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同武行德一样,刘承祐说了些客套话,不过场面微尬,在这样洞察世事的老人面前,刘承祐那一套太过稚嫩了。不过,终究是皇帝,刘审交还是很给面子的,附和着。
还是刘承祐,有点受不了尬聊,直接问起他真正关心的事:“刘卿,郑州民屯事如何”
春耕时节已经到来,登基第二日,龙抬头那天,刘承祐还专门抽出了时间,到东京郊外,下了第一锄。
朝廷已正式着手于中原各州展开民屯,这是刘承祐尤其关心,敦促推动的,只是进度仍旧缓慢。官不够,民不够,工具不够,简单地讲,除了地够多之外,什么都不够......
而规模最大,已入正轨,被朝廷树为榜样的郑州民屯,刘承祐自然分外留心。
“开春解冻之时,老臣便与郑州僚属,组织起百姓与屯民,做好了春耕的准备。臣来京前,已然动土下种了......经过前后的招聚,郑州治下,已有民六万七千余户......”刘审交给刘承祐详细地介绍了一番郑州的情况。
不说其他,仅人口,除东京之外,就数郑州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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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恶劣的处境
登基以来,刘承祐基本就是在召见与觐见之间的忙碌中度过的,大臣、将帅、勋旧乃至各方的使节。有点悲哀,中原新旧交替,天下诸国,只有东南角的吴越国与湖南的马楚遣使来朝,致哀思,贺登极。
至于其他,异常冷淡,甚至以中原幼主嗣君,都有所异动,包括北面的契丹在内。似前番方遭挫败的孟蜀,又来了劲儿,其北面行营招讨使张虔钊,在大散关是摩拳擦掌。大汉如今的外部形势,当真很恶劣,可谓四面皆敌,步步惊心,处境实在堪忧。
马楚那边,马希广怯懦迂腐,受其兄马希萼所逼,是主动向朝廷示好,请求庇护,欲以中原敕命,镇定湖南。不过,使者北上,所携贡品财物,路过荆南时,被截了。没错,高赖子又干这等下做事了,左右去岁出兵,恶了大汉,此番趁刘承祐新继位,撩拨撩拨,讨点好处。
闻之,这简直就是在打他脸,刘承祐由怒生笑,似乎被高从诲给逗乐了。若不是时宜不合,他还真想出兵让高赖子见识见识大汉帝国的铁拳。
事实上,高从诲的行为虽然无赖,但自冯道等人口里得知,此人为君实则也没那么不堪。与其说是无赖,不如说是无奈。荆南地狭,处通衢要地,周旋于诸国之间,实实在在的夹缝中求生,也是不容易。仅以治国论,高从诲比起邻居的马楚可要强上不少。
对于荆南的那点小动作,刘承祐只能暂时当作没看见,只要荆南别动兵,刘承祐忽视他。
至于吴越,冒着穿越世仇的领地,来使东京,也是求大义、寻安慰来了。这两年,吴越国也不安稳,政局动荡。去岁六月,吴越忠献王钱宏佐死了,其弟钱弘倧继位。不过其人性严急,秉政之初,便恶旧将,欲逐老臣,但行事不密且寡断。
去岁年末,吴越才发生了一场政变,内牙统军使胡进思率党徒将钱弘倧废了,另立钱弘俶为吴越王。同样是幼主继位,还是通过政变上位的,钱弘俶的表现很不错,稳朝政,蠲欠税,收人心,仍不忘上告东京。
事实上,到如今,大汉外患中,唯有孟蜀与契丹。孟蜀自不必提了,两方还在关中交兵。契丹方面,两国交恶,虽与幽北消息塞绝,但通过零星的消息,也大概知道,这个冬季,契丹国内也死了不少人,内部似乎也有些不稳。但正因如此,更虑其以邻为壑,南下侵扰。
而南唐,可虑,却又不足大虑。今天下诸国,若论富庶,南唐当居其首,外部压力很小,稳定了十多年了。但正是太过安逸了,反而失去了进取之心,皇帝李璟已彻底沦为坐守之徒。
去年的时候,以中原变乱,李璟倒还下诏,文武议出兵进取中原,结果刘知远都进开封了,南唐这边还没什么动作。于刘承祐而言,在大汉最艰难的时期,南唐都不敢出兵,而况于如今。
不过,对于中原幼主新立,南唐倒不是一定反应没有,唐主给了刘承祐一个“惊喜”,于两国边境设卡,取消两国市交易,同时下令,不许北人南下籴米,不欲以淮南江北一粒米粮北入。
以中原缺粮之故,大汉有很大一部分比例的粮食是自淮南买入,此前两国关系虽不算融洽,但也未明确撕破脸皮,民间正常交易,也未断绝。但李璟趁着刘承祐新立来这么一手,落井下石,满满的恶意,让刘承祐恼怒极了。比起高赖子劫夺马楚贡品还要恼火,虽然影响还未扩散开来,但刘承祐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的半年,朝廷会很难过,节衣缩食是一定的了。
虽然影响并非立竿见影,但恶果迟早显现。为了延缓市面的紧张,刘承祐下令封锁消息,能瞒多久是多久。说到底,最缺粮的,还是东京城。
当然,即便李璟不下那道诏令,大汉自淮南也市入不了多少粮食了,因为大汉朝廷很穷,大汉百姓很穷,至于地方节度与那干朝臣,或许家有财货,让他们与朝廷同甘共苦,捐献一些,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南唐这一手,却是授刘承祐以柄,落其口实,顺便勾起刘承祐对南唐江北十四州的贪欲。自古以来,淮南之地,便是国家的重要的财赋之地,当年杨行密也是以淮南为基崛起,建立的吴国,再加淮南对江防的屏障作用......
“周世宗”三讨淮南,使江北尽归中原,
第6章 “座谈会”
仁明殿,太后寝宫,有二十四名内侍伺候,这已然占整个皇宫宫人人数的十分之一了,汉宫人烟稀少,可见一斑。这还是在入汴之后,刘知远陆陆续续招了一些人进宫伺候。
李氏为人慈和大方,平日里的时候,待下温善,故侍候着的宫人都比较轻松。
“官家到!”不过伴着一声高唱,仁明殿内外原本有些放松的宫娥内宦们立刻紧张了起来,刘承祐还是周王之事,那张严刻的脸已经能震慑住所有人了,更遑论如今成了皇帝,更加怠慢不得。
越过一众行礼的宫人,刘承祐快步直接跨入殿中。
殿中,李氏正与大符、高氏、耿氏三人聊天。三个女人,大符为皇后,又是名门出身,家族强大;高氏虽也出于将门,但以再嫁故,总归要矮上一头;耿氏跟着刘承祐的时间最长,且有孕在身,肚皮已然圆滚滚的......
不过对三个儿媳,李氏显得很公正,并未有因心中偏好而在言语中表现出任何偏向,再加上有长公主永宁公主在旁润滑,气氛,看起来倒是很融洽。不过倒是苦了在一旁的刘承勋,百无聊赖,不过却安静了许多,丧父之伤还没缓过来,不似以往那般跳脱了。
听到通报之时,一干人便齐齐起身相迎,刘承祐只扫了一圈,挥手让众人免礼,随即恭恭敬敬地先拜见李氏。
已近晌午时分,李氏在殿中举行一次小型家宴,邀刘承祐而来,算是将他自繁重的军政要务中短暂地解脱出来了。
“阿姊也在”
“官家。”永宁公主持礼地应了声。
长公主很漂亮,已经为人妻人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少妇风韵,宋延渥很有福......姐弟俩之间,实则仅止于血缘关系,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深入交流。
“国丧期间,如此鱼肉,是否不妥”不过,望着那一桌“全鱼宴”,刘承祐微蹙眉,看着李氏。
“你这些日子操劳国事,眼见着消瘦了许多,正可给你补一补。”李氏则指着刘承祐轮廓越发鲜明的面庞,温声说道:“外廷若有人非议,让他来寻我!你父若怪,百年之后,我亲自向他赔罪。”
李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承祐也不端着了,一齐入宴。鱼是这个季节新上市的鳜鱼,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刺少而肉多,喝鱼汤、吃鱼肉。别看刘承祐嘴里矜持着,身体却很诚实,吃得很香。
为做表率,这段时间以来,他还真就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嚼着鱼肉的时候,刘承祐瞥着亲自给刘承勋舀汤的李氏,嘴角泛着的慈爱,让他心头有所触动,估摸着,这桌“全鱼宴”,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
“东京城中,不知有多少百姓,能尝一尝鳜鱼之味美......”停下筷子,刘承祐感慨了一句。
此言落,在旁边的起居郎,立刻提笔记录。这,可是皇帝用膳尚不忘忧心百姓的表现,乃明君之叹......
“二郎。”
宴毕,李氏单独将刘承祐唤至内殿,表情难得有些严肃。
“娘亲有何教诲”刘承祐看着李氏,有些疑惑。
“清晨杨邠进宫向我问安。”李氏说道。
眉头蹙了蹙,刘承祐问:“他说了什么”
李氏凤眉也是微微蹙起,道:“他有意辞官致仕。”
闻言,刘承祐眼睛一眯,心思微转,却是微哂。这个杨枢相啊,如欲辞官致仕,直接向他请告便是,进宫告与李氏这算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刘承祐虽为幼主,这大汉天下可不是太后监国。
见刘承祐在那儿凝思,李氏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二郎,外廷之事,本不该我过问。你与杨相之间,虽有些矛盾,但并非不可调和。国事坎坷,荆棘遍地,你初嗣位,上下尚未信服,当此之时,当以稳固朝局为要。杨相跟随你父多年,大汉的创立他也付出了不少心血,他倘有秕过,你还当多包容,君臣一心,共度时艰......”
李氏这,已经有点干政的意思了,不过见她脸上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刘承祐心里也难对此生出多少不快。想了想,朝他一礼:“娘亲教诲,儿子知道了!”
知道刘承祐素有主见,更何况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更不需他耳提面命。看刘承祐不动声色的表现,李氏心中默叹,却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朕忙于朝政,无暇顾看仁明殿,在太后面前侍奉,你平日里,多到仁明殿,陪陪太后,替朕尽孝!”离开仁明殿后,刘承祐朝皇后符氏
第7章 恩赏问题
二月十一,帝御宏文馆。
“取灏吧。”殿中,在一众儒臣学士上呈的“御名”中,刘承祐挑了个“灏”字。
“灏者,明净宏远,既合水德,又显官家广阔胸怀,甚好!”刘承祐言落,坐在侧首的陶谷张嘴便舔。
作为自潜邸之时,便跟随刘承祐的臣子了,陶谷自然地升官,由给事中擢中书舍人、宏文馆学士、判祠部事。在宏文馆,只在大学士苏禹珪之下,苏禹珪,那可是宰臣。陶谷的目标俨然更清晰了,再进一步,政事堂可就有他一席之地了。
对其恭维,刘承祐已然习惯了,反应很平淡。对于御名,刘承祐并不以为意,皇帝名字,不是拿来给本朝人叫的,至多在著史的时候,提一句。刘承祐更改,只是依旧例,与臣民方便。易一人之名,终究比天下人避讳名谓、书写作文,成本要低许多。
面前候着的,都是些老臣,儒学之士,张昭、张允、李崧、和凝、李浣等人,可谓文气斐然。这些人中,似李崧、和凝,还是前朝宰相,虽有官身,且不低,但都被置于三馆,修书纂志,基本上是当吉祥物养着的,挺不受重视。
大汉自立国以来,就十分轻视文人,自上而下。似杨邠,便异常鄙薄儒士,觉得文章礼乐,皆为虚事,不足为介,哪有帑藏丰盈、甲兵强盛来得重要。
故,此番得到刘承祐的特殊召见以奏事,都挺喜悦的。
“陛下,先帝驱逐胡虏,拯溺天下,梳构山河,以开大汉。经臣等反复讨论,先帝尊号,拟为高祖,谥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礼仪使张昭出列,奉上册章,说:“所献礼乐,欲以‘观德’为名,舞曲歌辞另行编写。请陛下御裁。”
闻言,刘承祐接过,虽然只是稍微浏览了一遍,但为表郑重,还是沉吟了几许,方才说道:“可!”
彼辈或文才出众,但于此时的刘承祐而言,非急用人才,况以刘承祐的文化素养,还没有与其谈文说词的能力。为免尬聊,稍微表现了一番对文才的重视,暗示了一番“美好”的未来,刘承祐未有多说,便让彼辈退下了。
登基之后,刘承祐将政事堂迁至广政殿侧。
踏入政事堂,抬手免了一干中书门下僚属行礼,直入堂内。还是几张老面孔,杨邠、王章、二苏、李涛俱在,杨邠与苏逢吉正在争论着什么,只见杨邠厉色道:“彼辈既无德才,在任上,荒于政务,尚不能尽其职守,未罢其权职,已经恩德,岂可再加擢升”
有一段时间了,没听杨邠在政事堂内有这般大的嗓门,还这么激动。
紧跟着是苏逢吉的反驳:“陛下行登极,恩赏文武,难道要厚此薄彼欲使众臣如何看待陛下”
“你所提者,皆贪鄙之辈,纵一尉一簿,亦不得允,而况于六部司职吏员!”杨邠瞪着苏逢吉:“有老夫在,绝不允许无能之辈窃居庙堂,败坏朝纲!”
“好大的口气!”苏逢吉脸色很不好看,这几乎是在指桑骂槐了,冷冷地回视着杨邠,讥讽道:“你杨枢相,还能代替陛下做主吗”
“你!”
苏逢吉这个人很阴,每与杨邠针论,总是很自然地带上刘承祐,仿佛他是代表刘承祐的意思,使旁人看起来,杨邠是站在刘承祐的对立面一般。听得多了,刘承祐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了,对于这种假其威而满足私欲的做法,刘承祐已心生不满。当然,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到如今这个阶段,刘承祐已不需苏逢吉来抗衡杨邠了。
在堂屋外驻足听了一会儿,对二人所争,刘承祐心里有些数了,无非是,苏逢吉想借刘承祐登基后封赏群臣的机会,给他的党徒们谋些升迁,顺便再捞上一笔,而为杨邠所拒。
“咳咳。”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但是,估计是声音太轻的缘故,并没有引起宰臣们的注意,等刘承祐现身了,方才被“眼尖”的苏禹珪发现,当先起身行礼。
“拜见陛下!”
刘承祐面容冷硬地坐到主座上,没等他发话,一干宰臣都习惯性地坐下了。落入眼中,刘承祐似乎被迷了下眼一般,用力地挤了下眼睛,扫向杨邠与苏逢吉,出言敲打一番:“诸位都是宰臣,辅理国政,如此争执,若传将出去,大失体统!三人成虎,知情者尚晓二公是为国事各抒己见,那些无知愚民,恐怕要以为我大汉宰臣不和,个中有什么矛盾龃龉了!”
被刘承祐这么一说,杨苏二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苏逢吉瞥了杨邠一眼,没多少诚意地对刘承祐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无状。”
杨邠怒容收敛,抬头与刘承祐对视了一眼,旋即微微倾了下身体:“请陛下恕罪。”
随意地摆了摆手,刘承祐明知故问:
第8章 宰臣间的龃龉
新皇登基,加恩天下,安抚人心,以求支持,是必要之举。但是,为了收买那些本难以收服的人心,表现得如此“卑微”,在刘承祐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虽然,天下节度并加使相,于汉廷而言,并没有付出什么实际的东西,但是,倘若如此,那这大汉朝的使相也太廉价了。且,加使相与不加使相之间,不只是加一个官衔,多层嘉奖的问题。
还涉及到一个权力限制问题,在方镇官员的推举与任命上,前番刘知远降下了一诏,加使相节度的分量要明显重一些。虽然朝廷的诏令,对地方的约束并不强,但是,且看日后。
另外,凡事也忌“一刀切”的做法,诸镇节度中,亦有强弱富贫之分,资历威望也有高低之别。
考虑到这些,刘承祐直接发话:“仍需考量!”
宰臣们有些诧异,眼神中都带着点不解,不明白这种几乎没有成本的拉拢手段,刘承祐为何不同意。显然,这些大臣,还沉浸在过去的思维当中。估计在他们看来,大汉与方镇共有天下,只需拉拢,勿使之叛乱即可,至于将各方镇复归朝廷控制,恐怕还没来得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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