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段正淳接过,说道:皇兄便在此间,两位正好相见。向崔百泉与过彦之道:两位请用些点心,待会再行详谈。当下引着慧真、慧观入内。
其时保定帝已在暖阁中休矩,正与黄眉僧清敬对谈,段誉坐在一旁静听,见到慧真、慧观进来,者站起身来。段正淳送过书信,保定帝拆开一看,见那信是写给他兄弟二人的,前面说了一大段什么主慕英名,无由识荆、威镇天南,仁德广被、万民仰望,豪杰归心、阐护佛法,宏扬圣道等等的客套话,但说到正题时,只说:敝师弟玄悲禅师率徒四人前来贵境,谨以同参佛祖、武林同道之谊,敬恳赐予照拂。下面署名的是少林禅寺释子玄慈合什百拜。
保定帝站着读信,意思是敬重少林寺,慧真和慧观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垂手侍立。保定帝道:两位请坐。少林方丈既有法谕,大家是佛门弟子,武林一脉,但教力所能及,自当遵命令。玄悲大师明晓佛学,武功深湛,在下兄弟素所敬慕,不知大师法驾何时光临在下兄弟扫榻相候。
慧真、慧观突然双膝跪地,咚咚咚咚的磕头,跟着便痛哭声失声。
保定帝、段正淳都是是一惊,心道:莫非玄悲大师死了。保定帝伸手扶起,说道:你我武林同道,不能当此大礼。慧真站直身子,果然说道:我师父圆寂了。保定帝心想:这能书信本是要玄悲大师亲自送来的,莫非他死在大理境内说道:玄悲大师西归,佛家门少一高僧,武林失一高手,实深悼惜。不知玄悲大师于何日圆寂
慧真道:方丈师伯月前得到讯息,天下四大恶人要来大理跟皇爷与镇南王为难。大理段氏威镇天南,自不惧他区区四大恶人,但恐两位不知,手下的执事部虱中了暗算,因此派我师父率同四名弟子,前来大理禀告皇爷,并听由差遣。
保定帝好生感激,心想:无怪少林派数百年来众所敬服,玄慈方丈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己任,我们中无在南鄙,他竟也关心及之。他信上说要我们照拂玄悲大师师徒,其实却是派人来报讯助拳。当即微微躬身,说道:方丈大师隆情厚意,我兄弟不知何以为报。
慧夫道:皇爷太谦了。我师徒兼程南来,上月廿八,在大理陆凉州身戒寺挂单,那知道廿九清晨,我们师兄弟四人起身,竟见到师父我们师父受人暗算,死在身戒寺的大殿之上说到这里,已然呜咽不能成声。
保定帝长叹一声,问道:玄悲大师是中了歹毒暗器吗慧真道:不是。保定帝与黄眉僧、段正淳、高升泰四人均有诧异之色,都想:以玄悲大师的武功,若不是身中见血封喉的暗哭,就算敌人在背后忽施突袭,也决不会全无抗拒之力,就此毙命。大理国中,又有那一个邪派高手能有这般本领下此毒手
段正淳道:今儿初三,上月廿八晚间是四天之前。誉儿被服擒入万劫谷是廿七晚间。保定帝点头道:不是四大恶人。段延庆这几日中都在万劫谷,决不能分身到千里之外的陆凉州去杀人,何况即是段延庆,也未必能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就打死了玄悲大师。
慧真道:我们扶起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冰冷,圆寂已然多时,大殿上也没动过手的痕迹。我们追出寺去,身戒寺的师兄们也帮同搜寻,但数十里内找不到凶手的半点线索。
保定帝黯然道:玄悲大师为我段氏而死,又是在大理国境内遭难,在情在理,我兄弟决不能轩身事外。
慧真、慧观二僧同时跪下叩谢。慧真又是道:我师兄弟四人和身戒寺方丈五叶大师商议之后,将师父遗体暂栖在身戒寺,不敢就此火化,以便日后掌门师伯栓视。我两个师兄赶回少林寺禀报掌门师伯,小僧和慧观师弟赶来大理,向皇爷与镇南王禀报。
保定帝道:五叶方丈年高德劭,见识渊博,多知武林掌故,他老人家如何说
慧真道:五叶方丈言道:十之八九,凶手是姑苏慕容家的人物。
段正淳和高升泰对望一眼,心中都道:又是姑苏慕容
黄眉僧一直静听不语,忽然插口道:玄悲大师可是胸口中了敌人的一招大韦陀杵而圆寂么慧真一惊,说道:大师所料不错,不知如何如何黄眉僧道:久闻少林玄悲大师大韦陀杵功夫乃武林的一绝,中人后对方肋骨根根断折。这门武功厉害自然是厉害的终究太过霸道,似乎非我佛门弟子唉段誉插嘴道:是啊,这门功夫太过狠辣。
慧真、慧观听黄眉僧评论自己师父,心下已是不满,但敬他是前辈高僧,不敢还嘴,待听段誉也在一旁多嘴多舌,不禁都怒目瞪视。段誉只当不见,毫不理会。
段正淳问道:师兄怎样知玄悲大师中了大韦陀杵而死黄眉僧叹道:身戒寺方太五叶大师料定凶手是姑苏慕容氏,自然不是胡乱猜测的。段二弟,姑苏慕容氏有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听见过么段正淳沉吟道:这句话倒也曾听见过,只是不大明白其中含意。黄眉僧喃喃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脸上突然间闪过一丝献词惧之色。保定帝、段正淳和他相识数十年,从未见他生过惧意,那日他与延太太子生死相搏,明明已经落败,虽然狼狈周章,神色却仍坦然,此刻竟然露出惧色,可见对手实是非同小可。
暖阁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黄眉僧缓缓的道:老僧听说世间确有慕容博这一号人物,他取名为博,武功当真渊博到了极处。似乎武林中不论那一派那一家的绝技,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更厅的是,他若要制人死命,必是使用那人的成名绝技。段誉道:这当真匪夷所思了,天下有这许许多多武功,他又怎学得周全黄眉僧道:贤侄此言亦是不错,学如渊海,一人如何能够穷尽可是慕容博的仇人原亦不多。听说他若学不会仇人的绝招,不能用这绝招致对方的死命,他就不会动手。
保定帝道:我也听说过中原有这样一位奇人。河北骆氏三雄善使飞锥,后来三人都身中飞锥丧命。山东章虚道人杀人时必定斩去敌人四肢,让他哀叫半日方死。这章虚道人自己也遭此惨报,慕容博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个字,就是从章虚道人口中传出来的。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济南闹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围观章虚道人在地下翻滚号叫。他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见到章虚道人临死时的惨状,脸色间既有不忍,又有不满之色。
段正淳点头道:那就是了。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过彦之过大爷的师父柯百岁,听说擅用软鞭,鞭上的劲力却是纯刚一路,杀敌时往往一鞭击得对方头盖粉碎,难道他他击掌三下,召来一名侍仆,道:请崔先生和过大爷到这里,说我有事相商。那侍仆应道:是但他不知崔先生是谁,迟疑不走。段誉笑道:崔先生便是帐房中那个霍先生。那侍仆这才大声应了一个是,转身出去。
不多时崔百泉和过彦之来到暖阁。段正淳道:过兄,在下有一事请问,尚盼勿怪。过彦之道:不敢。段正淳道:请问令师柯老前辈如何中人暗算是拳脚还是兵刃上受了致命之伤。过彦之突然满脸通红,甚是惭愧,嗫嚅半晌,才道:家师是伤在软鞭的一招天灵千裂之下。凶手的劲力刚猛异常,纵然家师自己,也不能也不能
保定帝、段正淳、黄眉僧等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凛。
慧真走到崔百泉和过彦之跟前,合什一礼,说道:贫僧师兄弟和两位敌忾同分,若不灭了姑苏慕容说到这里,心想是否能灭得姑苏慕容氏,实在难说,一咬牙,说道:贫僧将性命交在他手里便了。过彦之双目含泪,说道:少林派和姑苏慕容氏也结下深仇么慧真便将师父玄悲如何死在慕容氏手下之事简略说了。
过彦之神色悲愤,咬牙痛恨。崔百泉却是垂头丧气的不语,似乎浑没将师兄的血仇放在心上。慧观和尚冲口说道:崔先生,你怕了姑苏慕容氏么慧真忙喝:师弟,不得无礼。崔百泉东边瞧瞧,西边望望见,似怕隔墙有耳,又似怕有极厉害的敌人来袭,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慧观哼的一声,自言自语: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慧真也颇不以崔百泉的胆层为然,对师弟的出言冲撞就不再制止。
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崔百泉全身一抖,跳了起来,将几上的一只茶碗带翻了,乒乓一声,在地下打得粉碎。他定了定神,见众人目光都瞧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面红耳赤,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过彦之皱着眉头,俯身拾起茶杯碎片。
段正淳心想:这崔百泉是个脓包。向黄眉僧道:师兄,怎样
黄眉僧喝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崔施主想来曾见过慕容博崔百泉听到慕容博三字,哦的一声惊呼,双手撑在椅上,颤声道:我没有是是见过没有慧观大声道:崔先生到底见过慕容博,还是没见过崔百泉双目向空瞪视,神不守舍,段正淳等都是暗暗摇头。过彦之见师叔如此在人前出丑,更加的尴尬难受。过了好一会。崔百泉才颤声道:没有嗯大概好像没有这个
典眉僧道:老衲曾有一件亲身经历,不妨说将出来,供各位参详。说来那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老衲年轻力壮,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也闯下了一点名声。当真是初生牛犊儿不畏虎,只觉天下之大,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及我的武艺高强。那一年我护送一位任满回籍的京官和家眷,从汴梁回山东去,在青豹岗附近折山坳中遇上了四名盗匪。这四个匪徒一上来不抢财物,却去拉那京官的小姐。老衲当时年少气盛,自是容情不得,一出手便是辣招,使出金刚指力,都是一指刺入心窝,四名匪徒哼也没哼,便即一一毙命。
我当时自觉不可一世,口沫横飞的向那京官夸口,说什么便再来十个八个大盗,我也一样的用金刚指送了他们性命。便在那时,只听得蹄声得得,有两人骑着花驴从路旁经过。忽然骑在花驴背上的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是女子声音,哼声中却充满轻蔑不屑之意。我转头看去,见一匹驴上坐的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妇人,另一匹驴上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甚是俊雅,两人都全身缟素,服着重孝。却听那少年道:妈,金刚指有什么了不起,却在这儿胡吹大气
黄眉僧的出身来历,连保定实兄弟都不深知。但他在万劫谷中以金刚指力划石为局,陷石成子,和延庆太子搏斗不屈,众人均十分敬仰,而他的金刚指力更是无人不服,这时听他述说那少年之言,均觉小小孩童,当真胡说八道。
不料黄眉僧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我听了这句话虽然气恼,但想一个黄口孺子的胡言何足计较只向他怒目瞪了一眼,也不理睬。却听得那妇人斥道:这人的金刚指是福建蒲田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三成火候。小孩儿家懂得什么你出指就没他这般准。
我一听之下,自然又惊又怒。我的师门渊源江湖上极少人知,这少妇居然一口道破,而说我的金刚指力只有三成火候,我当然大不服气。唉,其实那时候我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以其时的功力而论,说我有三成火候,还是说得高了,最多也不过二成六七分而已。我便大声道:这位夫人尊姓小觑在下的金刚指力,是有意赐教数招么那少年勒住花驴,便要答话。那少妇忽然双目一红,含泪欲洋,说道:你爹临终时说过什么话来。你立时便忘了么那少年道:是,孩儿不敢忘记。两人挥鞭催驴,便向前奔。
我越想越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叫道:喂胡说八道的指摘别人武功,若不留下数招,便想一走了之吗我骑的是匹脚力极快的好马,说话之间,已越过两匹花驴,拦在二人之前。那妇人向那少年道:你瞧,你随口乱说,人家可不答应了。那少年显然对母亲很孝顺,再也不敢向我瞧上一眼。我见他们怕了我,心想孤儿寡妇,胜之不武,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但听那妇人的语气,这少年似乎也会金刚指力。我这门功夫足花了十五年苦功,方始练成,这小小孩童如何能会自然是胡吹大气,便道:今日便放你们走路,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
那妇人仍是正眼也不进我瞧上一眼,向那少年道:这位叔叔说得不错,以后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倘若就此罢休,岂不极好可是那时候我年少气盛,勒马让在道边,那少妇纵驴先行,那少年一拍驴身,胯下花驴便也开步,我扬起马鞭,向花驴臀上抽去,大笑道:快快走吧马鞭距那花驴臀边尚有尺许,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回身一指,指力凌空而来,将我的马鞭荡得飞了出去。这一下可将我吓得呆了,他这一指指力凌厉,远胜于我。
只听那妇人道:既出了手,便得了结。那少年道:是。勒转花驴,向我冲过来。我伸左掌使一招拦云手向他推去,突然间嗤的一声,他伸指戳出,我只觉左边胸口一痛,全身劲力尽失。
黄眉僧说到这里,缓缓解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来,只见他左边胸口对准心脏处有个一寸来深的洞孔。洞孔虽已结疤,仍可想像到昔日受创之重。所奇者这创口显已深及心脏,他居然不死,还能活到今日,众人都不禁骇然。
黄眉僧指着自己右边胸膛,说道:诸位请看。只见该处皮肉不住起伏跳动,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生具异相,心脏偏右而不偏左,当年死里逃生,全由于此。
黄眉僧缚好僧袍上的布带,说道:似这等心脏生于右边的情状,实是万中无一。那少年见一指戳中我的心口,我居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我见自己胸口鲜血泊泊流出,只道性命已是不保,那里还有什么顾忌,大声骂道:小贼,你说会使金刚指,哼哼达摩下院的金刚指,可有伤人见血却杀不了人的么你这一指手法根本就不对,也决不是金刚指。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那时我全无抗=御之能,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不料那妇人挥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她在斥责儿子:姑苏姓慕容的,那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你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他,罚你七天之内到底罚他七天之内怎么样,我已晕了过去,没能听到。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旭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功,也未必赶他得上。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老僧这些年来虽已参司生死,没再将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而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若是活到今日,差不多有六十岁了,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其实这少年当时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份,对往事也毫不隐瞒,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丑了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联合会下和王爷,这里都不是外人,在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起起于十八年前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定神,才又道:南阳府城中,有一家姓蔡的土豪,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柯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死在他的手里。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蔡庆图这贼子崔百泉道:不错。你师父说起蔡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你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了几次,都被蔡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下来。你师父若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蔡庆图原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有家有业,自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我淮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舍赌钱,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到蔡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
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到得园中,只见一座小楼的窗上兀自透出灯火。我奔上楼去,踢开房门,原来是间书房,四壁一架的摆满了书,一对男女并肩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相貌俊雅,穿着书生衣巾。那女的年纪较轻,背向着我,瞧不见她的面貌,但见她穿着淡绿轻衫,烛光下看去,显得挺俊俏的,他奶奶的他本来说得甚是斯文,和他平时为人大不相同,那知突然之间来了一句污言,众人都是一愕。崔百泉却浑没知觉,续道:我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人,兴致越来越高,忽然见到这对狗男女,他奶奶的,觉得有些古怪。蔡庆图家中的人个个粗暴凶恶,怎么忽然钻出这一对清秀的狗男女来这不像戏文里的唐明皇和杨贵妃么我有点奇怪,倒没想动手就杀了他们。只听得那男的说道:娘子,从龟妹到武王,不该这么排列。
段誉听到从龟妹到武王六字,寻思:什么龟妹、武王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啊,是从龟妹到无妄,那男子在说易经,登时精神一振。
听崔百泉又道:那女的沉吟了一会,说道:要是从东北角上斜行大哥,再转姊姊,你瞧走不走得通呢段誉心道:大哥姊姊啊,那是大过、既济。跟着一惊:这女子说的明明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只不过位轩略偏,并未全对。难道这女子和山洞中的神仙姊姊竟有什么关联
崔百泉续道:我听他夫妇二人讲论不休,说什么乌龟妹子、大舅子、小姊姊,不耐烦起来,大声喝道:两个狗男女,你奶奶的,都给我滚出来不料这两人好像都是聋子,全没听到我的话,仍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本书。那女子细声细气的道:从这里到姊姊家,共有九步,那是走不到的。我又喝道:走走走走到你姥姥家,见你们的十八代祖宗去吧正要举步上前,那男的忽然双手一拍,大笑道:妙极,妙极姥姥为坤,十八代祖宗,喂,二九一十八,该转坤位。这一步可想通了他顺手抓起书桌上一个算盘,不知怎样,三颗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两人对我仍是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他们的小哥哥、小畜生,我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在下匪号金算盘,随身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其中装有机括,七十七枚算珠随时可用弹簧弹出,可是眼见书桌上那算盘是红木所制,平平无奇,中间的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珠射出,这功夫当真他奶奶的了不起。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高兴,我却越来越害怕。我在这屋子里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得,话又说不出,我自己杀人抵命,倒也罪有应得,可是这么一来,非连累到我柯师兄不可。这两个多时辰,真比受了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才笑了笑,说道:娘子,下面这几步,今天想不出来了,咱们走吧那女子道:这位金算盘崔老师帮你想出了这一步妙法,该当酬谢他什么才是我又是一惊,原来他们早知道我的姓名。那男子道:既然如此,且让他多活几年。下次遇着再取他性命吧他胆敢骂你骂我,总不成骂过就算。说着收起了书本,跟着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我的空道。这对男女就从窗中跃了出去。我一低头,只见胸口衣衫上破了三个洞也,三颗算盘珠整整齐齐的钉在我胸口,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喏喏喏,诸位请瞧瞧我这副德行。说着解开了衣衫。
众人一看,都忍不住失笑。但见两颗算盘珠恰好嵌在他两个乳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事隔多年,难得他竟然并不设法起出。崔百泉摇摇头,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粒算盘珠嵌在我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子挖了出来,但微一用力,撞动自己穴道,立时便晕了过去,非得两个时辰不能醒转。慢慢用挫伤刀或沙纸来挫、来擦吗还是疼我爷爷奶奶的乱叫。这罪孽阴魂不散,跟定了我,只须一变天要下雨,我这三个地方就痛得他妈的好不难熬,真是比乌龟壳儿还灵。众人不由得又是骇异,又是好笑。
崔百泉叹了口气道:这人说下次见到再取我性命。这性命是不能让他取去的,可是只要遇上了他,不让他取也是不成。唯一的法子只有不让他遇上。事出无奈,只好远走高飞,混到镇南王爷的府上来,这里有段王爷、高侯爷、褚朋友这许多高手在,终不成眼睁睁的袖手不顾,让我送了性命。这三颗捞什子嵌在我胸口上,一当痛将起来,只有拚命喝酒,胡里胡涂的熬一阵。什么雄心壮志、传宗接代,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均匀想:此人的遭际和黄眉僧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出家为僧,一个隐性埋名而已。段誉问道:霍先生,你怎知这对夫妇是姑苏慕容氏的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
崔百泉搔搔头皮,道:那是我师哥推想出来的。我挨了这三颗算盘珠后,便去跟师哥商量,他说,武林中只有姑苏慕容氏一家,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惯用算盘珠打人,他便用算盘珠打我。姑苏慕容家人丁不旺,他妈的,幸亏他人丁稀少,要是千子百孙,江硝上还有什么人胜下来,就只他慕容氏一家了。他这话对大理段氏实在颇为不敬,但也无人理会。只听他续道:他这家出名的人就只一个慕容博,四十三年前,用金刚指力伤了这位大师的少年十五六岁,十八年前,给我身上装算盘珠的家伙当时四十来岁,算来就是这慕容博了,想不到我师哥又命丧他手。彦之,你师父怎地得罪他了
过彦之道:师父这些年来专心做生意,常说和气生财,从没跟人合气,决不能得罪了姑苏慕容家。我们在南阳,他们在苏州,路程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百泉道:多半这慕容博找不到我这缩头乌龟,便去问你师父。你师父有义气,宁死也不肯说我是在大理,便遭了他毒手。柯师哥,是我害了你啦。说着泪水鼻涕齐下,呜咽道:慕容博,博博博,我剥你的皮他哭了几声,转头向段正淳道:段王爷,我话也说明白了,这些年来多谢你照拂,又不拆穿我的底细,崔某真是感激之至,却也难以图报。我这可要上姑苏去了。段正淳奇道:你上姑苏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