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郁蔼没有应声。
沈峤:昆邪下战书时,我本不欲应战,你却抬出师尊当年与昆邪 之师狐鹿估一战的事情,说如果我不应战,可能会堕了师尊和玄都山的名声,后来又开始屡屡在我面前表露出对小师妹的好感,可奇怪的是,你在小师妹面前,却从 来没有过任何情不自禁的表情或行为。我当时不疑有它,还总安慰你,为你与小师妹创造独处的机会,现在想来,这些也全是假的了
郁 蔼终于叹道:不错,我对小师妹从无绮念,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你误会,在其它事情上更不设防,也为了能在绝战前时时找你单独谈话制造机会。你继 承师尊衣钵,武功在所有师兄弟之中最高,寻常毒素对你起不了作用,只能用天下奇毒相见欢。相见欢不会立时让人毙命,剂量把握得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日久 天长,毒入骨髓,令人看起来像无疾而终。
但我从没想过要你的性命,相见欢也只用了一点点,本想令你在与昆邪的决战中落败,以你的武功,便是坠下山崖,也不致于伤及性命,顶多伤势严重些,几个月便能养回来。可不料事情还是出现了偏差,你落崖之后,我立时便派人去找,可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沈峤皱眉的程度又更深了一些:相见欢极为罕见,据说此毒是张骞通西域时带入中原,后来便失传了,连皇宫大内也未必藏有,更不要说玄都山了,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待郁蔼回答,他忽而神色一动,面露惊诧:昆邪你是从昆邪手中得到的
郁蔼:是。
你为了让我当不成这个掌教,竟与突厥人勾结
沈峤面上终于流露出微微的怒意:师尊虽然传位于我,可你知道,我从来就对掌教这个位置没有太大野心,这些年派中上下事务,也多赖你襄助于我,只要你说一声,我必然让贤,我不明白,你为何又要舍近求远,去找上突厥人
他心绪激荡,语气用得很重,说完忍不住就咳嗽起来。
郁蔼想为他抚背顺气,手刚伸出去,却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缩回来,缓缓道:因为,玄都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闭关自守,不问外事,即便是天下第一道门,也迟早会失去优势
放眼天下,道门之中,青城山纯阳观隐隐有后起之势,观主易辟尘同样是天下十大之一,名声比掌教师兄你还要大上许多。反观我们玄都紫府,自从师尊登仙之后,除了他老人家的余威,还剩下什么
你的武功原本不逊易辟尘,若愿入世,哪怕是争一争天下第一的位置也未尝没有机会,你却自甘寂寞,反倒宁愿在这深山之中默默无闻,这样下去,哪怕玄都山底蕴再深厚,迟早也要为人所取代
说 至此,郁蔼的语气激昂起来:当今世局混乱,道统各立,佛、儒两家为了争夺天下的话语权而各出奇招,意欲辅佐明主问鼎中原,连魔门的人也插一手唯独我们 玄都山,避世不出,闭耳塞听,明明手握宝剑却不动用,将来若是佛门或儒门辅佐的君王统一了天下,到了那一日,还会有我们道门的立足之地吗
他缓下语调:师兄,我从未想过取你而代之,我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突厥人合作,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但若你还在,一定不会允许我这样做,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留下来好好养伤,好不好
沈峤:那十日后呢
郁蔼一怔:什么
沈峤:我回玄都山,你准备如何与门中师兄弟和其他弟子说十日之后玉台论道,你又准备如何跟世人交代
郁蔼一时接不上话。
沈峤又问:你与突厥人究竟在合作什么
郁蔼:抱歉,暂时无可奉告。
沈峤:若我反对呢
郁蔼没说话。
沈峤:若我反对,你便将我软禁起来,从此当个有名无实,不见天日的掌教,也不至于妨碍你的大计,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沈峤叹了一声: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虽比我长两岁,却看不大出来,生病的时候就很爱撒娇,只是长大以后生怕玄都山的后辈弟子们因你不稳重而看轻你,才成日摆出威严老成的面孔,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你追在我后面,缠着我非要我喊你师兄的情景
提及往事,郁蔼的面色微微柔和:是,我也记得,我小时候性子不好,见人就摆张冷脸,还常常刺得别人下不来台,连小师妹都躲着我。所有师兄弟中,数你脾气最好,也总是你在包容我。
沈峤:脾气再好,终究也有底线。你想当这个掌教,算计我输给昆邪,我无话可说,只能怪我自己对你毫无防备,错看了人。但突厥人野心勃勃,对华夏中原觊觎已久,玄都山虽然从来不帮哪个国家争夺天下,可同样也不会与突厥人合作
郁蔼苦笑:我就知你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做,否则我何至于苦心设计这些事情
沈峤:几代掌教奉行的避世原则或许有错,但这种错,却绝不是在没有与突厥人合作,你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郁蔼怒道:我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再回头,玄都山同样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我自然希望它能更好,这份心意绝不下于你,你又何必摆出这一副圣人嘴脸难不成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
你不妨去问问门中其他弟子,这些年玄都山蛰伏不出,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不是也会有不满等玉台论道之后,我就可以正式宣布广开山门收纳弟子,届时玄都山的名声地位只会更进一层,绝不会让天台宗与临川学宫专美于前
沈峤沉默良久,郁蔼发泄一顿,胸膛上下起伏,夜风之中,两人相对无言。
郁蔼忽觉微微心酸,无论如何,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沈峤终于道:你既然心意已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郁蔼:你去哪里
沈峤淡淡道:我败于昆邪之手,将玄都山脸面丢尽,就算旁人不说,我也没脸再当这个掌教,至于下毒之事,我空口无凭,即便当众指证,世人怕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心有不甘信口胡言。所有事情,你都已经算好了,又何必管我去哪里我去哪里,都不会妨碍你的大事。
郁蔼柔声道:你伤得很重,得留下来养伤。
沈峤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身后却传来郁蔼微微冷下来的声音:我不会让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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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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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若我执意要走呢
郁蔼不答反问:这里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你从小相伴的师兄弟,难道你忍心抛下玄都山,这样一走了之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沈峤却依旧道:若你指的是与突厥人合作,那我不会同意。
见 他依旧不改初衷,郁蔼语调变冷:你同不同意又有何区别玄都山如今七位长老,有四位赞成我行事,另外三位闭关修行,不问俗务,我们几个师兄弟里,大师兄 是老好人,你与他说了也没用,四师弟和小师妹虽然看见你回来会很高兴,但他们也未必赞同你。玄都山的改革势在必行,我不想在我有生之年看着一代宗门慢慢没 落,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局面,成为代掌教的没有他们的默许和支持,难道单凭我一个人就可以成事么
你,师尊,甚至是前几代掌教的想法,已经行不通了。天下乱象频生,怎容玄都山独善其身
夜里很静,似乎连飞鸟都绝了迹,风也停了,枝叶的沙沙声不复听见,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
明月不知何时躲入云层中,天地陷入一片黑暗,郁蔼手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慢慢微弱,忽然熄灭。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黑夜和白天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是人,受伤也会疼,遇到困境也会烦恼,但他始终觉得前方是有希望的,始终愿意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恢复记忆之后,虽然心中有重重疑问,但他也还未灰心丧气,总想着上玄都山,当面问个明白。
可此时此刻,当真相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峤却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自心底涌上来,仿佛有只手攥住了他,想将他往冰冷的海水里拖。
他不由握紧手中的竹杖。
看见他的表情,郁蔼有些心疼,但事到如今,他觉得有些话不能不说明白:师兄,从来没有人自甘寂寞,玄都山明明是天下第一道门,有实力扶持明主,让道门影响遍及天下,为什么偏偏要学那些隐士独守深山除了你之外,玄都山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是你太天真了
沈峤深吸了口气:昆邪是突厥人,你与他合作,总不至于是为了扶持突厥人入主中原罢
郁蔼:自然不是,我说过,与昆邪合作,仅仅是其中一步,我再如何想让玄都山重新入世,也总不至于选突厥。突厥人凶悍残暴,又如何能称得上明主
沈峤拧紧眉头,隐隐觉得郁蔼似乎将玄都山带入了一个很大的计划里,只是他现在脑子有些混乱,一时半会还没法弄明白。
郁蔼:你现在回来,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亲如手足,毫无隔阂。你眼睛没恢复,身上又有内伤,上山只怕都费了不少工夫罢,这样的身体还能走多远玄都山才是你的家。
沈峤慢慢地,摇了摇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个傀儡掌教,我不当也罢,从今往后
他本想说点割袍断义的狠话,眼前却不期然闪过两人从小到大的相处场景。
那些情谊历历在目,不是说一句恩断义绝,就真的能够断掉的。
沈峤无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抿紧了唇,转身就走。
当年师兄弟几人师从祁凤阁,沈峤是其中资质最好的,但有天下第一人当师父,其他人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能被祁凤阁收为弟子的,天资根骨自然都是上佳。
若说原来的沈峤要走,郁蔼可能还拦不下,但现在的沈峤,却让郁蔼出手再无顾忌
他想也不想,闪身就拦在沈峤面前。
师兄,不要走。他沉声道,伸手便要劈晕对方。
谁知沈峤似乎早已料到他的举动,抢先一步后退,一面举起竹杖好像要格挡。
郁蔼自然不将他这一下放在眼里,伸手朝竹杖抓去。
这一抓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却偏偏落了个空
竹杖从他手边滑开,不退反进,敲向他的手腕。
郁蔼微微皱眉,手指一弹,另一只手则抓向沈峤的肩膀,衣袂无风而动,身形移向沈峤背后,企图将他的去路挡住。
沈峤的肩膀被抓个正着,郁蔼用了点力道,这让他微微发疼,但沈峤并没有理会,手中竹杖依旧敲向郁蔼的腰际,那一处有个旧伤口,是郁蔼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所致,骨头当时也摔断了,后来虽然痊愈,但郁蔼心头还是留下了一点阴影,会下意识躲避这个部位。
沈峤功力如今只剩三成,远远不是郁蔼的对手,但两人胜在自小相识,他即使眼睛看不见,对对方的一举一动,可能会出什么招式也了如指掌,而且他笃定郁蔼不会要自己的性命,所以出招无须顾忌。
郁蔼显然也知道沈峤的打算,两人交手片刻,他渐渐有些焦躁,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直接一掌拍向对方肩膀,这回用上了真气。
沈峤听见掌风,下意识抬起竹杖格挡,却毫无作用,真气当胸而来,啪的一声,竹杖直接断成两截,他则蹬蹬后退数步,踉跄了两下,跌倒在地。
阿峤,别打了,跟我回去,小师妹他们知道你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郁蔼上前几步准备将人拉起来。
沈峤一言不发。
郁蔼刚握住他的手腕,便见对方抓着那半截竹杖朝他扫过来,隐隐竟带着风雷之势。
沈峤方才一直蓄势不发,便是为了等到现在对方心神松懈的机会
郁蔼没料想他伤得这样重,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居然还能有余力反抗。
他不知沈峤身上现在只剩三成功力,见竹杖赫赫生风,寒若冷泉,冰彻骨髓,也不敢硬接,便侧身避了一避,谁知沈峤根本不与他缠斗,中途直接撤掌,旋即转身往来路撤
自小在这里长大,就算现在看不大见,沈峤也还能勉强分辨,此时用上轻功,往前掠去,郁蔼从后面追上,他头也不回,听音辨位,便将手中半截竹杖往回掷。
郁蔼决意将人留下来,自然不会再心软,袖子一卷就将半截竹杖反手挥向沈峤。
身后破空之声传来,竹杖从沈峤的肩膀擦过,划破衣裳,血水瞬时汩汩冒出,他虽然忍痛没有躲,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跑,但身形难免微微晃了一下。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郁蔼已经将人追上,反手一掌拍过去,沈峤不及闪避,直接正中背心,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只能蜷缩着身体喘息。
不要再跑了郁蔼也动了真火,伸手过去要将他拉起来,你何时变得这样固执,我不想伤你,你怎么就不听
谁知道自己要被软禁起来却还不跑的,那除非是傻子了
黑暗中一声哂笑,幽幽冷冷,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郁蔼骇然,停步四顾,却找不到对方的踪影。
何方鼠辈,出来
我本以为祁凤阁一代天骄,底下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不济到哪里去,谁知一个沈峤成了半废人也就罢了,一个郁蔼,当上了代掌教,武功也不过尔尔,祁凤阁泉下有知,怕会死不瞑目罢
下一刻,晏无师出现,面上浮现戏谑嘲讽。
郁蔼发现以自己的武功,方才竟然看不清对方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之前又藏在何处。
他心头暗惊,面上倒还平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漏夜拜访玄都山又有何贵干若是恩师故友,还请上正殿奉茶。
晏无师:没有祁凤阁的玄都山,未免太索然无味了,这盏茶不喝也罢,你也还没资格与我面对面品茶。
郁蔼有意让玄都山重新入世,之前自然做过不少功课,眼见此人说话如此妄自尊大,武功又神鬼莫测,心头搜索一阵,忽地冒出一个人名:晏无师你是魔君晏无师
晏无师蹙眉:魔君这外号,本座不大喜欢。
郁蔼直接跳过喜不喜欢的话题,面色凝重:敢问晏宗主上玄都山所为何事郁某正在处理门派内务,招待不周,还请晏宗主白日再来拜访。
晏无师:我想几时来便几时来,何曾轮到你指手画脚
郁蔼方才被他忽然出现吓了一跳,也没细想,此刻才忽然想到,玄都山不是一个可以让人随意乱闯的地方,即便是晏无师、汝鄢克惠这样的宗师级高手,也不可能想来就来,如入无人之境,唯一的可能就是后山那条背靠悬崖的小路。
他忽然扭头望向沈峤。
对方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随手摸到旁边树干,支撑着勉力站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然而实际上,风渐渐大了起来,刮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却始终稳稳立在那里,仿佛百摧不折。
见他似乎对晏无师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郁蔼蓦地想到一个可能性,又惊又怒:
阿峤,你竟与魔门的人厮混在一起
听见这句话,沈峤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沙哑着声音道:你都能与突厥人勾结了,我又为何不能和魔门的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萌萌看不懂这里面的关系,窝来梳理一下:
郁蔼要进行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必须通过跟突厥人合作,设计沈峤,郁蔼表示玄都山百年大计比师兄重要,所以我忍痛也要大义灭亲,干了
沈峤落崖之后,郁蔼顺理成章就成了代掌教,当然,其他人也是赞同玄都山要入世的理念的,所以郁蔼的支持度很高,但他们并不知道郁蔼给沈峤下毒。
沈峤选择离开,也是因为郁蔼之前表现太好了,他没证没据,说出来别人未必相信。
所以沈峤被骗,并不是他太蠢,只是他太相信郁蔼的人品,其他人也一样,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不会有防备。
这样一个温柔的环境,才会有一个温柔的峤峤~
然后顺便说一下,
现在是南北朝末期,
当时因为五胡乱华,各种少数民族在北方建立了政权,
这个时候的突厥势力非常牛逼,疆域广阔,他们甚至跟东罗马帝国联合起来打波斯帝国。
北周和北齐也扛不过他们,所以偶尔还要向他们低头,这在北方政权来说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但他们不能代表所有人,也有很多人一直坚持中原正统,要恢复河山。
包括后来普六茹坚得了天下,他立马就恢复了汉姓等等。
本文不是历史文,主要是讲下这么个大背景,所以郁蔼跟突厥人合作,他自己不觉得很严重,沈峤有原则有底线,他就觉得不能退让。
像峤峤在文中说了,他也觉得以前封山避世可能不妥当,但绝对不同意因为任何理由跟突厥人合作。
这是两人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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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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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蔼被他这句话堵得一时失声。
偏偏晏无师还火上浇油,凉凉道:祁凤阁放了狐鹿估一马,导致人家的徒弟把自己的徒弟给打下悬崖;祁凤阁收了个徒弟,结果那徒弟野心勃勃想当掌教,勾结突厥人把自己的师兄给算计了,他要是泉下有知,现在估计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罢
郁蔼听他奚落,心中怒气更盛,勉强按捺下来,冷冰冰道:晏宗主半夜不请自来,未免失了礼数,郁某还有家务事要处理,还请恕不远送
晏无师:笑话,本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地方能拦得住我,今日若是祁凤阁说这番话,本座可能还要给他点面子,但你算什么东西
郁蔼从未被人指着鼻子骂算个什么东西,他脾气不算好,这些年在沈峤的潜移默化下已经改得十分柔和了,只是被今晚的事情一激,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 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原想传讯让其他人过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沈峤在玄都山的人缘和威望都不错,其他人虽然也赞同郁蔼的主张,希望玄都山能 重新入世,扶持明主,参与天下角逐,却未必希望玄都山掌教易主。再说沈峤现在这副模样,难保那些长老和师兄弟妹们看见了又会心软改变主意,到时情势只会变 得更加混乱难以掌控。
想及此,他衣袖一振,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
这是祁凤阁传给座下弟子的三把剑之一,山河同悲给了沈峤,天为谁春给了最小的女弟子顾横波,还有一把君子不器,正是郁蔼手中所握。
长剑荡出层层潋滟晴光,如黑夜彩虹,炫目异常,这是将玄都山沧浪剑诀练到极致境界方能使出来的剑光,一道一道,波澜迭起,由静至动,风雷忽临,浪卷天地。
身为他的对手,此刻必然感觉到天地间仿佛下起一场巨大的暴雨,雨点猛地砸下,似乎要把这地也砸破,冷风万顷如刀割,人面俱惊,刀刀入骨刺人肠
不知何时,晏无师的身形也飘了起来,乍看上去,几乎像是脚不沾地被风刮得往后飘荡而去,一手依旧负在身后,一手平平推向前面,袍袖一卷一拂,先将铺天盖地的剑雨化去大半,继而点出一根食指。
这一指,与当日在半步峰下对付玉生烟的那一指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对付玉生烟时他用了五成功力,现在晏无师却用上了八成。
漫天剑光化繁为简,剑尖划出一个光圈,正正与晏无师的手指对上
从两人身上爆发出来的真气瞬间以两者相触的一点为圆心蔓延开去,身在其中的两人袍袖翻飞,站在战圈外面的人更不好受。
沈峤早在两人对上时就已经往旁边避开,但仍是不可避免受到波及,差点就站不住。
剑尖灌注真气,澎湃汹涌,犹若巨浪漱击,朝晏无师当头罩下
沧浪剑诀名副其实,祁凤阁当年东临沧海,悟出这套剑诀,后几经改进,成为玄都山弟子人人习得的入门武功,但虽然是入门功夫,却因用的人不同,而分出高下优劣。
像郁蔼此时,就已经到了形似莫如神似的境界,在沧浪剑诀中又融入许多自己对剑诀的体悟,将其真正运用自如,几近人剑合一,身剑不分。
但这样的攻势,却停在了晏无师一根手指前
仔 细看就能发现,晏无师这一根手指,其实并不是静止不动,抵住剑尖就算完事,恰恰相反,他动得极快,残影在视线中几乎毫无残留,看上去像是一动不动,实际上 他的手从未停过,他的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几度点在不同的地方,而那几个地方,偏偏是郁蔼用真气筑起的屏障中最薄弱的几点。
郁蔼忽然想起师父祁凤阁还在世的时候,曾给他们点评过天下顶尖高手,其中就说到晏无师,当时人人都觉得祁凤阁最大的对手是突厥宗师狐鹿估,祁凤阁却说以晏无师的资质,再过几年就会超越狐鹿估,说不定还能打败自己,因为他的武功已经到了随心所欲不拘泥形式的地步。
对别人来说,朱阳策可以让自己习得一门高深武功,问鼎武道巅峰,但对晏无师来说,他却只将朱阳策当作参考书籍,用来弥补自己武功中的不足,而非全盘照搬从头练气。
在晏无师的武功里,有一门很出名的春水指法,与其交过手的祁凤阁,曾经用两句诗来形容过:春水柔波怜照影,一片痴心俱成灰。
这两句话看着像女子在咏叹自己早逝的感情,当时郁蔼听在耳中,尚且不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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