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万山一
何寻微微抬头,只回了“何寻”两个字,就不再说话。面这时候端上来了一碗,本来是放在“老大”那边的,他却推到何寻面前。
“胆小优先。”
何寻并不认识对面坐着的外号叫“老大”的男生,但仅仅是这短暂的接触,就已经让何寻印象深刻。“老大”,什么鬼外号,看着不像坏人啊。
何寻当时只觉得自己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只能暗搓搓听两个男生聊。
“清扬,一中可以啊,这才多久,姑娘都跟你出来了。”男生道。
黎清扬不紧不慢,“哪有,她找我,没来得及说事,放学才一起走。”
“哦,什么事儿?”男生放下筷子,看向何寻,兴致勃勃,下一秒就接,“你不会是,想和他?我可听清扬说了,去了都成了风云人物了,姑娘天天追!”他看何寻,做出一副夸张惊诧相。
黎清扬的筷子伸向刚端上来的番茄鱼,一盘子里就放了三条,他夹起一条就放进了男生碗里,“番茄鱼也不能让你少说两句?她都跟你我不熟,你这样,我要是她,我也害怕。”
“不熟?得了吧,可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对我们清扬图谋不轨,你老偷偷摸摸跟着他干嘛?”男生眼睛晶亮,何寻感觉自己的脸要烫熟了。还有,怎么连陌生人也知道自己跟着黎清扬?
“我找他,是因为我朋友被打了,出血了。”何寻红着脸,想辩解,没什么底气,声音越来越低。
“哦对,我也听说了,你们乔岐打了一个社会姐,好像就是她朋友。”黎清扬指指何寻。
男生脸色微变,出口却给人一种满不在乎的懒散感,“打住啊!我可跟那位没关系,别来不来就“你们你们”的恶心人。再说了,怎么你也这样?果然好兄弟不能信,我看,你也见色忘义。”
黎清扬又夹了一根鱼,放进碗里,“向您赔礼道歉,鱼都给您。”男生眯眯眼,理所当然,吃了一大口,满脸惬意,又伸手去夹黎清扬碗里的鸡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时他又说话了,“也是,不过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忙,我们帮不上。”
何寻突然停下,略微皱眉,神色不悦地看了一眼他,难得又说一句,“我找黎清扬,又没有要你帮。”
言外之意,你哪个?
她看见男生抬头看着自己愣了愣,身旁同时传出了黎清扬的低笑。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浑身不自在。
她不吃了,从书包里翻翻找找,揪出皱巴巴的五块钱,放在桌子旁边,“剩下的,我会还的。”起身就走。
“站住。”男生好听的声音传过来,突兀的,有点像命令。
何寻条件反射似的没有迈开脚。黎清扬站起来,把桌上皱巴巴的五块钱卷起来,不动声色地塞回了她书包里。
“坐。”还是那男生,何寻这时候心跳得厉害,看着他,越看越怕,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就听男生噗嗤一声,“哎丫头,你……”哭了。他刚要问出口的话,这时候硬生生咽回去,“我可没动你啊!清扬你作证!”
“嗯,作证。”黎清扬又拍拍她,低声说了一句,“没事。”转头,看了眼男生,做出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
男生看着何寻的样子,扶额,“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又哭笑不得:“那你被打的朋友是高几的,哪个班,叫什么呀?”
何寻不说话。
“你要是不说,怎么帮你……”黎清扬放低声音。
“孟原野。”
男生没什么反应,稍微停顿,说:“你要想走就走吧,别哭了。我这么大个男的,可不欺负胆小鬼。”说着,无奈扶额,何寻再次站起来,刚要走,他却又一次叫住她,“等等,你来下。”
何寻看到,男生拽起自己的书包,从里头翻找。她犹豫着走过去,只见男生从黑色皮质钱包捏出一叠红色一百块,看都没看,就塞她校服兜里了,她还没回神,就听男生隐隐笑道:“平时不带零花钱?”
何寻忙着往出掏钱,男生则在第一时间制止,“别掏了,看在清扬份儿上借你的,有缘还,没缘你也见不着我。”说完又冲她龇牙咧嘴地笑。
何寻看了他几秒,愣愣地推门走出去了。她只想赶快离开。
“星燃,你干嘛吓唬她?又干嘛给她钱?”黎清扬不理解。
老大,真名廖星燃。
没人注意黎清扬转瞬之间的改口,至少,已经走了的何寻是不可能听到的。
“你没看她掏半天只掏出五块钱吗?五块钱。都哭了,毕竟你领来的,作为好哥们儿,就当赔礼道歉了。”廖星燃牙白,这时候笑得没心没肺。
黎清扬没说话,但这理由实在太烂了。
“还有,我没吓唬她啊!我怎么觉着,是咱俩哪句话踩人尾巴了?不过丫头确实奇怪,我不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偷偷跟着你嘛。再说,咱们这么久了,你……”
“我知道,有些事你比我更清楚。”
廖星燃不笑了,默许之后,又听见黎清扬说了一句:“可她又不知道你是谁。”说完,呼出一口很沉的气,黯然失神,廖星燃看他一眼,贫起嘴来,“怎么不知道了,打个赌,信不信下次见我肯定叫老大,哈哈哈!”
遭到了黎清扬白眼之后,廖同学总算正经了,“丫头刚刚说那名字是什么来着?”
“孟原野吧。高二的,不太了解,没什么好印象,好像挺社会,也不知道怎么会是那姑娘朋友。”
他吃了最后一口,碗放下时打了饱嗝,“太正常了,不知道的怕是多着呢,面儿上的事儿,一般没什么靠谱的。”
“我觉得其实这种事犯不着,咱们别管了吧,至少你别管了。”
“你觉得这是谁的事儿,你不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跟你?我听你说都觉得奇怪,就你这张脸,走大马路上都可能被拐好吧?不过,幸好还是个没啥攻击力的小丫头。
哎,你从三中走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记着呢。”
“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事儿随时。乔岐发完那条没动静了?”
“没了。”
“不用搭理,她不敢怎么样你。”
廖星燃顿了顿,中间是两人默契的沉默,似乎都陷入沉思。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一双眼看着对面的黎清扬,似乎是有点热,拉开校服拉链,整了整亮黄色卫衣,呼出一口气,跟黎清扬说出了想法。
“乔岐那浑身上下的张扬,趁了乔育平,没受过气。乔育平又爱搞面子工程,护短,别人管得宽,自个儿姑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都明白。至于何寻那丫头嘛,今天也见了,就告诉你,绝对不止因为三中,找你帮忙这么简单。我知道你心软,性格好,所以就是防着,别让这些麻烦找你头上。”
黎清扬沉默一会儿,完全绕开了以上廖星燃的话:“何寻她问我,说我三中的,能不能帮她。”
“三中?三中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功能了?”廖星燃突然失笑,他脑子飞转,当然明白黎清扬的意思。
“那是你没去一中,你要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也不理解。”黎清扬耸耸肩。
“我要去了,两个姓乔的不得疯一个。”廖星燃说完自己轻笑一声。
“你要去了,两个都跑不了。”黎清扬也轻松起来,跟了一句。
虽然已经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可黎清扬还是明白,面对星燃,有时连他自己都很底虚。何寻这件事上,好像一切也还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不过想到自身的种种,又觉得还是不要发表什么意见的好。
认识星燃这么久,黎清扬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虽然不敢说自己多么明白,但至少比别人更了解。廖星燃太成熟了,他表面给人的种种,很多时候,不过就是种伪装,而伪装背后的,才是真的他。
一双藏了太多太多的眼和一颗无比清明的心。他低调,更多的却是强大,他是整个三中都传神的存在。
在三中时,黎清扬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可以预知是谁下一个越过了星燃的红线,他一定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对方:他,廖星燃。别惹他。
俩人从面馆里出来,天已经很黑了,风也更冷。路灯亮起来,昏暗的灯光下,衬出冷清的几道人影,这条街不热闹。
廖星燃忽然拍拍黎清扬,看着一个地方抬了抬下巴,黎清扬跟着看过去,是何寻的背影,姑娘正坐在最下一层的台阶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怎么没走啊?一直?”廖星燃低声问。
黎清扬摇摇头。
两人正要一起往过走,就听东北拐角处传来的一道急切的声音。
“何寻——何寻——”只听见人声,看不着人。黎清扬想继续往过走,廖星燃却一把拦住他,“别过去了。”
廖星燃借着面馆门下的灯,低头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了,咱俩居然待了这么久,还好明天周六,我家教课的作业还没做。”
黎清扬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妈,我和星燃在一起,嗯快了,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一辆黑色奥迪从东南处拐进来,停在了面馆门口,这时候何寻也已经走到路对面去了。
廖星燃隐约看见车牌,走过去,抬手敲了敲车窗,车窗摇下来,“高叔,不是说不用过来了吗?这么晚了,您怎么又来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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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妹:今天也是怂怂的一只tat
燃野 第六章
“这么冷,你们先上车吧。”男人道。
廖星燃和黎清扬钻进车里,“高叔,您从那边儿过一下吧。”
男人二话没说,听了廖星燃,从东北拐去。
廖星燃把头扭向窗外,车平稳地行驶,如他所愿,路灯下的确有两道影儿。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何寻,另一个个子高一些,条细,脸看不清,好像正把手里的一件大衣披在何寻身上。
他拍拍黎清扬,“清扬,你看得清吗?是不是那个高个子的?”
黎清扬也盯了一会儿,扭头回:“有点远,不太清。”
转瞬即逝,车已经走出很远了。
“高叔,这么晚了,我们本来可以自己打车。您接一趟也怪麻烦。”廖星燃回了神道。
“你妈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还没回去,她说天气冷,我刚好在这头不远处跑点事,就过来了。”说话的男人叫高志军,是廖星燃家的司机。
车在一栋老居民楼下停了,廖星燃看看,问黎清扬:“晚上要不去我家?”
“不了,她这几天情绪不稳定。我今天先回了,下次吧。”
“那行,你让雯丽阿姨多注意,保持联系。”廖星燃说。
黎清扬笑笑,“知道了,谢谢你。”
“肉麻死,咱俩还说什么谢不谢的。那你赶紧回去吧。”
车上只剩他和高志军俩人,良久无言。交织着霓虹的夜里,廖星燃眯起眼,心绪隐显于眼底。两个女生的身影在他的眼前,趁着昏黄的路灯印在脑中,有些像泛黄的老照片。
面馆里,每个画面都给他带去冲击感,不太舒服。丫头无论是唯唯诺诺,还是书包里皱巴巴的五块钱,又或者莫名其妙红了的眼……直觉仿佛一直在敲打自己,告诉他,她一定是和黎清扬有些什么关系的。
又不禁想起蒋雯丽,那是黎清扬的母亲。四十出头的女人。那日面色泛白,嘴唇发紫,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星燃,你千万别告诉清扬,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些,我心里其实一直怕得要死。
思绪拉回来,廖星燃降下了车窗,高志军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不冷啊?”
“透透气,有点闷。”
窗外吹来一阵阵风,车加速,风就乱吼,这样的景象不止一次让廖星燃恍惚,他感觉自己此时就身处蒋雯丽讲过的那个场景。
1991年,暴雪。
黎清扬回了家,蒋雯丽正在沙发上躺着,脸色不太好看。
“妈,我回来了。”刚开门,黎清扬就喊了一声。
“儿子回来啦,厨房里有菜,你要饿了,自己去热热。”蒋雯丽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了,我和星燃吃过了。妈你,又做梦了?”黎清扬凝视了几秒。
“没事儿,我出来躺躺就好。”
黎清扬看了看,走到厨房里去,热了两袋牛奶,出来时,一杯放在蒋雯丽面前的茶机上,另一杯自己拿着,“你喝点牛奶吧,我回屋去了。”
蒋雯丽没说话。黎清扬刚要开卧室门,就听蒋雯丽叫他了。
“清扬,你来。”
黎清扬只好折回去,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蒋雯丽身边坐下。
“怎么了?”
蒋雯丽扳过黎清扬的身子,她看着自己的孩子。
“清扬,你恨我吗?”蒋雯丽头上是加深了皱纹,耳边的头发有几捋白,她嘴唇发干,面色暗黄。
黎清扬没说话,只是探过身来,抱住了蒋雯丽,在她耳边,放轻了声:
“妈,我不恨你。但是我想呢,你能有事就告诉我,那些我记不起来的,你瞒着我的。”
黎清扬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听到这个问题,又是多少次作出同样的回答。
“妈对不起你。”蒋雯丽呢喃一句。
黎清扬知道她又哭了,只好拍着她的背,“没有对不起,哎呀好了妈,你别再哭了嘛,我热的牛奶要凉了。”
“我只有你,只剩你了。”
“好,你的宝贝儿子一直都会陪着你的。”
蒋雯丽哭,黎清扬拍着她的背,而后起身,他从茶机下找出药,在手里倒了几片,和牛奶一起拿给蒋雯丽,“我不在,没吃这个药吧?来,咱们把药吃了。”
“清扬,你是不是也觉得妈病了?”蒋雯丽红着眼的模样似乎说不出有多委屈。
“没有,医生说这个药吃了可以不做梦。”蒋雯丽抬头看了一眼,接过牛奶,默默吃了药。
黎清扬看她吃了药,道:“要不陪我做会儿作业?”
蒋雯丽点点头。
黎清扬开着台灯,又把卧室的顶灯也打开,他写作业,蒋雯丽就在床边坐着。
母子两人一言不发。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黎清扬拾,蒋雯丽才终于去睡觉。
黎清扬在她出门的瞬间,关掉顶灯,又把台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他想着蒋雯丽,困意全无,平平地瘫在了自己的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只觉得无力。
黎清扬听医生说,蒋雯丽那是抑郁症,平时多顺着她一些,哄她开心,就会好。但其实,只有蒋雯丽自己明白,她没病,一切不过是自己作贱的后果,自作自受。
情绪宣泄也好,儿子成为唯一的安慰也罢,对蒋雯丽来说,都改变不了多年来重复做着的同一场噩梦。
梦里,长得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姑娘哭花了一张脸,抱着和哥哥抢到的玩具站在老屋门前,一声声地质问自己:“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妈妈……”
一声声“妈妈”在梦里撕扯蒋雯丽的心肺,她总会挣扎着从梦里惊坐起来,捂着绞痛的心脏猛灌几口水。
每当想起七年前那个被自己送走的姑娘,蒋雯丽就怕得要命。因为她记得,当时清扬给她跪下了。火炉旁,碳虚落了满地,孩子黑色的棉裤蹭在那片火炉都暖不过来的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豆大的眼泪不争气地掉,小小的手扯着她的袖子,嗓子都喊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她了?她知道错了,我没有怪她!求你了妈妈,你别送她走!”
那是2000年的h市郊区。
屋外清冷的太阳刚消解院子里的几大片寒冰,姑娘手里捏着一副还没画完的画,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男人站在门口,直到抱起她,姑娘都没有任何反应。蒋雯丽不忍心再看,别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一直到男人走出大门,蒋雯丽才听到那一声声的“妈妈”,撕裂肺腑。
自那一刻,蒋雯丽给自己作为母亲的心上了双重枷锁,时至今日,它带去的不过是一天比一天更钻心的负罪感。
两千年的太阳,虽不够炽烈,但也好歹融了屋外的冰雪,可在蒋雯丽心里,无疑是雪上加霜。那温度,要比九一年的暴雪更加秉烈。
如今,那些岁月已经被时间踏得一片狼藉,它早就破碎,剩下满地残渣。清扬自躺在手术台上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日子就成了命里空白。她怕有天他想起了那段过去,对自己就只剩恨意。
天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她听说,何远山死了。南角街出了名的酒鬼何远山;欠了别人近二十万的酒鬼何远山;当年站在她家门外,抱走了姑娘的何远山……
姑娘是死是活?早就没了踪迹吧?她没打听过,说是没打听,倒不如说更像是掩耳盗铃。
莫名的东猜西疑,让蒋雯丽自得知消息的那天就隐隐不安起来。梦重复得越来越频繁,姑娘的眼睛越来越红,喊她的声音愈渐疯狂,什么东西要流出血来。
这七年,蒋雯丽过得并不安稳。她自知欠了儿子太多,可好在,清扬总算度过了一度让她以为的劫难。她终于不用再日夜担惊受怕,以至于到了当初那般垂死挣扎的地步。
到了这个岁数,她早明白,但凡活着,那便一切皆可能。她想,九七年自己从福利院里带回清扬时,已经是六年以后了。那天之前,自己又是如何度过那六年的?
事实是,在那之前,她没一天不以为儿子死了;没一天不把那抱来的姑娘当自己的亲生闺女;没一天不自责,没一天不想找到他,更没一天不咒黎井衡。
或许老天可怜她,就造了奇迹,让孩子回到了她身边。对于蒋雯丽来说,真正的死而复生也不过如此。当她带着字据走进那个面积不大的福利院时,一眼映入的,便是那个小手握了一把糖分给其他孩子的清瘦男孩。
当时是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小妹告诉她,说那孩子,说来话长。还是一九九一年的事了。九一年,老院长在一个大雪天的桥洞底下的草窝里发现那孩子,抱回来时,还留着半口气,嘴唇都冻成乌青色。被子里塞了字条,写了出生年月,后面跟着细小的“有疾”。当时人们都以为孩子冻成那样,活不成了,可不想,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到此时,蒋雯丽已经哽咽,她看到那孩子乖乖地被带到她跟前,冲她笑起来。
“天使阿姨,你要带我回家吗?”孩子很腼腆,眼神躲闪,小心翼翼。
蒋雯丽愣住,她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里的阿姨告诉我们,我们都是流浪的小天使,但只要我们乖,就会有善良的大天使来带我们回家。”
蒋雯丽扑过去,蹲身一把搂住孩子,每个细胞都在颤抖,“清扬,叫妈妈。”两手除了越抱越紧之外,已经做不出任何动作。
“清扬,叫妈妈。”声音打着冷颤。
“妈妈,疼。”
七岁的男孩儿定定的,没哭,但也没了刚才的笑。她抱得太紧,松不开手,如抱着自己的命一般。
“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走,妈妈这就带你回家,这就带你回家……”
当时的蒋雯丽只有满心激动和喜悦,它们冲头入脑,肆意横行。一瞬间她认为,两个孩子会一直在一起,幸福地长大,可也是后来才觉出,是自己天真了。
黑夜里,遮挡着月亮的乌云散去,银白色的月光发散出柔和的光亮,房间里,黎清扬已经睡沉了。此刻,烦恼不再,忧虑不再,时间空间,连同命运将他们的不经意相连,皆是空空。
那一晚,黎清扬梦到清甜柔软的身影,在飘渺中他觉得无比熟悉,终于看清,是何寻。梦里太阳打下光斑,姑娘美得像童话里的白色灵。
燃野 第七章
周六晚上,廖星燃做完一套题已经九点多,送走了家教老师,打开电脑登上企鹅,找到班群,问了一句:
廖星燃:宝贝们,谁家住南角街?
不久便有了回复。
范哲:南角街?老大,南角街那是旧城区吧,地势又偏又远,都是要拆的老房子了,估计没人住那。
廖星燃:闭嘴,就你话多。
范哲:嗻。
廖星燃:……不能吧?没人住南角街?
在接了一堆“没有”之后,廖星燃无奈,正准备下企鹅,这时候突然听见滴滴的消息声,一看是班主任赵永江给他发了消息。
老肥头:星燃,怎么突然问南角街,有事吗?
廖星燃:对啊老肥,有事儿。
老肥头:什么事啊能扯上南角街,那片如今乱得很呢,地痞子扎堆。
廖星燃:不是什么大事儿,想打听个人来着。
老肥头:谁啊?
廖星燃:何远山。老肥你知道?
老肥头:何远山,这不是南角街出了名的酒鬼嘛,我知道,前不久死的,不知道是欠钱太多让弄了,还是喝酒喝死了,众说纷纭。你打听他干什么?
廖星燃:那他是不有个女儿?
老肥头:有,不过他一死,那闺女当天就没了影儿,也是众人云云。好像是让个厉害主儿给领走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闺女,年龄不大,要是领她走的,跟何远山那些债主有关系,肯定落不得什么好。
廖星燃:那老肥,你还知道别的吗?比如何远山老婆什么的?
老肥头:哎星燃?你是有什么事啊?……自我知道起,何远山就一直是喝酒耍钱,一人带一闺女的样,别的也不清楚了。唉,反正这些,你问咱班那些孩子,他们哪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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