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碧茹送上下午的点心,陛下打开白瓷盏,我木然地看清,是一碗银耳莲子汤。
陛下放下白瓷盏,张了眼窗外凋敝的梨树,徐徐道:“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
怜子心中苦,离儿腹内酸,听出一语双关,我勉力维持的面具支离破碎,脸上露出绝望的悲伤,我倏然流泪,陛下揽我入怀中,轻轻敲着我的背脊,道:“哭出来好些。”
“我……我明明吃了那么多药,就算……就算赔上我的性命,我也是在所不惜,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陛下温然劝道:“这些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你跟那个孩子没有缘分罢了。”
我无端地发起脾气:“喝那么多汤药都没有用,为什么没用!都是那些庸医。”
陛下顺遂我的意思,哄道:“好,好,都是太医院的错,已经替你换过侍医了,你可以安心服药了。”
我推开陛下重新端起的药碗,认真道:“我真的和孩子没缘分吗我明明很想保全那个孩子。”
“既然已经没了,就不要想了,”陛下舀起一勺褐色汤药,喂我服下。
陛下不能在我这里逗留许久,正月本来就繁忙,他已尽力安慰我,我止住眼泪,目送走了他。
他才走,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来,我舀起一勺莲子汤送入口中,清甜的莲子汤中混杂眼泪的咸味,最后只余下莲子悠长的苦味。
阳光透过镂空窗棂,落下斑驳痕迹,随着日落西山,阴翳一点点移动,我每日就呆呆地凝视日影西斜,夜晚那恐怖的梦境不再纠缠与我,似乎一开始颜蘅就只是想要夺走我的孩子,小产过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的惊惧骤然消失,瞬间归于沉寂,我的心放下了,但漫漫冬日的寂静恐怖得要将人吞没。
宫女的侧影打破了地上的日影,她收拾干净药碗、白瓷盏,缓缓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消沉。”
那声音,我抬头一看,居然是……我惊讶地叫道:“裴姑姑!”
“药女裴氏叩请柔嫔娘娘吉祥。”
我依旧不信双眼,裴姑姑起身道:“换了侍医,沈司药跟我都不放心,就派我过来了。”因着我小产,沈氏父子逃脱不了责任,照顾我的职责落到了太医院左院判身上。
“司药她……”我以为自从出了那事,沈司药会一直讨厌我。
“司药从来公私分明,此次沈氏并未保住你的孩子,上头不免迁怒下来,她希望亡羊补牢,”裴姑姑略略一顿,道,“本来她想指派陈典药,但我想还是我过来好些,好歹沈侍医之前我看过你的脉案,多少了解点。”
我颔首道:“谢谢姑姑之前送的丸药。”
“我也老了,终究没法保住你的孩子,”裴姑姑嗅了嗅残存药汁的碗沿,道,“这些滋补的药,你还是该喝完,怎么剩了这么多”
我别过脸去,道:“不想喝,很苦。”
“心里再苦,仍然要喝下去,否则吃亏的是自己,”裴姑姑手搭上我的脉息,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应该懂得。宫里不缺女人生养,你不养好身子,兀自堕落下去,陛下并不会等你,可以宠幸旁的宫嫔,你只能坐看别人儿孙满堂了。”
陛下一直以来的宠溺,令我产生他身边只有我一人,将来也只会有我一人的错觉,无端当头被裴姑姑泼下一盆冷水,我骤然冷静下来。宫中孩子的生父只有一个,而生母有千万种可能,我只是失去了这一个孩子,或许我因小产而变得乖戾的性子,会令陛下疏远我,我就再不可能有下一个孩子。我忘记了,原来他可以宠幸别人,我黯然地思忖着。
裴姑姑诊脉时蹙着眉头,眉毛就差拧成川字,良久她才将我的手放回被衾中,我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什么,”裴姑姑微笑,依稀瞧见她眼眸深处化不去的阴翳,道,“我替你开方子,但你也必须要配合,药石只能治表,心结不解,终究是个麻烦。”
心结!我怔然,失去这个孩子令我异常心痛,但心结的源头究竟在何处,连我自己都能以明晓,更何谈开解。我只是在怜悯这个孩子吗
裴姑姑悉心照顾我,太医院的侍医开的补药,只要互不冲突,她也让我一滴不剩地喝完,身体渐渐转好,但疑惑越来越深。我隐约感觉她在查证些东西,膳食检查更加严苛,她每日给我服用的药液都有细微的变化。
当我心情平复时,可怕的梦魇开始继续纠缠我,夜半突然惊醒,呼喊出声,守夜的裴姑姑匆忙入内,我散乱着鬓发,空洞虚无地凝视她道:“姑姑相信世上有鬼吗”
裴姑姑抚平我的发丝问道:“你又做梦了”
我点点头,环抱双膝,头埋入被子中,裴姑姑服侍我再次躺下,我意识模糊时,听她低声道:“快了,再等些日子,你就可以摆脱那个梦了。”
正月将尽,裴姑姑来了之后,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夜间醒来也甚少惊醒,好像是那梦魇怕了裴姑姑,我勉强可以下地行走。然而小产如同做月子,裴姑姑并不主张我过早下地,一味让我躺在床上。因着替我调理的侍医换成了周祁,我也常常见到跟随周祁学医的医女乔希,她时常给我找来外头坊间的杂书来消遣。
正月末事务轻松许多,陛下亦是每日来探望我,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就算不能来,也有一封缠在山茶上的问候信笺。一日我在看乔希偷偷带来给我的坊间话本,陛下驾临千绫居,我来不及藏匿,被他瞧了个正着。
陛下并未没收去我的闲书,反倒念给我来听,话本印得粗糙,字迹潦草,他看惯了大臣们一丝不苟的奏疏,自是看不清楚话本上印的字,硬是勉强念下去,却又前言不搭后语,落得被我嘲笑,他也只付之一哂。
一下午我记不清他念的故事,他的口误倒是出了几个不错的笑话。
我却不能完全释然,心中依旧阴霾,裴姑姑的反应更加令我觉得蹊跷,她频繁地出入膳房,闲来无事就在兰若堂到处走动,与兰若堂的宫女亲亲热热打成一片。
一日她微笑得端来药,我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姑姑在忙着找什么我可以派人去替姑姑找。”
裴姑姑温然笑道:“没什么,柔嫔娘娘多心了,快喝了药,不然就冷了。”
我推开药碗,道:“那姑姑告诉我为什么刚来那几天,每天的药都会不同,而如今的药却完全一样了。”
裴姑姑稍一愣神,复而笑道:“我不是神医,不可能一下子摸准病因,总要试过几次看效果,才会知晓的。”
“那么频繁出入膳房、严苛地检查饮食,也是在摸病因”我凝视她徐徐道,“姑姑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裴姑姑闪避我的眼神道:“没有,没有的事。”
“裴药女想替谁隐瞒”我脑中倏尔跳出陆昭容,遂冷笑道,“衍桂堂的那位”
“我若是受了她的好处,是不会替你诊治你的,”裴姑姑苦笑道,“我怕你受不得真相,却无端被你猜忌了,罢了罢了,好人真是作不得。”
“我并非怪罪姑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糊涂地死去。”
裴姑姑从袖中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纤巧铜制盒子,打开给我看,盒内尽是白色粉末,道:“产自西域的曼陀罗,能令人产生幻觉,且毒性甚大,长时间服用能致人于死地。你服得不多,所以只是产生严重幻觉。之前胎象不稳也是因为曼陀罗毒,影响了心脉。”
那是个六个月已经成型的孩子,我怔在那儿,长时间服用,我竟然不明不白地被人下了毒,而替我诊脉的沈未病居然毫无察觉。我躬起身子,保住双膝,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沈侍医也没瞧出来,他肯定不会联手别人一起害我的,我不相信!”
“怪不得他的,曼陀罗是西域传入的罕见毒药,中原多是不认得的,”裴姑姑款款坐到床榻上,道,“当初沈侍医已觉察出问题,推测你脉象不稳,或是外力所致……”
我粗暴地打断裴姑姑的话,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胎象不稳,稍一刺激,更加容易流产,你为你好才瞒着你,”裴姑姑抚了抚我的背脊,道,“沈侍医一边更加小心你的膳食,一边又找我想法子,那时我也猜不到是曼陀罗,只能先替你配出寿胎丸,可惜你中毒不浅,寿胎丸也护不住。”
原来裴姑姑赠我寿胎丸并非偶然,原来沈未病未曾与我形同陌路,他还是待我一如往昔的好,只是他不会告诉我。
“你或许还是小产的好,母体中毒,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带有后遗症,更容易夭折。”
“姑姑后来又怎么查出来是曼陀罗”
裴姑姑浅笑道:“在宫里度过十余年,这些手段也能猜出一二,下毒必是亲近之人,我借口替兰若堂宫女们请平安脉,悄悄搜了你贴身宫女的房室。”
“果然找到了吗”我讥讽地自语,问道,“是谁”
“是饮绿。”
“饮绿吗”我兀自重复着裴姑姑的话,脑中浮现出那个活蹦乱跳的稚气少女,无邪如清晨尚带朝露的夕颜,思忖着她尚且年纪小贪玩,我才令她负责在膳房准备茶点,她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
“只是如毒药真是下在食物中,”裴姑姑蹙眉道,“她又是如何逃过银针试毒的。”
我抬首回视她:“姑姑的意思是……”
“所见未必是真相,还需从长计议,”裴姑姑替我理理枕衾,转而道,“我见过饮绿,是个可爱天真的姑娘。”
“但愿她真的如我所见的那样稚气可爱……”又或许天真只是她伪装示于我的利器,然而无论最后是谁,她三人必有人是逃不脱关系,我费尽心机将那三人从浣衣局挑出带回,也免不得被人收买,若真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任人宰割。
裴姑姑将毒药盒子交给我,深深瞧了我一眼,仿佛洞穿我的心思,道:“木已成舟,你看开些,最好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冷笑道:“那我的孩子就平白无故地没了”
裴姑姑低头收拾着药碗,闭眼低喃,“冤冤相报永无了结,已取走了一命,还要再赔上几人,阿弥陀佛,都是造孽啊。”
我亦是闭上双眼,自己何尝想要害人,其实当初就应该明白,在陛下将我纳入后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而今为了那无法出世的孩子,就算双手染满淋漓鲜血,就算堕入阿鼻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能继续颓然地生活,第二日清晨天色熹微,我揭开绣满杏花天影的床幔,赤足缓缓走下床榻,炭盆中的炭火吐出微弱的火舌,却是狰狞的红色,在暗夜中闪烁不定。
徐徐打开尘封的梳妆镜,取出一支眉笔细细勾勒出一道远山黛,掌心匀开殷红的胭脂,在双颊抹开,掩去病容,如娇艳芙蓉徐徐盛开。支起窗子,殿外雾色朦胧,赤金首饰也仿佛蒙上一层凉薄水雾,我挑起一对蝶恋花金钗,几朵绢花压下因病而凌乱的碎发,玳瑁华胜藏住参差不齐的发尾。
铜镜中,女子悠然微笑,倾国倾城,眼眸却失却似水温柔,陌生如隔云端。
碧茹领着伺候盥洗的宫女入内,我已然打扮妥当,坐在妆台前,向她浅浅一笑,碧茹愣了愣神,复而跪请道:“婢子疏忽,不知娘娘已经起了。”
我平伸出手,恬然笑道:“在屋子里呆得太久了,你扶我去宜春苑走走。”皓腕之上,与沐安配对成双的镯子泛出淡淡冷光。
宜春苑内艳红色山茶欲谢,迎春花绽放出嫩黄色的花,柳枝抽出新芽,生机昂让,未曾吐蕊的树杈上也挂满锦绣绢花,好似姹紫嫣红满园,就算是虚假的繁荣,也令人贪恋。
我在紫陌亭前伫立,粉白二色山茶开得甚佳。我捻下一朵,笑着往碧茹头上比对,碧茹尴尬地躲闪开去。
“见妹妹脸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陆昭容施施然分花拂柳而来,身后还跟着她的妹妹,此时晋为顺仪的陆凝珠与颐嫔。
“谢昭容挂心。”诸人一一见礼,陆氏雅好香道,每日清晨她会在宜春苑内采集新鲜花卉,研磨制作香药,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提着竹编篮子,小心地摘下最尖上的山茶花蕾。
“六个月的身孕,”陆顺仪掩扇道,“不光是阿姊,我也觉得可惜,大抵兰若堂戾气重,又或者柔嫔娘娘平日不重积福,才害了胎儿,娘娘不如学学颐嫔姐姐,每日多拜拜菩萨,皇后娘娘不是赐了尊送子观音的么!”
“凝珠,什么我啊我的,把称呼给我改过来,颐嫔平日太纵着你了,简直没了规矩。”陆昭容扭头凌厉地瞪了她妹子一眼,凤凰衔珠金步摇长串流苏坠下,下头缀着猫眼大小的珍珠,轻轻摇曳宛如花间凝露,“颐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替我管教好她!”
“知道了,要自称妾。”陆顺仪垂首嘀咕着,颐嫔默然,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将陆顺仪拉到身边,又怨愤地瞧了我一眼。
陆昭容探手拉近我,道,“孩子没了也是天意,你才好点,不宜在风口站着,鹿茸、阿胶什么的,缺了就跟我说,我派人送去。”
我缄默不语,她继续道:“你瞧起来恢复得不错,养好身子,与姐姐我说一句,我知会少府那儿,将你重新添上名册,你好侍寝。”
她甚至毫无嫉恨地替我谋划重新侍寝,真当我自己人了。须知当初她就是以谢荻久病为由,将她从少府名册上划除,谢荻才那般凄凉地待在丽景堂度日。
陆昭容情真意切,仿佛比亲妹子还要关怀我,然而她言及天意,我不禁要冷笑了。满宫中,她最有可能她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我眼中凝着闪烁泪光,道:“天意啊,妾就算费尽心机还是保不住,原还指望着,昭容娘娘顺利诞下长乐公主,能分些福气与妾这样福薄之人,却都是枉然,昭容是不愿意将福气分给旁人的。”
“你什么意思”昭容退后一步,挑眉望我,后头跟随的宫女也都一脸茫然,摘花的宫女也停住了手。
颐嫔忽然立即上前一步扶着陆昭容,厉声道:“大胆苏氏,你是在怀疑昭容害了你的孩子吗”颐嫔一言挑明了隐晦的话语,宫女们恍悟。
“我让你多嘴了吗”陆昭容睨了眼颐嫔,又四下环视一遍,斥宫女道,“愣着做什么,都不用做事了”
宫女立即低头慌乱的摘取山茶,没了当初的仔细,数朵茶花被手指掐得零落,仿佛那天小产时沾在我裙上的血色,碧茹偷偷扯着我的袖子,但我依旧冷然道出压抑许多日的话语,道:“娘娘应该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或许忘了。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陆昭容眉头深锁,亦是冷冷的瞧着我,颐嫔与陆顺仪自顾自从旁看戏。忽然碧茹从背后用力推了我一把,害得我跪到在地上,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碧茹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哀求道:“昭容娘娘恕罪,主子并非有意冲撞昭容,只是自打没了孩子,主子就一直神志恍惚,以为有人要害她,才会胡言乱语,昭容大人不计小人过。”
碧茹隔着衣袖,偷偷用手按住我的背脊,要令我一起叩头,我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强自撑着站起来,才要怒斥碧茹,裴姑姑忽然闪现一旁,紧紧抓住我的手,气喘吁吁的模样,似是从兰若堂一路跑来,我讶然道:“姑姑怎么”
“药女裴氏叩请几位娘娘安,”她又扯住正要站起来的我,柔声道,“娘娘怎么又不听话随便跑出来呢,娘娘该回去吃药了。”
我仿佛幼稚孩童,任由她哄着站起来,且不明晓她的意图,那畔陆顺仪掩扇轻笑道:“原来被刺激得不轻,精神当真出了问题。”
她们竟将我当成了疯子,颐嫔幸灾乐祸地与陆顺仪窃窃私语,陆昭容则不置可否地一笑,择下一朵白山茶插入我的鬓发,道:“等过些日子你再来衍桂堂向我请安吧。”一行人遂迤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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