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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简小号
第213章
天色昏沉, 黑云压境,属于今天的最后一道日光,气势磅礴地给世间的诸多泥泞镀了层淡金。
路星河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脸上一片宁静, 可心情却随着低沉下去的日头一道往下坠, 坠入深不见底的心渊之中。
情绪病通常都有昼轻夜重的特质,临近晚上, 路星河越发意识到自己病得不轻, 要不然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相安无事的傍晚突然涌出想要流泪的冲动。





暗渡 第194节
林有匪仍然靠坐在窗边,窗户被推开了一丝缝, 带着凉爽气息的晚风拂面而来。太阳的光影把他正对着窗户的那一面照得很亮,明暗交错间, 尤衬得他的下颌弧度优越, 一丝赘肉都无。
深色的虹膜被微微垂着的眼皮盖了一半,浓密的睫毛垂出一个妥当完美的侧影,他的脸浸在白昼最后的残照中, 白得生出一圈朦胧而伤感的光晕。
路星河从书本透着墨香的纸页里抬头, 望见他俊美温和的侧脸, 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只想哭。
他很喜欢这样的傍晚,很喜欢在这样的傍晚里和看起来通透简单的林有匪无声地对坐。可正是因为太喜欢了, 所以一旦想到这些都不能长久,就恨不得世界能在此刻毁灭, 用死亡的永恒维持住这静谧的假象。
书上说,人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欲望。路星河对此深以为然,面对林有匪他口是心非,得陇望蜀。想要被爱, 又想要自由,想要长久,想要永恒,想贪婪地握住一切的不可能。
在此之前,他曾做过无数次极端的假设。
如果林有匪是个罪无可恕的坏人,你还会爱他吗?
如果林有匪不再爱你了,你能够坦然接受这份不被爱着的自由吗?
这是所谓最坏的打算,如果他能够承担,那一切都有了出口。
可路星河绝望地发觉,哪怕林有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也一定会包庇他,哪怕有一天林有匪不再爱他,他也根本离不开他。
当意识到这些时,他如坠冰窟。
常以为,是懦夫衬托了英雄,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切的不幸都源于比较。
一只流浪猫在垃圾堆里捡食,它真的可怜吗?不,一点也不,可有一种办法能让她立刻变得悲惨,给它一罐罐头,摸摸它的头,然后再转身走开……
如果不曾被温柔地爱过,就无法体会到独自熬过慢慢长夜究竟是种怎样的孤独。
他讨厌自己总毫无安全感地疑神疑鬼,讨厌无法完全信任林有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紧绷,更讨厌明知道林有匪并不坦诚,却还是无法停止爱他的自己。
这种对待亲密关系时长久的紧绷和自我厌恶,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在半年前他开始明显发觉自己有失眠和幻听的症状,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加重。
医生给他开了氟西汀、艾司唑仑之类的药片,他吃了半年症状却并没有好转,索性自暴自弃不再吃了。
林有匪当然不肯,每天都亲自盯着他吃药,哄他的样子让路星河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身。多好的爱人啊,可惜不是真的。
他花了两年自以为比谁都了解林有匪,却不想最终是通过一台电脑才稍微认识了枕边人,真是蠢。
晚餐是西式的,南瓜奶油浓汤和一道传统鹅肝都提现出此处厨师不俗的水准。
可惜美人遇上了瞎子。一点荤腥都不想吃的路星河对着那盘肥腻的鹅肝干呕了好几次,这一回保镖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餐桌边看着他们吃,见他作呕,身材更高的那个笑了笑:“不知道到还以为你有了。”轻蔑的神色隔着墨镜都藏不住。
路星河额上和鼻翼都布着细汗,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在他开口前,那名多嘴的保镖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路星河抬眼望过去,发现他的手背上叉着一把锃亮的钢叉,血汩汩地涌出来,流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林有匪捏着仅剩的一把切鹅肝的西餐刀,眼神晦暗:“管好你的嘴。”
他出手又很又准,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场这么多人竟没人能看得清他的动作。
保镖咬着牙把叉子拔下来,满眼都是怒火烧出的红,却碍着梁硕反复交代的“一定要客气一点”而不敢跟林有匪发难,按着伤口咬牙切齿地说:“谢谢林先生赐教。”
林有匪放下刀,淡淡地说:“赐教谈不上,如果再管不住你的嘴,以后的教训只能让人烧给你了。”
保镖敢怒而不敢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林先生说的是。”
林有匪优雅地切下一块鹅肝放进嘴里:“是油腻了点,让厨房备碗粥,再要几个爽口的小菜。”
他早看出来,这两名保镖是朽木充栋梁,做主的人不在是绝不敢为难他们的。对方是谁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却很清楚,他们劲周折地“请”他来这里做客,为的绝不是要他的命。
那个所谓的主人应该是想从他这里知道或得到些什么,只要能确定这一点,那现在究竟是谁占了下风,亦未可知。
粥很快就端了上来,林有匪尝了一口才推到路星河面前:“吃一点。”目光触到他的脸,坚冰般的表情立刻有了松动,他露齿笑,促狭地开起了玩笑:“别饿坏了我儿子。”
路星河为他的恶趣味而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勺子开始喝粥:“难道你还重男轻女?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女儿?”
“酸儿辣女。”林有匪笃定:“你又不吃辣的。”
路星河短暂地笑了笑:“神经病。”
林有匪放下餐具,伸手过来捏他的脸:“会开玩笑还会骂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那么恨我啦?”
路星河的脸登时一僵。
林有匪理解地笑笑,松开手,转而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恨我也没关系的,是我骗了你,是我不好。”
“那你会改吗?”路星河问:你以后能不能都跟我说实话?”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林有匪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明暗交错的震动,最终他说:“抱歉。”
路星河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关系,至少我能确定这一次你没有骗我。”他埋下头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粥,而后放下碗说:“我去洗澡。”
林有匪站起来率先进了洗手间,地方不大,但五脏俱全。在这种私密的空间,墙角的摄像机便尤其显得碍眼。
林有匪挽起袖子说:“你等等。”
路星河听话地站在外面等,可过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林有匪出来,他耐心用尽开门进去。墙角的摄像头被林有匪拆了下来,线和零件散落了一地,林有匪没有工具,正在徒手和一颗拧得很紧的螺丝做斗争。
“你在干什么?”
林有匪没空抬头,对他说:“你快进来帮把手。”
路星河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问:“这是什么?”
“电路板。”
“你还会做电工?”
“嗯,会一点。”
“那我要做点什么?”
“帮我把那根红色的线递过来。”
路星河把线递给他,林有匪没接线,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路星河没动,他便就着路星河的手接起了线。
“再给我那根蓝色的。”
“嗯。”
“你在想什么?”林有匪百忙之中抽空问。
“我在想,那两个保镖是死了吗?为什么就随便我们这么破坏他们的摄像头?”
林有匪又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我动了点手脚,他们现在到的是固定画面,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路星河朝他无奈地瞪了一眼:“哪有人自己这么问的。”
“你就不能夸夸我?”林有匪手上没停,嘴上也不闲着:“鄙人想要讨个好脸色也不容易,在路老板身边混口饭吃可真难。”
“那你还不好好表现?”
林有匪伸出手,意味深长地用指腹摩挲他淡色的嘴唇:“你想我怎么个表现法?”
路星河用舌尖沿着被他摸过的地方舔了舔:“你是蜡烛吗?点了才会亮?”
林有匪当然不是不点不亮的蜡烛,也不是拨了才会动的算盘珠子。他举一反三地凑过去吻那两片尚带着米香气的嘴唇。路星河环上他的脖子,反客为主地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第214章
人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欲望。
有人说是懦夫衬托了英雄, 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切的不幸都源于对比。
林有匪曾写过一封从未寄出的信笺:如果没有见过光,或许黑暗也不会如此难熬。你不在, 人间暗无天日, 死气沉沉;你肯来,炼狱花团锦簇, 繁星点点。
谁也想不到, 这个在匣琦明岛上只手遮天的赌业巨擘,在医疗板块有目共睹的青年大亨当写起爱人时, 柔软得如同每一个情怯的普通少年。
路星河怕他前后不一,他自己又何尝不怕?
他每天都恨不得能把对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压抑着、隐忍着, 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总有一天自己会崩溃发疯,然后理智全无地把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路星河彻底藏起来。
电影、电视剧统统都不准拍!要演也只能演给他一个人看。至于对手戏?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他林有匪一个。
暴虐的念头一旦起势便像在旷野上肆无忌惮疯长的杂草, 长得野蛮而不讲道理。
林有匪不得不更为小心地控制着自己,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理智, 更温和一些。可他知道,路星河懂他。有时只他深深的一眼,就能把正在和其他演员对戏的路星河看得打个哆嗦。
想要霸占他的念头与日俱增, 可林有匪自己也知道,他不能, 也不敢。
论开创事业,论追查真相,林有匪胆大包天。
他敢于跨山踏水,也无畏攀月摘星, 这世上没有他不敢渡的风浪,只有一位他不敢与之同舟共济的爱人。
船或许不小,可浪却太大。
业界众人对靠博业发家的林有匪向来有个共识——这世上就没有他林老板不敢下的注。
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那些赌注里,永远都不会有路星河。
他是他不能用于抵押的珍宝,是被灵魂包裹着的、最核心、也最纯粹的欲望。
湿润的嘴唇顺着脖子吻下去,路星河闭着眼睛喘息,环着他脖子的手臂软软地搭在颈后,林有匪伏在他的耳边,湿热的气息伴着低沉微哑的嗓音往耳朵里钻:“you look good enough to eat.”
路星河浑身一震,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他,有别于听到母语的羞耻,这一句略带戏谑的调情,让他的心烫得如同被爱点燃后留下的残骸,那是需要用一生去清扫的灰烬。
洗手间的门被反锁起来,林有匪将他抵在了门板上,耐心地教他应该如何直面自己的欲望。
柔软而渴望的吻,让一直很配合的路星河突然小声地哭了出来:“你是真的林有匪吗?”他问。
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慎重问题的林有匪伸出舌头舔去他眼角的眼泪,温柔而残忍地吻他被热汗浸湿的鬓角:“我不知道。如果你希望我是真的,那我就是,如果你不希望,那就当这是场梦吧。”
受到了莫大蛊惑与暗示的路星河愣了愣,因为动情而明亮的黑色瞳孔逐渐黯淡下去。
“原来是在做梦啊。”他呢喃着。
拥抱着他的男人一下子顶了进来,他呜咽着牢牢抱住他,“我很喜欢你,林有匪。”
他久违的配合与坦然让林有匪鼻息粗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嗯?”
“我很喜欢你,林有匪。”在梦里,他允许自己说无数遍:“我真的很喜欢你,林有匪。”
“有多喜欢?”
“很喜欢。”他因为吃痛而咬着嘴唇,却仍然不胜其烦地继续补充:“是那种就算你不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这像个绕口令,林有匪却被哄得笑起来:“傻瓜。”




暗渡 第195节
路星河的心脏轻促地怦怦直跳。心跳过速使他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感包围了,耳朵里“滋滋”直响,神经如同被这奇异的电流烧焦了,发出一股香甜的焦臭味。
无法支配躯体的恐慌,被自暴自弃的念头安抚得很好,“正在做梦”的暗示让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的路星河神上有如躺在云端般的放松,全身都软绵绵的。
做梦而已,没什么的。可以说实话,可以不伪装。在梦里,就算被林有匪识破他仍爱着对方,也不会造成任何无法弥补的损失。
久未睡好的疲惫与困意让迷迷糊糊的路星河更加坚信自己身在梦中。
他身心放松,连看向林有匪的眼睛里也充满朦胧又坦荡的爱意。
林有匪被他看得胸口发紧,可尽管心脏在胸腔之中跳得生疼,脸上却仍笑得出来:“看我干什么,还没吃饱?”
路星河没有作答,探过脸又来吻他,小声地问:“这个梦,我很喜欢,我们可以永远不醒过来吗?”
林有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他,忙不迭地应:“可以。”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路星河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薄薄的衬衣被他胡乱地从中扯开,从敞开的衣服缝隙里露出一片薄韧的胸膛。
路星河累得像是剖开了一颗心,下巴枕在林有匪的肩上,闭着眼睛轻轻地说:“那么睡吧。”
请他们来这儿做客的那群莽夫虽然鲁莽又粗暴,但待客的礼数却很周到,浴室里该有的东西也都齐全,只是少了润滑剂。林有匪用沐浴露鱼目混珠,勉强凑合着用了。
好在柜子里的睡袍是现成的,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林有匪把累得睡过去的路星河给抱了出来。
保镖中途又来过一次,被他面无表情地打发出去拿消炎的软膏。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碰了水而红肿发炎,但他却不着急涂,手指软软地探到爱人的身后,睡梦中路星河皱起眉,微微喘了一声。林有匪又想笑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他用鼻尖抵着路星河的汗漉漉的鼻子轻轻地磨蹭,低声柔软地埋怨:“要人命的小东西。”
这一觉虽然身处“敌营”,却是难得一夜好眠。睡得很沉的林有匪是被风吹醒的。
温温的自然风带着秋老虎的余威,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林有匪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去搂身边人,可枕榻之侧却是空的。
他心里一拎,脑后的一根筋顿时绷得铁紧,几乎立马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见路星河蜷缩在墙角独坐在黑暗里,拎着的心才微微一放,林有匪走过去环住他:“宝宝,你在干什么?”
路星河没理他,僵直着肩膀往墙角缩了缩,对着贴在耳边的书本点头:“嗯,有匪在国内有事,我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林有匪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拎了起来。
路星河正握着一本书,对着空气在打电话!
“星河,你怎么了?”他伸手摸他被汗沾湿的刘海:“你是不是不舒服?”
路星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捏着书脊继续打这一通想象中的电话。
他刚刚也做了个梦,是个很好的梦。梦里,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橡皮圈,偶尔午夜里醒来,翻个身,就能坦然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十指交握时,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戴着银色的戒指。
在那场美梦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林有匪的真面目。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带着永恒盲目的快乐,和最初爱着的人,白头偕老了。
醒过来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路星河呆坐了一会儿。在看到手腕上为了治疗焦虑情绪而带上的橡皮圈时,他愣住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摘掉橡皮圈,重新躺了回去。
现实太痛了,他决定再睡一会儿。
梦里,正值除夕,路星河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说今年过年很忙,可能不会回去拜年了。
母亲表示能够理解,语气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的星河,我们不需要你,你可以永远不用回来。”
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发白,路星河讷讷地点头:“好,谢谢妈妈。”
他挂断电话,回头拥抱紧贴着他的爱人:“有匪,还好有你。”
林有匪试图把紧贴着墙壁喃喃自语的路星河搂进怀里,可对方坚决得像是长在了墙壁缝里,与水泥做的墙壁砌成了一体,怎么掰都掰不过来。
“星河,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林有匪蹲下来焦急地抚他的背:“你在和谁说话?”
路星河充耳不闻,贴着墙木木地笑:“别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有你,我只要有你。”
林有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手臂穿过他弯起的手肘,用了点力来拉,却被路星河一下子甩开了:“林有匪!”
“我在!”
路星河暴躁地站起来,可摇晃了两下,很快又头重脚轻地往下滑,“林有匪,我找不到你,这里太暗了!你快去开灯!”
林有匪紧紧地搂着他,黑暗中昏黄的夜灯亮得仓惶。
林有匪的嘴唇靠着他的耳廓:“你看不到?怎么可能?我就在这!就在你身后!”
路星河挣扎着从他怀里抽出手臂,声音暗哑,隐隐透着绝望,他呜咽着叫林有匪的名字,眼泪笼罩着神黯淡的眼珠,在夜灯下悠悠闪着光:“我找不到你,林有匪!你去开灯!去开灯!求你了!”
长期的焦虑与压抑让他分崩离析,陷入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焦虑。他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曾经丰润的脸颊消瘦得过分,连倔强的眼睛都瘦得凹陷进去。
望着路星河半梦半醒的怔忡表情,林有匪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他的痊愈。
第215章
太想得到这个人纯粹、温暖的爱意, 憧憬得过了头,便像个无知的孩童,望着世界上唯一一只愿意停留在自己掌心的鸟雀,忍不住用炽热的掌心去捂它。
因为太爱, 所以时刻恐慌, 怕它总有一天会飞走。
于是拢手指,握得过紧, 把这可爱却脆弱的鸟生生给捂死了。孩子惶然地看着口中流出鲜血的小鸟, 心知哪怕付出再多忏悔与懊恼,也无法补救, 于是,他绝望地哭了。
挣扎着的路星河被突然滴落的眼泪烫得一颤, 动作顿了顿, 犹豫地伸出手去摸对方湿濡的眼角。
挣扎中的鸟雀尽管痛苦,却未必就后悔曾被这个人柔软的掌心所吸引。
林有匪一手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嘴唇贴着他的额角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现在醒过来了吗?”
路星河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哑着嗓子说:“去开灯。”
可夜灯分明亮着, 林有匪迟疑着不肯松开环住他的手。
路星河伸手推他,“去开啊!”嗓音尖利,带着声嘶力竭的哑。
他的崩溃让林有匪轻而易举就投了降。
“好、好, 我去开灯,你不要激动!”
被放开的路星河充耳不闻, 甩开他的手又贴到墙角去了,压低声音像个不断自言自语的神病病人:“你知道吗有匪,你一定要记得把书房上锁,最好把钥匙也带走!还有电脑!对!密码要设置得复杂一些!或者你把电脑也搬走吧!”
林有匪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走廊处去开灯, 感应灯的开关十分敏感,指尖轻触廊灯便“唰”地大亮,可再回头墙角却已空无一人。
林有匪罕见地神色紧张起来,目光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巡梭,最后在窗边看到了靠着窗台的路星河。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因对方离窗口实在太近而变得铁青,冲过去的步子很大,动作却很轻,生怕惊着对方,连哄劝的声音也尽量控制得十分柔软,尾音发颤地像在哄一只顽固攀高的猫:“星河,过来,那里很危险。”
窗户是向外打开的,楼层足有五六层高,墙外光裸连个落脚点都没有,看守他们的人笃定没有人会往下跳,因此窗外并没有装防护栏,靠着窗沿的路星河随时有可能从大开的窗户里坠下去。
林有匪的心也被悬在了那扇全开的窗户前,无形中,一把刀刃锋利的剪刀紧紧地挨着拴住心脏的那根线,靠着窗台的路星河只要微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把那颗心摔个粉碎。
心脏僵硬地发出“咚咚”的跳跃声,林有匪急得嗓子都冒烟。
可路星河却对他的焦急一无所知。他侧过脸,目光溃散地朝着窗外笑,一双瞳仁里印出室内明亮的光线,却有种说不上的晦暗,“你说什么?”
想象中的林有匪全身沐光地站在窗外,他悬在半空中,同样明朗地冲他笑,微微转过来的脸上神色温柔,绯色的唇角好看地勾着,露出一线莹白的皓齿:“我说,你怎么不跟着来?”
“去哪儿?”
“跟我回家啊。”
路星河迟疑地摇头:“我不去。”
窗外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了,转而换作一片冷冻的不耐烦:“哦,是么,那你就呆在这儿吧。”
他的善变让路星河手足无措,忙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接我?”
对方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路星河想去追,却被人喊住了。
那人嗓音凄厉:“星河!”
有人在背后喊他,路星河转过头,却不见人影。
“谁叫我?”他恨这该死的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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