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白世镜道:姓段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迷魂散,功夫还剩下三成。
段正淳虽不知墙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谁,但必定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个强敌,但大援在后,心下并不惊慌,听白世镜口气,显是不知自己来了帮手,便问道:尊驾是丐帮中的长老么在下和尊驾素不相识,何以遽下毒手。
白世镜走到马夫人身边,在她腰间推拿了几下,段氏一阳指的点穴功夫极为神妙,白世镜虽武功不弱,却也无法解开她的穴道,皱眉道:你觉得怎样语气甚是关切。
马夫人道:我便是手足酸软,动弹不得。世镜,你出手料理了他,咱们快些走吧。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段正淳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小康,你你怎地如此不长进哈哈,哈哈马夫人微笑道:段郎,你兴致倒好,死在临头,居然还笑得这么欢畅。
白世镜怒道:你还叫他段郎你这贱人。反手拍的一下,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马夫人雪白天的右颊登时红肿,痛得流下泪来。
段正淳怒喝:住手,你干么打他白世镜冷笑道:凭你也管得着么她是我的人,我爱打便打,爱骂便骂。段正淳道:这么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亏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该低声下气的讨她欢心、逗她高兴才是啊。
马夫人向白世镜横了一眼,说道:你听听人家怎么待我,你却又怎样待我你也不害臊。语音眼色,仍然尽是媚态。
白世镜骂道:小淫妇,瞧我不好好炮制你。姓段的,我可不听你这一套,你会讨女人欢心,片面么她又来害你请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说着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
萧峰右掌又从土墙洞口中伸进,只要白世镜再走近半步,掌风立发。
便在此时,突然户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根蜡烛的烛火一齐熄灭,房中登时黑漆一团。
马夫人啊的一声惊叫。白世镜知道来了敌人,这时已不暇去杀段正淳,迎敌要紧,喝道:什么人双掌护胸,转过身来。吹灭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所发,但烛火熄灭之后,更无动静。白世镜、段正淳、马夫人、萧峰四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马夫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只见这人挡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楚,一动一动的站着。白世镜喝问:是谁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动。白世镜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他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极强,不敢贸然动手。那人仍是不动,黑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段正淳和萧峰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均起疑:这人武功了得,那是谁啊
马夫人尖声叫道:你点了烛火,我怕,我怕
白世镜喝道:这淫妇,别胡说八道这当口他若转身去点烛火,立时便将背心要害卖给了敌人,他双掌护胸,要待对方先动。不料那人始终不动。两人如此相对,几乎有一盏茶时分。萧峰当然不会发出声息,段正淳不开口说话。四下里万籁无声,连雪花飘下来的声音几乎也听得见了。
白世镜终于沉不住气,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这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钢锥,纵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钢锥向那人胸口疾刺过去。
那人斜身一闪,让了开去。白世镜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头,这一招来得快极,自己钢锥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你你
他真正害怕的倒还不是对方武功奇高,而是适才那人所出的招数竟是锁喉擒拿手。这门功夫是马大元的家传绝技,除了马家子弟之外,无人会使。白世镜和马大元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数。白世镜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凝目向那人望去,但见他身形甚高,和马大元一般,只是黑暗中瞧不清他相貌。那人仍是不言不动,阴森森的一身鬼气,白世镜觉得颈中隐隐生疼,想是被他指甲刺破了。他定了定神,问道:尊驾可是姓马那人便如是个聋子,全不理会。
白世镜道:小淫妇,点亮了蜡烛,马夫人道:我动不得,你来点吧。白世镜却怎敢随便行动,授人以隙又想:这人的武功明明比我为高,他要救段正淳,不用等旁人前来相帮,为何一招之后,不再追击
这般又是良久寂静无声,白世镜突然之间察觉到一件怪事,房中虽是谁都不言不动,呼吸之声却是有的,马夫人的呼吸,段正淳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可是对面站着的那人却没发出呼吸之声。
白世镜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以他的内力修为,该当听得到屋中任何人的透气之声,可是对面那人便没有呼吸。隔了好久好久,那人仍是汉有呼吸。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白世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卟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胸口在剧烈颤动,这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破甲锥连连幌动,刺向那人面门。
那人左手一掠,将白世镜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白世镜已防到他会再施锁喉擒拿手,一低头,从他腋下闪了开去。那人却不追击,就此呆呆的站在门口。白世镜举锥向他腿上戳去,那人直挺挺的向上一跃避开。
马夫人见这人身形僵直,上跃时膝盖不弯,不禁脱口而呼:僵尸,僵尸
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了下来。白世镜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白世镜微一犹豫,猱身又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白世镜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白世镜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他不是生人。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他。
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白世镜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白世镜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的不住喘气。马夫人大叫:世镜,世镜,你怎么啦白世镜如何还有余力答话,只觉体中的内力,正在被后颈上这只大手一丝丝的挤将出来。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这只手当真不是人手,半分暖气也无。白世镜也妨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白世镜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这只冷手却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喉喉,两根冰冷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渐渐收紧。
白世镜惊怖无已,叫道:大元兄弟,饶命饶命马夫人尖声大呼:你你说什么白世镜叫道:大元兄弟,都是这贱淫妇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干的,跟我跟我可不相干。马夫人怒道:是我出的主意又怎么马大元,你活在世上是个脓包,死了又能作什么怪老娘可不怕你。
白世镜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听得马夫人叫他马大元,更认定这怪物便是马大元的僵尸,叫道:大元兄弟饶命你老婆偷看到了汪帮主的遗令,再三劝你揭露乔峰的身世秘密,你一定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萧峰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白世镜和马夫人心中慌乱,以便乘机逼问他二人的口供。果然白世镜心力交瘁,吐露了出来,从他话中听来,马大元乃是给他二人害死,马夫人更是主谋。马夫人所以要谋杀亲夫,起因在于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马大元不允,他为什么这样恨我为什么非推倒我不可她如为了想要丈夫当帮主,就不该害了丈夫。
马夫人尖声叫道:马大元,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半点大事也担当不起的胆小鬼
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白世镜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白世镜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的手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吸的气息再也吸不进胸中,手脚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那人一捏死白世镜,转身出门,便即无影无踪。
萧峰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上去查个明白。当下飘身来到前门,白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萧峰心道:此人身法好快俯身在躺在脚边的阿紫肩头拍了一下,内力到处,解开了她的穴道,心想:马夫人不会武功,这小姑娘已足可救她父亲。一时不及再为阮星竹等人解穴,迈开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个武学高手,这时已不是直着腿子蹦跳,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萧峰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再追一程,跟那人又近了丈许。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萧峰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萧峰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是这等人物,原也不能于举手之际便杀死了白世镜。
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受业师父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已然甚高,萧峰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萧峰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但除了武功之外,读书、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而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萧峰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大雪已止,萧峰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萧峰笑道:你手诛白世镜这等奸徒,实是英雄了得,萧峰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吧,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
那人突然止步,说道:乔峰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你口中说话,真气仍然运使自如,真英雄,真豪杰
萧峰听他话声模糊,但略显苍老,年纪当比自己大得多,说道:前辈过奖了。晚辈高攀,想跟前辈交个朋友,不知会嫌弃么
那人叹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别追来,再跑一个时辰,我便输给你啦说着缓缓向前行去。
萧峰想追上去再跟他说话,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别追。又想起自己为中原群豪所不齿,只怕这人也是个鄙视仇恨契丹之人,当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没入树林之后,心下感叹:此人轻功佳妙,内力悠长,可惜不能和他见上一面又想:他话声模糊,显是故意压低了嗓子,好让我认不出他口音。他连声音也不想给我听清楚,何况见面
凝思半晌,这才进了市镇,到一家小酒店沽酒而饮,每喝得一两碗,便拍桌先吹:好男儿,好汉子,唉,可惜,可惜
他说好男子,好汉子,是称赞那人武功了得,杀死白世镜一事又处置得十分妥善;连称可惜,是感叹没能交上这个朋友。他素来爱朋友如命,这一次被逐出丐帮,更与中原群豪结下了深仇,以前的朋友都断了个干净,心下自是十分郁闷,今日无意中遇上一位武功堪与自己相匹的英雄,偏又无缘结识,只得以酒浇愁。但心中长期积着的不少疑团已然解开,却也大感舒畅。
喝了二十余碗,付了酒资,扬长出门,心想:段正淳不知如何了阮星竹、秦红棉她们被我点了穴道,须得回去解救。于是迈开大步,又回马家。
回去时未曾施展全力,脚程便慢得多了,回到马家,时已过午。只见屋外雪地中一人也无,阮星竹等都已不在,料想阿紫已将她们抱进了屋中。推门进屋,只见白世镜的尸身仍倒在门边,段正淳人已不在,炕边伏着一个女人,满身是血,正是马夫人。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低声道:行行好,快,你快杀了我吧萧峰见她脸色灰败,只一夜之间,便如老了二三十年一般,变得十分丑陋,便问:段正淳呢马夫人道:救了他去啦,这这恶人啊突然之间,她一声大叫,声音尖锐刺耳之极。萧峰出其不意,倒给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问道:你干什么
马夫人喘息道:你你是乔帮主萧峰苦笑道:我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难道你又不知马夫人道:是的,你是乔帮主。乔帮主,请你行行好,快杀了我。萧峰皱眉道:我不想杀你。你谋杀亲夫,丐帮中自有人来料理你。
马夫人哀求道:我我实在抵不住啦,那小贱人手段这般毒辣,我我做了鬼也不放过她。你你看我身上。
她伏在阴暗之处,萧峰看不清楚,听她这么说,便过去推开窗子,亮光照进屋来,一瞥之下,不由得微微一颤,只见马夫人肩头、手臂、胸口、大腿,到处给人用刀子划成一条条伤口,伤口中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蚂蚁。萧峰看了她伤处,知她四肢和腰间关节处的筋络全给人挑断了,再也动弹不得。这不同点穴,可以解开穴道,回复行动,筋脉既断,那就无可医治,从此成了软瘫的废人。但怎么伤口中竟有这许多蚂蚁
马夫人颤声道:那小贱人,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割得我浑身是伤,又又在伤口中倒了密糖水密糖水,说要引得蚂蚁来咬我全身,让我疼痛麻痒几天几夜,受尽苦楚,说叫我求生不得,求求死不能。
萧峰只觉再看她的伤口一次,便要作哎。他绝不是软心肠之人,但杀人放火,素喜爽快干脆,用恶毒法子折磨敌人,实所不取,叹了口气,转身到厨房中去提了一大桶水来,泼在她身上,令她免去群蚁啮体之苦。
马夫人道:谢谢你,你良心好。我是活不成了。你行行好,一刀将我杀了吧。萧峰道:是谁谁割伤你的马夫人咬牙切齿,道:是那个小贱人,瞧她年纪幼小,不过十五六岁,心肠手段却这般毒辣萧峰失惊道:是阿紫马夫人道:不错,我听得那个贱女人这么叫她,叫她快将我杀了。可是这阿紫,这小贱人,偏要慢条斯理的整治我,说要给她父亲报仇,代她母亲出气,要我受这等无穷苦楚
萧峰心想:我生怕秦红棉和阮星竹喝醋,一出手便杀了马夫人,没了活口,不能再向她盘问。那知阿紫这小丫头这般的残忍恶毒。皱眉道:段正淳昔日和你有情,虽然你要杀他,但他见到女儿如此残酷的折磨你,难道竟不阻止
马夫人道:那时他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那是那是十香迷魂散之故。
萧峰点头道:这就是了。想他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岂能纵容女儿如此胡作非为嗯,那几个女子呢马夫人呻吟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杀了我吧。萧峰哼了一声道:你不好好回答,我在你伤口上再倒些密糖水,撒手而去,任你自生自灭。马夫人道:你们男人都这般狠心恶毒萧峰道:你谋害马大哥的手段便不毒辣马夫人奇道:你你怎地什么都知道是谁跟你说的
萧峰冷冷的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快说
马夫人道:好吧,什么都跟你说。阿紫这小贱人这般整治我,她母亲不住喝止,小贱人只是笑嘻嘻的不听。她母亲已给人点了穴道,却动弹不得。过不多久,段正淳手下有五六个人到来。阿紫这小贱人将她父亲、母亲,还有秦红棉母女俩,一个个抱出屋去,却不许人进屋来,免得他们见到底了我。段正淳手下那些人骑得有马,便接了她们去啦。
萧峰点了点头,寻思:段正淳由部属接了去,阮星竹她们三人身上穴道被封,再过得几个时辰便即自解,这干人便不必理会了。马夫人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你快杀了我。萧峰道:你什么都说了,不见得吧要死,还不容易要活就难了。你为什么要害死马大哥
马夫人目露凶光,恨恨的道:你非问不可么
萧峰道:不错,非问不可。我是个硬心肠的男子,不会对你可怜的。
马夫人呸了一声,道:你当然心肠刚硬,你就不说,难道我不知道我今日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这傲慢自大、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你这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你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天天让恶鬼折磨你。用蜜糖水泼我伤口啊,为什么又不敢了你这狗杂种,王八蛋她越骂越狠毒,显然心中积蓄了满腔怨愤,非发不可,骂到后来,尽是市井秽语,肮脏龌龊,匪夷所思。
萧峰自幼和群丐厮混,什么粗话都听得惯了,他酒酣耳热之余,也常和大伙儿一块说粗话骂人,但见马夫人一向斯文雅致,竟会骂得如此泼辣悍恶,实大出意料之外,而这许多污言秽语,居然有许多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
他一声不响,待她骂了个痛快,只见她本来脸色惨白,经过这场兴奋的毒骂,已挣得满脸通红,眼中发出喜悦的神色。又骂了好一阵,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最后说道:乔峰你这狗贼,你害得我今日到这步田地,瞧你日后有什么下场。萧峰平心静气的道:骂完了么马夫人道:暂且不骂了,待我休息一会再骂。你这没爹没娘的狗杂种老娘只消有一口气在,永远就不会骂完。
萧峰道:很好,你骂就是。我首次和你会面,是在无锡城外的杏子林中,那时马大哥已给你害死了,以前我跟你素不相识,怎说是我害得你到今日这步田地
马夫人恨恨的道:哈,你说在无锡城外这才首次和我会面,就是这句话,不错,就为了这句话。你这自高自大,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傲慢家伙,直娘贼
她这么一连串的大骂,又是半晌不绝。
萧峰由她骂个畅快,直等她声嘶力竟,才问:骂够了么马夫人恨恨的道:我永远不会够的,你你这眼高于顶的家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萧峰道:不错,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刚才刚才那个人,武功就比我高。
马夫人也不去理会他说的是谁,只是喃喃咒骂,又骂了一会,才道:你说在无锡城外首次见到我,哼,洛阳城里的百花会中,你就没见到我么
萧峰一怔,洛阳城开百花会,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与丐帮众兄弟同去赴会,猜拳喝酒,闹了个畅快,可是说什么也记不起在会上曾见过她,便道:那一次马大哥是去的,他可没带你来见我啊。
马夫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群臭叫化的头儿,有什么神气了那天百花会中,我在那黄芍药旁这么一站,会中的英雄好汉,那一个不向我瞧上一眼。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那也罢了,我也不怪你。你明明见到我的,可就是视而不见,眼光在我脸上扫过,居然没停留片刻,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伪君子,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萧峰渐明端倪,道: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芍药花旁,好像确有几个女子,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男人女人。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我当然会上前拜见。但你是我嫂子,我没瞧见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
马夫人恶狠狠地道: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恁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都要从头至脚向我细细打量。有些德高望重之人,就算不敢向我正视,乘旁人不觉,总还是向我偷偷的瞧上几眼。只有你,只有你哼,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你是丐帮的大头脑,天下闻名的英雄好汉。洛阳百花会中,男子汉以你居首,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你竟不向我好好的瞧上几眼,我再自负美貌,又有什么用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我心里又怎能舒服
萧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玩,年长之后,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比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我起初也没去留意,到得后来,可又太迟了
马夫人尖声道:什么比我更美貌百倍的女人那是谁那是谁萧峰道:是段正淳的女儿,阿紫的姊姊。马夫人吐了口唾沫,道:呸,这种贱女人,也亏你挂在嘴上她一言未毕,萧峰抓住她的头发,提起她身子重重往地下一摔,说道:你敢再说半句不敬她的言语,哼,教你偿偿我的毒辣手段。
马夫人给他这么一摔,几乎昏晕过去,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咱们的乔大帮主,是给这小蹄子迷上啦,哈哈,哈哈,笑死人啦。你做不成丐帮帮主,便想做大理国公主的驸马爷。乔帮主,我只道你是什么女人都不看的。
萧峰双膝一软,坐入椅中,缓缓的道:我只盼再能看她一眼,可是可是再也看不到了。
马夫人冷笑道:为什么你想要她,凭你这身武功,难道还抢她不到
萧峰摇头不语,过了良久,才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抢她不回来了。马夫人大喜,问道:为什么哈哈,哈哈。萧峰低声道:她死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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