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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渡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简小号
自知时日无多的曹小琴常常会去康仁探望女儿。高菲被情绪病折磨得面目全非,沈听隔着玻璃窗看到她时,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
他显得十分冷静,但楚淮南却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负面情绪。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演一个人演得久了难会有自我代入,这和走不出剧本设定的演员差不多,都是看上去没那么严重,其实却容易憋出内伤的职业病。
“不要多想,这和你没关系。”楚淮南环住他的肩,压低的声音像抚过鼓膜的柔软丝绸:“我查过,当年宋辞的案卷没有问题,人证物证俱全,高菲说是她不情愿但事实上的确是她主动和宋辞搭的话,离开酒吧时她还搀着宋辞的胳膊。”
这些细节沈听早就知道,并且他还知道当时和高菲一起去酒吧的还有另外一女孩,那个出现在陈年案卷中的证人名字,他们都很熟悉——舒静兮。
当年,年轻貌美的高菲正是初出茅庐的舒静兮第一个用以练手的“猎物”。她成功得毫无悬念。
在舒静兮蓝鲸游戏组织者的身份浮出水面后,警方曾第一时间查过她的背景。她从小就易怒、多思,后来更因为患有神疾病被父母遗弃在了康仁。
在康仁最近才重新布置过的文化走廊里,沈听看到了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在二十年前,康仁有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珍美。
曾经的珍美神病院规模很小,是在几个优秀企业家的捐助下才逐渐发展起来。
在模糊的旧照片中沈听一眼就看到了贝隆。准确的说那是年轻时的贝隆,脸上没有那么多皱纹,只一双阴毒的眼睛十分出众。并且他还想起来曾经资助陈峰读完大学的那个陈添贵,也曾在珍美工作过。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现在所在的这家公益性极强的模范民营神病医院。
第153章
“淮南?阿辞?”身后传来的温润的嗓音让沈听的目光从挂着康仁的发展史的墙上移开, 循声望去, 竟是林有匪。
他和路星河一起参与了一项由市领导发起的关心神病人的公益活动。今天正好在康仁探望一些因为神方面的疾病而被家人遗弃的小病人。
“怎么在这?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午餐。”
楚淮南笑着邀他一起吃顿便饭,林有匪歉然地婉拒:“我们下午还有行程,就不一起了, 下次吧。”
他并没有问楚淮南为什么会在这儿。楚淮南却主动提起来,说:“也好, 我带阿辞来看个‘朋友’, 咱们下次再约。”
等林有匪走远了,沈听才问:“你也在怀疑他对不对?”
楚淮南笑了笑:“这里的院文化墙是市里领导放话,要求一定要放上的。不过据说, 这其实原本是林有匪提出的想法, 说是要让大家看看‘大善之所的前世今生’。”虽然他用了个“据说”,但这显然也并非全是无来源的小道消息。“我其实从没怀疑过他有恶意, 但总觉得他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
楚淮南的判断一向很准。
林有匪知道的,比任何一个参与调查的警察都要多。
确切说来,他已经知晓了一切。
三天前, 林有匪联系上了当年在航宇案中指认了安康的那名线人,那是由时任静和分局局长李世川亲自安插在航宇的眼线。
时隔多年, 当时不到三十岁的小年轻如今也已经人到中年。他当庭公开指认了超级毒枭安康,事后却似乎并没有太多顾忌,仍在境内生活了许多年, 甚至一直没有离开江沪,直到去年才跟着远嫁女儿一起去了北方。
林有匪是以媒体的身份找到他的,说是想以他的线人经历做一期专访。事情过去了十五年, 但对当年的种种细节他却仍然记忆犹新,那些细节详细到每一个时间节点,像是早年用心彻夜背过的一篇课文,毕业后许多年,回想起来仍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面对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在安康身边如何忍气吞声、卧薪尝胆的中年人,林有匪用了点手段,轻轻松松就让本来就没有心防的对方说漏了嘴。
这个所谓的线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被李世川安插进航宇后做的也都是些打杂小弟的活。直到有一天航宇的大老板突然找到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为这一句话,他抖得像只落灰的筛子,当场尿了裤子。
好在对方并没有要他的命,反倒很诚恳地与他谈合作。
“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成为无须承担风险的英雄。”航宇的当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和善地同他商量:“你愿意吗?”
面对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他当然愿意苟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用旁人的清白和名誉来换自己的一条命,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所以他屈从了,按着航宇一把手的指示时不时地传些具有迷惑性的消息出来。言谈间,他也隐约知道,航宇似乎得罪了什么人,总有人有意跟他们过不去,好几次交易都因为别人提前泄露地址而被迫中断。
再后来,航宇的当家急匆匆地找到他,用他家人的生命威胁他,要他出庭指认安康是航宇的实际控制人。
“我已经安排了所有证据,主事的警察和姓慕的是一伙的,只要抓到了航宇的头就一定会加快处理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按着我给你的说辞指认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对方粗暴地打断了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头像只陷入穷途末路的狼。
可是,在这之前他连安康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仅凭照片都能看出这名眉目温和的年轻医生浸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好人家生养出来的知识分子。
这么诬陷别人,太过分了吧!
但尽管他良知未泯,却也抵不过父母子女的命都被人捏在手里。于是只好首肯,头悬梁锥刺股地背下了种种细节,并在警察、法官们面前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次又一次。
最终作伪的英雄成功地指证了毒枭,换来了一大笔钱和家人活蹦乱跳。
而那个医生却因为他的指证锒铛入狱,不出几个月就“罪有应得”吃了枪子。
据说他的老婆后来也自杀了,孩子失去了下落,这是真正的妻离子散。
四十几岁的男人说到这里,突然哭起来,起初只是抽泣,后来干脆趴在地上嚎啕。
“我根本就不是英雄!狗屁英雄!”
林有匪投资的某个实验室因为发明了所谓的“诚实药水”在业界名声赫然。可这些过于诚实的剖白,却像扎在心上的刀,真相血淋淋的。
他握着枪,保险已经打开了,迟到的枪口顶在对方青筋直暴的额角,只要微微勾动手指就能让于事无补的哭泣声彻底结束。
但路星河的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像一双无形却大力的手,按在他苍白的手背,竟动弹不得。
“你不会杀人吧?”
黑夜中,他卧在他枕边发出诘问,语气平淡,却深入灵魂。
林有匪没有说话,但喝醉了的路星河仍不肯放弃,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不会的,对吗?”
为什么不?就是这个颠倒黑白的人渣令他家破人亡,为什么不能杀他?
林有匪面色平静,但握枪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指尖惨白,整条手臂都微微发起抖来。
枪声并没有响起来。
最终他放下枪,把这段剖白的视频了起来。
他不杀人,不是因为这个人不该死,而是因为如果未经法律公审的枪声自他手中响起,路星河一定会不高兴的。
况且这不过是条没有自我的引火索罢了,真正该受到严厉惩罚的,是那些点火的人。
当年主导航宇案的李世川在结案不久后便辞职了。据说是因为家人食物中毒死亡而打击过大引发了神问题。对于这样的说法,林有匪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他揣测这位为虎作伥的警官,大概是因为分赃不均被姓慕的反咬了一口。但奇怪的是,李世川并没被灭口。反而得到了慕鸣盛妥善的照顾。
他比慕鸣盛、陈峰和沈止都大,作为从燕京公安大学毕业的学长,他对这几个优秀的学弟都很好,和自称家人都不在境内慕鸣盛走得尤其近。他的单身公寓一度成为了慕鸣盛的食堂,他还常和沈止、陈峰调侃。“这个小兔崽子天天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却还是天天厚着脸皮来蹭饭,一顿都没落下。”
林有匪猜想,李世川手里或许还握着足可保住性命的重要筹码,否则按慕鸣盛的个性不可能会放过他。
在得到了线人的肯定回答后,他重新开始找李世川的下落,但所有线索依然全部中断在康仁神病院。
李世川的档案因为一场火灾不翼而飞,资料记录他在十几年前就转院了,却没有人说得清楚他到底转院去了哪里。
林有匪借着公益活动来了康仁好几次,但截止目前对李世川的去处仍是一无所知。
沈听和楚淮南回家路上碰上了一个插曲。
沈听一整天都没怎么喝水,嘴唇有些起皮,车里没水了楚淮南就把车临停在了路边给他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时,车里却没有人。
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时而有尖锐的哭喊声传出来,大哭说是自己的孩子丢了。
楚淮南皱着眉走过去,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沈听。
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妇女正坐在地上哭,包围圈里的三四个群众都拿着手机拍,只有沈听正冷着脸打电话报警。
女人虽然哭得像疯子但神志十分清醒,边哭边向周围的围观群众描述孩子被抢的细节。
她自称王婉华在这附近上班,午休时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准备一起回家吃午饭,不料在半道上,突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拦住了,对方喋喋不休地缠着她问,为什么要辱骂她。
王婉华感到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己遇上了疯子,她一手护住孩子一手用伞隔开了发难的陌生女人。
最近正值江沪市的雨季,时常飘点儿细雨,王婉华随身带着的折叠伞帮助她抵挡了一阵,但很快也被那个女人抢了过去。她徒手将伞折断,并继续纠缠,追问她为什么要辱骂自己,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孩子的脸上。
王婉华彻底慌了神,抱着儿子小石头大喊:“有神经病!快帮我报警!”
周围有许多过路群众,其中的一个小姑娘帮她拨了报警电话,并把电话递给了她。
王婉华在电话中向警察说明情况,但没等她说完,对方一抢过手机,并挥手打掉了她的眼镜。
那个陌生的女人像疯狗一样地扑过来打她,瘦弱的王婉华只能先顾着护住孩子,根本无力招架。就在那时,有个短发的女人主动提出来原以为王婉华看孩子。王婉华暂时把石头交给她帮忙看顾,披头散发地跟那个女疯子理论。
谁料没说几句话,对方突然拔腿就跑。等她回过神来找儿子时,小石头和那个短发的女人都已经不见了。
王婉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遇上了人贩子团伙!她崩溃地瘫软在地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赶到现场,由于报警及时,沈听对人贩子的逃跑路线又做了准分析。那个短发的女人没来得及跑太远就被警方找了回来。





暗渡 第151节
第154章
在警察局, 短发女人也开始装疯卖傻, 无论警察怎么问她都无法正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年龄和家庭住址。
她身上也没有带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警察花了一整天才从附近群众的口中得知,这个女人叫郁凡是这附近出了名的疯子。父母把她丢在了康仁神病院, 康仁无条件地接了她,可她却总是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
警方还了解到, 这一次她并非初犯。因为她的缘故已经丢过一个小孩, 家属哭哭啼啼地来报案,但由于涉事的是神病病人也同样没有成功,孩子家长连报案的回执都没有拿到。
又是神病?
沈听冷笑一声, 觉得自己怕不是掉进了神病犯案无需负责的怪圈之中。
而就在他和楚淮南因为接连而来的神病犯罪感到疑惑时, 林有匪那头也出了件怪事。
公益活动后不久,回近郊拍戏的路星河, 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是在当天下午入住的酒店。
林有匪因为生意上的合作方突然造访,不得不短暂地离开了两个小时,回去后就一直没有看到路星河。
刚开始他还以为路星河在和导演聊剧本, 但直到傍晚导演单独出现在了餐厅,林有匪才知道路星河已经失踪了一整个下午——他并未出现在早就约好的剧本研读会上。
为了能够尽可能和路星河待在一块儿, 他特地把合作方带到了拍摄的酒店内。
此刻,路星河的手机关机,人又不见了, 难得面色凝重的林有匪自然也没有心情再谈别的事情。
他迅速回到了他们共同的房间。在打开房门前,他还寄希望于路星河是自己出走的。
毕竟,最近路星河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还把医生建议他要长期服用的药偷偷地丢进了垃圾桶。
可起居室浅色的地毯上有一小片的血迹,一路蜿蜒到门口。
面对这滩鲜红的血,林有匪如同被人拔掉了软鳞的龙,脑子里轰地一声。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听到了断弦与物体碎裂的声音。
捆绑“本我”的弦断了,温吞和善的面具也碎了。
路星河一直恨他给予了挣脱不掉的束缚。
可他俩之间,捆绑与约束的关系分明是相互给予的。
他愿意在路星河面前,做一辈子无害的绵羊。
他剥夺了路星河的自由没错,但同样的,路星河也把他装进了盒子。因为那盒子是路星河给的,所以他温顺自愿地把自己关进去。那个名为“和善”的盒子里,关着他所有的怨恨与暴戾。
可现在,却有人不知死活地拿走了他的盒子。
他愈发焦躁,立刻去酒店的监控室翻看监控。
总统套间的专用电梯里,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他们转而重新开始查大堂的监控视频。林有匪目不转睛,仔细而阴郁地审度着每一帧画面。
当看到有人拿着一个浅蓝色的巨大行李箱出现时,他的眼皮重重一跳。即便隔着屏幕,林有匪也能够立刻确定,路星河一定就在那个箱子里。
这款欧洲产的名牌行李箱,尺寸超大,但本身用的是很轻的材质,可视频里的那个,万向轮滑过门前的防滑带时明显地震了一下,尽管提箱子的那个人面色轻松,但凭这一点细微的震动,林有匪断定那个箱子肯定非常的很沉。
他的脑子里迅速浮现起了近期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分尸杀人案,在那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正是用行李箱运送了尸块。
他心里有一百种不详的假设,但凡其中的任意一种真实地发生在了路星河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这个世界欠他的太多,如果失去这唯一的慰藉,他一定会拉着全世界陪葬,来讨一个公道。
犯罪?
这个搬个行李箱都大喘气的人渣,不过是业余的。
林有匪的眼里倒映出屏幕死寂的深色。
那个愚蠢的凶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蠢的错误。这是任何人都应该深刻领悟的道理。
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犯罪也一样。
……
警察很快出动,他们通过追踪车牌找到了那辆套牌车的行动轨迹。
但林有匪却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
他让司机开车去了与套牌车完全相反的方向。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有匪坐在后排座椅上,像具雕塑的鬼魅,他冰冷的沉默把霓虹的灯光都隔绝在了外头,车内阴冷得如同吸血鬼的巢穴。
司机每和他说一句话都捏着冷汗,眼神时不时地去瞥主人面无表情的脸孔。他还是头一次见林有匪这么失态。
然而冷厉的阴森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只是美得诡谲,令看客胆战心惊。
林有匪的手腕上戴了根和路星河一模一样的橡皮圈,每隔几分钟他就忍不住要弹自己一次,手腕上的皮肤很快就肿起来,但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他勉强镇定下来,不至于现在就准备掏枪屠城。
他无比庆幸自己曾狠下心在路星河的脖子后植入了一枚芯片。此刻,这枚芯片提供的物理信息,不啻救命稻草。
路星河的位置一直在移动,这是个好的现象,芯片和神经系统紧密相连,某种程度上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最后的定位落在了远郊一处农耕地里。
隔着河只设了座很窄的人行桥,司机踌躇着不敢再往前开,林有匪索性让他下了车,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碾压过摇摇欲坠的简易桥体,大半个轮胎都悬空着勉强开了过去。
此处离路星河的定位还有不到2公里,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农田,沿着田埂边种着一排南方极为常见的甜芦粟。
路星河很爱吃,每到夏天就嘴馋,一边看电视一边撕芦粟皮,果皮锋利时常不慎割到手,他就举着滴血的手指给林有匪看十分夸张地喊疼。
林有匪被他折腾得心都在滴血,只好特别柔软地哄。常常哄着哄着就哄到床上去了。
这样的亲密,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
农田里没有路,好在林有匪开的是辆底盘较高的越野,车速很快,披荆斩棘地穿梭在田地间,农作物的枝叶“沙沙”地打在车身上,像刮花了美人脸蛋的尖刀。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临时搭起的简易住房前,蓝色铁皮做成的卷帘门死气沉沉地紧闭着,这大概是个私搭的违章建筑,占地目测至少有一亩。以钢铁结构为主,外头包着一层灰白色的薄铁皮像个被扔在田野里的集装箱。
林有匪面无表情地加了脚油门,驱动着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一头撞在了铁门上。
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顶上的沙土和钢结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越野车的前引擎盖上被砸出了数个凹陷,横梁上有根钢条垂直着砸下来,把发动机砸了个对穿。
林有匪从车上下来,他神情冷厉地单手握枪,半秒就上了膛,修长的手臂猛地抬起来,几乎没有时间瞄准就准击中了在阴影里不断后退的绑架犯的右腿。
那个在监控视频里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惨嚎了一声往后倒,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扶住了。
“林有匪?”伸手扶他的是个年轻人,嗓音粗哑,一张不人不鬼的脸隐没在黑暗后,粗粝的疤痕上仿佛还带着火星燎过的焦臭味。
“是我。”林有匪举起手,皱着眉欲开第二枪。
对方突然尖锐地笑了起来:“你竟然敢一个人来?”
林有匪往前走了几步,才终于借着灯光确定了那个妖怪一样丑陋的男人正是当年暗算了路星河的鹿秋明。
“星河呢?”他问。
“他死了。”鹿秋明冷笑着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林有匪没有理他,他为他喑哑的谎言而皱起了眉:“相信我,你不会希望他死的。”
鹿秋明一下子激动起来:“就算我把他弄死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林有匪没有说话,压低枪口对准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又开了一枪。
鹿秋明被子弹出膛的巨响惊得往后退了点,地面上的弹孔触目惊心,只差一点点就会打在他的脚背上。
面目全非的前偶像退了一步,像是在懊恼自己面对死亡时的胆小,他立马又往前挪了挪,哑笑着说:“其实,最多一命抵一命,用我现在的鬼样子来换他,看起来很划算啊是不是?”
“星河呢?”
林有匪又问了一遍,这回,语气更急切了一点。
鹿秋明却仍旧冥顽不灵:“死了。”
他身边挨了一枪的那个帮凶伤在了腿上,这个时候已经坐了下来,鹿秋明把他的衬衣撕成条扎在了靠近大腿根部的血管处以防止他失血过多死亡。
林有匪注意到,他们身后有个十字型的木桩,像是以前立在田里的那种稻草人。借着室内微弱的照明,他几乎立刻确定路星河就站在在那个木桩后。不!并不是站着!木桩后头的人并没有露出脚,只留下一道悬空的倒影。
林有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疾步向前走。
“站住!”鹿秋明厉声喝住了他,“如果你继续往前,他就真的死了。”
路星河就在那里,在那个和疯子没有两样的年轻人手里。投鼠忌器的林有匪,果真定定地站在了,像被一万只手挡住了去路。
“把枪扔过来!”
林有匪迟疑,但对方不容他多想:“扔过来!”
他把弹匣取了出来,而后一扬手将那把锃亮的伯莱塔92f扔到了鹿秋明的脚边。
第155章
那个“搬运”了路星河的壮硕男人显然唯鹿秋明的马首是瞻。鹿秋明的一张脸毁得只剩倔强的下巴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生在男人脸上略显尖细的下巴颏一抬, 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便把空了子弹的枪捡了起来, 还像模像样地在手里掂了掂。
林有匪说:“让他走。”
鹿秋明冷笑一声,“你们谁都走不了。”
被绑在十字桩上的路星河剧烈地挣扎起来,鹿秋明用脚狠狠地把木头桩子转了过来, 他的手心被两颗粗长的长钉定在了柱子上,手掌里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脖子和腰都被尼龙绳绑在柱子上。
缠绕在颈部的绳子绑得太紧, 路星河的脸色因缺氧而发青,嘴唇也发紫。站在林有匪那个位置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楚他的脸,但却也已经足够戳心戳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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