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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溯
方辛萧红着眼睛看了看戚灵枢,点了点头。
说是他们仨一块儿,其实戚隐基本上只负责摇旗助威,毕竟他连剑都御不利索。他们猫着腰从斗室悄没声地溜出去,殿宇里黯沉沉的,妖尸横七竖八瘫在粘腻的蜘蛛丝茧里,鬼影幢幢。他们猫了半天没发现戚慎微,还以为他离开了,正松一口气的时候,还是戚隐眼尖,瞧见窝在蜘蛛丝帐幔里打盹的戚慎微。
他们屏息凝神,在殿宇中央布下锁步阵。这阵法可以束缚敌人行动,让对手动弹不得。接下来就是引戚慎微入阵,云知和戚灵枢二人埋伏两侧同时出剑,便可大功告成。至于当诱饵吸引戚慎微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废物戚隐的头上。
云知笑嘻嘻地拍戚隐的肩膀,道:“黑仔,莫怕,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成为你爹的盘中餐的。”
戚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着归昧剑,走上大殿。云知和戚灵枢分别就位,埋伏在残破的石阶之下。狰狞的妖怪在白惨惨的帐幔下酣睡,八只眼睛眯成缝儿,苍白硕大的身躯横亘殿中,恐怖又悲惨。
戚隐默默瞧了他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用剑敲地,大声喊道:“老爹,鲜嫩可口的儿子肉,吃不吃!”
蜘蛛紧闭的八只眼睛蓦然睁开,八只白惨惨的肢体立起来,支起庞大的身躯。他耸起脊背,朝戚隐嘶声大吼。音浪掀起森然飓风,呼呼刮着戚隐的面庞。戚隐被刮得眯起眼睛,眼前那大妖怪嘶叫着摆动手脚,速度奇快,眼看就要到了跟前!
戚隐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跑。身后声浪呼啸,他滑过锁步阵,大喊:“开阵!”
金光倏忽闪烁,细细密密的符咒霎时间启动,无形的压力压在妖怪的肩头,将他硬生生锁在当中。妖怪张开大口,獠牙毕现,尖声嘶叫。云知和戚灵枢同时翻身跃出,十指一捻,掐出御剑诀。凄冷的剑光在空中交织,有悔和问雪两剑同时幻化出无数把寒光迷离的森然剑影。妖怪猛烈挣扎,地面符咒巨震,有的竟然蔓延出数道细微的裂缝。
戚隐心里发急,喊道:“快点,阵要裂了!”
戚灵枢厉声断喝:“杀!”
三十三把剑影同时下落!
妖怪的身上爆裂出殷红的血花,凄清的剑网整个将他笼罩。妖怪浑身浴血,原本苍白的身躯布满森森血洞,鲜血淋漓。他咆哮怒吼,不堪重负的法阵终于碎裂,妖怪疲力竭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爬出来,却一下瘫倒在地。
戚隐怔怔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妖怪满身鲜血,像一个被献祭的祭品,终于失去了声息。
结束了。戚隐回过神来,真的结束了。他期盼了这个狗剑仙十八年,现在,他终于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死去。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期盼云中走下一个男人,对他说“儿子,我来接你了”。心里忽然间空空茫茫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他转过身,疲惫地蹲下来,像一条走了很多路,疲力尽,却依然找不到家的野狗。
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戚隐疑惑地回过身,惊恐地看见戚慎微身上的伤口正在复原。
他没死!
妖怪蓦地睁开眼,八只阴森森的眼珠子正对着云知的方向。那小子刚回剑,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东西,正看得入神。
戚隐肝胆俱裂,嘶声大喊:“狗贼!当心身后!”
云知没来得及回头,妖怪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咬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生生甩了出去。云知的右臂在甩动中断了,狠狠飞了出去。云知身子一扭,竟然凌空翻了一个圈,鹞子一样落在房梁上。他右肩几乎被咬穿了,鲜血染了半边身子。他捂着自己的右肩,骂了一声:“我下回一定往右手涂毒!”
戚隐见他还活着,松了口气,退向戚灵枢,问道:“他怎么还没死?你们是打漏了心脏还是怎么?”
“不可能。”戚灵枢脸色惨白。
云知单手吊着房梁,从上面翻下来,道:“戚师叔的经络图有误,他不止三十三颗心,此事得从长计议,先走再说!”他撤身想走,忽然发现什么,道,“等等,我剑呢?”
一抬头,正见对面戚慎微抬起眼珠子乱转的怪脸,苍白的手探出去,捡起了地上的有悔剑。
“……”戚隐喃喃问道,“你们说,他变成这个模样了,还会御剑诀么?”
灿烂的剑光在刹那间铺开,恍若孔雀绝艳的尾羽铺满穹顶。戚隐从未见过如此磅礴的剑光,仿佛聚集了万星的光辉。所有剑影纵列成阵,齐齐调转方向,对准戚隐三人,剑尖的光芒凄冷如星子眨眨。云知和戚隐皆目瞪口呆,梦呓一般道:“天爷……”
“跑!”戚灵枢厉声大喊。
戚隐转身就跑,迅速扑倒,身侧所有剑雨瞬间落下,密密麻麻淅淅沥沥,仿佛泼天大水骤降人间。耳畔轰然巨响,恍若惊雷迸裂,那是剑雨破碎立柱,无数石雕木柱轰然倒塌,烟尘滚滚,霎时间席卷整个殿宇。妖怪在剑雨中厉声咆哮,仿佛嘲笑他们的弱小无知。
戚隐扑得太靠前,戚灵枢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过来,两个人一齐猫着腰躲到一根倒塌的立柱后面。戚隐四下找云知,找了半天才见那家伙缩在一个五步远的妖将石雕后面。
戚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爹怎么这么强?”
“他是天下剑道第一人!”戚灵枢咬着牙道。
“现在怎么办!?”戚隐捂住头脸,那边剑雨再次下落,又是一阵天塌地裂的巨响,灰尘簌簌而落,盖得满头满脸都是。再这样下去,这殿宇非得让他弄塌了不可。妖怪四处逡巡,攀上房梁穹顶,眼珠子乱转,搜寻他们的身影。
“戚隐!”戚灵枢忽然握住戚隐的腕子,两眼定定凝视着他。
“干嘛?”这厮一副要表明心迹的样子,戚隐被他吓了一跳。
“我很抱歉,师尊要我看顾你,可我却总让你陷入险境。”戚灵枢飞快地说,“戚隐,你是师尊的孩子,是他一心的牵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到底要干嘛?”戚隐开始慌了。
“我知道你喜欢云岚师弟。”戚灵枢忽然说。
这句话简直比戚慎微的剑雨还吓人,像是一道焦雷,把戚隐直接劈愣在当场。
“在白鹿中殿你梦游要亲人的时候,喊了声‘哥’,虽然很小声,但是我听见了。”戚灵枢道,“断袖不是正途,但……也罢,既然欢喜,便要一心一意,不可戏谑游玩。我知云岚必定不是常人,但他心怀质纯,与人为善,值得托付。你年及弱冠,已明事理。此道违背天伦,必然艰难,将来种种,都需你独自应对。切记持身端正,则问心无愧。”
戚隐吓得说不出话儿来,“我我我我我……”
戚灵枢没管他,自顾自往下说:“你一定觉得我很烦,总是多管闲事教训你。我知道,很多人都讨厌我,说我眼高于顶,藐视同侪。你的表哥……常埋怨我不将他放在眼中,说我认为他不配做我的师弟。事实并非如此,我不愿与他过从甚密,是因为他每日都将猥亵图册悄悄塞进我的石室。有一次他上思过崖,恰巧被我看见了。”戚灵枢凝视着他的眼睛,飞快又清晰地道,“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困扰,都绝非我的本意。师弟,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你……自己顾好自己。”
不是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多话儿?他这辈子说过的话儿加在一起都没现在说得多。戚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戚灵枢抓他回石室写道论的时候,他好像是对这家伙说过“我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之类的话。其实他那时候就是一时窝火,脱口而出,谁知道这家伙一直记着。现在回头看,这家伙一定是那时候就发现他是戚隐了,所以把他当自家师弟,教诲他要走正道。虽然他挺不乐意的……
戚隐憋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说让他宽心。却见戚灵枢忽然大喊:“云知,我有办法,帮我锁住师尊!”
剑雨纷纷,石块炮弹似的乱飞,云知捂着头哀嚎,“小师叔,我这个可怜蛋现在只有一只手!”
戚灵枢一探身,竟然将云知的断手捡回来了。他用力给他扔过去,喊道:“现在是两只了!”
戚灵枢调整呼吸,从石柱后面走出来,云知到他边上,道:“你对我真不客气,为啥有啥坏事儿都找我?”
戚灵枢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无他,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云知一愣,眼眸里有显然的惊讶。
戚隐探出头,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戚灵枢没回头,只道:“你躲好,不要动。”
云知挑眉一笑,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霎时间盈满剑光。
“既然是朋友,自当以命相陪!”
话音刚落,他就冲了出去,戚灵枢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左一右,奔向戚慎微。
妖怪看见那两个不要命的家伙,从梁上翻下来,有悔剑凄厉一闪,剑雨在空中下落,一眼望过去,仿佛洒下了无数根细细的锋利的针。那两个男人身如鬼魅,残破的白影闪电般闪过,竟然避过所有剑影,到了妖怪的跟前。戚灵枢凌空翻身跃起,苍白如霜的剑光划过妖怪的脊背,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霎时间裂开。妖怪疯狂地嘶吼,磅礴剑雨立时改变方向,朝云知和戚灵枢而去。
云知在妖怪身侧,左右手同时画符,两个繁复的,却完全不同的符纹在身前展开。戚隐瞪大眼睛,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男人,竟然能够同时画出完全不同的符咒!薄膜一般的结界在他和戚灵枢周围出现,剑雨落在上头,撞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与此同时,锁步咒在他左手指尖完成,无形的压力悍然压顶,妖怪再次惊怒地咆哮。
云知大吼:“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
他肩头血肉模糊一片,整个人几乎成为血人,看得戚隐心肝发颤。
无方·御剑诀。
十把剑影在戚灵枢面前阵列展开,剑光交织成一片枯霜,围绕着戚灵枢飞速旋转。
叠加。剑影增加到二十把,但还不够,他仍在继续叠加。
三十把,四十把……叠加,叠加,叠加!
云知眸子紧缩,头一次露出严厉的神色,吼道:“你疯了!”
“我没疯。”戚灵枢望着他,竟然笑了笑。认识他这么久,这是云知头一回看他笑,那笑容淡得像一抹微茫的月光,苍白又秀丽,云知竟然看愣了。视线里,那个白雪似的男人轻声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是吗?”
戚隐终于明白戚灵枢为什么同他说那些话儿了,他知道这家伙在做什么。戚灵枢原本最多只能御动二十五把飞剑,可现在他强行拓展经脉,运转灵力,现在他的奇经八脉就像汛期的河道,滚滚潮水狂涌而入,河道对它们来说太过狭窄,这样做的后果是大水决堤,河道崩溃。就算他侥幸不死,也会走火入魔。
他对戚隐的那些叮嘱,是他最后的遗言。
经脉扩张到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灵力运转到极致,渐渐干涸,如同枯竭的水流,露出板结龟裂的经脉河道。戚灵枢的意识羽毛一样飘起来,妖怪的咆哮、云知的吼声、戚隐的呐喊声像隔了三千重门,离他很远很远。恍惚间,他想起很多年前,十二岁的他爬上白玉悬空阶,师尊将问雪剑递到他的掌心。
“灵枢,”师尊手摩他发顶,掌心温热又粗糙,“此剑名唤问雪,冰雪皎洁,无拘无束,愿吾徒冰心雪魄,自在人间。”
他吐出血来,经脉寸寸碎裂,血丝从他破碎的皮肉中渗出来,染红了身上的白衣,像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花儿。他强忍全身经脉破碎的剧痛,艰难地张开手掌,一百道剑影粲然展开,这是他耗尽生命绽放的光辉,像天尽头浩瀚的星辰,璀璨无垠。剑雨轰然下落,那一刻如同无数飞星坠落,他自己也在下坠、下坠,是无数星子里最灿烂的一颗。
最后的孤注一掷,赌上他所有的筹码,包括他的性命。
同一刻,云知的结界轰然破碎,他咳出一大口血,膝头一软,像一幅残破的纸人,倒在地上。
扶岚抱着黑猫,被水流冲推着,如同一颗脆弱的小石子儿,裹在漩涡急流里跌出岩壁窟窿,落入浩瀚冰海。他的身后,猪妖和叶清明挨个儿被冲出来。大家用尽全力稳住身子,接连支起隔水结界。无数妖鬼也被冲出,却并不追上来,而是疯了一般往回游,藏入其他黑洞洞的窟窿。
叶清明靠近扶岚,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捻了捻手指,道:“水好像没那么冷了。”





嫁魔 第43节
扶岚再次放出小鱼,细小的青鱼摆尾,穿越无垠冰海。鱼群分头进入南面岩洞,岩洞黑森森,它们仿佛游进了妖魔的眼。洞穴曲折,四通八达,黑暗深邃。小鱼穿过蛛网般的地下河道,飞出一个巨大的水池。神墓在它眼前,光线迷离,石门立柱古奥森严,青铜锈蚀,像老人斑驳的皮肤。它摆尾游入漆黑的墓道,经过石门紧闭的中殿,穿过过道里摸索哭嚎的罪徒,摆尾迢遥而去,进入蜘蛛网裹住的后方殿宇。
他看见了他的弟弟,头破血流,浑身血污。
戚隐背着浑身血的戚灵枢,手上拖着失血过多昏迷的云知,吃力地走向内侧的斗室。大殿之上,苍白的蜘蛛浑身都是窟窿,乍一眼看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他身上贴满了戚隐刚刚贴上去的定身符,每道符咒的金光都疯狂地闪烁。他嘶哑地吼叫,勉力站起来,符咒震动,有的开始破裂。戚慎微还没死,戚隐惨淡又恐惧地想,他还没死。
这个由人化妖的家伙,简直像一只怨毒的厉鬼,怎么打也打不死。
戚灵枢伏在他肩上,鲜血浸透白衣,又浸透了戚隐脏污不堪的白衣。戚隐无助地喊道:“小师叔,别死,求你了!”
“叫师兄……”戚灵枢皱着眉,声音细不可闻。
“师兄师兄,我叫你师兄!”戚隐大喊。
“别管我了,带上其他人,快逃吧。”戚灵枢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戚隐咬着牙拖云知,“小师叔,只要你别死,别说师兄,你让我叫你爹都行!从今以后,你什么教训我都听!我好好练剑,我好好念经,我心向大道,我再也不搞断袖了!”
“不……不用……”戚灵枢咳着血,断断续续地说,“断袖……也挺好的……”
戚隐死命喊了半天,身上的人彻底没反应了,戚隐转过脸,瞧见戚灵枢已然昏死过去。
有没有搞错,戚隐既悲哀又恐惧,两个首徒倒了,一个是无方的未来长老,一个是凤还的未来掌门,他们都倒了,却剩下他这个连剑也御不利索的废物。他像个孤立无援的孩子,站在荒芜的世界中心,手足无措。他还没有准备好去死,他没有戚灵枢和云知这样高的觉悟,也没他们这样不要命,他还想见见他哥。
他低头看云知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这个狗贼断臂的时候尚且有说有笑,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
就像是快要死了。
可戚隐还没有准备好,看他们死。
戚隐气喘吁吁地将人拖入了斗室,阖上了门,重新启动符咒结界。方辛萧睡在地上,额头冒虚汗,戚隐走过去探她的额,烫得像口热锅,她发烧了。顾不上她,戚隐先撕下上衣,去处理云知的伤口,翻开他的乾坤囊,里面有不少药丸,打眼一看都不是毒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喂进他嘴里。石门轰然巨响,符咒结界金光闪烁,倏明倏灭。那是戚慎微终于挣脱了符咒束缚,在撞门。
冷静冷静。他提醒自己,踅身去看戚灵枢的伤口,他的伤口虽然细小,但全身都是。戚隐把外衣撕干净了,才包扎完他的伤口。同样扯开他的乾坤囊,倒出丹药,管他补气血的还是滋灵力的,全部灌下去。
做完一切,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想怎么办。戚慎微疯了似的撞门,门上的符咒摇摇晃晃,半边明半边亮,不知道能撑多久。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呼吸急促,呼咻呼咻。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抓着头发,催促自己冷静思考。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小隐。”
冷静冷静,他奶奶的,他慌得幻觉都有了。
“小隐。”
他猛然睁开眼,这不是幻觉!仿佛阳光照进乌云,他浑身一震,从地上爬起来,大喊:“哥!哥!”四下寻,却不见扶岚的身影,一条小青鱼摆着尾,闯入他茫然的视线。
怔怔地伸出手,他捧住那团微弱的荧光,像一个孩子捧住了一颗星星。
“哥,你去哪了?”一瞬间,心里什么坚强都垮了,他眼眶发热,“快来救命,我们要完蛋了。”
“抱歉,我过不来了。”扶岚轻声说。
钟鼓般的心跳响彻冰海,扶岚抬起脸,眺望深邃的冰海。这回连叶清明和朱明藏也听到了那沉雄的心跳声,一双灯笼般的巨眼在冰海的深处睁开,血色红光在里面变幻流淌。那是魔龙,冰海不再寒冷,魔龙从沉睡中苏醒。原来那些妖鬼不是发疯,它们在躲避魔龙。
扶岚悬在墨绿色的海中,与那妖异的血色巨眼对视。
他平静地开口,恬淡的声音穿越茫茫冰海和重重洞窟,透过小鱼,响在戚隐耳畔。
“小隐,这一仗,你必须自己打。”
第62章 如寄(三)
不是,自己打?戚隐呆住了,“哥,我……我打不过。”
“我知道。”扶岚道,“你的对手很强,凭你的实力与他战斗,你有七成的几率会死。”
戚隐冷汗直下,道:“哥,我觉得你高估我了,我死的几率应该是十成十。”
“所以接下来,我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认真听好。”
戚隐慌忙点头。
“第一,你们无法杀死他的原因是他还剩下最后一颗心脏,那是他的凡人之心。妖心呈环状护住了那颗心脏,复杂的胸骨结构抵挡了你们的每道剑影。但是戚灵枢为你创造了机会,戚灵枢的剑雨已经摧毁了他所有的妖心和护心骨,你只需要破坏他最后的心脏,他便必死无疑。”
“凡人之心……”戚隐怔怔地重复。
“不错,那是他原本的心。”扶岚道,“凡人之心不具备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以他现在已经无法自愈。”
“可是,”戚隐望着摇摇欲坠的石门,咽了口口水,“我要怎么命中那颗心?”
“用归昧剑,小隐。”扶岚说,“归昧剑很强,一旦它命中敌人,伤口方圆三寸的血肉都会被冰霜破坏。也就是说,你无需命中他的心脏,只需要对准他的胸口,便可以杀死他。但这对你来说依然不够,因为你无法解开归昧剑的锈蚀封印。所以,我将会在你身上施一个咒术。”
“咒术?”
淡青色的小鱼从戚隐的掌心飞起来,在他的额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戚隐低头看自己的身子,却瞧不出变化。
“从现在开始,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你受的一切伤口都会在一息之内自愈。”
戚隐眸子一亮,惊喜道:“真的?”
“真的。”扶岚轻声道,“小隐,从现在开始,你拥有无数条命。你可以不断尝试,不断重来,刺穿他,击杀他。但是你要记住,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心脏。因为你的心脏一旦被刺穿,我们两个,会一起死。”
“啊?哥……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咒术?是巫罗秘法么?”戚隐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他总觉得这个咒术不像扶岚口中说得这么简单。
扶岚没有回答,却忽然问:“弟弟,你害怕吗?”
戚隐想骗他说不怕,扯了好半天嘴角也扯不出一个笑,垂头丧气地道:“哥,我怕。”
“这很好,”扶岚的声音平静又恬淡,“你的祖先在妖魔的侵袭、猛兽的威胁下艰难生存,繁衍至今。是恐惧让他们躲避危险,离开死亡。小隐,不要害怕恐惧,它会帮助你逃离致命的袭击,让你活下来。”
扶岚垂下眼眸望过去,那一双妖异的血眼离他越来越近,魔龙在深渊里抬起了盘虬的身子,坚硬的鳞甲摩擦岩壁,黑色玄武石化为齑粉。
魔龙耸起铁甲一般的脊背,呼出灼热的吐息。它阴森地注视着扶岚,低声咆哮,嗓音低沉醇厚,回荡在冰海之间。
“扶岚,你这个天地不容的怪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蓦然间,魔龙长嘶,冰海卷起大浪,湍急的水流包围了扶岚。那条狰狞的巨龙被锁住了尾巴,却依然能够翻江倒海。叶清明、黑猫和猪妖缩在洞窟里,巨大的漩涡卷着白花花的浪潮车轮一般滚过岩壁,蛮横的吸力拉扯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撕成碎片。扶岚悬浮在那暴烈的漩涡中心,漠然望着咆哮的魔龙。他隔着浩瀚冰海,对戚隐说道:
“最后一句话。弟弟,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孤单一人,因为我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
话音刚落,小鱼就消失了,淡青色的光晕,像一盏风中的枯灯,闪了一下,就熄灭了。黑暗再次笼罩了戚隐,戚隐连喊了几声哥,无人回应。在这个冰冷阴森的神墓里,他三个同伴半死不活,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那个可怖的妖怪。戚隐吸了吸鼻子,摸了摸额头,小鱼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吻,仿佛还残留着他哥哥的温度。
符咒结界塌了半边,剩下一半也快到头了。戚隐把云知三人挪到斗室最里头,把黄金俑推倒,用足了吃奶的劲儿,把它滚到云知三人边上,遮挡了他们仨的身影。然后插起问雪剑,支起一个灵剑结界,若是他失败了,至少能抵挡一小会儿。
他蹲下来看戚灵枢和云知,把戚灵枢的手搭在云知腰间,又把云知的手搭在戚灵枢腰间,让他俩看起来像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二位老哥,神墓底下承蒙照顾,要是我死了,会在天上保佑你俩的。”
又转眼看方辛萧,这姑娘躺在他俩身边,显得有点多余。戚隐让她面对岩壁,背对云知和戚灵枢,道:“对不住了,辛萧师妹,本来应该听你的话儿不去招惹我爹的,结果连累你了。唉,以后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了,我哥那傻蛋不是你的良配,忘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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