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若换了从前,晏无师只会冷眼旁观,但今时今日,他却竟然会为沈峤释疑。
晏无师:你知道我为何带六只麻雀回来吗
沈峤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么问,还当有什么深意,微微歪头,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晏无师不知从哪儿剥下一块树皮,将烤好的麻雀放在上面。
沈峤一看,当即就差点控制不住面皮抽搐。
只见树皮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六只麻雀,五只间距一致围住中间那一只。
晏无师:这叫梅花雀。
沈峤:你自己想的名字罢
晏无师:要先吃中间那只,才能吃旁边的。
沈峤:为何
晏无师:因为这样看起来会舒服些,若你把旁边的拿走了,梅花便残缺不全了。
沈峤无言以对,疑心他病又犯了,忍不住看了对方好几眼。
晏无师神色自若,还朝他回以一笑,柔声道:阿峤,我一番心意,你忍心这样浪费了么
沈峤从来没指望自己的舍命相救能得到对方感谢,但若是这种感谢的方式那也太奇怪了罢
可想想晏无师这人的行事作风,沈峤又觉得下次便是他又弄出个什么梨花雀桃花雀也不会令人吃惊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在客栈用饭时都能无聊到把碟子里的青豆都一颗颗码起来的。
他迟疑片刻,终于拈起中间那只麻雀,尝试着咬了一口。
除了没放盐之外,味道还算可以。
沈峤问:你现在伤势如何
晏无师微微一笑: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说罢竟是毫无介怀将手递过来。
手腕穴道素来为命门之一,无论武功多高,若被拿住则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若换了谢陵作出这样的举动倒还不稀奇,可沈峤知道不是。
他捺下心头异样,将手搭了上去,沉吟片刻:有些内伤,但不重,休养一两日应该就能好,这山中阴冷潮湿,处处不便,避上一两日也就罢了,总不能躲太久,你可有什么打算
晏无师:先去汉中,再到长安。
沈峤讶异,那样一来,就反而绕了一圈。
我以为你会直接去长安的,入了长安,有浣月宗势力在,又有周主庇护,雪庭也不敢妄动。
晏无师:我没死的消息,既然雪庭已经得知,其他人就算现在还不知,再过些时日也必然会知。你能想到要回长安,别人肯定也能想到,从此处到去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定会有无数埋伏关卡。
沈峤嗯了一声,这一层他也想到了。
晏无师哂道:你当雪庭等人杀我,目标只在我么
沈峤:他们真正想对付的,应该是周主。
晏 无师:不错,我也曾说过,佛门想要扩大影响,只能通过当权者来实现,所以他们就万万不能落下弑君犯上的污点,否则就算没了宇文邕,将来任凭哪一个皇帝即 位,也不可能重用佛门,至于突厥人,六合帮,法镜宗等,由他们来做这件事,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还会有重重麻烦,还不如让宇文邕身边的人动手来得快。
晏无师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沈峤先前不曾涉及的区域:皇后阿史那氏是突厥人
孺子可教。晏无师调笑一声:阿史那氏被宇文邕冷落防备已久,自然很愿意帮段文鸯添上一把柴火。还有太子,太子好逸恶劳,镇日玩乐而不思进取,皇帝对其不满久矣,太子自己也明白,若不趁着老爹还没生出废黜之心前先下手为强,他的太子之位未必还能保住。
沈峤为他的话所震,好一会儿,方道:太子生为人子,当不至于
话到一半,有些说不下去了,沈峤忽然想到郁蔼,自己与他的感情,难道会比皇帝与太子少多少可对方还不是毫不留情地下了相见欢,天家向来以无情闻名,太子未必就做不出弑父之举。
晏无师叹了口气:阿峤,你又不笨,唯有心软二字,时时牵绊住你,令你对人对事,总往好处去想,而不揣测其阴暗处,若没有我在身边,你可怎么办呢
若没有你在身边,我的日子怕只会更加平顺百倍罢沈峤差点脱口而出。
但他温厚君子,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被对方这句话,反而将注意力拉回原来的话题上。
如此想来,这盘棋果真是步步惊心,环环相扣。
晏 无师这边出事,浣月宗群龙无首,魔门其它二宗必然按捺不住给浣月宗找麻烦,边沿梅自顾不暇,肯定会疏忽宇文邕那边,皇后和太子,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亲儿 子,边沿梅再厉害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皇帝身边,他们想对皇帝做点什么,那的确比武功高手直接去刺杀来得简单方便多了。
沈峤咳嗽两声:那么汉中呢
晏无师:齐王宇文宪在汉中,还有些兵力,先过去看看情况,再入长安。
沈峤明白了。
晏无师觉得宇文邕凶多吉少,所以要提前一步找好退路,太子崇佛,对浣月宗没什么好感,晏无师也看不上太子,所以决定押在齐王宇文宪身上,在此之前,浣月宗必是对宇文宪也下了不少功夫的。
雪庭觉得他们会去长安,其他人必然也会这样觉得,只怕没人会想到他们反倒去汉中。
论狡兔三窟,没人比晏无师更精于此道。
山里的夜似乎来得尤其早,日头刚刚西斜,头顶树叶已经密密麻麻吸取最后一丝光亮。
洞穴中柴火噼啪作响,总算驱散春夜里的一丝寒意。
但沈峤没有运功,而是在睡觉。
与雪庭的这一次交手,他还是受了不小的伤,即使有朱阳策真气护体,但他毕竟是肉体凡胎,眼下境界与雪庭相差有些远,受的伤断不可能一两日便好,夜里还发起热症,额头滚烫,陷入梦魇。
梦中光怪陆离,各色人物纷纷登场,沈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最仰慕崇拜的师尊提着沾满鸟毛的山河同悲剑质问沈峤,为何将剑拿去剃鸟毛,沈峤满腹委屈地说:师尊,那是晏无师干的。
祁凤阁捏住沈峤的下巴,将剑拎到他面前:你看这上面还有什么
沈峤呆呆一看,发现剑身上居然还沾了黑色的发须,登时脱口而出:师尊,您果真用山河同悲剑净面么
胡闹祁凤阁怒道:这明明你是拿着为师的剑去玩,还赖在别人身上,昨日刚刚教会你诚字,今日你便明知故犯,看来不罚不行了
弟子知错了沈峤吓了一跳,下意识喊道。
可祁凤阁好像没听见他的认错,反倒还命他躺下,然后拿起一块硕大石头压在他身上:既然错了,就要惩罚,你便在此好好待着,没有为师吩咐,不准起来。
沈峤不知师父从何处想出这种古怪的惩罚方式,只觉得胸口被压得又闷又疼,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赶忙求饶:师尊,您将石头挪开罢
然而祁凤阁却听而不闻,转身便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弟子错了师尊别走
沈峤闭着眼睛,双眉紧蹙:胸口好疼
晏无师听见他的呢喃,睁开眼睛低头看去,便见火光之下,对方眼角隐有泪痕,竟是在梦里哭过了。
他伸手过去,触手湿润,本以为泪水刚流出来,应该还有余温,谁知却是冰冷的。
这样一个人,幼时必也是被千娇百宠长大,否则如何会养成这样柔软的心肠。
晏无师想道,又听见对方不知梦见什么,忽然喃喃吐出两个字:谢陵
他神色一怔,忽而浮现出一丝诡异残忍,像是面具陡然被破开。
很快,暴虐,疏离,温柔等种种表情,俱在脸上一闪而过,如同千万张脸同时争先恐后想要主导一张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体内的气息开始奔涌乱窜,像极了之前无数次走火入魔前的征兆,晏无师蓦地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他复又睁开双目,伸手摸向沈峤的脸颊,细细摸索,一路蜿蜒往后,扶住脖颈,将人往上微微捞起,然后低下头,含住他喃喃不休的呓语,悉数吞没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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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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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昏昏沉沉,脑子里有根弦一直绷着,叫嚣要醒过来,但上下眼皮却黏得很紧,无论如何费力也张不开。
偏偏唇上传来奇异的热度,似乎有什么东西侵入肆虐,他挣扎半晌,口中逸出微弱呻、吟,终于勉强睁开眼睛。
火光烧了大半夜,已经渐渐弱下来,身体被人抱在怀里,隔着衣服肌肤相触,令人有种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慵懒,宁可就此沉睡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沈峤陡然感觉差点喘不过气来,但这股压力不是来自胸口的内伤,而是来自口鼻。
堂 堂玄都山掌教,却连呼气吸气都不会了,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罢调笑的声音传来,似远似近,实则不过是在耳边发出,两人脸贴着脸,对方的舌头正从自 己微微张开的嘴巴撤出来,还慢条斯理在沈峤唇上亲了一口,这才稍稍拉开一些距离,捏住他左右脸颊往旁边扯。傻掉了
懵懂迷茫的眼神终于一点点注入神智,沈峤一掌拍向晏无师,后者哎呀一声,抽身撤开:阿峤,我是谢陵
沈峤停住动作,蹙眉盯住他。
晏无师又上来抱住他,柔声道:我是谢陵,你不认得了吗
沈峤一言不发,抬手又要拍过去。
晏无师眼明手快将他的手握住,诧异道:你睡迷糊了,谢陵也打
沈峤没好气:谢陵怎会唤我阿峤
晏无师扑哧一笑:是了,我倒忘了,他是叫你美人哥哥的,不过这称呼我可叫不出来,没想到你貌若良善,却占了我这么久的便宜,从前听谢陵叫你的时候,是不是面上不露,心里却快活得很
沈峤撇过头:胡说八道
晏无师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发作之前,见好就收,离他足有三尺之遥。
沈峤想要起身,却因牵动内伤,捂着胸口咳嗽半天,疼痛才慢慢缓过来。
只能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还如此
晏无师忍不住大笑:阿峤,你真是太可爱了,连骂人都不会什么叫还,还如此我来教你,这叫饱暖思淫、欲
美人因为生气和剧烈咳嗽而面色通红,眼睛晕出湿润,在火光下光华流转,欲落不落,在晏无师看来十足是丽质天成,秀色可餐,可惜现在只能看不能吃。
在发现晏无师故意逗自己生气从中取得乐趣之后,沈峤就慢慢平静下来:你若是再气我,我伤势好得慢,这一路上若有人追杀,我未必能保得住你。
晏无师笑道:那也无妨,我自有妙计。
沈峤疑惑:什么妙计
晏无师:上回你不是将我扮作女装吗,这个法子甚妙,这次不若我们俩一起扮作女装,乘着马车假作去汉中投亲,定能瞒天过海。
沈峤这一听,就知道他肯定还在记上次的仇。
虽然上回对方病还没好,作女装打扮的是谢陵,但同样一具身体,晏无师不可能没有察觉。
沈峤眨了眨眼,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体如何了
晏无师:你是想问我谢陵如何了罢
沈峤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他 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的梦境,前半段是师尊,约莫是因为胸口受了伤,所以才会梦见师尊将石头放在自己身上的梦,既诡异又令人好笑,可说到底,未必不是他内心深 处太过想念师尊的缘故。从前在玄都山上,练功固然辛苦,可师尊的庇护就如参天大树,遮蔽了外界一切人心险恶,及至自己历经重重险阻,忆及当年,便越发思念 旧日时光,那时候师尊还在,师兄弟们亲如手足,彼此友爱,除了武功进境之外,再不必担心旁的事情,当真是无忧无虑,半点烦恼也没有。
至于梦境里的后半段,无非是之后人生的种种映射,各色人物纷纷登场,最终留下令他清醒之后还能回忆起来的,唯独一个谢陵。
晏无师如是问道:阿峤,你是希望谢陵还在呢,还是谢陵不在
谢陵本就是由晏无师走火入魔才会分裂出来的性情,若他一日还在,那自然证明晏无师还未彻底痊愈。
见他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晏无师轻轻一笑:若是前者,那可真要让你失望了。我虽还未将魔心破绽完全修复,但因走火入魔而起的性情大变已被压制。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谢陵。
沈峤微微一怔,再无言语,只是眼中慢慢浮现出伤感的情绪。
他拥着盖在身上的外裳,呆呆坐着,仿佛孤若无依,可怜可爱。
然而晏无师很清楚,在这样近似柔弱的外表下,却是无论凄风苦雨也绝不摧眉折腰的硬骨头。
换作从前,他必然会心生恶意,企图将这人的外壳层层剥开,看隐藏在最里面的嫩肉,是否历经摧折依旧如初。
但现在,他心中却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谢陵即便被扼杀,却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不甘的印记了么
晏无师暗自冷笑,可就算那样又有什么用,你喜欢的沈峤,迟早会忘记你的存在,你也永远不可能再接近他。
沈峤不知他所想,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一句:我累了,我再睡一会儿。
他恹恹地躺下,外裳单薄,因为生病而有些怕冷的身体微微蜷起来,背对晏无师,看不清表情。
晏无师走过去,对方也没有反应。
他伸手摸过去,虽然被沈峤拍开,指尖却还是触碰到微微湿润。
你在哭晏无师有点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值得哭的谢陵不过一抹残魂,连人都谈不上。
沈峤闷闷道:他于你而言是一抹残魂,于我而言,却是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人。
晏无师哂道:就因为他在地底转身回来找你的那个举动
沈峤却不理会他了。
在晏无师看来,自己先前所有性情里,唯独谢陵最为软弱可欺,也最不像他,谁知道沈峤竟然最喜欢这个性情。
想及此,他面露不快,微微一哂:你这样软弱,还说将来要成为我的对手,与我一战,若以这样的心境,只怕永远不可能登顶武道。
良久的沉寂之后,沈峤忽然道:晏宗主认为武道之巅是什么,是我师尊祁凤阁,还是崔由妄,又或者陶弘景
叫谢陵的时候温柔多情,如今面对面,近在咫尺,却是一声毫无感情的晏宗主。
晏无师捺下不爽,冷冷道:他们武功再高,只怕还称不上巅峰。
旁人说这句话,未免过于不自量力,但晏无师在没有走火入魔之前,武功的确与三人相差仿佛,的确有足够资格来说这句话。
沈峤:不错,武道永无止境,又何来登顶之说贫道虽然不才,也知道性情软弱与武功进境并无关联,晏宗主有晏宗主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为故友而悼,为故友伤心,又与晏宗主何干还请你自重才是。
不过认识数日,寥寥几面,连谢陵为何叫谢陵都不知,倒成故友了
晏无师心头冷笑,面上却寒霜尽去,温声道:好啦,你我二人在此地相依为命,不过闲聊罢了,你何必如此动气
沈峤回答他的是直接将外裳扯上,盖过头顶,表示拒绝沟通交流。
晏无师:
一夜无话。
隔日沈峤起得很早,他醒来的时候,晏无师已经从洞内溪流处洗漱归来,见他朝自己望来,便笑吟吟道:阿峤,你将山河同悲剑借我。
神色温和,心情甚好,竟如同昨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沈峤警惕道:昨日你那鸟毛未剃干净,后来我吃了还有些腹痛。
晏无师哦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发现鸟毛要用手拔才行,这次定不会拿去剃鸟毛了。
沈峤还是很不放心:你想猎什么,还是我去罢。
刚起身,胸骨就传来隐隐作痛。
晏无师见他蹙眉,柔声道:你为了我受伤,还是我去罢,总归不拿来剃鸟毛就是了。
沈峤不相信短短一夜之间,晏宗主立马就拥有了一颗感恩的心,但对方现在武功大打折扣,有这把剑在,若真遇上危险,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想了想,便还是将剑递过去。
晏无师带着剑离去,临走前甚至贴心地用树叶卷起盛了水过来给他洗漱。
初春气候,凉水沾上脸颊,神智登时为之一清,玉苁蓉果然功效非凡,虽然胸骨还没彻底痊愈,但一觉醒来已经好了许多,连呼吸时的痛楚都减缓了许多。
他盘膝运功疗伤,过了半天工夫,晏无师才回来。
沈峤有些诧异:你下山了
晏无师:没有,只是出去察看了一下情况,若无意外,我们今晚便下山罢。
沈峤点点头,看见他拎了两条鱼用树枝串起来,便道:怎么有这么大的鱼。
晏无师:春季多雨,鱼儿自然鲜美。
沈峤忽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鱼鳞和内脏,你怎么去的
晏无师头也不抬:自然是用剑。
沈峤怒道:山河同悲剑不是给你用来刮鱼鳞的
晏无师叹道:阿峤,你真是不讲道理,你说不能用来剃鸟毛,我答应了你,可你又没说不能用来刮鱼鳞,再说这鱼最后不也有一半要进你腹中,难道因为剑上沾了鱼腥味,你对敌的时候就用不出剑心境界了吗
他一脸你在无理取闹,还好我宽容大度包容你的表情,气得沈峤差点没捡起旁边的石头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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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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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布铺,放眼整个同谷县,要数和记最为出名。
旁人这样觉得,和记的东家芳娘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年纪不 大,还未到三十,却已经守寡十年有余,想当年,刚刚嫁入夫家还不到两载,丈夫就急病去世,彼时芳娘还怀着遗腹子,公婆于心有愧,便出钱让她开了这间布铺, 后来公婆陆续去世,家业由小叔子继承,可惜小叔子能力不足,没几年就把家业给败光了,反倒是芳娘的布铺越做越大,不仅在同谷县,连凤州的都府梁泉县都有和 记的分号。
但芳娘眷恋故土,虽然在梁泉县有房产,她依旧长住同谷,今日起了个早,芳娘就到其中一间铺子巡视,掌柜的听闻东家来了,忙迎出来见礼。
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抱歉啊这位客官,我们东家来查账,暂时先不伙计走过去一边笑道。
话到一半,竟是被对方容貌气势所慑,再也说不下去。
晏无师挑眉:不做生意了
芳娘拨开伙计走过来,巧笑嫣然:开门迎客,哪里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手下人失礼了,妾给郎君赔个罪,敢问郎君是要买什么布料,我们这儿也有成衣,样式也多,若是挑了布料再做,最快得两日才行。
她做了十数年的商贾,自忖见识不同于寻常闺阁妇人,谁知看见眼前之人,方觉自己从前是在坐井观天。
对方容貌气度之出众,别说本县父母官,怕是连州府长官也不及十二。
商人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更何况这样的出色人物,谁家女子见了不小鹿乱撞,芳心萌动
芳娘当下连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晏无师本想进来挑两件衣裳,听了她的话,反倒心头一动:这么说,你们这里也有女子成衣了
有,自然是有芳娘笑容不变,心里却难免有些失望。
如此俊美的郎君,看着桀骜不驯,断不是什么温驯女子能驾驭的人物,竟还会为哪家女子亲自买衣裳
半个月前,两人离开那个山洞下山,一路往南,直到昨日,方才刚刚抵达距离汉中不远的凤州同谷县,在此落脚。
沈峤是个好静的性子,让他一有空就在客栈练功也不嫌枯燥,晏无师则独自出来。
若为安全起见,在到长安之前,自然是深居简出,什么人也别见最为妥当,但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便是吃饭借宿也得进客栈,若为了可能发生的潜在危险就畏畏缩缩,那也不是晏无师了。
他本想买两身衣裳替换,但听见芳娘这么说,却改变了主意。
芳娘便问:不知郎君是给心上人买,还是给家中姐妹买,还是给亲长买呢
晏无师:有何不同
芳 娘扑哧一笑:一看郎君就是从来没给女眷买过衣裳的,这里头自然是大有学问,给长辈买的衣裳,颜色且不可过于鲜亮,还是稳重点好,绣纹也少了许多时下的新 意,若是送给妹妹,那便可以选些浅粉,新柳一类的颜色,裙衫花纹都可以用彩蝶蔷薇等等,如果是长辈的话,这些绣纹就失于轻佻了。
晏无师:那若是送给心上人呢
芳娘捺下一丝失望:若是给心上人,那就要挑对方喜欢的颜色和花纹了,不知郎君的心上人喜欢什么颜色
晏无师想了想:天青色罢
芳娘:天青色不容易穿得好看,除非您那位心上人肤色白皙。
晏无师笑了一下:他肤色的确还挺白的。
芳娘:那您是想买成衣呢,还是扯布料现做,若要成衣,我们这儿也有现成的各种尺寸,不知那位娘子有多高
晏无师纯粹只是想报复一下沈峤,让他也尝尝穿女装的滋味,听见芳娘这样说倒来了几分兴趣。
比我稍低半个头,身材要更瘦一点。
芳娘讶异:比您只矮半个头,那在女子中也算十分高挑的了,且容妾让人去找找,不知本店有没有您要的尺寸,衣裳花纹都不挑么
晏无师挑眉,打量了她一圈:花纹么,我看你这身就挺不错。
芳娘被他看得心头一阵乱跳,当下眼波流转,咬着唇笑道:郎君当真喜欢妾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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