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殿下好坏呀,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怎么会后悔……唔……”幽兰娇嗔未落,便被赵偃封住了红艳艳的唇。
烛光曳曳,红帐轻摇。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才堪堪燃尽,残留的蜡滴在暗色中一闪一闪。
一室荼蘼晦暗中,幽兰睁着眼睛,手中攥着太子偃的腰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特殊的刻纹,那是对方纵情缠绵时塞到她手心里的。
幽兰一贯最是在床笫之事上放得开,又擅长体察他人心思,如今得了太子偃的保证,虽说只是个口头承诺,但也至少说明自己进入东宫是稳了。而接下来,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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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当晚便把琉烟从醉仙馆带出,将其安置在了城北一处别苑内。
安排完一应琐事时已是夜深人静,街边巷角早就没什么人了。
“能不能叫你的车夫快点儿赶路?都快子时了,再不回去,家里那母老虎就要把我给活吃了!”赵豪坐在马车里拍着车窗催促,心急如焚。
“不是你自己要来醉仙馆品美酒看美人的么,还偏要拉上我?既然有胆子出去鬼混,就理当承受随之而来的代价。”吕不韦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语气。
“你怎么倒打一耙?今天若非你强出风头,我们俩至于耽误到现在吗!反正我不管,今晚我要是挺不过去,残了废了或者被扫地出门了,你——吕不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放心,你若真的残了废了或是无家可归了,我自会负责到底。”
“你打算如何负责?”
“我那处别苑有个清扫花房的婆子,虽说又聋又哑,但是勤劳能干人也老实,定不会嫌弃你百无一用。到时候我将你俩撮合撮合,说不定……”
“去去去!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啥好话……”听到对方提及别苑,赵豪不禁又想起那个名叫“琉烟”的小姑娘,立时起了几分好奇,“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花那么多钱,别告诉我你是看上她了……”
讲到这里,见吕不韦仍沉默不语,他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一脸惊恐,似是第一次认识面前之人:“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这么小的孩子,你也能起歪心思?!”
“胡说什么呢……”吕不韦无语至极,“我纯粹是看她可怜,不忍让她再受欺凌,等人养好伤,自会将其送还到家人身边。当然了,就算我再同情她,一个小丫头无论如何也值不了千金的价,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缘由。”
赵豪在生意场上虽不及吕不韦名头那样大,可好歹也是邯郸城里的商贾名流,脑瓜子自是比常人灵活得多,稍稍一琢磨便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在向众人炫耀自己的财力,好让他们注意到你!”
“今晚在场的大多是邯郸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让他们看到我手握的无尽财富,他们便有可能成为我接下来的商机与助力……对于我们这些商人而言,钱财是最有用也是最无用的东西,唯有利益永恒不变。若能用有限之财换得无限利益,岂不美哉?”吕不韦并非一个保守之人,事实上,他曾多次对陷入困境的赵豪施以援手,并且将自己的经商之道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对方,不计回报无怨无悔。
而正是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的慷慨与仗义,赵豪才视他为至交好友,两人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却一直真心对待彼此,十分难得。
赵豪似有所悟:“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的。可经过今晚这一遭,你是出名了不假,然而正所谓‘树大招风’,如今太子偃又被你给得罪了,往后的日子怕是得小心着点。”
对于好友诚恳的提醒,吕不韦淡淡应道:“偌大一个邯郸城又不是只有他赵偃一个人说了算,即便以后成了一国之君,难道所有的人和事都会顺应他的心意?但凡行商经营,与其说攀附权贵,不如说是游走与各方势力之间,为自身谋求利益的最大化罢了,很多时候往往越是一片乱象越是机会频出。我今日来这出就是为了搅乱这邯郸城的池水,如若赵偃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因一身之气而对我一个客商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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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加深沉,连打更的声音都渐渐远去……
离赵豪的府邸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估摸着车夫也累了,左右见街上无人,索性连抽了好几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赵豪靠在车窗边已经打起了瞌睡,脑袋如同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吕不韦此时也有了几分倦意,正准备按揉一下太阳穴提提神,孰料上半身突然超前一栽!与此同时,赵豪在睡梦中被马儿的嘶鸣声惊醒,整个人差点跌出车厢……
“怎么回事?”听见车夫惊魂未定的叫喊,吕不韦当即一掀珠帘,三两步下了马车。
“这,这人不知怎么的,突然从路口冒出来……险些被马撞上……”车夫支支吾吾指着路中间,俨然惊魂未定。
吕不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眼前一抹身穿月白轻裳的背影,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像是月光凝结而成的幻象,乍一看竟有些不真实。
“这位姑娘,没伤着吧?需不需要我们带你找家医馆看看?”赵豪跟着下了车,大喇喇地抢着上前献殷勤。
那人似乎伤到了脚,起身的动作不太利索,却不忘优雅地掸去衣服上的灰尘,一听有人喊自己“姑娘”,登时气鼓鼓地回头:“你说谁是姑娘?!”
男人的声音?
赵豪傻了眼,原是夜黑风高视线不明,一眼睹见残星微光下一袭皓衣清影,再加上对方身量纤细,下意识便将其错当成了夜行迷路的小娘子……此时再定睛,却见其身材颀长高挑,眉目俊逸如画,分明是一位丰神俊秀的美男子!
“公子,公子……等等我们呀!”这时,两个半大少年从远处吭哧吭哧一路小跑过来。
“唉呀妈呀,可算是追上了!”小六停下来,微微喘着气,“公子走那么快干啥,我和小五差点跟丢了……”
小五提着灯笼,紧跟了上去:“刚刚我们听到这边传来马的叫声,公子没事吧?”
“无事。”异人说完,尝试着迈开步子,不料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瞬间变了脸色。
“你家公子应该是崴到了脚,若继续走路只怕会加重伤情……”吕不韦适时地打破了沉默。
小五和小六一听便急得不行,七嘴八舌地商量。
“这可如何是好?离驿馆还远着呢……”
“要不咱俩轮换着把公子背回去?”
小六悄悄看了一眼异人的身量,默默地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和小五都只有十四五岁,实在背不了这么高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听见小五小六对那人的称呼,又无意间得知他们住在驿馆,无形中印证了吕不韦心中的猜测。
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吕不韦,夜行赶路赶得太急,不慎伤到了公子,内心不胜惶恐懊悔。若公子不嫌弃,不妨让在下送您回去,就当作是让在下弥补一二。”
“不必了,小伤而已。”异人冷冷回了一句。
岂料,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六忍不住从旁劝道:“公子,脚崴了可不是小事,大意不得啊!何况本就是他害得您受伤,坐一下他的马车也理所应当。”
“是啊,公子伤成这样,肯定是一步路也走不了了……”小五也跟着帮腔。
于是,异人就这样半推半就地登上了吕不韦那辆全邯郸最招摇拉风的马车。
初冬的夜晚寒风凛凛,异人一身单薄秋衣走了半天的夜路,手脚胸背皆冻得瑟瑟僵硬,低头一进马车便觉阵阵暖香扑面,不一会儿四肢百骸便如化冻消融的春河,暖乎乎的一下子恢复了潺潺活力。
放松下来的他这才有心思抬眸环顾四周,只见车内亦布置得十分华丽舒适,金丝楠木的雕花车窗可灵活打开,外面罩着厚实的纱帘,坐的地方皆铺着一层厚而柔软的兽皮毡毯,两侧各置有一个矮柜案几,上面摆了几样茶点果子……
小五与小六熄了灯,两人并排在车前引路,由于吕不韦的马车外壁的前后左右各镶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因此即使在夜间行路亦照得周遭亮堂无比,完全用不着灯笼与火把。
考虑到车内还有别人,赵豪也不好继续打盹了,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吕不韦一只手肘支在车窗上,眼睛却望着斜对面端坐如钟的公子。
被人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异人如芒刺在背,遂皱着眉冷冰冰道:“阁下可知这般盯着人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抱歉,是在下失态了……在下只是想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又唯恐贸然开口有所不妥。”吕不韦似是略带尴尬地笑了笑,眉宇间仿佛真的透出一丝窘迫为难。
异人心下冷笑,却面上不显:“我究竟是什么人,阁下不是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么?试问在这邯郸城内,还有哪个外邦质子会落得像秦王孙一样的境遇?”
平静淡漠的语气,自嘲意味的言辞,却宛如猫爪上细细柔软的小绒刺……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挠起人来却无法忽视。
这个秦国来的小公子真是……怼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吕不韦有些忍俊不禁,但到底并未真的笑出来。
二人各自陷入沉默,伴着一路清脆的铃声,马车很快到了驿馆门前,异人在小五小六的搀扶下从车上慢慢踱步而下。
尽管吕不韦此人并未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可是出于礼节,他依然转过身,打算向对方道个别,却见吕不韦从车厢内拿出一个小巧的暖炉,不由分说便塞进他手里。
异人蹙眉:“这是何意?”
“公子乃秦国王族,身份尊贵。听说驿馆条件简陋,很多方面难无法顾及,如今天寒地冻的……”
异人冷声打断:“不需要。”
纵使再落魄潦倒,他也从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恩惠,尤其是一个商人施以的恩惠。
吕不韦似乎早知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立刻解释道:“在下绝无他意,公子亦无需多想。在下只是觉得公子的母国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您的家人再如何关切挂怀,此时也鞭长莫及。公子侨居在外无依无靠,当下唯有多多顾念自己,若是冻坏了身子,往小了说是自己受罪,往大了说…多少也会影响秦赵两国的邦交。”
吕不韦鲜少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这样长的一席话,而且字字句句皆站在对方角度上,可以说是真诚之至,耐心至极。
“公子,咱们屋子里已经没有炭火了,您的身体不能受寒,一个暖炉而已,就下吧……”小五低声劝说了句。
正巧异人打了个喷嚏,之前在平原君府门口站了太久,刚才在马车的暖厢里一直待着不觉得,这会子从里头出来吹了一下冷风,鼻塞头疼的老毛病一股脑儿全窜了上来。
掌心里的手炉温暖熨帖,放进被子里应该可以暖一整夜,就这么毅然推拒会不会太傻了?
可要让他大大方方接受对方不明动机的好意,也是决计不能的。
想到这儿,异人抬了抬眼皮,语带揶揄,眉眼间的冷意却消融了一些:“看来阁下也并非一介唯利是图、目光短浅的商贾,一只暖手炉都能扯上两国邦交,实在令人佩服!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一个人的馈赠,这样吧……”
他边说边伸手拔下挽发的簪子,往吕不韦手里一塞:“这个给你,就当作我们两个扯平了。”说完,叫上愣在一旁的小五小六抬脚进了驿馆,留给吕不韦和赵豪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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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驿馆大门“嘭——”地关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随即又相继回到了马车里。
回家的路上,赵豪四仰八叉地躺靠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揶揄:“哎呀,没想到这秦国来的小公子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啊!咱们吕郎君一片真心实意,又是将人送到家门口又是亲自送上暖手炉……他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绷着张脸,句句话离不了冷嘲热讽。”
“人家明明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结果被你喊作了姑娘,还指望他有好脸色?!”吕不韦瞟一眼身旁,见赵豪那几乎半躺的坐姿越发不像话,忍不住轻踢了他一脚,“给我坐好。”
“我那是眼睛不好,再说了,他那背影瞧着也确实纤细了些,黑灯瞎火的看错很正常嘛……诶,你怎么帮他说话了?”
“我不过是陈述事实,何况你不也承认你自己眼神不好么。”
“罢了罢了,不和你讨论这个了……”赵豪起身勉强伸了个懒腰,转眼见吕不韦手中的簪子成色甚好,欲抢来细瞧,结果刚伸手便被对方打了回去。
“喂,我就看一眼那簪子,估一下价格,至于这样吗?!”
“我已经初步验过,上好的秦国蓝田玉,底价至少两百金。”吕不韦说完,便将那支玉簪揣进袖子里。
赵豪一听,诧异地睁大眼:“这么值钱?那,那位小公子岂不是亏大了?你那暖手炉子再致,也根本不值百金啊!”
“有种人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欠别人一分一毫,他大约就是那样的人吧。”
“心气儿真高!人也是真傻!”赵豪呆愣了半晌,只得由衷发出喟叹,“明明都窘迫到那般田地了,还固执地坚守着所谓的气节与风骨……对了,不韦贤弟,你说那些公子王孙是不是都这副傻乎乎的德性?”
吕不韦轻蔑一笑:“怎么可能,今晚莅临醉仙馆的太子殿下就和咱们遇见的这位完全不一样。而且,我认为这秦国小公子个性鲜明,同时又不乏进退有度,并非如你说的那般迂腐傻气。”
赵豪翻了个大白眼:“瞧瞧,这都夸上了……说真的,若对方是个女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若他是个女子,相信我,今晚也不会成为你的艳遇。”
“为何?”
吕不韦眯了眼,讳莫至深地敲了敲车窗:“赵府到了,先想好向尊夫人解释的说辞吧。”
不出所料,不多时,院墙内响起妇人堪比河东狮吼的怒骂与赵豪惨兮兮的哀嚎……
暴君攻略 番外 奇货居4
赵豪被自己的夫人禁足在家不得出, 接下来的几日吕不韦正好一门心思处理生意上的事, 待手头上的要务处理得差不多, 他便抽身独自去了一趟城北别苑。
琉烟的伤已经痊愈, 吕府里的吃穿一应俱是上等,连外敷药膏都是邯郸城最好的,额头上连一点痕迹都没留。
小丫头看起来很是懂事乖巧,吕不韦甫一进门,便主动上前欲替其脱鞋宽衣。
“不必, 你去那儿坐好, 我有话要对你说。”吕不韦略微皱了皱眉, 让对方先去案几前坐着, 自个儿踱至屏风后换了件更加宽松舒适的居家服。
换好衣服出来时,小丫头已安安静静在对面端坐着了。
吕不韦拿出一份按了指印的文书, 连同那份文书一起摆放在案上的还有一兜鼓囊囊的钱袋:“这是你的卖身契,那天晚上我便差人从老鸨那里拿了来, 现在全部交给你自己,你已经自由了。”
琉烟并未对那卖身契瞧一眼,只愣愣地看着吕不韦,似乎不太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如今你的伤也养好了, 袋子里有足够的银钱,往后做点小买卖或是买块薄田, 吃喝总是不愁的。”
“您…是要赶我走吗?”琉烟咬了咬唇, 大而透亮的眼睛里雾蒙蒙的, 像是要哭出来……话已至此, 她若再听不明白,那便是脑子有问题了。
“家里可还有别的亲戚?”吕不韦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显然对此不为所动。
可怜人他见得多了,若是几滴眼泪就能打动他,倒不如散尽家财改行做慈善,也就大可不必去苦心钻营那些为商之道了。
琉烟垂眸道:“我双亲早亡,孤身一人,早就没有什么亲戚了。”
吕不韦忽然冷笑:“没想到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说谎。”
琉烟诧异地抬起头,但见面前的男子冷了眸光,一手稳稳端着茶盏,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绕在掌心里的一串龙眼大小的珍珠链子:“我派的人去向醉仙馆的老鸨打听过,你虽幼年失怙,可老家却分明有不止一个亲戚。”
讲到这儿,吕不韦将那串美贵重的手链往案几上一撂,从坐席上站起,居高临下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我花重金替你赎身,本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孩子,谁知就为了贪图这富贵安逸的生活,你便能面不改色地欺骗于我。”
“我没有……”琉烟的眼圈儿迅速红了,眸子里水光点点,几欲垂泪。
吕不韦依然无动于衷,也无意与之多话:“实说了吧,醉仙馆那些才貌双全的姑娘尚且入不了我吕不韦的眼,何况是你。趁早绝了不该有的心思,拿着钱回去踏踏实实过日子……待会我便让管事的帮你拾行囊,明天送你出府。”
说完,吕不韦毫不留情地背过身去,与那晚挺身而出、保护弱小的他判若两人。岂料刚要迈开步子出去,衣角忽然被人抓住,回头便对上一双红通通如兔子一般的双眸。
琉烟红着眼睛,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没有骗你……”
吕不韦暗自深吸一口气……这孩子,是要抵赖到底么?
“没错,我老家还有舅舅和舅母,可把我卖进勾栏院的人正是他们夫妇二人……尤其是舅母,自从爹娘亡故,我不得不去投奔舅舅,她便看我百般不顺眼,觉得我是个吃白食的,即使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也逃不过她的辱骂。”
“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整天在我舅舅面前说我的不是,舅舅听信了她的话,便将我卖给了醉仙馆……老鸨看我年纪太小,就把我分到了幽兰姑娘的房里,让我先当一名伺候茶水的侍婢。谁知那个幽兰根本不把婢女当人,三天两头不是拿鞭子抽打就是不给饭吃……如果不是您那晚仗义相救,只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确实对您有所隐瞒,可若不是舅舅和舅母将我卖到醉仙馆,我也不会遭受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像他们那种禽兽不如的亲戚还不如没有!若要让我再回去投奔他们俩,我宁可一死了之!”
强忍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糊了一脸,琉烟却只用手掌胡乱一抹。
“哭什么哭,难看死了。”吕不韦依旧蹙着眉,却从袖里扯出一条绢帕丢给面前轻声啜泣的小丫头。
他特意找医师了解过琉烟的身体,医师坦言这孩子长期吃不好穿不暖,身子骨比同龄人瘦弱了不少,是以十二三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模样……除了额头上的皮外伤之外,身上还有很多处陈年旧伤疤,得好好养着。
用绢帕擦了眼泪,琉烟依然垂着眼,神情低落:“您一定要……赶我走吗?”
吕不韦叹了口气,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对方说清楚:“你要明白,我是个商人,商人的眼里只看得到利益。即便我对于你的遭遇再如何同情,可我身边终究只留有用的人。”
说此话时吕不韦虽放软了口气,然而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但是琉烟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自己一放松便错失了唯一的希望与救赎:“我有用!我会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打扫房间……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我来做……真的,这回我没有骗你,我很能干的!”
吕不韦依旧未曾松口:“我的府里也不缺下人。”
况且,自己再冷血无情,也不能真让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天天干那么多活,否则自己岂非与那混蛋舅母和幽兰成了一丘之貉?!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留下来的机会,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里让我看见你的价值,那么从此以后,你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间别苑里。”良久之后,吕不韦终是不忍看到那小兔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遂打破了沉默。
话音刚落,琉烟立刻重重地点头,小人儿的语气格外郑重而认真:“我会好好表现的!我会倍加努力,一定不让老爷失望!”
吕不韦的眉心跳了跳:“老爷?”
自己有那么老么?明明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
“少,少爷?”琉烟赶紧改口。
吕不韦不禁扶额……他倒是想做一个无忧无虑,成天只管吃喝玩乐的富家少爷,可惜自己那位不省心的老爹早就驾鹤西去了,一大摊子家业全指望着自己呢。
琉烟低了头,耳根子悄悄红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像馆阁里的姑娘一样叫他“吕郎君”吧……不不,想什么呢,这也太不像话了!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吕不韦出言打断了她的心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称呼罢了,我一向不在意这些,即便你对我直呼其名,也不是不可以。”
“那怎么行?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怎可对您不敬?”
吕不韦轻轻摇头,唇角微微上扬:“尊敬是放在心里的,而非挂在嘴上。譬如一个人恭维话说得十分动听,嘴巴如同抹了蜜,可谁也不知他私底下是怎样一副嘴脸,会在背后如何编排你。”
琉烟似有所悟:“馆里的老鸨和姑娘们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接客时一口一个‘贵客’‘大人’,一张嘴便是柔情蜜意,拍马屁都不带重样的,但是背地里骂得可难听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会请夫子教你读书习字,有空时我也过来教给你一些必备的能力。如若你愿意,也可以喊我一声‘先生’。”吕不韦淡淡地说完,估摸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吕府本宅,临走时仍不忘嘱咐别苑的管事婆子们好生照看着。
厅堂里只剩下了琉烟一人,伸手轻轻抚过对方特意为自己预备的笔墨,此刻她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喜与满足。
先生……先生……
真好,她喜欢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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