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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艰不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忆如往昔
自从三天前接到一通神秘的电话后,老大就跟平时有些不同了。他似乎一直在犹豫些什么,也一句话没跟他们讲,这几天老是将自己一个人关进办公室,这跟以前他接到案子时的态度大相迥异。以往他总是果决坚定,该吩咐他们的事绝不打半点折扣,但是这次——过了三天他才要她查一些c市的相关官员名单以及城东某社区的拆迁改建项目。
很显然这是涉及政府的公务,一直以来是他们的征信社从不踏足的一块领域。
钟聆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跟三天前的那通电话有关。
程否沉默了半晌,语气低沉地开口:“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语气虽缓和,却不容否定。
钟聆在他桌前站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老大不会刻意隐瞒他们什么事,尤其是跟工作有关的事,但他不想说的,没人能撬开他的尊口。
程否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办公室,眼睛望着大门旁边的窗口。这是一幢传统的二层楼房,没有落地窗,唯一的窗口就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外面是一条狭长的阳台走道。
窗外摆着几盆绿色植栽,钟聆说它们除了缓解视觉疲劳,还能带给人良好的心情。他从不关注这些小事,随她去折腾。
他忽地想起刚才钟聆走之前说的话,他们征信社从不接政府公务案,的确如此。
自征信社在他手里成立以来,他们接的主要是商业上的案子,以及一部分私人案件,有时候甚至还会牵扯到刑事案,但是无论怎么样,跟政府事务有关的案子,他是绝对不会接的。
征信社的存在,说明这个世界有太多摆不上台面的事情,只能私下里解决。而政府机关,这样的事就更多更秘而不宣。走上这条路的人,早就在最初的时候就该明白这条游戏规则。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去用本身就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去揭发对手的不光行为?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但是这次不同,这里面关系到一个他过去的朋友,很特别的一位朋友。而这位朋友,最近刚刚从监狱里出来。
他必须承认,他犹豫了。
就在他为这件特殊的案子举棋不定的时候,同一时间,跟他巧遇过的莫可也有些措手不及。她正被自己对面的邻居叫出来问东问西,害得她后悔不迭自己没有立刻关门躲进屋子里,结果让这位老街坊以关心的名义所缠住。
“小可啊,”住在对面的是一家姓张的老住户,也算是从小看她长到大的长辈。“刚才你家是不是有人来了?我瞅着是个男人咧!还挺年轻的,跟你是什么关系呀?你平时家里一向很少有客人的,这是谁啊?”这张大妈什么都好,人也很热心,就是有一点,其实也跟无数的中年大妈都一样的毛病——好打听,爱八卦。一点事情也可以让他们嚼上老半天。估计是刚才程否来她家的时候,被她从窗口看到了,于是就为这跑来敲她的门。
“没……就是一个以前的同学,刚好碰到了。”她也知道,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张大妈会跟她打听个没完。遂随随便便就回答了这么一句。
“是同学啊?小可啊,我不是多管闲事哦,你是个女孩子,又是一个人住,万事还是多小心一点好,”张大妈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又拍,语重心长道:“你别怪我多事,你爸妈走的时候还特意来我这嘱托了几句,说让我平时多看顾下你,我看到你家有什么事,也不能不问问,你说是吧?”
莫可被她说得,本来没什么的,这会儿突然就有点不太好意思起来。“谢谢你啊,张伯母,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刚好在外面遇到老同学,顺便就请他来家里坐坐了。”她没想到自己独居太久了,家里忽然来一个人,还是个异性,就被邻居看成是件不得了的事。
请男同学到自家来喝杯茶,这不正常吗?
“我明白,我明白,”张大妈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道:“总之呢,你还是留个心眼,有什么事过来叫我也行,听到了吗?”
她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地总算将这位大妈送出门,关上大门的时候还长舒了一口气。
这张大妈平常也并不是这么多事的,大家碰面的时候也不过是相□□头,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而已,想不到这次会因为这件事引来她的喋喋不休。虽然明知道这张大妈也没什么恶意,但若再来几次这样的事她可吃不消。她还是喜欢自己的生活单纯清净点。
还好这件事只是一次意外,下次应该不可能再遇到程否了吧?





情艰不拆 第六章
莫可的生活又回复到往日的平静。
她又将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这样的生活本来在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还非常享受这种生活方式,但是最近,她却不太能像过去那样安之若素了。
首先是因为她的工作。刘姐曾答应她帮她找新的客户,像微漫园那样的,能够提供长期且稳定的单子的那种。但是,这样的客户在如今的环境下已经越来越不好找。gc、ps的逐渐盛行和大行其道,使得原创手绘者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举个例子,一张原创手绘作品,可能需要创作者花自己的构思、设想,然后一笔一笔通过自己的手将之手绘出来,这还只是最初的底稿,或者叫素稿,符合市场需求的作品还需要美的色、配图,这就意味着绘画者还得按照创作意图,调配出相应的色,给自己的作品上色。至于其他的配图,得根据客户的需求相应地创作。
这其中的过程,不仅意味着一幅作品需要花上作者许多的时间和心血,还要花相应的创作成本,比如画笔的成本、颜料的成本、相关设备和仪器的成本……手绘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它因创作者本身的审美水平、文化水平以及创作水平而综合展现出来的独特性和原创性。
但是gc、ps技术在如今市场上的大规模运用,追求的是更便捷,更有效率。作品的适用性取代了作品的独特性,只要一部作品符合客户的需求,是不是手绘原创出来的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而ps出来的作品,很多都是利用数据库里面现存的图像进行再加工,甚至是直接盗版人家的原创作品,只是在此基础上稍微修改一下,省时省力,当然更省成本。在追求效益最大化的今天,手绘作者的生存处境可想而知。
她目前接受的一个新单子,是前天刘姐打电话帮她介绍过来的。说是一个在网络小说界新蹿红的网络写手,要出个人志和私人订制,因为其人比较小资和讲究,想找一个手绘插画师帮她设计封面和插图。刘姐看重了网络市场的兴盛,所以现在也把一部分业务放在了网络小说界。
莫可以前也接过网络写手的单子,但是坦白说,给的价钱少,人还特挑剔,她以前是很少接这部分生意的。跟她合作的多数是出版社、杂志社这样的大客户,但是现如今,谋生不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昨天她将自己过去画的一些草稿传过去给那位写手看了一下,她对自己的风格还比较满意,便拍板了。
她计划花两天时间把画画出来,这单子的在她看来还是很简单的,最多再花一天时间上色。可是今天从早上起来,已经画废了好几张图纸了,她还是不满意,总觉得像没有找到感觉。
她不禁有点烦躁,这在以前是很少遇到的。
她瞪着桌上的纸张瞪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投降似地长叹了一口气,打算暂时先歇一下,等状态恢复了再来画。
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冰水,无意中瞄见冰箱里的食材也快差不多消耗光了,想了想,决定出门补粮,顺便散散心。
出门的时候又碰上了对面的张大妈,她正抱着自己的孙子从外面回来。一见莫可,比往常多了几分热情地笑道:“小可,你要出去啊?是去买东西吗?”
“是啊,”她微笑着点点头,逗了下张大妈手中的小男孩豆豆。“豆豆,去哪里玩了啊?”豆豆才三岁,长得圆嘟嘟的特别可爱。
豆豆看见她,也笑眯了眼,奶声奶气地回道:“奶奶,带我去广场玩儿。”
莫可又逗了他几句,便拎着钱包下楼了。
社区似乎还跟平常一样,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之气。可是当她踏进那条必经的巷子时,她突然心里咚的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四处瞄了下周围,见没有那天的那几个混混,过往的也是这里的居民,这才安心了。
想到那几个混混,她就不可避地想起程否。那天的程否从出现到离开似乎不过短短几分钟,虚幻得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是做梦,或者是她臆想出来的。直到现在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跟程否的相识也只是源于读高中那段时间的机缘巧合。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曾入画她的画纸的男生,不得不说,程否这个人她很难彻底忘记。
那时候,程否几乎很少主动找她说话,唯一的几次也只是问他们学校什么时候考试,什么时候放假。奇怪的是,程否的嘴里从未提起过他的哥哥程颂,一如程颂从不曾提起他的名字。莫可曾经暗暗猜测过他们这对双胞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或隔阂,不然别的双胞胎通常不仅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读书,甚至还经常形影不离,但是他们却完全不同。
程否那时在哪间学校就读,学习成绩如何,后来又报考了哪所高校,她几乎一无所知。对于那个时候的学生而言,这几个问题似乎是他能想到的全部。而她为了搞清楚这些,还特意向旁人打听过——那时候在篮球场上挥洒英姿的程否跟他那几个固定球友,在他们学校很是吸引了不少崇拜者,男生女生都有。男生自然是羡慕他们的球技,而女生欣赏的则是他们的帅劲。她从他们八卦议论的声音里听说了程否似乎去念了军校,至于是不是真的,她也无法确定。
这样的男生,你很难猜到他以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不像程颂,从小到大的资优生,高中保送名牌大学,未来的前途必定繁花似锦。程否,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特例,一如他的名字。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男人注定跟她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种只可以作为艺术观赏,案例研究,传说传颂的存在,一点都不接地气。
那天程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来找人,还是办事?她十分好奇。这种感觉,就像本应该是画上的一个人,突然就从画上走了下来,还不可预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这种经历实在太奇妙了!
她一边想一边往前走,忽然看见前面一栋楼房前围满了人,还不断有喧闹的声音传出。她走近一看,是一家住户要在自己的楼房外加盖一层铁皮建筑,被赶来的社区工作人员喝止住了。
“凭什么不让我盖?别人能盖为什么我不能盖?我盖我自家的房子,你们管得着吗?”那违建的住户态度咄咄逼人,一副急红了眼的样子。“以前大家都盖你们不管,现在我盖了你们就来拆我的,凭什么?”
“所有违章加盖的建筑,我们都会拆除,不是只针对你这一家。”工作人员还在跟他讲道理。
“哼!少糊弄我了,当我不知道前头李家的找你们疏通,往自家四楼上面继续盖房?你们这些官员就是黑!就是腐败……”那人丝毫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反而嗤之以鼻。
莫可一路无语地从他们旁边走过。才刚走了几步,又听见后面闹的动静更大了,貌似都要动起手来。她一向怕看见这种场面,连忙抓紧钱包匆匆跑远了。
拆迁的消息给他们这里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补偿,闹得现在都有些人心不安了,包括她也是。
如果这里不拆迁,是不是她的生活还能像以前一样?这里的居民也一样跟过去安居乐业?虽然她必须承认,城中村改建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必然,但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这种变化能够来得再晚点,甚至在她有生之年都别来。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尤其是她的父母,在跟她相形渐远之后,就显得愈发让她留恋。她不知道,当这里全部都拆除之后,她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虚幻里,但是保留一件可以给她安慰,给她力量的事物,难道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吗?
她本来要去菜场的,但是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以前爷爷就住在这里靠近社区办公楼的地方,是最传统的那种二层小楼,一楼是一间很大的堂屋,堂屋中间摆着一张长香案,供奉着自家的祖先和佛像。这是她爷爷老家那边的乡俗,家家户户只要有多余的房子,一定会留出一间供奉自家的祖先,到了城市来也没改变这点习惯。小时候她常跑来爷爷家玩耍,楼上楼下到处跑,有一次在家调皮惹恼了父亲,气得父亲拿皮带要抽她,她连忙跑来爷爷这里寻求庇护。果然爷爷心疼她,千方百计地护住了她,不让她父亲的皮带抽到她,当时的她觉得这经历惊心动魄,现在想想只觉得分外美好。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父亲和两位大伯商量好,就将这栋楼卖给了别人,卖得的钱三家平分。
现在这栋房子早已被买主建成了欧式风的四层大楼,既美观又气派。
这里的每一处,她几乎都能说出一段往事。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蓦地顿住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她去了社区。找到社区副书记王书记,她别的没多问,只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话:“王书记,这里真的要拆?”她没发觉自己问这话时,语气都带上了一层隐隐的质问。
王书记自然是认识她的,一看见她来,先是愣了一下,这才笑得很公事化地对她说道:“莫可,你来了?”
她不想跟她说这些客套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王书记大概是被她的眼神渗到了,这才含糊又低声道:“这里是城中村,拆迁是迟早的事……你也别多想,你那是集资房,有产权证的呢!总不会少了你的一套房子……”后面的话像是在嘀咕。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又清楚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果,只得失魂落魄地出了社区大门。




情艰不拆 第七章
对于一名宅女而言,没事出门散散步、溜溜弯,也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只不过频率比别的人少了那么一点而已。但最近这段时间,莫可外出的次数终于快赶上正常人了,比她以前大半年加起来的出门次数还多。
一个人出来,都不知道干什么,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步履匆忙的路人,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像她这样的闲来无事,似乎对他们而言很奢侈。有时候莫可也会想,她选择了一条跟绝大多人不同的自由职业,似乎本身就跟很多人的生活产生了隔阂,她不太能体会他们每天要面对的朝九晚五以及肩上背负的压力,同样,当她的生存处境也发生异变的时候,他们同样也很难感同身受。
莫可的好友很少,如果真要数出几个来,初中时的同学叶珞和后来大学结交的焦欣算是为数不多的两个。这两个人,一个在本市的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一个则家在另一个城市a市,平时除非休假或者节日,不然是很难聚在一起的。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打电话约她们,只等着她们有空的时候找她,毕竟在这几个人当中,她的时间是最自由的。叶珞和焦欣还不曾见过彼此,虽然曾在她的嘴里听过无数次对方的名字,莫可还打算今年只要有机会,就正式介绍她俩认识。
这些天她家发生的事,她一句消息也没向她们两人透露。拆迁也好,职业环境不佳也罢,都不是她们人力可以改变的,既然如此,不说也罢,说了也是给两人徒增烦恼而已。
她漫无目的地在周边转悠,正打算转身打道回府,就瞥见一辆灰中透着黑的轿车慢慢靠近马路边,朝她这边驶过来。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见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来,探出一个她熟悉的脸。“去哪?我送你。”程否的表情和他说的话一样,似乎永远那么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
尽管上次两人见过,但这次的巧遇还是让莫可惊讶了一下。她呆愣地站在车门旁,好半天不知道自己是该就势答应然后顺理成章地坐上他的车,还是该果断拒绝并告诉他自己家很近,不需要为此耽误他的时间?
宅女在家宅长了时间,与人的交际能力自然就会慢慢弱下来,通常对平常人来说一个很简单的寒暄交际,宅女的反应里往往都透着笨拙和迟钝,还有一种他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疏离——把自己和社会人区别开的疏离。
程否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径直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见状她只得顺从地上了车。
“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哪里?”程否的声音这回带着一点慵懒和随意。
“我……”她张开嘴,刚想直接回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踌躇了。这一刻,她竟发觉她并不想就这么回去,尽管在刚刚上车之前她是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走的。
程否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只是踩下了油门。“我正要去某地取件东西,完了之后再送你回来吧。”这话还是告知,而不是征询。
莫可自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就这么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她原以为这趟路程他们会就这么静默地不说话,在她的印象里程否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出乎她意料的,程否跟她说了不少话。
“我记得你高中那时候就喜欢画画,现在还在画?”他像闲聊似的问了她一句。
她本能地点头,还解释道:“我现在是一个手绘插画师,专门帮人画图,包括纸质出版物的封面、插图、小像等等。”
他不置可否地微撇唇角,在脑海里搜寻关于他对她的印象和记忆。来此之前他曾经回忆过自己以前的往事,但是关于她的那些片段很少,而且很零碎,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原因,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简直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在家工作?”他又问了一句。她还是点头。
他握在方向盘的一只手轻轻敲了下,似乎在酝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看你好像一个人住在家,你父母……”他还在斟酌怎样的说辞才会让人听起来不像是在打探,但她表情上微妙的变化还是被他眼尖地注意到了。
莫可不自然地微微低下头,并用手指不断抿着自己颊边的头发。“我父母离异了。”这几个字她说得很轻。“他们都各自结婚了,所以……我一个人住。”
这是事实,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个事实。而且对于现在的社会,这不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是在很短的一刹那,短的让她觉得大概是她自己的错觉,或者只是一种神经质般的敏感,她不太能坦然并淡定地说出这个事实。
就像是一道一直被包得好好的疤痕,它已经不疼了,也不会对那个人产生任何影响,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遗忘了它。但是突然有一天,这道疤痕被毫无预警地揭开了,它不狰狞,也不可怕,更不会吓到人,但是一个事实却永远无法否认:它不美好。
不美好的东西,永远是让人没法有自信的。
程否没有设防这一点,他怔忪了一下。莫可的存在,以及她拥有的经历和背景,一直在他看来是个太微小的存在,所以他甚至忘了一个搞征信的人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尽可能多的去了解你要打探或者接近的对象,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漏。
但是这一刻,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前方正好遇到红灯,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她的脸庞半晌。气氛忽然安静得有些突兀,莫可有些不自在地移动了下身子。
程否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向她说对不起,说对不起似乎是在提醒她这是个不幸,但他认为,这个独自生存的女孩子,并不需要他的这种提醒,即便是用道歉的形式。
他没发现自己看人的目光比以往温和了起来。
只缄默了几秒,他决定还是把自己要问的话题继续下去。“那些街坊邻居平时还算照顾你吧?毕竟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么多年了。”
莫可仿佛也亟需他跟她说话,因为只有说话才会驱散刚刚那种让人手足无措的气氛。“嗯,是的,住在我家附近和同一栋楼的叔叔伯伯都还蛮关照我的,要是遇到我家电器坏了或是哪里出了小问题,他们一般都会很热心地帮我解决。”她的语气轻快了不少。
“这些人从你父亲、爷爷那一辈就认识了吧?”他一边掌握方向盘一边淡问,车头一转,又驶向了另一条马路。
“可以这么说。”有时候,就是因为太熟了,所以会觉得有些小小的困扰。比如她对门的张大妈,家里来了一位男同学,她也可以拉着自己唠叨半天。虽然知道是好意,但若是多来这么几次,还是让人扛不住啊!
“我看你家住的这几栋楼房,跟其他房子都不一样,这是单位分的套房吗?”
“不是,”她一点没察觉他问得越来越深入,不疑有他地回答道:“我们这1—4栋是当年我们这个村的村委集资盖的房,专门给村民住的。”
“那就是说住在这几栋的,全是你们这里当年的村民?”他像是想到什么,扬起唇笑了一下。“村民这个词……有点新奇。”
她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地不好意思了一下。按理说村民是农村才有的,城市里很少听到这种称呼,觉得新奇也不奇怪。但他们这个社区,当年是城乡结合部,本身就带着农村的影子,说是村民也不为过。只是后来城市发展了,他们这一块也随着现代经济的发展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城市社区,连社区居委会都是后来设立的呢!
她把这段历史给他讲解了,他明白地颔首道:“所以说这几栋楼的房子只有当时的村民才能买,一般的居民都买不到?”
“也不一定,”她回想了一下,缓缓地道:“也不是只能村民能买房子,有的村民的亲戚也看重了这里的房子,托村民的关系也照样买了。而且当时有不少村民宁愿自己花钱盖楼房,也不愿住这么一套小两居室,所以房子在当时有不少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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