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叶底红(sp)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兰达
庄小姐的全名叫作庄静娴,今年二十叁岁,电子名片上的样貌姣好,一眼看过去很有种知性温婉的气质。秦肃之顺着介绍看过去,发现庄静娴目前还是名校艺术硕士在读,不禁咋舌:
“她这条件找谁不能找,她爸咋这么想不开啊?”
应云潜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我不怎么喜欢相亲这种方式,不过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这位庄小姐哎,我感觉她这个长相还挺符合你的审美的。”
江浅秋很满意应云潜的观点:“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推掉这个相亲的。儿子,这位庄小姐的条件真的很优秀,你怎么说也得去见一面,妈也不指望人家看上你,你就和人家能保持个朋友关系也是不错的,知道吗?”
秦肃之叹了口气,半天也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好又叹一口气。
江浅秋:“能和漂亮姑娘出去吃饭,别人高兴都来不及,你也不用这么愁眉苦脸吧?”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秦肃之的神情,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等会,儿子,你是不是真有喜欢的人了——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知子莫如母,江浅秋这样一问,倒是把秦肃之本来藏着心事的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下子给捅破了。他难得嗫嚅起来,耳朵瞬间跟着臊红了:
“……没,不是,你别瞎说……都哪跟哪的事。”
江浅秋还没来得及再有什么反应,应云潜在一边眉毛却跟着竖起来了:“……秦肃之你知不知道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的?”
秦肃之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想一想还犯法吗?”
应云潜:“你还敢想!”
江浅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句话就挑拨得儿子和外甥快要打起来了:“阿潜你消消气,这是怎么了?”
应云潜伸出手指指着秦肃之,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怒气冲冲回手扶了扶眼镜:
“——樱桃她才十六岁!不能让她在你这里住了,我今天必须给她带回去。”
秦肃之本来还认真听应云潜骂人,一听后者说他还要带樱桃走,他也跟着硬了口气:“你想把樱桃带走也要看看她肯不肯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跟你很熟吗?我告诉你,樱桃就是那刚破壳的小鸡崽,我就是她从蛋壳里钻出来看见的第一只老母鸡!你哪来的底气和我抢人?”
应云潜大怒:“就凭我是她哥我不会对她动别的歪心思!”
两个人仿佛两头斗兽场上的公牛,就在这差点没打起来的当口,原本紧紧闭合着的客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樱桃小心翼翼探出她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不要吵架。”
她的眼圈还泛着点浅浅的红,嗓音又轻又软,一下就把秦肃之和应云潜给说歇了气,客厅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弭得无影无踪。
秦肃之连忙道:“我们没吵架,吓到你了是不是?”
樱桃没答这话。她的目光很快越过秦肃之和应云潜二人,停在了屋里唯一的陌生人江浅秋的身上。
江浅秋也正在打量她。
打从樱桃一出现,江浅秋就意识到这孩子格外像一个人。那个人她好像不是特别熟悉,但脑子里隐隐约约却还有着印象,江浅秋回忆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应云潜他爸爸以前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年轻女秘书,长相与眼前的樱桃极为相似。她再一联想应云潜说的“十六岁”,“我是她哥”,就明白了个大概——这小女孩应该是应父与那位女秘书的女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沦落到了风尘场所去,又被秦肃之带了出来。
陶秘书与应父的事情是他们的家事,江浅秋无权置喙,也因此对陶秘书的印象不深。但她现在凝神细看樱桃,只见这女孩的瞳仁黝黑,神情警惕,显然并不是温室里娇养大的富家小姐,让人无端就生出一股怜爱之意。
江浅秋朝樱桃招招手,尽可能地放柔自己的口气:“小妹妹,你别怕,我是肃之的妈妈,我叫江浅秋,你可以叫我江阿姨。”
樱桃非但站在门里没有出去,甚至还往客卧里缩了缩:“……您好。”
秦肃之看了江浅秋一眼:“都跟你说了她怕生,你别在这硬拗亲切形象了,没用的。”他又走到客卧门口去,轻声说:“没事,没吵架,咋也没咋。给你切的橙子吃完了吗?”
樱桃就摇摇头。
秦肃之又问:“酸奶喝完了吗?”
樱桃说:“也没呢。”
秦肃之就笑:“行,小鸟胃,慢慢吃吧。还要别的什么吗,我给你拿进去。”
樱桃再一次摇了摇头。她为难地看了看秦肃之,示意他凑近一点,才小声说:“我好像来例假了……你家里有卫生巾吗?”
秦肃之听到“卫生巾”这个词,就跟着一懵。他这个公寓是单身公寓,除了他偶尔造访的老妈,就没接待过别的女客,哪里会有卫生巾?
他只好力地从脑海里捡起中学时学过就忘的生理知识,重新看了看樱桃,发现她的确脸色比之前要白了一些,神情也有点委顿,也顾不上别的,连忙问:
“你难受吗?肚子疼不疼?”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就把樱桃给说红了眼睛:“我把衣服和床单给弄脏了……”紧接着她就跟着掉起眼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肃之越过樱桃往屋里看了一眼,就看见浅色的床单上的确有了一小滩略微暗沉下去的血迹。他再低头去看樱桃身后,就看见她的裙子后摆上也沾了红色。秦肃之从来没处理过这种“女孩子问我有没有卫生巾”的问题,又没想到樱桃居然因为弄脏了衣服床单这种事情也要哭,一时只觉得想哄人都找不到地方入手:
“别哭别哭,脏了再换不就行了?”他头疼地给樱桃擦眼泪,“你自己都说了你不是故意的,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哭啥?”他手足无措,只好顶着一脑门官司转身找坐在沙发上的江浅秋求救:
“——妈!江湖救急,过来帮个忙行吗?”
“血渍得用冷水才能洗掉,不过经期碰冷水不好,所以贴身的衣服沾血了的话,要么你可以直接扔掉,或者就都丢给肃之,让他给你洗就行……”江浅秋一边揉搓着樱桃换下来的衣服上的泡沫,一边絮絮叨叨。
卫生间里的滚筒洗衣机正在洗着那条沾了血的床单,应和着江浅秋的絮叨发出规律的轰隆声。樱桃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只好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江浅秋说什么,她就跟着点点头。
秦肃之早被江浅秋打发去楼下买卫生巾了,应云潜怕樱桃尴尬,也跟着秦肃之一起走了,屋里就剩下江浅秋和樱桃两个人。江浅秋性格大方,算得上是自来熟,樱桃却完全不是这种外放的性格,尤其她又知道了江浅秋是秦肃之的妈妈,只觉得更加不自在,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江浅秋洗好手中的裙子,把这件衣服和之前洗完的内裤一起晾在阳台上,一回头就看见樱桃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不由笑了:“你跟着瞎忙活啥呢,歇着吧,肚子不难受啦?”她之前摸过了樱桃的手脚,知道这孩子大概是有点体寒,很可能有痛经的毛病。
樱桃局促地冲她笑笑,也不说话。
江浅秋就走过来揽住樱桃的肩膀:“走,跟江阿姨到床上歇会,你穿的少,最好是盖着被护着点腰。”
樱桃半推半就地被江浅秋带回卧室,床单已经换过了,江浅秋抖开迭着的被子,把樱桃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坐到床上,笑道:
“肃之没说错,你这小孩是挺怕生的。”
樱桃垂下视线,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刚才江浅秋帮着她换了衣服,早看见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但江浅秋只是怔了一瞬,就当作没看见一样,没提也没问。她好像既不关心樱桃究竟是谁,也不关心秦肃之同她的关系,只是全心全意地在做一个过来帮儿子照顾人的好妈妈。
但这样无条件的示好,反而让樱桃更不安了:“江阿姨……”
江浅秋和颜悦色道:“没事,我知道你和我待着不自在。超市就在楼下,肃之和阿潜一会就能回来,你别紧张。”
樱桃怯生生道:“……我没紧张。”
江浅秋就笑了:“不紧张那更好,我们聊聊天行吗?”见樱桃点头,她道:“我听肃之和阿潜的意思,你年纪还挺小的,是该上学的岁数。你有没有想过之后去读书?”
樱桃说:“之前秦先生提过几次,说要送我去读书。但他说现在还没选好学校……这些我也不懂,没有仔细问过。”
江浅秋点头道:“上学还是要上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多上心,多催一催肃之帮你办学籍手续,知道吗?”
樱桃小声道:“我已经花了他很多钱了……”言下之意,是不想再麻烦秦肃之。
江浅秋伸出手指一戳她软乎乎的脸颊:“你还没成年呢,养你不是应该的吗?钱不钱的,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樱桃怔怔地看着江浅秋,心想她与秦肃之不愧是母子俩,这喜欢戳人脸颊的毛病都是一脉相承。她不知怎的鼻子就又有些发酸:“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呢……”
江浅秋看了她一会,忽然道:“我们家的人都人傻钱多,对你好是常规操作。不过你知道阿潜为什么也对你很好吗?”
樱桃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紧跟着一僵。
江浅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起来你是知道的。”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突然间敛了娇娇怯怯的神情,周身的气质都好像在这一刻跟着改变了。
樱桃慢慢把手回被子里,缓慢而笃定地挺起脊背,低声道:
“我和应家人没有关系。”她的眸光黑沉沉的,里面像是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水雾,“应先生愿意怎么想是他的事情——”
“或许,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亲子鉴定。”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樱桃错愕地抬起头,应云潜就站在房门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不知怎的竟有点冷。
秦肃之手中提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绕过应云潜走进客卧里,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和江浅秋核实:“止疼药、棉条、护垫……还有这个安心裤,我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都在一个货架上面,就一起买了,你看还缺什么吗?”
江浅秋没答话,而是朝着应云潜的方向一努嘴。秦肃之顺着江浅秋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应云潜正用着显然是发怒前兆的表情盯着樱桃:
“之前我们不说,是怕吓着你。你自己都知道应家,为什么还要说谎?”
樱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起初不知怎的还有些微微地发抖,但很快就又镇定下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应云潜冷笑道:“怎么,你这是需要我把鉴定报告拿过来给你看吗?”他尽可能地压着怒气放缓了声音,“樱桃,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大家都在尽量体谅你,但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不肯说。爸爸——爸爸他也很想你,他当初还以为你死了,知道你还活着,他高兴得不得了,还想着找机会来看你……”
应云潜每说一句话,樱桃的眼圈就跟着红上一分:“……我都说了我和应家没有关系!”她起初的语调还算平静,但很快就忍不住哽咽出声:“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爸爸是谁,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
应云潜不怒反笑:“那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樱桃?”
樱桃滴水不漏地回应:“妈妈说怀着我的时候喜欢吃樱桃。”
应云潜道:“我看不止是这样吧?”他冷冷地抱起双臂,“你要不要听一下我的猜测?”
他们两个话赶着话,听得秦肃之和江浅秋都怔住了。秦肃之总算从这两人一来一回的交锋里回过神,当即就要去把应云潜拉走:“算了算了,她一个小孩,你别和她计较。”
应云潜一把甩开秦肃之的手,他冷冽的视线有如实质,像锥子一样透过脸上的玻璃镜片,直直地扎在樱桃身上:“冯樱桃确有其人,根据档案,她和她的妈妈冯新莲死在了六年前的一桩入室抢劫案里。巧合的是,档案中冯新莲的相片显示,她的长相和我爸爸曾经的秘书陶小荷一模一样。”
樱桃出离愤怒了:“……你调查我!”
应云潜并不管她说些什么,只继续道:“陶小荷的母亲名叫冯雪,我合理猜测,冯新莲就是陶小荷的化名。而你,我想,你妈妈给你取名叫樱桃,其实是想让你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姓应,妈妈姓陶吧?”
樱桃只重复道:“……我和应家没有关系。”她本来也算不得多么伶牙俐齿,应云潜步步紧逼,她早就跟着短了气势,只有“我和应家没有关系”这句话被她多次重复,就像她是在念一个有着不为人知的效力的咒语似的。
应云潜:“再问你一遍,你需要我把鉴定报告拿给你看吗,应陶小姐?”
樱桃原本眼泪还只在眼眶里打转,这会她却再也忍不住泪意,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涌了出来:“你为什么要逼我……”
应云潜:“我没想逼你,现在是你在逼我!秦肃之为了你,舍了名声又倒搭进去他家公司业务,还得陪你吃陪你玩,你知道我们手边有多少正事要做吗!”他提高了音量,“当年你的死亡证明是谁给你做的,你和萧驰到底是什么关系,萧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这些事情我们有人问过你吗?你自己明知道你妈妈的死有蹊跷,明知道你还有家人在世,却藏着掖着不肯说,这不是在给我们添麻烦是在干嘛?——你真以为我和肃之在这里陪你过家家呢?晚一天扳倒萧驰,我们就是在多害死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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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哪里招架得住应云潜这一连串的问话,她又气又急,满心的委屈不知道该怎么抒发,一时没喘匀气,眼泪簌簌而落的同时,竟是跟着打了个哭嗝。
江浅秋离她最近,见状立刻过去给她拍了拍后背:“别哭别哭,阿潜也不是故意要凶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啊?”又连忙给秦肃之使眼色。
秦肃之意会,架着应云潜的肩膀把他推出了房间,又顺手关上了樱桃这边的房门:
“你这干嘛呢?”他说,“不会好好说话啊,这下给人家弄哭了,你满意了?”
应云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看秦肃之,只上身向后仰去,等到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墙上,他才闷声道:
“……我就是太生气了。”他闭了闭眼睛,“我也不是想和樱桃生气,我可能是太气我自己了。”
秦肃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都知道樱桃算不得知情不报,她在整件事情里面都是实打实的受害者,你不能拿证人的标准来要求她,这不公平。”
应云潜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侧过头看了看秦肃之:“刚才是我不对,我这两天的确有点过于焦躁。但樱桃……她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肃之明白他的意思。樱桃是萧驰看重的人,手中保不齐就有着他们需要的消息,何况她当年到底是如何进入伊甸园的原因没人知道,六年前那桩导致她妈妈陶小荷死亡的入室抢劫案也疑点重重,如果是按照正常流程,他们早就该派人盘问她了。
但是,樱桃毕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秦肃之想,他们不应该,也不能像审犯人一样去逼迫她。
他说:“说话得讲究方法啊,就你这样,还想和人家拉进关系,你做梦呢?”他语重心长道,“云潜,我跟你说,像樱桃这种小孩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你别和她对着来,得多哄哄她,你给她哄高兴了,她还能不愿意黏着你吗?你倒好,上来就给人说哭了。”
应云潜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我本来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是知道她这么能哭,我能说话这么冲吗……”他止不住地叹气,“我完全给搞砸了。”
秦肃之也跟着犯愁:“我本来还想着有朝一日你们兄妹相认,那场景不得是其乐融融感人肺腑的?谁能想到你们今天就谈崩了。”又说,“我劝你要么先歇了这个心思,我看人家樱桃根本就不想跟着你们姓应。”
他这话说得不大好听,应云潜却并不以为忤,只是眉心蹙得更紧:“问你个问题。”
秦肃之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应云潜道:“你觉得樱桃笨吗?”
秦肃之挑眉道:“你这问题是埋汰你爸还是埋汰你哥呢?你们老应家的人我没见哪个脑子不好使啊。”
应云潜又问:“那你觉得,樱桃信任你吗?”
见应云潜的表情严肃,秦肃之也了玩笑的神情。他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才正色道:
“现在就谈信任也太夸张了。只能说樱桃目前充其量觉得我算得上半个好人罢了,信任肯定是远远没有的。”
应云潜就抬眼看秦肃之:“你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幼年失恃的小女孩,被坏人带进了伊甸园,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但同时,你很聪明,也知道你还有血亲在世,你会怎么做?”
秦肃之听明白了应云潜的意思。樱桃的母亲陶小荷并不是应父的地下情人,她出现在应母去世之后,与应父的恋情也并非见不得光,从应云潜的角度来看,陶小荷与应父还是和平分手的,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结了仇。樱桃作为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寻求庇护是本能,她如果明知道应家人的存在,就算不想主动与他们接触,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是这种避嫌的态度。
秦肃之只能猜测:“会不会是她有点生气你们之前不管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不,不对,我觉得她刚才的表现不像是在闹脾气。”
应云潜不由向樱桃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木制的房门已经关上了,隔着这样一道房门,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也不知道樱桃这会在做些什么。应云潜不禁在心里想,她还在哭吗?
应云潜只知道,他第一眼看见樱桃的时候,就看出来她绝不会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这个小女孩子的目光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又倔强又坚韧,应云潜好像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十多年前的孤儿院里那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他缩在角落里,眼睛又黑又亮,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只要有人能救我出去,我死也要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应云潜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他可以为了向别人示好而不择手段,他会拼了命地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人抛弃,再回到孤儿院去。他那时坚信人与人之间必然存在着利益交换,不可能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同样地,他也不会真正信赖任何一个人。
但樱桃呢?应云潜想,她的反应从来都很克制,她表现出一副需要被人照顾的样子,但她从没有真的想着要去讨好谁。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云潜说:“你知道闹脾气是要怎么样吗,是要一边说着我很讨厌你,一边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你有没有追上来哄一哄我。你看樱桃是这个状态吗?——我倒觉得她是还在怕着什么似的。”
秦肃之不说话了。应云潜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樱桃现在的状态,不大像是劫后余生,倒像是头上还悬着一柄他们谁也看不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兜头砸下来,把人一劈两半。
应云潜用手掌向后抵着墙面,慢慢直起身子:“……我进去和她道个歉。”说着就要伸手去敲樱桃的房门。
秦肃之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你消停会吧,你要是哄不好人,再起反效果那不就更糟了。”
应云潜回头看了秦肃之一眼:“我是说我进去道歉。”
秦肃之摸不着头脑地道:“啊?”
应云潜:“我只负责道歉,我没说我还要负责哄人。肃之,”他叹了口气,一边抬手轻轻敲了敲樱桃的房门,一边道,“你是不是真的没意识到,你对樱桃的照顾已经完全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秦肃之还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房门就已经被江浅秋从里面打开了。
应云潜道:“姨妈,我想进去和樱桃说几句话。”
江浅秋从应云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好再探头去看自己儿子。秦肃之说:“看我干嘛,这不得看樱桃让不让吗?”
下一瞬房间里就传来了樱桃细细的声音:“……我没关系,让他进来吧。”
她的尾音还带着轻微的哭音,听得秦肃之内心十分不好受,正想着嘱咐应云潜态度好点,但应云潜已经朝江浅秋一点头,很快就进了房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涉的,没过一会江浅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想了想,没有把房门关严,而是虚留了一点缝隙,又转头对秦肃之说:
“他们说想单独谈谈。”江浅秋显然是有点担心樱桃,“不会再吵起来吧?”
秦肃之看了看虚掩着的房门,朝江浅秋一摊手:“……难说。”
江浅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道:“正好我一会得走了,晚上要陪你爸出去吃饭。你多看着点他们俩,有啥话好好说,千万别吵架。”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玄关,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整理了一下颈上的丝巾,不是很放心地说:“儿子,妈是真不在乎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就一样,注意安全,知道吗?”
秦肃之笑笑:“哎,知道了。”他陪着江浅秋走到门口,让她扶着自己换完了鞋,又说:“我不送你下楼了啊。”
江浅秋利索地换好鞋,又对着穿衣镜理了理衣服头发,嘴里说:“不用你送,司机就在楼下等我呢。妈走了啊。”
秦肃之答应了,把江浅秋送出门外,就见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周四那个和庄小姐的相亲,你务必记得去知道吗,别让人家觉得你不懂礼貌。”
秦肃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事,脸色就跟着一垮:“啊……”
“千万记得去,庄总那边我和你爸推不掉,你就当交个朋友,别太抵触,妈也不是要催你结婚。”江浅秋伸手拍拍他胳膊:“好啦,拜拜,要是想我和你爸了,记得打个视频电话就好。”江浅秋朝儿子挥了挥手,这回不再留恋,提着自己致的小挎包,步伐优雅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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