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不坠(古言 SC 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叁至晚
可惜,崔老爹再明,也猜不到自家女儿早已换了个芯子。仔细算来,真正的崔织晚其实都不止叁十岁了,这些简单的加减乘除对她来说简直是再枯燥乏味不过。
每日在账房先生的监督下,崔织晚都得老老实实打一个时辰算盘,再装模作样地故意错些数字。尽管如此,先生还是忍不住赞她天资颇高,崔织晚常常为此心虚脸红。
真是千好万好,不如老本啃得好啊。
她推了许多宴会请帖,在家里潜心钻研账目。很快,日子就到了腊月初一,崔家粥棚正式张罗起来。
第一日,稀饭馒头有余。
第二日,稀饭馒头管够。
第叁日,稀饭馒头被哄抢而空。
第四日,大半人都饿着肚子离开。
……
崔织晚倚在软榻上,听着明夏打探来的消息,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周氏看见,忙上前替她顺气:“姑娘慢些,千万别伤了肺腑。”
猛咳了几声,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脸怪异地望向明夏,忍不住问道:“邓管事不是说米粮的数目参照往年吗,怎会这般供不应求?”
闻言,明夏叹了口气,替她重新斟了盏茶:“姑娘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往年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眼下年景不好,多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听咱们府施粥叁月,连吴州城外的都往城内来。再过几天,恐怕连临近的冀州沧州都要来人了。”
“啊,这……”崔织晚尬住,突然发现自己确实是少见多怪。
上辈子,就算她受人欺辱,也从未缺衣短食过。平民百姓们的苦日子,她没亲眼见过,更没法想象。号称“鱼米之乡”的吴州城尚且这样,其他地方又是怎样一幅惨状?
“听说开春后,朝廷还要推行什么‘改稻为桑’。眼瞅着织锦是多了,农家却连点口粮都不够。”周氏也颇有同感,插话道:“姑娘就是见得太少了,等明年回冀州,您问一问老太太就知道了。”
众人都见怪不怪,唯有崔织晚摇了摇头,坚定道:“虽说施粥救济只是杯水车薪,但若真安排妥当也不至于如此啊。”
“姑娘这话倒是极明白。”明夏轻轻一笑,解释道:“不过咱们府只做善事,并不管旁的。至于一人领了多份,抑或是故意装穷卖惨,这些琐碎都不值得计较。”
“怎么不值得呢?”崔织晚小脸一板,放下茶盏正色道:“一人领两份,就意味着多出一人饿肚子。还有,明明能够温饱,却还来卖惨,这算什么道理?我崔家的银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若由着这些腌臢之人胡来,家里的米粮还不如丢出去喂狗!”
她一着急,这些话便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不到八岁的丫头片子。周氏听了她的“高谈阔论”,登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姑娘!这些话你又是从哪学来的!”
这一病之后,怪事太多。好好一个闺阁女儿,怎么学会骂人了呢?
崔织晚讪讪一笑。上辈子在冯家,因为冯辙那个王八蛋,她别的没学会,骂人还是数一数二的。
“阿酥,你去告诉邓管事,从明日开始按人头给粥,不许任何人帮领替领。倘若实在身体有疾,病重难行,便找管事的登记在册,发牌子。”
“若有那等无赖蛮横之人,不必客气,让护卫直接打出去。”
她力所能及虽然有限,多帮一个算一个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般凄惨地在荒地里死过一回,她才知道这世间疾苦,人皆不易。而因果轮回一事,玄之又玄,不由得她不信。
阿酥应了,立刻出院去寻管事。崔织晚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垂睫低头,若有所思。
“姑娘真和从前不同了。”明夏又叹了一声,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事若搁在从前,自家主子定然会不闻不问。
崔织晚起身,走近窗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
“《易经》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做人需得多存善念,方得始终。”
“唉,您为此心,那些刁民还不知要如何呢。”明夏担忧道:“有人管着他们,说不定反倒……”
青云不坠(古言 SC 1V1) 要饭第一名
其实,明夏的担忧并无道理。
崔织晚上辈子吃喝玩乐一样不落,却从未真正掌过家。她那点小聪明,连自己都管不好,管别人着实有点逞强。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崔织晚却没想到,人若是饿急了,良民也能变成刁民。
第二日一早,她刚从刘夫人房中请完安离开,就望见邓管事手下的一个外院丫鬟急匆匆地迎上来。
“姑娘,不好了!府外粥棚那儿……打起来了!”
闻言,崔织晚抱着手炉,脚下霎时顿住,蹙眉道:“打起来了?”
丫鬟赶忙点点头,满脸的急切。其实,邓管事原先叮嘱过她,外头的杂事不必让姑娘知晓。可昨日姑娘的吩咐一下,今日就闹起事,且越闹越大,若让老爷知道了总是不好看。
“奴婢不敢在夫人面前禀报,怕姑娘为难,才候到此时。有几人故意挑事,说咱们府诓骗人,邓管事手下的护卫人手不够,老爷现下又不在府中……”
崔织晚细细听着,起因原来是他们多次领粥,被自家家丁认出,这才恼羞成怒。
“这样,你领我的牌子,再带二十名护卫先去。”崔织晚略一思索,继续道:“这事不必告知夫人了,我来解决。”
丫鬟拿着牌子去了,阿酥却苦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劝道:“姑娘,您不会也要去吧?这可千万使不得啊!”周嬷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念叨死她们的。
崔织晚拢了拢袖中的银丝手炉,不甚在意道:“你不是最爱凑热闹了么,整日待在内院能有什么热闹?这才叫有看头。”
不是吧?不是吧?这万一打起来伤了人可怎么好!
阿酥见崔织晚转了方向,执意要去,只好搬出刘夫人来救场:“姑娘,你可是知道夫人的脾气,她若发现咱们私自出府,一定会……”
“会怎样?”崔织晚一挑眉:“我要是不去,她才真的会在爹爹跟前说闲话。这命令是我下的,自然要管到底。外头闹事的那些人就是吃准咱们不敢动手,故意让咱们家难堪。行啊,兵来将挡,大不了就奉陪到底。”
明夏听了这话,当下便焦急道:“还以为您有什么高招,这这这,哪有闺阁小姐领着人出去打架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天哪,崔织晚听了这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姑娘家应当如何,什么为人妻应当如何,从深闺到浅闺,她真是听够了。
有一说一,如果回到上辈子,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宋玮和冯辙给剁了。
这两个人渣,虽然都嫌弃她粗俗蠢钝,却一个图她钱,一个贪她色。在宋家,所有人都劝她“夫为妻纲”,要学会温婉顺从;在冯家,旁人又暗讽她“假清高,装贞洁”,沦落到这般田地,居然连侍奉男人都学不会。
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有钱,就一定要帮衬夫家;她漂亮,就一定在故意勾引男人;她死了,那就一定是自作孽不可活。
世人自有一套标准,将所有女子困在其中,崔织晚的上辈子也是如此。可她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闺阁才不该成为女子的牢笼。
崔家的粥棚,就搭在府邸东边的街口。往日,这里都是人来人往,今日更是十分热闹。
街口一面的路边,十分不显眼的角落处,有几个小和尚正凑在一起。这些光溜溜的圆脑袋年岁都不大,小至七八岁,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他们一人端着一只碗,一边喝粥一边探头探脑地瞧热闹。
“呀!大师兄!已经有人倒地了,这才打了多久,他们是没吃饱吗?”
“罪过呀罪过,这些施主一个个口出狂言,真该丢去寺里好好参透一下佛法。”
“二师兄!你看那个砸碗的胖子!我猜他一个能打十个!”
“阿弥陀佛,此言差矣。胖不一定力气大,反而失了灵活,倒是他对面的护卫孔武有力,胜算颇大。”
“才怪嘞,你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事应该问梁追才对!”
这句刚说完,年纪最小的小和尚兴致勃勃地转头,大声问道:“梁追,你觉得谁会赢?”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在他身后离路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条巷子,巷口处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十二叁岁的少年人,黑发微散,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再寒碜不过的麻布衣衫。许是因为穿了太久,原本牙白色的衣衫有些发黄,显得十分单薄,却还算整洁。他低着头,曲起一条腿坐着,靠在墙边,手里握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
听见小和尚的问话,他稍稍抬起头,露出些许侧颜。
眉宇尚且青涩,却出乎意料地好看。很俊秀,也很苍白。
今日雪停,晨间透亮的光洒在他肩上,映得整个人像琉璃。
————————————————————————————————————————————
他来了他来了,梁追已经要饭要到织晚家门口了!
好惨一男主,为了孩子能吃饱,各位老爷留个猪吧?
青云不坠(古言 SC 1V1) 好看
梁追看了眼混乱不堪的崔家粥棚,又看了眼小和尚说的那两人,淡淡道:“走罢,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将余下的馒头叼在嘴边,一手撑地站起身,顺带捡起了地上放着的竹篓。
“这样着急做什么嘛,好不容易下趟山,回去又得被师父盯着念经……哎,你们快看,又来人了!”小师弟突然招呼道。
只见对面的街口又涌来了二十余名崔家护卫,将闹事的几人团团围住,领头一见情形不对,登时叫嚷道:“不得了了!崔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啊!”
“把他的嘴堵了!押去官府!”
邓管事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立刻吩咐人稳住局面,先将那些煽风点火的流民带走。就在此刻,一小丫鬟突然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当下神色一凛,转头去寻,目光终于定在不远处一台青纱小轿上。
望着其余聚集在一处,面色惶惶的百姓,邓管事理了理衣襟,轻咳了一声,走上台阶,朗声道:“让诸位父老乡亲见笑了,今日之事,实属无奈。我崔家施粥不求名利,为的是接济贫苦百姓。像此等蛮横无理,损人利己的莽汉,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按人头认领的法子,是为大家考虑,孰是孰非相信大家心里也有评判。我家小姐说了,叁月之内,不让任何一人多领,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人少领。诸位有任何不便或不满,尽管提出,我崔家都会尽力解决。”
邓管事此人,在吴州城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行事以利落干练出名,甚少说这样客气委婉的话。
在场的听者皆微微颔首,有叁叁两两的乞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原来这法子是崔家小姐想出来的,她才多大,就管起这样的麻烦事?”
“听说两月前,这位小姐失足落水,差点没救回来,崔家连白幡都备上了……”
“你们不晓得,这崔家十六娘主意可大得很哩,崔老爷最宝贝女儿,连崔夫人都管不了……”
“嘿,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对咱们没坏处就行,顿顿都有粥,再也不怕被抢了……”
富户家中的八卦总是最为人津津乐道,大师兄听见了,念了句佛,感慨道:“阿弥陀佛,崔家这位小施主,倒十分有善心。”
年纪虽小,又是女儿身,却能体谅贫苦之人,宁可自己吃亏,也要坚持一个公平道理。
此言一出,一个个光溜溜的圆脑袋都表示赞同,唯有梁追背着竹篓转身,垂睫不语。
他看着手里剩下的一点馒头,突然有点食不下咽。
“大师兄,师父不是说她来寺里求过签吗?是你替她解的吗?”小师弟仰头,好奇道。
“不是师父说的,是崔家老爷说的。”大师兄微微一笑,摇头道:“既不是师父解的签,也不是我和二师弟。”
“啊?”
小师弟挠了挠头,不对啊,栖岩寺里除了他们叁个人有资格解签,还有谁呢?
看着独自一人走在前头的梁追,小师弟追了上去,好奇道:“梁追,你日日在寺门口摆摊抄书,见过这位施主吗?”
“……”
梁追听见,抬了抬眼,却并不说话,一幅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眸如点漆,略显狭长,却并不阴柔。看向比旁人的时候,就算再随意,也给人一种沉静认真的感觉。
众人都见惯了他闷葫芦一般的性格,二师兄笑着说:“师弟,你又忘了,梁追才来寺中不到叁月,前些日子一直在病中,怎么可能……”
“我见过。”
冷不丁地,梁追突然顿住脚步,开口道。
二师兄瞬间睁大了眼睛:“哈?你什么时候见过?”
她家可是吴州城首富,据说家里的银子十几辈子都吃不完,那能买多少馒头啊!而且,栖岩寺的香火灯烛钱大半都要靠她家,没想到梁追虽然穷得叮当响,却认识这样的女财神。
“她落水,我救的。”
梁追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件事,眉宇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耐,话语一如既往,能省则省。
“原来你就是那个救人不留名姓的好心人,崔老爷一直在寻你,说要赠银百两呢!”
闻言,梁追依旧没什么反应,闷闷地应了一声。他要是想领赏银早就去了,何必拖到现在。
“那,她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吗?”小师弟红着脸问。
好看……
梁追皱了下眉,想了想,答道:“和你差不多年纪,长得……不怎么样。”
穿着件鹅黄色的衣裙,掉下水连扑腾两下都不会。梁追记得,他把她拽出水的时候,那丫头死死闭着眼,表情扭曲,头上还挂着水藻。
总的来说,她那幅模样活像只呛了水的鸭子,糟糕透顶。
再加上他目睹的那些,估计和其他有钱人家被惯坏的娇小姐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刁蛮任性。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他也不至于得了风寒,病重难行,恐怕现在早就到京城了。
梁追觉得,她爹施粥给她积福估计不会有什么用,当然,他来领粥倒是十分坦然。
————————————————————————————————————————————
【婚后某次追忆往昔】
织晚:“帮你总结一下,所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长得丑,脾气坏,没前途,还耽误你赶路了是不是?嗯?”
梁追:“……”
织晚:“不说话就是心虚!你全家才像呛了水的鸭子!气死我了!”
梁追:“……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菜吗?”
织晚:“啥!”
梁追:“盐水鸭。”
青云不坠(古言 SC 1V1) 金项圈
进了冬日后,吴州的雪几乎没停过,时大时小。雪花落在黛瓦青砖上,覆了一层又一层,一眼望去,满目尽是纯白。
崔家的仆役们,自入冬后每日叁更不到就起身了,忙着清扫走廊和屋顶的积雪,以主子们因积雪滑倒。
后院主屋内,暖意融融,一片祥和。
“括哥儿,到姐姐这来。”崔织晚半蹲着,端着一小碟果脯,朝弟弟招了招手。
崔庭括被奶娘牵着,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甜甜道:“姐姐。”
说着,小短腿便蹬蹬几步跑到了她面前,张开嘴要果脯吃。崔织晚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捏了一粒喂给他。
刘夫人和齐氏在一旁看着,一个神情怪异,一个笑眯了眼。
事实上,刘夫人已经反复思考了大半月,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这继女是不是落水时磕到头磕傻了。毕竟,从前崔织晚待她从未有过好脸色,如今却处处客气。虽然算不上亲热,但为人子女该有的本分一点不落,尤其是对括哥儿……
连齐氏都不由得感叹道,恐怕连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了。
这段时间,齐氏常常劝她放宽心,对十六娘多些容忍。她说,这姑娘年纪小,本性却不算坏,一出生便没了娘,想来多让人心疼啊,老爷宠她也是难的。
刘夫人静下来一想,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换做是她的括哥儿这般遭遇,恐怕她的心都要碎了。
再者,十六娘和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何必同一个小丫头处处计较。尽心养育崔织晚几年,再安安稳稳送她出嫁,往后也算多个人孝敬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齐嬷嬷,去把我的妆台最下面的檀木盒拿来。”刘夫人思定,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道。
齐氏听见,不由得愣了一瞬。那檀木盒里装的可是夫人从娘家陪嫁来的贵重首饰,此时拿来……
她顺着刘夫人的目光,望向正在一处笑闹的姐弟俩,恍然明白了什么,苍老的面容不由得挂上盈然笑意。
“十六娘,你来。”
这厢,崔织晚冷不丁听见刘夫人唤她,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刘夫人面前轻声道:“太太。”
刘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觉得这丫头听话时也不怎么讨人厌,看着还算顺眼。她低头打开桌上的檀木盒,缓缓道:“眼瞅着要到新年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项圈是我母亲从前做姑娘时便有的,放着也是浪,不如你拿去戴吧。”
啊?崔织晚有些傻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夫人居然会送她首饰。还没等她婉拒,齐氏已经笑眯眯地捧着盒子放在她面前,崔织晚低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饶是她见惯了金银珠宝,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巧的累丝攒珠金项圈。尤其是嵌在中央的那一颗红宝石,竟如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太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让你着便着,你不戴还能给谁?”刘夫人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家里就你一个姑娘,你要是不戴就拿回去压箱底吧。”
这话乍一听不怎么和蔼,可细细一想,崔织晚的心里却暖融融的。
她听说过,京城里头的世家小姐都爱戴这物件,能保佑富贵平安。刘夫人愿意将家传的首饰送给她,也算是勉强认同她这个继女了。
“谢谢母亲。”崔织晚垂睫,轻轻说了这一句。
斜倚在榻上的刘夫人原本正要拿起绣样,听见这话霎时顿住了。等她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一旁的齐氏,只见她也满脸喜色。
刘夫人心中五味杂陈,她嫁来五年了,只听过各式各样阴阳怪气的“太太”,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崔织晚唤她“母亲”。
一时间,刘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着齐氏给崔织晚戴上项圈,鲜亮的红宝石衬得女孩儿的小脸越发玉雪可爱,再看看一旁乐呵呵的括哥儿,刘夫人突然觉得,似乎多个女儿也很不错。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到了大年初一,崔家按例去栖岩寺上香。
只不过,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崔织晚主动提出要跟着崔一石和刘夫人一起去寺中祈福。
若换做是从前,刘夫人肯定想也不想就要拦住她,生怕这丫头又惹出什么乱子,可这次她却默不作声地允了,甚至还私下叮嘱崔织晚切莫着凉。
为了迎接崔家香客,让他们烧上新年的头一柱香,栖岩寺昨日便闭了寺门。尽管如此,黛山的几条山路上还是排起了长队,路人都在等着崔家人离去之后再进去参拜。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山林间,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仆役。这样大的一幅阵仗,不多时便到了寺门前。
众人下车,几名年纪颇大的僧人立刻便迎了上来,同崔家老爷问好,引他上阶。
崔织晚也在明夏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新年伊始,她今日穿的极喜庆。上身着白底红梅缂丝小袄,下身系亮红的石榴裙,项上戴着金项圈,外披大红斗篷,衬着外头的雪景,说不出的惊艳。
过了年,她又长了一岁,周氏对她的要求更严了,出门必须戴上帷帽,恪守闺礼。因此,崔织晚只得偷偷撩起眼前的帷纱,饶有兴味地环顾四周。
“姑娘,咱们一会儿不如去求个签吧?”
今日周氏没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酥忍不住提议道:“还有寺里的鲤鱼池!我备了好多铜钱,一定能投中!”
崔织晚也被她愉快的情绪感染了,点头道:“好啊,那咱们一回会儿就偷偷溜去……”
“姑娘。”明夏一边扶着崔织晚一级级登上石阶,一边无奈道:“您可千万别再乱跑了,上回落水闹出那么大乱子,这回还是跟在夫人身边吧。”
她就没见过哪家姑娘这般古灵怪,整日想着躲懒偷玩。
“唉,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棠姐姐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出来上香了。”崔织晚叹了口气。她们哪里是因为什么笃信神佛,分明就是为了寻个借口出来透气。
由此可见,做姑娘可真难啊,若像表哥一样身为男儿,日日都能出去打马游街,纵情玩闹,简直太幸福了。
崔织晚看了眼被众多仆妇簇拥着的刘夫人,又看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诸多侍女,觉得十分头疼,小声道:“听说这栖岩寺大得很,一会儿随爹爹上完香,咱们先把后面那些人支走。”
至于刘夫人,又要拜佛,又要听师父讲经,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到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