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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溯
路上有几个落单的干瘪怪,这里顶上没有房梁,不能上去。但这东西眼神不济,他们便决定屏住声息绕过它们。
昭明胆子最小,心脏狂跳,几乎要爆炸,眼睁睁看着戚灵枢蹑手蹑脚静悄悄地钻过一个怪物的手臂下,到了过道的另一头。云知让他先走,他苦着脸,一点一点挪过去,一个怪物像察觉到什么,耸起鼻尖,朝他的方向探脑袋。他的腿一下就软了,不敢动弹,那怪物佝偻着,离他越来越近,即使走道里乌漆麻黑,他也能看清它深深凹陷进去的乌黑眼塘子。它的躯体十分怪异,肉质干瘪,像风干了的腊肉。喉咙的地方有裂隙,隐隐瞧得见里面有植物茎叶模样的东西。
昭明很快想明白这些东西身上怎么有那么强的药味儿了,那是因为它们的身体里填满了草药。
怪物在他身侧嗅了嗅,没发现什么,终于转过头去。昭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再次挪动步子,好不容易到了戚灵枢身边。云知也过来了,他们回到长廊里,却发现石门阖得好好的,没有半点儿开启过的痕迹。就在这时,他们到了戚隐的传音符。
“所以我们就先到这儿来了。”云知摊摊手。
大伙儿相对着叹气,戚隐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大伙儿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昭明愣愣睁睁地望着白鹿神像道:“竟然……竟然真的有神?戚隐,你是不是在做梦?你刚刚就做梦梦见花姑娘。”
花你大爷。戚隐心里尴尬,没好气地说:“我脑子清醒得很,是不是做梦我还分得清。”
“如果这是神墓的话,那外面那些干尸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云知说道。





嫁魔 第40节
“是什么?”戚隐问。
“是罪徒。”云知道,“上古部落政教不分,大巫祝其实相当于部族的首领,只有掌握文字和礼仪的贵族才能成为巫。他们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地位最高的是虚无缥缈的神祇,神祇之下是巫祝,再往下,是贵族、平民、奴隶,而罪徒比奴隶的地位还低。这些罪徒封印在石像里,一方面是严惩,一方面让他们拱卫地宫。”
“你如何知晓?”戚灵枢锁着眉心问,“此物连元尹师叔也从未提过。”
云知道:“我那美人师叔告诉我的呗。古籍记载过一种‘蜜人’,‘死前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意思是这种人被封印之前,不让吃喝,只吃蜜汁儿,还用蜜汁洗澡,过了个把月,他们连拉的屎尿都是蜜汁了。等他们死了,就把他们封进石棺里。我师叔说,这种封印的法子就是从上古巫祝那儿流传下来的。不过外面那群家伙身上一股药味儿,看来上古巫祝不灌蜜,灌药汁儿。”他挑了挑眉,“有些山坳子里发大水,把犄角旮沓里的蜜人冲出来,有些人会把他们的肉割下来吃,据说能长生不老。现在仙市还能看到不少‘蜜人肉’呢,贵得很,但几乎都是假的,用耗子肉做的。”
真他娘的恶心,戚隐光听着就想吐,“天爷,这玩意儿他们也下得去嘴?”
“怎么下不去?”云知笑道,“只要能长生不老,我保证他们连仙人拉的屎也愿吃。”
戚灵枢冷冷瞥了他一眼,云知吐了吐舌头,手指在嘴上一划,做了个封口的姿势。
“这么严厉的惩罚,”昭明咂舌道,“这得是多大的罪过。”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渎神罪。”戚灵枢淡淡地道。
戚隐好奇地问道:“怎么渎神?在神像面前撒尿么?”
“其实也不一定真是渎神,”云知说,“有时候叛国、叛教,或者淫乱什么的,也会被看做是渎神。”
戚隐叹息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按照白鹿的性子,叛国叛教恐怕他都无所谓,倒是吵他睡觉的家伙很可能被治个渎神罪。说不清楚这些刑罚是愚夫愚妇的迷信,还是根植在万千凡灵心底原生的残忍。
云知取出匕首,在地上划来划去,按照记忆复原地宫的部分地图。按照白鹿的说法,这里是中殿,那他们应该走到了地宫的中间,后面应该还有后殿什么的。如果方辛萧没有遇见怪物,按理来说应该会往入口的方向走。他们决定一会儿再返回一次长廊,看方辛萧有没有送传音符过去。
昭明十分好奇白鹿神,绕着神像打转。戚隐托着下巴,想起白鹿临消失的时候,回头说的那一句“不要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时候白鹿的魂体已经十分稀薄,面容有些模糊,他使劲儿回忆白鹿的表情,仿佛是严肃的,似乎有点警告的意味。
戚隐慢慢锁起眉头,到底不能碰什么?
抬起头,正见昭明朝神像伸出手,那一寸指尖,即将碰上白鹿冰凉的身躯。
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戚隐大声喊道:“别碰!”
昭明正正好触摸在神像上,被戚隐吓了一跳,慌忙回手,道:“怎么了?我好奇,就摸了一下。”
四下里静寂,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瞧着他。戚隐尴尬地摸了摸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就在这时,昭明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顺着手臂攀延,一寸寸烧将上他的躯体。所有人大惊失色,昭明惊恐地尖叫,眼塘子喷火,整个人烧成一个火人。血肉水汽一般蒸发,不一会儿便变成一具焦骨,他哀嚎着救命,想朝戚隐他们走过来,脚下却打了一个趔趄,一下子滚落石台,掉进了无尽深渊。
戚灵枢冲到石台边缘,嘶声大喊:“昭明——”
底下一片昏黑,无声无息。
第58章 罪徒(一)
“白鹿!白鹿你醒醒!”戚隐惶然地拍神像,他惊惶的声音遥遥传出去,可无人应答。活生生一个人在他眼前烧成了灰,他简直要疯魔了,用力踹了一脚白鹿神像,嘶声大吼:“白鹿,你给我出来!”
死寂。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寂静。
回过头,戚灵枢撑着膝盖从石台边缘站起来,脸色惨白得像涂了一层蜡。云知搀扶着他,生怕他一个没站稳也掉下去。戚隐慢慢蹲下来,抓着头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白鹿最后说的话是句警告。我……”他喉头一哽,双眼通红地触摸神像,“明明我摸了没事儿,我没有想到……”
“不是你的错,黑仔。”云知掰过戚隐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不是你的错。”
戚灵枢望着深渊发愣。云知把他也拉过来,硬按着他蹲下,“你也别在那儿给自己找不自在了,这什么劳什子白鹿神说话儿说一半,谁他娘的能想到神像上有巫诅?你们俩,看着我的眼睛。”
戚隐抹了把脸,抬起眼瞧他,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家伙少见地严肃起来。戚灵枢也抿着唇望他,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这儿我年纪最大,按辈分,你俩都得喊我声师哥,你们得听我的。”云知一字一句道,“昭明的死,不怪咱们任何一个人。不要把莫须有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扛,不要怪罪自己,昭明也不会怪我们。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去把辛萧师妹找回来,然后我们几个一定要全须全尾离开这里,知道了吗?”
戚隐和戚灵枢一齐点头。
戚隐低头看自己的手,问道:“为什么我摸神像就没事儿?”
“因为你有白鹿神的血脉,”戚灵枢锁着眉心,道,“器物巫诅触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符合它的条件便无法触发。或许因为你的大神血脉,巫诅将你认成了白鹿本尊。就像那些罪徒,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我们的闯入惊醒了他们,现在想想并非如此。我们在石门后面待了那么久,罪徒一直没有醒来,但师尊将你拽上去之后,他们就醒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你流了大量的血,血腥味散开,你的血让他们以为神来了。”
“神不插手凡间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没什么人见过神了。”云知说道,“真正统领部落生民的是巫祝不是神,远古生民野蛮,用活人活妖祭祀的比比皆是,有这样霸道的巫诅并不稀奇。”
“大神不饮不食,他们拿活物祭祀做什么?”戚隐问。
“祭品并不一定是拿来吃的,还有赎罪的意思。但凡遇见什么天灾人祸,他们觉得是神祇降罪,便要揪个替罪羔羊出来替大伙儿赎罪。这个替罪羊,通常都是奴隶、俘虏什么的。”云知叉着手道,“上古生民是个什么模样,清和师叔说,你只消看看如今的南疆便是。南疆变化不如人间大,如今仍旧部落林立,和上古差不多。”
戚灵枢猜测道:“远古等级森严,或许只有巫才有资格触碰神像,就像只有贵族才能习文字礼乐一样,这是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云知点头,“怕只怕这座墓里还有其他地方有巫诅,从现在开始,黑仔一点儿血也不能流,得又唤醒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墓里的东西,若非必要,一个也不能碰,要碰黑仔来碰。”
戚灵枢从身上撕下布条缠在手上,道:“这样。”
“还是小师叔聪明。”云知也撕了布条缠住没戴手套的左手。
“走吧。”戚灵枢站起身。
出了中殿,幽深的甬路里传来阵阵鬼哭狼嚎似的悲鸣,那是罪徒在哀嚎。戚隐听得头皮发麻,那悲鸣和着阴风袭来,凉匝匝阴在他的脊背上,蹿出一身冷汗来。戚灵枢打头,云知殿后,三个人慢慢在甬路里行进,四处搜寻方辛萧的踪迹。前头的戚灵枢忽然蹲下,捻起地上一片叶子。
“罪徒身上的?”戚隐低声问。
“不是,”戚灵枢嗅了嗅,“是艾草,驱妖香囊里的。”
他们小心翼翼把灯符放出去,一星星艾草叶子落在地砖上,隔几步发现一点儿,曲曲折折,像是引路似的。戚隐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方辛萧留下的路标。大家喜上心来,留一个灯符看路,悄无声息地沿着艾草走。不远处响起罪徒的哀嚎,戚灵枢忙起灯符,几个人一齐探出拐角,黑暗里只见几十个黝黑的头颅游游荡荡,无主的孤魂一般哀哭嚎叫。戚隐默默瞧着他们,竟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可怜。
还用老法子,三人一同屏息,蹑手蹑脚地摸过去。戚隐踮起脚尖,将将踏入甬路,所有罪徒蓦然回首,焦黑枯瘦的脸齐齐对准戚隐的方向。云知心头一跳,连忙抓住前面两个家伙的领子,把他们拽了回来。三人忙躲回前一个拐角,悬着心探出眼来瞧,只见他们佝偻着身躯,拖着干瘪的腿走出甬路,四处搜寻戚隐的气味。
戚灵枢点了一张灯符,用手笼住光晕,方寸点儿大的黯淡光芒照亮三人吓得苍白的脸颊。戚隐做着口型道:“我没流血。”
云知头疼地比划,“你几天没洗澡了,味儿这么大?他们这都闻得着?”
“滚你丫的,老子天天洗澡。”戚隐没好气地做口型。
戚灵枢拿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纸,在戚隐指尖一划。戚隐痛得差点叫出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干嘛?”
血滴落在符纸上,戚隐吮了吮手指,疑惑地瞧着他。戚灵枢放出血符,符咒散着金光,晃晃悠悠地飘向那些罪徒。甫一靠近,所有罪徒疯了似的哀嚎起来,伸着手追向那血符。霎时间所有罪徒都从甬路走出来,黝黑的头颅潮水一般滚滚而动。血符继续往前飘,罪徒都嚎叫着追了过去。
“聪明。”云知赞了一声。
三人迅速转移,跑进了那甬路,前方豁然开朗,竟又是一处殿宇。脚下黏黏腻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没时间深究,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片昏黑,戚隐点起灯符,幽幽的光芒照亮一寸天地,大伙儿顿时愣了。
殿宇里布满银色发亮的蜘蛛丝,结成厚厚的蛛网,又粘又腻,十分恶心。中间悬下好几个白色网茧,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却现出一个人形来。统统头朝下,在空中晃荡。地上也有好几个巨茧,却是破的,灯符飘过去,几个血淋淋的妖类断肢露出一角,内脏和血污糊了满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袭来,令人作呕。
云知一瞧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道:“黑仔,我们到了你爹的粮仓。你看这些妖怪,估计是从禁地误入进来的,全被你爹逮到这儿了。”
戚隐脸色苍白,梦呓一般道:“你大爷的,他食量真大,我们几个细皮嫩肉,加起来不够他塞牙缝。”
“快找方辛萧,”戚灵枢冷着脸走进去,“既然是师尊的……粮仓,那他必定很快就回来。”
戚灵枢和云知去把梁上悬的人茧放下来,戚隐找地面的残尸看有没有方辛萧。那残尸一具比一具恶心,肠子黄蜡一样流出来,血肉泥泞不堪,戚隐几乎看不下去。捂着鼻子寻了一圈,都是妖类的尸体,没有凡人的。戚隐略略放了心,到云知他们那儿去。他们将将把人茧放下来,用匕首割开口子,一张苍白的人脸露出来,一睁眼便露出满嘴獠牙,直直冲向戚隐的脖子。云知迅速落剑,扎进他的心脏。“人”圆睁着眼,幽绿的光倏忽一闪,化作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蟒蛇。
“当心点儿,”云知拍了拍戚隐的肩头,“困在这儿的妖一定很久没吃饭了。”
戚隐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揉了揉胸口,又跟着割下一个人茧。这回他学乖了,没往脑袋那儿靠。连割了三个,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放下第四个,割开蛛丝一瞧,正是方辛萧,她紧闭着双眼,一张巴掌大的脸蛋白得像个女鬼。戚隐拍了拍她脸颊,方辛萧幽幽转醒,看见戚隐,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戚隐安慰她。
怕她身上有伤,大家没敢直接拽,先把茧割坏,再一层层剥开。她身上满是擦伤,最严重的是右侧大腿上的大口子,血肉外翻,几乎能瞧见骨头。幸好蜘蛛丝缚住了伤口,才让她没有流血至死,算是因祸得福了。大家把身上的驱妖香囊取出来,把艾草敷上去止血。这破香囊没驱走戚慎微,倒是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没见着昭明,方辛萧心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着没敢多问。
找到了方辛萧,即刻就走,得和戚慎微狭路相逢。云知背起方辛萧,大家刚要动身,戚隐仰头望了望梁上剩下的几个人茧,迟疑着道:“你们说,那里面会不会有姚小山?”
大家都停住了,一路上没见着那个疯子,确实很有可能被抓到这儿来了。姚小山是姚家仅存的独苗,戚隐没法儿放任他在这儿。他咬了咬牙,道:“若你们同意救他,咱们就把他打晕带走。若你们不同意,我不强求,即刻就走。”
戚灵枢道:“我同意。”
云知耸耸肩,“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方辛萧小声道,“不过你们最好快点儿,过了这么久……戚长老该饿了……”
云知把方辛萧放到门口,让她趴在地上听动静。戚隐他们不敢耽搁,把剩下四个人茧放下来,一个一个割开面上的蜘蛛丝。这破丝儿坚韧得很,戚灵枢那把匕首竟然卷了刃。云知直接抽出有悔来割,四个全部割过,统统不是。
“走!”云知迅速剑,回去背方辛萧。
正在这时,甬路深处传来鬼魂一般的呼喊:“狗崽——”
所有人浑身一震,血液像是霎时间被冻住了。云知猫腰过去探出脑袋一瞧,戚慎微在甬路尽头,爬得飞快,一眨眼就快到了。他立即关了门,背起方辛萧,低声道:“快、快,找地方藏起来!”
那喊声简直催命似的,戚隐腿脚发软,往殿宇深处跑,前方影影幢幢有一扇石门。所有人踮着脚尖屏息入内,戚隐迅速关门,刚阖上门,便从门缝儿里望见那边戚慎微的森然巨影打进了殿中。
云知放下方辛萧,和戚灵枢一起画符布结界。画着画着,戚灵枢一抬手,低声道:“不用画了。”
“啊?”
戚灵枢一寸寸摸索石门,忽然点起灯符。戚隐头皮一炸,想说当心灯光透出门缝吸引戚慎微,却忽然见石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戚灵枢注入灵力,潋滟金光倏忽一闪,符咒结界豁然展开。
“有人在这里布下过结界?”云知细细端详那符咒,压低声音道,“连笔流畅,一丝不顿,每笔的深浅都一样。这画法十分娴熟,有个高人同我们一样被困在过这里?”
“墙上也有。”方辛萧小声喊道。
大家执着灯符过去瞧,岩壁上也刻满了符纹,刻痕很旧,已经失效了,不过符纹样式奇怪,看起来不像是道门的符咒。
“不一样,”戚隐道,“门上的是道符,墙上的……好像是巫符。”
“为何?”戚灵枢问。
戚隐指着一块小小的缠枝花纹样道:“这是巴山神殿的图腾,白鹿告诉我的。”
“黑仔,你没流血吧?”那边云知忽然问。
“没,干嘛?”
云知朝斗室正中央努努嘴,戚隐扭头望去,中央有一根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下边儿立了一个人那么高的黄金雕像,身上缠着几匝手腕粗细的玄银锁链,广袖长衣,脸上戴着白鹿面具,耳下悬着大金环子,在符光下瞳子般一眨一眨发着亮。
“这是罪徒?”戚隐怕里面的玩意儿被他的血脉唤醒,没敢靠近,只敢遥遥地打量,“一个贼有钱的罪徒?”
第59章 罪徒(二)
“有没有钱不敢说,但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罪徒。”云知笑了笑,道,“上古以黄金、玄银、青铜为三大金属,是因为这三样东西贮存灵力最不易散失。我们的法器多为琉璃所造也是因着这一缘故,虽然不比金银铜,但胜在价钱便宜。旁的罪徒都封在石俑里,只这哥们儿待遇甚高,用黄金做俑,玄银缚锁。如果我没有猜错,四壁刻的符纹也应该是禁锢之用,只是年月久远,失效了。”
“渎神罪就够大了,这老兄还能犯什么罪?”戚隐道,“难不成他在‘神案底下叙恩情’?”
戚灵枢不解,问道:“什么叙恩情?”
云知暧昧地笑了笑,“小师叔是个正经人,一瞧就没听过戏。这是《苏三起解》里的一出,我给你唱一段,”说着便摇头晃脑,曼声哼起来,“‘那一日金哥来报信,手把纹银探望情人。不顾腌脏怀中抱,在神案底下叙叙旧情’……”
这厮笑望着他,点点桃花般的笑意都堆在上挑的嘴角上。戚灵枢不必听词儿,光听这甜腻的声调就知道是何等艳词浪语。耳根渐渐红起来,他皱着眉别过脸,不再搭理那厮。
“云知师叔,你确定这位前辈当真是罪大恶极么?”方辛萧忽然颤声问,“罪大恶极,是不是特别凶?”
“怎么了?”云知抬眼望过去,只见方辛萧不知何时拖着腿爬到石俑后边儿去了。
方辛萧指着黄金俑的背面道:“你们瞧,这俑是空的。”




嫁魔 第41节
众人一惊,转到后面去看,那黄金俑后面竟然破了个大洞,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里面的东西没了,那他会在哪儿?
所有人迅速退到方辛萧的位置,云知、戚灵枢二人挡在戚隐和方辛萧的身前,戚隐也拔出归昧剑,将方辛萧护在身后。戚灵枢释放灯符,灯符幽幽飘起来,这不大的斗室顿时荧荧亮起来。
戚隐提心吊胆,生怕一仰头,就见什么奇怪的东西藏在角落里,或者趴在房梁上。有了足够的光,斗室里一览无余,除了他们三个喘气儿的,什么也没有。大伙儿松了一口气,大概这黄金俑里的玩意儿早就出去,正在外头哪旮沓晃悠呢。
斗室一亮堂,许多之前没发现的东西都露出来了。那中央石柱上刻了好些符书样的东西,凑近一瞧,才发现是金错书。猫爷破译了不少金错书,都记在一本小册子里,戚隐正好带着,忙从乾坤囊里掏出来。
对照着看了两眼,这上面说的大概是制作罪徒的流程。和蜜人的做法差不离,只不过多了几步,巫祝要先把罪徒的眼睛熏瞎,然后日日喂他喝紫曼陀罗花泡的汁,同时日日用曼陀罗花汁沐浴。连续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破其肚腹,塞满紫色曼陀罗,缝合完毕后,施以诅咒,封入俑中。
真他娘的残忍,戚隐毛骨悚然。难怪外边儿那些罪徒眼神不好,原来眼睛早被熏瞎了。这诅咒又是什么?上面刻着两个符号,大约是一个词儿。戚隐查了好几页,终于把词儿给拼出来——
不死。
罪徒受的诅咒,是不死。
一股冷汗窜上戚隐的脊背,这些罪徒目不能视,困在俑中无法动弹,可他们也死不了,他们会一直活下去,困守在这黯沉沉悄无声息的墓中,日日月月年年,直到永远。
难怪罪徒杀不死,因为他们已经中了不死的诅咒。
他又忽然想起来,白鹿之前说可以让他长生不老,该不会就是在他身上下这个诅咒吧?戚隐汗毛倒竖,幸好没答应,要不然他说不定就跟这帮罪徒一样了。
戚隐起册子,刚站起来,就听见云知那边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戚隐走过去,他们正对着斗室最深处的岩壁,不知在看些什么。戚隐挤到戚灵枢身边,看见岩壁上被磨过,所有巫符符纹都被磨掉了,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新刻了一幅地宫地图和一幅巨大的动物经络九藏图。地图极为细致,每间墓室作何用处都一一标明,还将他们的所在以朱点标注,一条红线曲曲折折,直通向入口,是指引他们当如何出去。
经络图更为复杂,经脉纵横交错,如同一副复杂的地图。好些地方还用朱色标明,似乎是什么重要的纽结。每一处朱点皆有细细的朱线延出来,下有蝇头小楷,注解位于皮下几寸,大小几何。
“地图?这也太贴心了,这经络图又是谁的?”戚隐有些惊喜,问。
戚灵枢发着怔,脸色惨白,一声不吭。
戚隐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云知拉了拉他,道:“你往后站点儿,就知道了。”
戚隐往后退了几步,整张图入眼底。线条汇聚在一起,勾勒出一个蜘蛛的外廓,戚隐也呆住了,喃喃道:“是我爹的……”他心生疑窦,扭头看云知,“这怎么可能?这儿怎么会画一张他的经络九藏图……对了,高人,你说之前这儿困了一个高人,是不是他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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