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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简小号
“星河!”冷静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焦虑。
鹿秋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有匪的情绪起伏, 他伸手把钉在路星河右手的长钉拔了出来, 扔到了林有匪的面前。
沾血的钉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腥润的光。
林有匪咬了咬牙,眼神如同厉鬼, 把鹿秋明瞪得一怔。
鹿秋明随即又立刻为自己的恐慌而羞耻,恼羞成怒地一拳砸在路星河的腹部。
路星河咬着嘴唇仍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林有匪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盯着他的眼睛几乎要看出血来。
越野车明亮的车前灯把林有匪的脸照得如同雕塑般皓白,他生得秀气, 五官也都十分立体,雪亮的灯光里如同一座立在原地的人像艺术品。
和他比起来,此刻的路星河身在暗处, 因此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这种令路星河感到陌生的可怖神情,让他觉得,林有匪搞不好真的要杀人。





暗渡 第152节
刚刚已经连开了两枪, 要是真的杀了人,会不会要偿命?
鹿秋明雇来的那个帮凶,用的手法其实十分拙劣,他掐准了路星河午睡的时间伪装成酒店的工作人员敲开了路星河的房门。
麻醉剂是医院里现成的,他没什么力气就把毫无防备的路星河迷晕后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行李箱里。
他雇主的要求十分简单——要活的。
在鹿秋明手上,路星河吃足了苦头,手和脚都被钉子扎穿了,鹿秋明掐着他的脖子像个虐待小动物的变态,长钉穿过骨头比较多的手足,而短小的图钉则一根一根地扎在腹部、咽喉还有手臂上。
鹿秋明以他的痛苦为乐,勒在脖子上绳子在即将勒死他的时候又松懈下来,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可路星河竟然一点畏惧都没有,他的心里无比平静,巴不得能快点儿死。
死,人迟早都要走这条路的。
不过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脖子后面的那一小块皮肉下藏着什么。
如果他一直活着,林有匪跟着定位追踪到了这里,那一定是会杀人的!
路星河一点儿都不希望林有匪犯罪。
这个人那么完美,不应该是个罪犯。
医生总说路星河有严重的厌世情绪。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赞同。
如果不是林有匪事无巨细地亲自监督,他甚至压根不愿意吃药治疗。
不过是情绪上有些小问题而已,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活着太痛苦了,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林有匪站在血淋淋的瀑布下,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梦见鹿秋明满脸带血,面目狰狞地问他为什么……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呢?
他倒也想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和他一起出道的鹿秋明会突然毁容?
为什么林有匪的电脑里会有鹿秋明的录像?
为什么真正的林有匪和他认识的这个完全是两个人!
这是充满疑问却找不到答案的死局。
某种程度上,路星河其实很了解林有匪。旁人都不能轻易从林有匪一贯平淡或保持微笑的脸上读出他的心情,但路星河可以。
现在,他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就快要杀人了。
他忍得连肩膀都微微起伏,修长的颈侧因为忍耐而浮起了一根暴怒的青筋。
疑心他即将扑上来掐死鹿秋明的路星河只好安慰他:“林有匪,我没有很疼的,你别这样。”
他只是怕他犯罪,并没有心疼他浑身发抖。
路星河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解释。
他不愿意细想如果他真的不再爱林有匪,那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究竟有没有犯罪。毕竟,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根本不在乎不相干的别人有没有犯罪。
鹿秋明又干笑了一声,沙哑怪异的声音让人发毛:“真是伉俪情深,令人感动啊。”他从一旁的折叠桌上拿一支鱼镖,在路星河的脖子上试了试刀锋,生锈的镖头立刻在脆弱的血肉之躯上留下一道血色的划痕。
“等一等!”林有匪说,“你出车祸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鹿秋明一下子炸了起来:“怎么会和他没有关系!”
林有匪往前走了一步,“那天晚上,是我让人追的你的车。”
“那也是为了他!”
林有匪不置可否,继续说:“也是我让你不要再去骚扰他。他对这些并不知情……”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诚恳地说:“所以,你先放了他,我来替他。”
“你替他?好啊!”鹿秋明从脚边捡起一把简易的自制鱼枪。
尖锐的鱼镖插进枪头里,直直地指着林有匪。
这是一种曾在江南的渔民间十分流行的捕鱼工具。
长长的木制枪管配上梅花状镖头的鱼镖,是指哪儿打哪儿的捕鱼利器。
但由于富有杀伤力,这类鱼枪早已被有关部门禁用,鹿秋明手上的这把显然是附近渔民自制后又废弃的旧物。里面的鱼镖都生了锈,威力却依旧不俗。
长长的鱼镖刺一般地贯穿了林有匪的肩膀,可他却连眉毛都没抬,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
鹿秋明握着线绳往后一扯,林有匪被扯得踉跄了一下。鱼镖从削薄的肩膀上被“噗”地拔出来,暗色的上衣立刻被鲜红的血迹浸湿了一片。
路星河剧烈地挣扎起来,“有匪!”被绳索绑住的脖子前倾成一个极限的弧度。
“呆在原地不要动!”林有匪喘着气喝住他:“乖,我没事。”
可他知道他有事。肩膀被没入又拔出来的鱼镖捣烂了,破出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那个一直守在他身边无所不能、令人又惧又爱的神祈脸色发白,额上渗出汗来。
他太傻了,总只提防林有匪会伤害别人,却从未想过有人会伤到他。
他也是人,受伤了也会流血。
血是热的,是殷红的,顺着手臂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聚成了一个血洼。
路星河的心沉到了那汪血水里,痛得发麻。
他不想再去衡量自己到底还爱不爱他。
在外来的伤害面前,纠缠爱恨显得太小儿科了。
这个时候,他总算能够理解林有匪想杀人的心情了,此刻,他也很想拧断鹿秋明的脖子。
林有匪的刘海被冷汗浸湿,软软地贴在前额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脆弱无害,毫无杀伤力。
但鹿秋明却被他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神触怒了,嘶吼道:“为什么他是宝贝!别人就都是垃圾!”
不为什么,事实本该如此。
剧痛中,林有匪依旧沉着:“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鹿秋明脚边的帮凶抽搐了一下,失血过多令他感到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如同筛子般地打着哆嗦。
“鹿秋明,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钱或者其他补偿我都可以给?”
“我想他和我一样!”
“那办不到。”
面目全非的男人像个滑稽的小丑伫立在昏暗凄凉的灯光下,他抬起下巴眼睛里汪出泪来:“我想要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永远不会跟你一样。”林有匪说,“他和你不同,他不需要抢。”
只要他要,我会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
后半句话,林有匪并没有说出口,但那句“他和你不同”已经足够刺激鹿秋明的神经。他疯了一般地挥舞着手里的鱼镖,尖锐的枪头生了锈,上头还沾着林有匪的血。
当年就一直被路星河压一头,车祸后音容俱毁的鹿秋明完全停摆了演艺事业,如今,与这些年一直稳定上升的路星河更是云泥之别。
心里严重不平衡的他狠狠瞪向林有匪,睚眦欲裂地怒吼:“要不是他,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怪他,是我。”林有匪又往前走了一步。肩膀上涌出的血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淋漓地洒了一地。
“那你也是为了他!”鹿秋明沙哑的吼叫声里伴着尖刻的绝望:“都是他!当初马大刚导演的那部戏本来我也有希望的!他偏偏要说他以前有过被拐的经历,被拐?他为了抢戏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他应该死!应该把属于我的一切都还出来!”
那根闪着寒光的鱼镖,如同被丝绡包裹的鞭芯硬挺地扬起,而后冲着路星河的脖子狠狠地落下。
在刀尖即将扎进皮肉前,林有匪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他的掌心里握着一把迷你的改装蜂鸟。射程只有二十米,但威力却比初版蜂鸟大得多。
鹿秋明握着匕首的手腕被击穿了,匕首应声落地,他捂着伤口向后退了一步。
林有匪的虎口被手枪的后坐力震得裂开了,改装后的蜂鸟枪身比袖珍勃朗宁的更短,更便于隐匿但对使用者的杀伤力也更强,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林有匪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他迅速帮路星河解掉了绑着他的绳索,伸手想扶他,却被避开了。
他浑身都扎满了钉子,每次轻微的触碰都像在上刑。
鹿秋明的人生被毁了。
但却和路星河设想中的有所不同。
那场毁了鹿秋明的车祸并非蓄谋的**。
林有匪的人的确在深夜追了他的车,但车祸是因为他自己给路星河设局,做贼心虚、手忙脚乱而造成的。
他的脸在车祸引发的火灾中被严重烧伤,声带也被浓烟熏坏了。经过治疗后,虽然命是保住了,但偶像明星赖以生存的脸和嗓音却都毁了。
一夜之间,鹿秋明失去了一切。
而被他触了逆鳞的林有匪,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幸而大发慈悲地就此作罢。
重伤初愈的鹿秋明被迫跪在地上求他放过自己。
林有匪冷冷地睥着他:“请你不要再去打扰他。”
他用的是很文雅的字眼,态度也礼貌。但是鹿秋明却分明感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如果你同意就仍能得到我的补偿。”
鹿秋明被他这副温和良善的样子噎得发慌。
他已经都这样了,可对方还是一副是他对不起路星河的样子。
路星河究竟有什么不同?凭什么就比他贵重?
他们隶属同一个经纪公司,差不多时间出道,甚至拥有差不多的姓氏。
在这个圈子里,有哪个不是凭点头哈腰求来的功名,又有谁不是靠酒桌上喝出来、软榻上睡来的前程?凭什么他路星河就不能沾荤腥?
鹿秋明不服气,那一杯加了料下酒就算不是由他递给路星河,以后也总有别人来给他上这一课。
想要在名利场上争得点儿东西,凭什么还这么多规矩和顾忌?!
……
面对浑身是血的路星河,林有匪的枪口再次转向了鹿秋明,在枪声响起前,路星河拉住了他的手臂:“报警吧,不要用私刑!”
林有匪微微皱起眉,他一个人来,就是存了不留活口的心思。
在刚刚的一路上,司机都在对他说:“林先生,我的命是您救的,有什么您尽管开口。”




暗渡 第153节
林有匪摇了摇头,他一贯不会要求旁人的报答。
只说:“开快点儿,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但我的命还在等我去救他。”
事关路星河,他必须亲自去。
不相信警察,不相信保镖,不相信任何人会在紧要关头像他自己一样愿意豁出性命来救他。
第156章
林有匪一向是个宽容的人。
但只要事关路星河, 他便刻薄得锱铢必较。
那是被他视若性命的珍宝, 旁人碰一下都疑心要抢,更何况对方竟实施了一场预谋已久的绑架!
什么都行,任何错误都有机会被原谅, 但只有路星河不可以。
哪怕只是有半点伤害他的想法,也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林有匪此行预备杀人灭口的意图, 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 但被路星河这么一拉,磐石般的意志瞬间动摇了。
握着枪的手偏了点角度,他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 子弹擦着鹿秋明的耳朵飞了过去, 没入铁皮铺成的墙体里。
刚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的鹿秋明瑟瑟发抖,路星河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 林有匪没有杀人。
那些噩梦并没有成真。
悬空的脚终于和心一起落了地,路星河仍觉得眩晕,他咬着牙把手掌上的钉子拔出来扔在地上, 林有匪来抓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路星河目光闪烁,“你的肩膀。”
林有匪笑了笑:“没关系, 不疼的。”
路星河“哦”地一声,他们已经之间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互相关心式地交谈,自从两人摊牌以来, 他对林有匪的感情变得相当复杂。
从前争吵时,路星河甚至暗暗想过,这个人如果死掉就好了, 死掉的话他就自由了。
而林有匪在和某些交易对手方进行生死对峙时,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活着可以永远和爱的人在一起,如果死了则可以给爱人最渴望的自由。他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他林有匪,生死两不亏。
也不是没想过要告诉路星河所有前因后果,但他回来并不是单单为了找路星河的。
如果没有看到那期采访视频,和路星河的重逢全然不在他的计划内。
回来,为的是把一切都归于原位。
林有匪清楚其中的风险,他并不希望路星河和自己一起承担任何坏结果。
误会了也好,误会了反倒不容易被感情捆绑。
正如林有匪曾对路星河说的那样。
“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自由。你要记得,我此刻给过的祝福。也请还我一个,你会重新去爱任何人的允诺。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幸福。”
是的幸福,只要路星河能够得到,哪怕不是他给的也好。
他只希望他能幸福。
当然也并非不是没有一时脑热的时候。
有一次晚上应酬喝多了,他鼓起勇气给路星河发了很多信息,一连串语气柔软的长语音都在委委屈屈地解释,自己并不是居心叵测的跟踪狂,集那些路星河从小到大照片也只是为了确定这些年他过的究竟好不好。
他并不是别有所图才有意接近的。
如果不是路星河公开说想见他,他也不会疯到放下了海外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提前回国。
他原本有一套更为缜密的计划。但路星河的那句“想见你”像令人疯魔的魔法,他回来了,义无反顾,哪怕风险会提高一百倍,他也想回来。
为什么?因为他说想见他啊!
他从来舍不得让他失望。
可惜,那串解释路星河最终也没能听到。
那个时候,他刚为路星河接了一档综艺。
由于搭档的女演员是当红小花,对方粉丝疑心路星河要捆绑自家偶像炒作,一时间骂战四起。路星河的手机号码被人恶意公布只能一直关机。
弹出来一堆新信息提示,也被他判断为骚扰信息。
林有匪问他:“这么多未读消信要不要看看。”
路星河说:“都删了吧,烦。”
林有匪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好。”
瞧,都是天意。冲动并不可取,好在连天都在帮他。
不知道也好。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分接近当年的真相,迷雾重重下暗河难渡,哪怕是林有匪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
所以,路星河不清楚实情,最好。
林有匪知道路星河对他一直狠不下心。
就像现在,他竭力想要离他远一点,尽量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来。但他知道他很在意,偷偷瞄他伤口时,眼睛都发红。
他们都是口是心非的傻瓜。
突然,路星河看他的表情变得惊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林有匪只觉得肩膀一疼,就被路星河一把推了开来。
耳边响起一声巨响,那是枪械被激发时的响动。
有一瞬间,林有匪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路星河扑倒在他身上,像堵顽固的墙,推都推不动。
鹿秋明狰狞地笑着,手里举着尚在冒烟的自制土枪。旧的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但显然还能用,子弹打穿了路星河的上腹,血像冲出瓶口的香槟浸透了整个前襟。
林有匪痛恨自己的仁慈。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证明,仁慈和善良的人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鹿秋明并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蜂鸟的子弹呼啸着没入他的手臂,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他像个被狙击手瞄准的靶子,接连中了数枪。
“林有匪……”路星河按住他的手臂,“你还好吧?”他的唇边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像在雪白墙上涂开的红油漆,是随时准备宣布生死相隔的死亡预警。
“我没事,星河你也会没事的!相信我。”林有匪迫使自己冷静,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电话那头司机向他汇报,他调动了能在短时间内赶来的全部靠得住的人马,他们离这只有几百米远。
林有匪问:“医生呢?有医生吗?”
司机被他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答:“有的,林先生,戴医生有随行——”
“很好,让他马上来!马上!”
路星河又来抓他的手,他不得不放下电话来安慰他:“星河,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路星河连呼吸都困难,伤痕累累的他显然已经不起再一次的大量失血,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地褪色。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完全动不了。刚刚的那一枪几乎把他钉在了林有匪的怀里,他为自己下意识的冲动而懊恼,但在确保林有匪没有大碍后,立刻放松下来的心情也做不了假。
他艰难地吞着腥甜的唾沫说:“我…我的家人,求你……”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林有匪的胳膊不肯放,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去。
林有匪确定,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他的任何甜言蜜语。但对那一年,他在无奈之下做出的威胁,却一直记忆犹新。
——“你也可以离开,但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的家人做出点什么来。”
他愿意为他挡这一枪。却在这个时候仍在担心他会对他的家人不利。
真是个荒诞的傻瓜。
林有匪突然觉得疼。他一向没有痛觉神经,刚刚挨了这么多下,却连眉毛都没掀一下。可现在,他痛得五脏六腑都发抖。
路星河看向他的眼神热得发烫,却隐隐透着泪光。
像是无意撞倒了颜料架,才在深色地板上泼出的,一幅色斑斓的抽象画。奇妙又复杂,那是爱与恨的蒙太奇。
这份感情,矛盾得不切实际。
隔着湿润的角膜,林有匪茫然地向周围望,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外界求助,世界突然变得很吵,他发现竟然是自己在失声大叫:“星河!”
声音像缠绕着爱欲盘旋的乌鸦,被人用利箭一只一只的射下来,于是一只一只嘶哑地坠落在地上。
他太在乎路星河了,所以容易干涉得过多。
就像是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吃一块曲奇饼干,可因为珍惜而握得太紧,于是掉落的永远比吃到的还多。
年少时父母的骤然死亡,让林有匪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都缺失了理想化父母的部分。他能走到今天,全靠孪生镜映的支撑。
换言之,路星河是他神支柱,是他理想中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的样子。
他希望自己很像他一样,或者说他们本质上就是有相同点的人。
在理想状态下,林有匪也希望自己像路星河一样,是个单纯、对世界充满善意的人。
人们爱上的,往往都是与他们相似的人,或是他们曾经的那种人,或是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路星河的出现让林有匪觉得找到了和本来的自己一样的部分,或者说找到了他自己想要的、却失落已久的那个部分。
可现在,他就快要失去他了。
路星河闭上眼睛,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某个画展上,他曾久久地盯着一副主题叫做《海》的油画。
面对海天一色极致的蓝,他心想,我最好能死在这样的地方。
结果第二天这副画就出现在客厅里。
林有匪问,喜欢吗,送给你的礼物。
他只好笑笑,心想。我总想着怎么去死,可却甚至没有独自一个人看画展的自由。
隔墙有耳,他在哪副画面前站了多久,大概都被人确地计算过,然后整理汇报了。
今天,总算自由了。
以后再也用不着担心,再也不用总做噩梦,再也不用为自己对林有匪心存侥幸而感到懊恼。
在无数噩梦中,最可怕的那个,其实是遭到林有匪的看穿。
“你喜欢我。”
虚空中,林有匪断定。
而他则被对方不加掩饰的直白,震得灵魂都在战栗。




暗渡 第154节
咬紧牙关、连臼齿都在上下摩擦,只能虚弱地反驳:“怎么可能…… ”
可不知怎地,那尾音突然就发起颤来,接着是突如其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出来。
路星河突然被诘问的内心,涌出和理性背离的答案。
即使被那样对待,即使知道对方就是个魔鬼。
在恐惧与焦灼中却还是爱着他的自己,实在是太悲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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