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小霸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祢衡应声反问:“董生以为君权神授,天子当敬天,本朝,不,前朝天子多次封禅祭天,难道不是劳民伤财?豪富之家财力雄厚,凡有婚丧嫁娶,往往礼过其制,小民效仿,常至倾家荡产……”
祢衡一说就激动起来,挥舞着衣袖,脸色涨红,唾沫横飞。孙策、荀彧不约而同的敬而远之,甚至用袖子挡脸。祢衡尴尬,略有收敛,但过不了多久,便又激动起来,也是让人无奈。
不过祢衡所言,却是孙策心中所想。他之所以要改革礼制,就是因为旧礼太繁琐,虚耗民力,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汉代的厚葬风俗尤为明显,不仅皇家重厚葬,将大量的财力埋入地下,百姓也跟风效仿,汉墓里的画像石在后世是著名的艺术品。
但这些艺术品是建立在贫富分化严重,天下大乱的基础之上的。
贫富分化的结果必然导致世风日下,汉代盗墓风气也极重,三国时,董卓、袁绍、曹操更是开启了官方盗墓的先河,影响极坏,这也促成了魏晋时的薄葬习俗。如今孙策独霸中原,盗墓之风不浓,厚葬的危害反而不如历史上那么触目惊心,只能从礼制上加以要求。
出身不同,立场不同,祢衡不像荀彧那样有顾忌,说得兴起,便开启了嘲讽技能,大肆嘲弄世家堂皇之下的虚伪、名士盛名之后的污浊,一边讲着仁义道德,一边上逼君主,下迫小民。更有甚者,嘴上以清流自诩,一转身却和阉竖勾结,串通一气。
一旁的荀彧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孙策接连咳嗽了几声,总算拦住了祢衡。祢衡却不以为然,甩甩袖子,若无其事,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大放厥词,无差别打击的不是他。
聊了半天,中午便在观象台吃了一顿简餐,下午听徐岳亲自讲他最近研究的天地运行之道。经过大半年的研究,他已经确定大地绕日轨道并非标准的圆形,而是双心的椭圆,虽然这个偏差并不大,却能更好的解释观察到的天象。
在阚泽、赵爽等人的协助下,通过各种实验,徐岳绘制出了新的轨道图,发现了运行速度的变化,正在进行精确的计算。不过这些计算量比较大,他们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公式,计算起来有些难度。徐岳的儿子徐数对西域的形学有心得,正在尝试用新的办法来计算。
祢衡本打算和徐岳辩论一番,奈何徐岳却对人事没兴趣。面对咄咄逼人的祢衡,他只用了一句话回答,噎得祢衡直翻白眼。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对政务不熟悉,你问错人了。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张相、虞相。”
三国小霸王 第2410章 新礼
祢衡仍不死心,再三追问,说着说着,言辞便尖刻起来,对徐岳冷嘲热讽。
随侍的徐岳弟子们大怒,纷纷撸起袖子,要与祢衡对阵。徐岳却很淡定,摆手示意弟子们稍安勿躁,不紧不慢地地说道:“敢问阁下,是天道在前,还是人事在前?”
祢衡不假思索。“自然是天道在前,有天地方能生人。”
“嗯,那是天上的星辰多,还是地上的人多?”
“这个……”祢衡有点拿不准,谁没事算过这些?他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天上的星辰多些吧。”
徐岳点点头。“那我就问心无愧了。”
祢衡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气得无语。孙策笑笑,对荀彧说道:“可见言语都是小道,真正的学问才是大道,人切不可本末倒置,否则难免自取其辱。”
荀彧忍着笑,点头附和,只是他不愿落井下石,转而说道:“大王崇天道,尚大体,垂拱而治,诚为天下之福。”
孙策哈哈一笑。“是啊,希望大夫以秦为鉴,尽快制出能让君臣各得其所的新礼来。这样的事,大可不必等贾生、董生,迁延数十年。”
荀彧心中一动,随即拱手施礼。“彧定竭驽钝之力,不负大王所望。”
祢衡在一旁听得清楚,斜睨了荀彧一眼,搁了撇嘴,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
在观象台盘桓了半天后,孙策起程返回汤山。荀彧、祢衡一路陪着孙策步行,到了山下,正准备各自上车,荀彧抢上两步,挡在孙策面前。
“大王,臣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大王点拨。”
“大夫说来听听。”
“大王不信天命,信民心,大吴因民心而立。民心善变,且易为人所用,万一哪一天有田和之流,裹胁民意,鸠占鹊巢,奈何?”
孙策歪着头,打量着荀彧,无声而笑。荀彧忍了很久,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了。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解决了这个问题,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再难也会有解决办法。
“这种事要分两种情况来说。”孙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一是此人真的能代表民意。那我孙氏不妨让贤,退食一城,总比刀兵相见好;一是此人并不能代表民意,只是诈伪,那大夫所制之礼就要有所防范,不能让王莽之流钻了空子。你说呢?”
荀彧若有所思,微微颌首,向后退了一步,一揖到底。“多谢大王。”
“大夫,努力!”孙策还了一礼,举步上车。郭武过来,关上车门,马车辚辚远去。
荀彧站在路边,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队,一声轻叹。
祢衡走了过来,打量着荀彧,语带讥讽。“大王给你答案了?”
“虽不具体,我却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来听听。”
“不急。”荀彧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腰背挺直。他扬扬袖子,朗声道:“大王今年尚未而立,就算到六十五岁退位,还有三十七年时光,足够我制出新礼了。”
祢衡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迈步追了过去。“荀文若,我有一计,你想不想听听?”
荀彧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祢衡。“正平若有金玉良言,彧自然求之不得,当以好茶相待。请!”
——
观象台一晤后,荀彧打开了思路,制礼迅速推进,很快就拿出了第一个草案,提交公卿讨论。
新朝鼎立有很多仪式,曾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祭天,以示君权神授。但孙策偏偏申明不信天命,荀彧之前之所以迟迟没有进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荀彧保留了祭天的仪式,但是将祭天的意义修改为道法自然,崇尚实事求是的研习天道,并遵循天道来治人事,而不是闭门造车,从各种经典中寻找牵强附会的理由。
理所当然,祭天的地点定在了观象台。
这个改动虽然有一些异议,但大部分公卿表示同意。仪式保留了,而且更加隆重,既尊重了传统,又赋予了新意,有新朝气象,也符合吴王一直以来的理念。
祭天之外,荀彧又增加了一项:祭地。大致仪式与藉田类似,以示天子重农之意。民以食为天,农为百业根本,种地的农民——如今称为农士——更占据了天下户口的九成,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祭地时,邀请各地农士代表参与盛会。
因为吴王倡男女平等,荀彧将蚕礼一并纳入其中,农士代表将以夫妇为单位。
祭天在观象台,有现成的建筑,无须新建。祭地则需要新建一座台,以各州所献之土筑成,取名先农台,既表现重农之意,也有各州贡土臣服之意。
祭地之后是祭祖。这个祭祖不仅仅是祭孙氏祖先,更要祭历代先贤。荀彧提议在太学中建先贤台,绘历代先贤图像于其中,召集太学诸教授、学子聚讲,各州使者,百业代表与会,以示重人之意。
祭天地人之后,才是正式的登基大典。大致按既有礼仪,只是取消了一些繁琐的步骤,加之简化,保留臣君相待以礼的核心,酌情提高了臣的地位,减少了跪拜的次数。尤其是国是院,因为都是老臣,跪拜不便,除了必要的跪拜礼外,大多以拱手礼代替,以示重老之意。
礼制草案一出,争论不可避免,但众臣的总体意见还是积极的。新礼最大的特色一是简洁,一是尊重。没有刻意展示皇权的威风,比叔孙通所制之礼多了几分人文关怀,自然得到了众臣的支持。甚至有人担心荀彧这一步是不是跨得太大了,可能引起吴王的反感,草案无法通过。
孙策很快通过了这个草案,随即下诏公卿上书提出修改意见,由荀彧、祢衡统筹修订,争取尽快拿出一份可以施礼的方案。
礼制的原则、框架通过,剩下的便是细节。很快,几套具体的礼仪制度便送到了孙策面前,有些礼仪要进行演习。孙策的日程中便多了一项内容:每天演礼,免得到时候出错,被人笑话。
蔡邕、荀彧两对父女成了礼仪导师,每天出入王宫,教导宫中男女老少。
建业城内也掀起了一场演礼的活动。吴王登基之时,会有各方代表齐聚建业,身为大吴国都,首善之区,建业人自然不能失礼,被人笑话,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练习行礼之人,就连船娘、报童揽活时都不忘秀两句文绉绉的礼貌用语,让陆续赶到的四方使者大为赞叹。
三国小霸王 第2411章 沈友归来
沈友的亲卫们健步如飞,下了船,看着四周的景色,面露喜色,按着腰间的刀环,顾盼自雄。
“回来了,回来的感觉真好。”有人大声嚷道。
“这王宫真气派,我看着比洛阳城强多了,配得上我们大吴的气势。”
“还是江南好啊,啧啧,闻着这味儿,我就醉了。”
有人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沈督出舱了。”刚刚还大声说笑的亲卫们立刻收起笑容,在岸边站成两行,昂首挺腰,手按刀环,面无表情。一旁路过的行人看见这副气势,知道有大将返京,纷纷围了过来,河中的画舫也停了下来,翘首以望。
沈友出了舱,环顾四周,见百姓如堵,红男绿女,人人面带喜气,目光专注,不由得一笑,拱手示意。
“沈三妙!”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
“谁是沈三妙?”
“猪头,沈三妙都不认识?躲一边去,别挡路。沈都督,沈都督,看这边,看这边!”
刹那间,人声如潮,热情如浪,跟在沈友身边的楼麓吓了一跳,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沈友及时拽住了他,才没让他出丑。
“少帅,下船吧。落了地,你就安全了。”
楼麓幽怨地看了一眼沈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都是骗子!这根本不是长江,这是大海,这浪也太大了,吐得我……唉呀,不行,我得歇歇,腿有点软。”
沈友叫过两个亲卫,将楼麓半扶半抱,拖下船去了。在战场上骁勇无敌的楼麓吓得紧紧抱住亲卫的手臂,两条腿互相打绊,下了船,落了地,立刻抱着旁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的行人见人,哄堂大笑。楼麓的亲卫们奔了过来,护在楼麓身边,他们与汉人不同的相貌立刻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是胡人!”有人喊道。
“什么胡人,是俘虏。”立刻有人喝道:“大惊小怪,没见识。”
“恐怕不是俘虏。”有个老者抚着胡须,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说道:“这人跟着沈都督回来,怕是沈都督的义从骑呢。”
楼麓从小随汉人读书,听得懂汉地官话,却听不懂吴地方言,围观的人群前面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却听懂了这句官话,连忙大声反驳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沈督的义从骑,我是上谷乌桓……”
话音未落,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者顿时变了脸色。“呸,原来真是胡虏。”
楼麓无语,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沈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少帅,你愿意做我的义从,我还不愿意呢。走吧,随我去宫里请见。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儿是江东,不是上谷,没人在乎你是不是少帅。”
“唉,唉。”楼麓沮丧的应着,匆匆跟上沈友的步伐。
沿着长长的坡道上了城,来到了宫门前。有侍从上前报送文书,楼麓与沈友站在一旁等候,偶一回头,大半个建业城尽收眼底,只见屋顶一片接着一片,一直沿伸到远方,就连刚才吓得他腿软的大河都被两岸的房屋掩映,纤细了很多。两岸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店旗酒幡,比战场上的战旗还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哇,这么多人!”楼麓扯扯沈友的袖子。“沈督,这建业城……有几千落吧?”
沈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笑道:“两年前,建业城就有两万多户了。”
“两……万。”楼麓咂咂嘴,没敢再问。
宫里有人走了出来,引沈友入宫。沈友进了宫,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原本向前挺的胸也收了回去,双手拱在身前,步子也放小了许多。楼麓见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跟着沈友向前。
走过公卿府寺之间的长长走廊,沿途捧着公文的官员掾吏便多了起来,不少人都认识沈友,纷纷停住行礼。沈友也不停下,只是微微颌首致意。只是路遇首相张纮时,才特意停了下来,向张纮行了一礼。
张纮也正要往宫里去,便与沈友一路同行。“子正,并州使团到了?”
“到了,典客寺安排人接了去,安排在驿舍,等候大王召见。”
“领头的是谁?”
“王凌,逢纪。”
张纮目光一闪。“王盖没来?”
“不敢来。”沈友不屑地笑了一声,又道:“请示了大王,大王说他不来也罢。”
张纮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起来到殿门前,新任尚书令陈琳在殿门口等着,与张纮打了个招呼,又对沈友行了一礼。“沈督,门籍已经办好了,请随我来,大王在殿中等着呢。”
张纮介绍道:“沈督,这是我的乡党,陈琳陈孔璋,刚刚就任尚书令。”
沈友受宠若惊,连忙深施一礼。“友何德何能,岂敢劳陈令君相迎。”
“都督征战有功,大王甚是欣慰,特命我来迎一迎。”陈琳拱手还礼,又向楼麓施了一礼。“这位就是黑翎卫的楼麓少帅?哈哈,看起来和我汉家儿郎差不多嘛。”
张纮、陈琳说的都是官话,楼麓听得明白,不敢放肆,连忙行礼。陈琳很满意,夸了两句,引着他们进殿。来到大殿门口,拾级而上,沈友、楼麓在殿外候着,解了腰间刀剑,放在一旁的兰錡上,回到殿门口,恭恭敬敬的等着。孙策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友进了殿,撩起衣襟,拜倒在地。“云中督,臣友,拜见大王。”
楼麓也跟着跪倒在地,以额抵地。“黑翎校尉,上谷乌桓楼麓,拜见大王。”
“起来,起来。”孙策扶起沈友,上下打量了沈友两眼,捏捏沈友结实的手臂,满意地点点头。“子正,辛苦了。”
“不辛苦。”沈友正色道:“臣坐收其功,不敢言苦。”
孙策和张纮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而笑。张纮抚须说道:“沈督这是没打痛快啊。”
“根本就没打。”沈友无奈的摊摊手。“准备了那么久,结果……”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有些遗憾。”沈友偷偷瞟了孙策一眼,见孙策没有接话的意思,立刻转换了话题。“臣当然能理解大王爱惜民力的良苦用心,只是将士们有些不甘。王氏兄弟就此逃过一劫,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哼!”孙策伸手指指沈友。“就你沈三妙能言善辩,明明是自己好战,偏要借将士们的名义。过来,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转身向侧殿走去。
“喏。”沈友快步跟了过去,一进门,就被迎面一个巨大的沙盘震住了。他站在门口,仰着头,看着地图,迅速扫了一遍,发现这是益州的沙盘,上面已经插了一些旗帜。
“大王,这是……准备攻蜀?”
“只是计划而已。”孙策淡淡地说道:“有没有兴趣插一脚?”
沈友再次扫视地图,发现了周瑜的战旗、黄忠的战旗,还有鲁肃的战旗,苦笑道:“臣虽有意,可是有周黄鲁三位在前,哪里还有臣的机会。再说了,区区曹操,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沈督,益州易守难攻,虽有周黄诸位,却未必能顺利攻克。”张纮沉声道:“是以在周黄鲁三位之外,大王还准备了两路人马,一路是太史子义,他将从交州方向发起进攻,与周公瑾夹击南中;另一路则从关中起兵,与黄汉升、鲁子敬三面进攻汉中。”
见张纮说得郑重,沈友知道孙策不是向他问计,而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参与其中而已。他不敢孟浪,收起笑容,仔细盘算起来,良久才摇了摇头。
“大王,臣虽求战心切,但此战胜负不在兵将多寡,而是钱粮供应能否充足,很可能是一场消耗战。既有周黄鲁太史诸将,有没有臣,区别不大,臣还是为大王镇守并州为好。”
孙策嘴角微挑。“当真不参与攻蜀?”
沈友坚决的摇了摇头。“臣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孙策和张纮对视了一眼,放声大笑。沈友心中狐疑,却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站着。张纮笑了两声,点点头。“还是大王知人,沈督果然是个识大体的。”
孙策笑道:“可当一方之任否?”
“有沈督镇守太原,北方可安。”
沈友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攻蜀的战功迷惑了心神。返京之前,他已经和庞统反复商量过。孙策进攻益州的时候肯定需要一员大将镇守北疆,统筹西至凉州、东至幽州的防务。这不是一个战区督可以担当的责任,孙策很可能会安排一个大都督,统率数名战区督,全面负责北疆战事。
在太史慈调离幽州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若是他求战心切,被攻蜀的战功所诱惑,那这个大都督就是别人的了。
吴王麾下良将如云,能够担任大都督的人选就有好几个。他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三国小霸王 第2412章 化胡为夏
孙策原本属意的北疆大将是太史慈。
太史慈弓马纯熟,为人机敏,能打硬仗,为人重信有义,是一员难得的骑将。有他镇守北疆,胡虏不敢放肆。
但是很可惜,太史慈被好战的公孙度拖累,错失了这个机会,便宜了沈友。
论个人武力,甚至临阵指挥能力,沈友不如太史慈。但沈友有沈友的优势,一是他更加稳健,能从大局出发,不急功近利。为了准备并州之战,他前后准备了一年多,有足够的耐心,这才等来了一战击破弹汗山的机会。二是他文武双全,读书多,能从文化的高度考虑制夷化夷的问题。仅仅几个月,楼麓就成了他的迷弟,上谷、代郡乌桓也因此一战而定。
更重要的是,他是江东人,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猜忌,马超、陈到等人也不会质疑他的资历。
能不能付沈友以北疆之任,取决于沈友本人能不能胜任,没有太多其他的考虑。
在攻蜀的大功面前,沈友能抑制住自己建功立业的欲望,服从大局,这让孙策放了心。他最怕安排了沈友镇守北疆,沈友却不安心,一心要在攻蜀中分一杯羹,未免让人质疑他的用人能力。
孙策随即向沈友解释了他的初步安排:沈友任安北都护,都护府暂时设在太原,负责阴山以南的防区,西到朔方塞,东到居庸关,设三到四个战区督,各有骑兵万人,再加上沈友直属的步骑两万,共计五到六万步骑,以骑兵为主,汉胡兼用。胡人以臣服于中原朝廷的部落为主,采用编户形式,以放牧为业。
这其中的重点就是要平稳过渡,让胡人接受这种统治方式,真正将他们纳入华夏文明,变成可用的战力,而不是需要高度防范的潜在危险。要想这么干,第一步就是打破他们的部落制,让他们成中朝廷的编户,而不是部落首领的私产。
这个任务很重,却必不可少。要想走得更远,必须将北疆变成华夏衣冠的北疆,变成华夏文明的长城。
孙策希望沈友能扎根北疆,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完成这一进程,为以后挺进漠北做好准备。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安北都护府将一直北迁,直到苏武牧羊的北海。
沈友心潮澎湃。吴王对他期望甚高,这个任务的意义也很重大。征服胡人只是第一次,化胡为夏才是根本。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不仅富贵可期,将来在青史上,他也是有功之人,名声不下卫霍。
孙策转向楼麓,笑道:“听说少帅熟悉我中原经典,是饱学之士?”
孙策与沈友交谈时,全程用官话,楼麓听得清清楚楚,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他仰慕中原文明,当然希望能融入中原,得到中原人的承认。可是他又怕引起冲突,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和汉人一样生活,听从中原朝廷的号令。他们更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让他们随时听候朝廷的调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王谬赞,臣惭愧。”楼麓很不好意思。“臣只是粗识书简而已,不敢自称饱学。臣原本倒是颇为自诩的,遇到沈督,不,是沈都护和庞祭酒之后,臣才知道自己的学问有多粗浅。”
孙策朗声大笑。“你这学问是向汉人学的?”
“是的,恩师乃是汉人,避难到草原的。只可惜他们行踪不定,臣又愚笨,只学到一点皮毛。”
“听说过张俭张元节吗?”
“听过,听过。”楼麓连连点头。“他是北疆最有名的汉人先生,听说他在中原也很有名,我曾经想拜他为师,可惜无缘相见。”
“现在还想拜他为师吗?”
楼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还活着?当年在北疆的时候,他就是个老人了。”
“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估计再活十几年,做个百岁寿星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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