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先生所言极是,我确实未曾想到这一点,明日一早我便让阿柔去写信。”心中压着的大事虽仍悬而未决,但也稍微有了着落,太子丹紧蹙的眉宇放松了些。
“听闻你连日巡查布防、处理军务,以至于废寝忘食,王上甚是担忧,特意命我给你带了点心宵夜……太子乃国之储君,就算是为了大燕,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鞠武重新坐下来,边说边将摆在一旁的食盒打开。
所谓的宵夜,不过是两碟子糕饼罢了。
如今山河破碎,颠沛浮沉如柳絮,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只能以麦麸草根果腹,后方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辽东气候恶劣,炭火短缺,加之每天的吃食都是些粗茶淡饭,这对于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王公大臣而言,可以说是难以想象的。不少人生了病,剩下的一个个不是萎靡不振就是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太子丹对那碟子糕饼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鞠武又取出一个酒坛子,醇香扑鼻而至,他才微微诧异了下:“没想到先生这里还有酒。”
是啊,连饭都快要吃不饱了,谁会想到这偏远破落的行宫还贮藏了美酒佳酿。
“老臣哪里有这好东西,都是王上赏赐的。王上平日里最爱高粱酿制的酒,撤离蓟城时太匆忙,去岁的陈酿只来得及带了几小坛,原本是舍不得开封的,这不听说太子操持军务,整日东奔西走的甚是辛劳,便让老臣带了一坛过来给太子祛祛寒气……”
鞠武甚少说这么多话,太子丹定定地看着他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却迟迟没有接。
“若是辽东也撑不下去了,先生将何去何从?”半晌,他蓦然问了句。
鞠武拿着酒盏的手停在半空,闻言后亦怔住,良久才慢慢将杯盏放于对方面前,淡然启唇道:“这可不像是太子一贯会说的话。”
“我是说……如果。”
“王上于臣有知遇之恩,臣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太子丹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落下一小片阴影,不知是否是错觉,此刻他的神情看上去莫名有些脆弱:“我知先生是忠臣,是能人……只可惜,像先生这样的人终究太少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凉丝丝的酒液滑过喉咙、流进胸腹,激起一阵熟悉的灼烧感。
人人都道他心有九窍、敏感多思,他亦自忖生性多疑,缺乏安全感,哪怕面对最亲近之人也少不了提防芥蒂。从小到大,唯一能让他放下心防的不是父亲燕王喜,不是那些兄弟姊妹,而只有他的授业恩师鞠武。
即使有过分歧,有过争执,可他从未怀疑过鞠武对自己的忠心与坦诚。也恰恰因为他太过看重且依赖一个人,所以更加不能忍受对方对另一人的青睐赞赏。
他知道相比自己,鞠武更欣赏并认可姬丹,甚至他的父王以及身边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不会明说,可事实就是这样——国之储君,他们所在乎的不过是自己这个得天独厚的身份罢了。
眼前一阵阵模糊,身体也随之感到明显发软……太子丹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太对劲。
高粱酒醇厚浓烈,却也不至于令他一杯倒。难不成这酒……?
恍惚中抬眸,但见鞠武坐姿未变,只是面无表情地给了他答案:“酒是王上命我送来的,对太子下迷药自然也是王上的意思。”
“为什么……”太子丹拼命睁大了眼睛,疑惑与愤怒充斥着神识渐趋混沌的脑海。
为何要这般对他?为何连他的恩师与亲生父亲都要背叛他?!
“我早就教过你有的事不能做,但如果做了,就要做绝。可你自不量力,从未将我的话听进一字半句,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代王借的兵马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使他愿意倾囊相助,太子觉得时至今日的联军当真能阻挡得了秦军铁蹄的进犯么?再打下去,结局只会更加惨烈……”讲到这,鞠武仰面慨叹了一声,无奈中似有几分不忍,“大丈夫立于世,当无愧于天地。祸是谁闯下的,战争因谁而起,谁就应担负起这个责任。”
“不要再说了!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恶心又无用的大道理!”得知了真相,太子丹无力地瘫倒在坐席上,眼角通红地嘶喊着,“都是我闯的祸,都是我惹的麻烦!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是为我一个人吗?!什么‘大丈夫当无愧于天地’,你们自己贪生怕死、安于享乐,便要用我的命来换一时的太平,可真是一手好打算啊!是谁给父王进的谗言?是先生你说的吗?!”
然而,鞠武的回答无异于一把利刃狠狠扎穿了他的心:“是代王嘉的提议,但也只是一个提议,决定权仍然在于王上。其实王上心中早已下了决断,太子可知早在你窃取虎符时,便已彻底触了王上的逆鳞。可你非但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用自己的亲妹妹作筹码来胁迫荆轲刺杀嬴政,终招致大祸,将整个燕国卷入战火之中。事到如今,太子还觉得自己冤枉吗?”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原来父王就是这样看他的。原来无论是那个贱人,亦或是自己,在父王眼里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可以随时用来交换的工具!
父王,您一直教导我“无毒不丈夫”,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狠辣冷血,可我现在竟然才明白——论起心狠手辣,谁都比不上您。
太子丹绝望地闭上双眼,眼眸里最后映出的是烛火下鞠武那斑白沧桑的两鬓。
·
迷药的剂量很足,无知无觉地睡了也不知有多久,睁开眼的时候太子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黑暗往往能激起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不知为何,太子丹这种时候居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么多或死于他手或因他而死的人,那些经年累月的亡魂此刻仿佛就在眼前萦绕徘徊,叫嚣着控诉着他的罪行……
“呼——”一声,火光一亮,周围一下子灯火通明。
原来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面前站着嬴政、赵高以及十多名贴身护卫。
瞥见对方刚苏醒时眸子里闪过的一抹茫然,嬴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看来燕王喜还是识时务的,寡人稍稍施加了点压力,便主动将人绑了送来。”
听对方这么一说,太子丹方才注意到自己手脚皆被绳索绑缚住,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嬴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那企图垂死挣扎之人:“赵高啊,燕国的降书你也看过了,觉得如何?”
赵高一手举着火把,闻言,略微俯首道:“降书是燕王喜亲笔,随燕国太子一起送达,上面字字句句皆言辞恳切,对行刺一事细节阐述得也十分详尽……奴才以为,说不定真的只是燕国太子一人所为,燕王喜在那之前并不知情。况且燕王喜亦明确表示既将太子交予王上,便任凭王上处置,是生是死皆无所怨。”
“好一个生死不怨!燕王喜既有此等诚意,这份降书寡人也不好拒绝。那便传令三军,即刻起停止进攻、整肃队伍,准备着手和谈事宜。”嬴政说完,赵高点头领命。
“不知秦王打算如何处置我?严刑拷打,还是羞辱折磨?又或是,直接给我一个了断?”一直沉默的太子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却因刚醒来不久而微微显得沙哑。
嬴政安排这安排那,却唯独在他的事上只字不提,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令他极度不适,就像头顶上悬着一把刀,明知迟早会落下来,可偏偏就是迟迟没有动静,简直要把人折磨疯。
“你觉得呢?”嬴政略偏了偏头,眼角一挑,唇边的笑意没有一丝温度。
他自是一点不着急,非但不急,反而越发迷上了这种猫抓耗子的游戏,享受着将敌人一点点逼入死角、玩弄于鼓掌的满足感。当然了,前提得是自己当猫,别人是耗子。
事到如今,太子丹显然已经对自己的处境不抱希望……然而,人都是有求生欲的。父王为了自己能够苟活,将他献于秦军阵前,嬴政那么恨他,又怎会让他好过?
“成王败寇,生死由天。我这一生杀了很多人,算计了很多人,同时自己也被人算计至今。想做的事大部分都做了,想杀的人大多数也都死了,虽然最后功败垂成,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太子丹仰起那张苍白而不失绝色的面庞,平静如水的神色中透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得意,“秦王,既然你恨极了我,那便给我一个痛快。不过,对着这样一张脸,你当真下得了手吗?”
嬴政一愣,转过头时恰巧对上太子丹的眼神,但见那双原本阴冷深寒的眸子此刻却柔软得如同化成了一泓春水,伴随着一同化开的还有那刻意放软了的嗓音,七分委屈,三分撩拨。
“阿政,你真的舍得杀了我吗?”细长的眉梢微拧,贝齿轻咬着失去血色的薄唇,眉眼弯弯复窕窕,似嗔似怨似情浓……
嬴政俯下身,缓缓凑近,如漆的眼瞳里映出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致容颜。
像,是真的像……可终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太子丹忽觉下颌一痛,只见嬴政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二人之间近到鼻息交融,十分暧昧。
“知道么?看着你顶着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发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我只感到无比恶心……”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完,嬴政起身背对着赵高挥了挥手,“全尸就不必留了,太麻烦,凌迟后就便宜了这儿的虎豹豺狼吧。”
望着嬴政一步步朝山洞外走远的身影,太子丹一下子跌坐在地,忽然间又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眼里充满了怨毒与森冷,嘴里不断重复着:“亡秦者胡也……亡秦者胡也……”
凄厉尖锐的狂笑声在山洞内久久回响,应和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恍若来自九幽的诅咒,轮回百转,字字泣血……
·
秦王政二十五年,大将王贲率军攻占辽东,俘虏燕王喜,燕国覆灭。
次年,六国中仅存的齐国降秦,自此天下皆定,四海归一。
秦王嬴政号“始皇帝”,自称“朕”,改“命”为“制”、“令”为“诏”,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与度量衡,并没天下兵器,迁十二万户富豪于咸阳。
秦始皇三十七年初夏,帝下诏,特命中车府着手安排自己的第五次出巡。
赵府令依旧是秦宫的大忙人,皇帝巡游、阿房宫扩建、骊山陵修建都由他亲力亲为,每日几乎脚不离地。
自章台宫出来时,赵高一眼便望见殿前台阶下那一抹洋溢着活力的鲜亮身影。
“赵府令,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如何?”少年尚未及冠,肤色白皙透亮,一头乌发随意挽成高高的马尾,一件赤金窄袖衣袍更是衬得他唇红齿白,十分讨喜。正值青春烂漫的年纪,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西边的城楼已经建成,不妨让臣带殿下先一睹为快吧。”望着少年那如玉石一般剔透的晶眸,赵高温和地浅笑。
十八公子胡亥,陛下最宠爱的幼子,长得越来越像那人了,尤其那眉那眼……
胡亥喜欢登高望远,赵高有空便常常陪他去郊外爬山赏景。
新建好的城楼乃是咸阳城内最高的建筑物,从底下往上看用“高耸入云”形容都不为过。
两人拾级而上,了好一番工夫才登顶。
“好高啊,整个宫殿甚至整座咸阳都尽眼底……”胡亥举目远眺,楼顶的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赵高站在他身侧,只安静地站着。
“可惜这里不过是咸阳最高的地方,我还没见识过中原最高、天下最高的地方。听父皇说,他去过的最高处也只是泰山……”
泰山封禅祭礼,人人都道是嬴政祷苍天、求长生,却不知其所念为何,所愿为何。
狂风卷起二人的袍角,连同脚下的影子亦重叠在一起。
赵高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伸手指向秦宫正殿的方向:“那里,便是殿下要去的最高处。臣会一直在殿下背后,看着殿下扶摇直上,直达九天……”
(— 正文完结番外继续 —)
暴君攻略 番外 奇货居1
公子异人站在驿馆大门前, 他的随从小五和小六蹲在大门台阶旁。
公子长身玉立, 相貌堂堂, 虽一身布衣却站姿优雅, 风度翩翩。
随从哈欠连天,神不振,虽长得也不丑却坐没坐相,人也跟着平添了几分埋汰。
异人实在看不下去:“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要‘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看看你们两个的姿势, 佝偻着背耷拉着眼皮, 两只手还互插在袖子里,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小六一向最是心直口快:“公子啊,体统又不能当饭吃, 再说我们只是在晒太阳……”
小五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 太阳又不会因为我们蹲着不好看而提前下山, 也不会因为看到公子站得端正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高高挂着。”
异人被这俩的话噎住,好半天才无奈道:“你们俩这般不像话, 对得起你们的名字吗?”
小五小六都姓任, 是一对亲兄弟,父母早亡, 打小就进了秦宫,一直在秦王孙异人身边伺候。两兄弟人如其名, 小小年纪便长得人五人六的, 做事麻溜利索, 脑瓜子也转得快,在一帮子侍从中显得十分出挑。
然而可惜的是,两人跟错了主子。
昭襄王嬴稷子嗣众多,自己又身体康健,迟迟未立太子。而在一干王孙中,异人才能平平,性格也不怎么讨喜,母亲夏姬又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家世、才华、性情没一样拿得出手,别说昭襄王对自己这个亲孙儿没留下过什么印象,连异人的父亲安国君尚且都没正眼瞧过他。
异人就这样毫无存在感地在秦宫活了十八年,直到秦赵关系恶化,战争一触即发,他那个一贯凉薄自私的父亲一听说两国要互派质子,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于是,异人自行打点行装,带上小五与小六千里迢迢奔赴赵国的邯郸城。
一晃一年过去了,日子却依旧不如意。
若说以前在秦宫时,也仅仅只是不受重视罢了。论身份,他依然是尊贵的秦王孙;可到了赵国,却变成了不受待见,这待遇可就千差万别了。
刚开始,驿馆的人碍于礼节与颜面,对他至少表面上还算客气,没多久就渐渐怠慢了,态度也冷了,连带着每日的吃穿用度亦跟着缩减了不少。
“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真是越无法无天了!一日三餐连顿像样的肉食都没有,过冬的炭火只有去年的一半,更过分的是,今年的冬衣居然只分给公子两件,而且还是几年前的旧料子。和他们论理,他们竟说什么‘财政紧张,人人都需缩减开支,冬衣两件一洗一换足矣’……听听,这是人话吗?咱们公子什么身份,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想起几日前的遭遇,小六憋了一肚子气,絮絮叨叨个没完,“驿馆掌事的老婆,就是上个月刚过门的那个,昨儿个我亲眼瞧见的……一身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不是说缩减开支么,也没见他们自己节衣缩食,倒是只会拣软柿子捏!”
一旁的小五像是没吃饱饭,颓颓的提不起神:“你莫不是饿傻了,骂人就骂人,公子招你惹你了?干吗说人家是软柿子?”
“我没说公子是软柿子,我是说他们欺负人!”
“你明明说了。”
“我没有!”
“好啦——”异人被吵得脑壳子疼,修长的眉拧成一个疙瘩,“蹲在人家驿馆大门口吵吵嚷嚷,你们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话音未落,伴随着突然而至的铃响,眼前一阵五光十色眼花缭乱,但见一辆珠光宝气、华丽无比的马车从三人面前疾驰而过,车檐四角挂着的金铃一路叮叮当当,扬起的尘土扑了异人满头满脸。
“公子!”
“公子……”
小五和小六见状,赶紧用袖子为其擦脸。
异人没好气地挥开他们俩,一边喷嚏连连,一边揉着自己的两眼和鼻尖。
他从小体质敏感,每年冬春时节,只要稍微受了点刺激便会鼻痒鼻塞,严重时还会头晕眼花、涕泪横流,难受得紧。
“谁家的车夫,驾车不长眼睛!”小六跺了跺脚,恨恨地骂了句。
小五踮起足尖,望着路口处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中透出一丝羡慕:“我还没见过那么大、那么豪华的马车,简直比咱们王上的宫辇还要拉风……不知里面坐的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异人好容易止住了喷嚏,鼻子却还是泛红,望向路口尽头处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不屑:“还能是哪位,自然是邯郸城大名鼎鼎的富豪——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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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坐在宽敞的车内假寐,他的好友赵豪在一旁嘀嘀咕咕吐槽:“你这马车是哪个工匠大师设计的?这年头,珍珠帘子早过时了好不好!瞧瞧这车壁、车门……不是所有看得见的地方都镶满五颜六色的宝石珠玉就显得很高大上,有种审美叫做‘低调中的奢华’,懂了吗?”
“不懂,也不想懂。”吕不韦睁开眼,斜斜瞥向自己的好友。
赵豪依旧对吕不韦的审美继续嗤之以鼻:“不韦贤弟,不是我说你。这几年你生意越做越大,可你的眼光却变得越来越俗不可耐了。我可提醒你一句,今晚醉仙馆里的场面可不小,你不出手也就罢了,若是出手,到时候别搞了些庸脂俗粉带回去,兄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赵豪话里提到的“醉仙馆”乃是邯郸城内久负盛名的烟花地,一般像这种稍有档次的风月场都会取一个风雅的名字,“醉仙馆”顾名思义,能让神仙沉醉不归,甘愿坠落凡尘的地方。
当然,来此一游的客人并不都是花重金只为春宵一刻……比如吕不韦。
每月的月初,醉仙馆都会举办一场盛会,届时整个邯郸城里的文人雅士、各界名流皆会聚集于此,对于吕不韦而言,这无疑是个结交各路人物、拓展生意的大好机会。
不一会儿,醉仙馆到了。
赵豪第一个下了马车,长腿轻车熟路地跨过门槛,对迫不及待笑脸相迎的老鸨吩咐道:“废话少说,要两间最好的厢房,再拿两坛最好的‘仙人醉’送我房里。要快!”
吕不韦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取笑他:“看你这猴急的样儿,竟是跑到勾栏院里讨酒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夫人亏待了你似的!”
“别在我面前提那母老虎,一提她我就来气!成天到晚就晓得在我那儿撒泼打滚耍威风,别人家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偏我不行。不纳妾就不纳吧,我出门和朋友吃顿饭喝两杯,她也喋喋不休,晚上回家迟了点更是没完没了的数落……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悍妇!”赵豪进了房,只见案上已备好了薄酒。
两人随便席地一坐,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赵豪一连好几杯下肚,已是微醺,话头也比刚才更多更无所顾忌:“她不是喜欢管天管地,连酒都不让我多喝么?我偏就喝它一大坛子!她不是不许我晚归么?我这次偏要和她对着干,不光晚归,我还夜不归宿!我赵豪,好歹也是生意场上有名号的,还能怕了一个老娘们不成?!”
“能被夫人管着也不错,至少证明她还是很在乎你的。赵豪兄,听我一句劝,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既有了家室,就该心,莫要在这些地方瞎折腾……男人么,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才是正道。”吕不韦自斟自饮,喝得很慢。
赵豪白了他一眼:“少在这假正经。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娶个妻生个子给我看看?”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爹走得早,把家里一大摊子麻烦留给了我。做生意不了长途跋涉东奔西走,哪像你赵爷那般游手好闲,成天只知道风花雪月……”
“瞧你这话说的!不想成亲就直说呗,用得着踩我一脚么?!”赵豪说着一挑眉,不由自主想到了什么,“诶,你不会是亲眼目睹了我成亲后的遭遇,所以不敢娶妻了吧?”
吕不韦一脸鄙夷地瞅了瞅面前的好友,举起杯盏揶揄道:“说对了,我确实是怕了……怕像你一样,娶了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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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馆之所以久负盛名,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仙人醉”是邯郸一绝,但凡这种烟花柳巷,雕栏玉砌再风雅,美酒佳肴再出名也只是陪衬……只有美人,才是最勾人心魄,让人魂牵梦萦的存在。
说到醉仙馆的姑娘,那可不仅是模样俏、身段好,论起琴棋歌舞各方面的才艺,也是能人辈出。因此每月一次的盛会,都少不了馆阁的姑娘们献艺助兴,若能被在场的哪位达官贵人相中,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从此飞黄腾达。
每到盛会前夕,姑娘们都少不了苦练自己的技艺,或一展歌喉,或一舞倾城……人人皆铆足了劲,只为那日能够艳压群芳,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彻底告别这个充满着物欲浮华的地方。
“琉烟,过来。”宽敞明亮的卧房里弥漫着清新自然的熏香味道,幽兰梳妆完毕,披上外衫,朝身边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宾客们喜不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幽兰略抬玉臂,原地轻盈地打了个转,薄如蝉翼的衣袂裙摆飘过,带起香风阵阵。
作为醉仙馆的头牌,她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馆阁内最好的,就连日常熏衣服用的香料也是专挑最贵的买。若说这位幽兰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无非就是脸蛋儿甚美,歌喉甚甜,舞姿甚妖,那方面的技术甚好……总之,客人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正因如此,幽兰一贯自视甚高,横行霸道,对下人动辄打骂,对其他姐妹亦傲慢无礼,偏偏不少公子哥就喜欢这种调调,更曾传出有人为了陪夜而竞相逐价、一掷千金甚至大打出手的例子。
“聋了吗!我在问你话呢,这身衣裳好看不?”幽兰不耐烦地拔高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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