半点。
待保定帝说完,黄眉僧缓缓道:这位延庆太子既是你堂兄,你自己固不便和他却手,就是派遣下属前去强行救人,也是不妥。保定帝道:师兄明鉴。黄眉僧道:天龙寺中的高僧大德,武功固有高于贤弟的,但他们皆系出段氏,不便参与本族内争,偏袒贤弟。因此也不能向天龙寺求助。保定帝道:正是。
黄眉僧点点头,缓缓伸出中指,向保定帝胸前点去。保定帝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对准他的中指一戳,两人都身形一幌,便即必指。黄眉僧道:段贤弟,我的金刚指力可不能胜你的一阳指啊。保定帝道:师兄大智大慧,不必以指力取胜。黄眉僧低头不语。
保定帝站起来,说道:五年之前,师兄命我免了大理百姓的盐税,一来国用示足,二来小弟意欲待吾弟正淳接位,再行此项仁政,以便庶民归德吾弟。但明天一早,小弟就颁令废除盐税。
黄眉僧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贤弟造福万民,老僧感德不尽。
保定帝下拜会还礼,不再说话,飘然出寺。
保定帝回到宫中,即命内监宣巴司空前来,告以废除盐税之事。巴天石躬身谢恩,说道:皇上鸿恩,实是庶民之福。保定帝道:宫中一切用度,尽量裁减撙节。你去和华司徒、范司马二人商议商议,瞧有什么地方好省的。巴天石答应了,辞出宫去。
巴天石当下去约了司待华赫艮,一齐来到司马范骅府中,告以废除盐税。至于段誉被掳一节,巴天石已先行对华范二人说过。
范骅沉吟道:针南世子落入奸人之手,皇上下旨免除盐税,想必是意欲邀天之怜,令镇南世子得以无恙归来。咱们不能分君父之忧,有何脸面立身朝堂之上巴天石道:正是,二哥有何妙计,可以救得世子范骅道:对手既是延庆太子,皇上万万不愿跟他正面为敌。我倒有一条计策,只不过要偏劳大哥了。华司徒忙道:那有什么偏劳的二弟快说。范骅道:皇上言道,那延庆太子的武功尚胜皇上半筹。咱们硬碰硬的去救人,自然不能。大哥,你二十年前的旧生涯,不妨再干他一次。华司徒紫膛色的脸上微微一红,笑道:二弟又来取笑了。
这华司徒华赫艮本名阿根,出身贫贱,现今在大理国位列三公,未发迹时,干部的却是盗墓掘坟的勾当,最擅长的本领是偷盗王公巨贾的坟墓。这些富贵人物死后,必有珍异宝物殉葬,华阿根从极远处挖掘地道,通入坟墓,然后盗取宝物。所花的一和虽巨,却由此而从未为人发觉。有一次他掘入一坟,在棺木中得到了一本殉葬的武功秘诀,依法修习,练成了一身卓绝的外门功夫,便舍弃了这下贱的营生,辅佐保定帝,累立奇功,终于升到司徒之职。他居官后嫌旧时的名字太俗,改名赫艮,除了范骅和巴天石这两个生死之交,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出身。
范骅道:小弟何敢取笑大哥我是想咱们混进万劫谷中,挖掘一条地道,通入针南世子的石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他出来。
华赫艮一拍大腿,叫道:妙极,妙极他于盗墓一事,实有天生嗜好,二十年来虽然再不干此营生,偶而想起,仍是禁止不住手痒,只是身居高官,富贵已极,再去盗坟掘墓,却成何体统这时听范骅一提,不禁大喜。
范骅笑道:大哥且慢欢喜,这中间着实有些难处。四大恶人都在万劫谷中,钟万仇夫妇和修罗刀也均是极厉害的人物,要避过他们耳目委实不易。再说,那延庆太子坐镇石屋之前,地道在他身底通过,如何方能令他不会察觉
华赫艮沉吟半晌,说道:地道当从石屋之后通过去,避开延庆太子的所在。巴天石道:镇南世子时时刻刻都有危险,咱们挖掘地道,只怕工程不小,可来得及么华赫艮道:咱哥儿三人一起干,委曲你们丙位,跟我学一学做盗墓的小贼。巴天石笑道:既然位居大理国三公,这盗墓掘坟的勾当,自是义不容辞。三人一齐拊掌大笑。
华赫艮道:事不宜迟,说干便干。当下巴天石绘出万劫谷中的图形,华赫艮拟订地道的入口路线,至于如何避人耳目,如何运出地道中所挖的泥土等等,原是他的无双绝技。
这一日一晚之间,段誉每觉炎热烦躁,便展开凌波微步身法,在斗室中快步行走,只须走得一两个圈子,心头便感清凉。木婉清却身发高热,神智迷糊,大半时刻都是昏昏沉沉的倚壁而睡。
次日午间,段誉又在室中疾行,忽听得石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居士可有清兴,与老僧手谈一局么段誉心下奇怪,当即放缓脚步,又走出十几步,这才停住,凑眼到送饭进来的洞也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眉毛焦黄的老僧,左手拿着一个饭碗大小的铁木鱼,右手举起一根黑黝黝的木鱼槌,在铁木鱼上铮铮铮的敲击数下,听所发声音,这根木鱼槌也是钢铁所制。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俯身将木鱼槌往石屋前的一块大青石上划去,嗤嗤声响,石屑纷飞,登时刻了一条直线。段誉暗暗奇怪,这老僧的面貌依稀似乎见过,他手上的劲道好大,这么随手划去,石上便现深痕,就同石匠以铁凿、铁锤慢慢敲击出来一般,瑞这条线笔直到底,石匠要击这样一条直线,更非先用墨斗弹线不可。
石屋前一个郁闷的声音说到:金刚指力,好功夫正是那青袍客恶贯满盈。他右手铁杖伸出,在青石上划了一条横线,和黄眉僧所刻直线正好相交,一般的也是深入石面,这无歪斜。黄眉僧笑道:施主肯予赐教,好极,好极又用铁槌在青石上刻了一道直线。青袍客跟着刻了一道横线。如此你刻一道,我刻一道,两人凝聚功力,槌杖越划越慢,不愿自己所刻直线有何深浅不同,歪斜不齐,就此输给了对方。
约莫一顿饭时分,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已然整整齐齐的刻就。黄眉僧寻思:正明贤弟所说不错,这延庆太子能内力果然了得。延庆太子不比黄眉僧乃有备而来,心下更是骇异:从那里钻了这样个厉害的老和尚出来显是段正明邀来的帮手。这和尚跟我缠上了,段正明便乘虚而入去救段誉,我可无法分身抵挡。
黄眉僧道:段施主功力高深,佩服佩服,棋力想来也必胜老僧十倍,老僧要请施主饶上四子。青袍客一怔,心想:你指力如此了得,自是大有身份的高人。你来向我挑战,怎能一开口就要我相让便道:大师何必过谦要决胜败,自然是平下。黄眉僧道:四子是一定要饶的。青袍客淡然道:大师既自承棋艺不及,也就不必比了。黄眉僧道:那么就饶三子吧青袍客道:便让一先,也是相让。
黄眉僧道:哈哈,原来你在棋艺上的造诣甚是有限,不妨我饶你三子。青袍客道:那也不用,咱俩分先对弈便是。黄眉僧心下惕惧更甚:此人不骄傲不躁,阴沉之极,实是劲敌,不管我如何相激,他始终不动声色。原来黄眉僧并无必胜把握,向知爱弈之人个个好胜,自己开口求对方饶个三子、四子,对方往往答允,他是方外之人,于这虚名看得极淡,倘若延庆太子自逞其能,答应饶子,自己大占便宜,在这场拚斗中自然多居赢面。不料延庆太子既不让人占便宜,也不占人便宜,一丝不苟,严谨无比。
黄眉僧道:好,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先下了。青袍客道:不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先。黄眉僧道:那只有猜枚以定先后。请你猜猜老僧今年的岁数,是奇是偶猜得对,你先下;猜错了,老僧先下。青袍客道:我便猜中,你也要抵赖。黄眉僧道:好吧那你猜一样我不能赖的。你猜想老僧到了七十岁后,两只脚步的足趾,是奇数呢,还是偶数
这谜面出得甚是古怪。青袍客心想:常人足趾都是十个,当然偶数。他说明到了七十岁后,自是引我去想他在七十岁上少了一枚足趾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便是十个足趾头,却来故弄玄虚,我焉能上这个当说道:是偶数。黄眉僧道:错了,是奇数。青袍客道:脱鞋验明。
黄眉僧除下左足鞋袜,只见五个足趾完好无缺。青袍客凝视对方脸色,见他微露笑容,神情镇定,心想:原来他右足当真只有四个足趾。见他缓缓除下右足布鞋,伸手又去脱袜,正想说:不必验了,由你先下就是。心念一动:不可上他的当。只见黄眉僧又除下右足布袜,右足赫然也是五根足趾,那有什么残缺
青袍客霎时间转过了无数念头,揣摸对方此举是何用意。只见黄眉僧提起小铁槌挥击下去,喀的一声轻响,将自己右足小趾斩了下来。他身后两名弟子突见师父自残肢体,血流于前,忍不住都噫了一声。大弟子破疑从怀中取出金创药,给师父敷上,撕下一片衣袖,包上伤口。
黄眉僧笑道:老僧今年六十九岁,到得七十岁时,我的足趾是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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