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恒见桃花
春情照旧留在清雪院,徐妈妈暂时出府,这件事便悄然归于沉寂。大节下的,陈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过着新年,就是春情都得了陈夫人、李氏好些赏赐,衣着鲜亮,却苍白着脸夹在一众丫头中间给陈云端、李氏磕头,隐隐的,是一抹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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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手册 77.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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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正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就是陈老爷、陈云端、陈云方都给了他好些新年礼物,他都只欢喜了一阵,很快就叫曼曼收了起来。
因是放假,他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可他一反常态,除了除夕夜是和一家人团聚的,剩下的时间都乖乖的待在秋蕴居里读书、抚琴、下棋。
他淘气、惹祸、跳脱、不听话,曼曼发愁,可他猛的像个老学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早到晚都板着一张小脸,上面写满了我心情不好别来打扰我,就更让人不放心了。
曼曼实在不明白,小小年纪的他到底装了多少斤的心事啊
特意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甜食,也没能换来陈云正的展颜一笑,他把着汤匙,有一搭没一搭的模样,看了实在让人揪心,一共七八个汤圆,他拨拉来拨拉去,吃到嘴里的连两个都没有。
曼曼忍不住道:这汤圆不合六爷的胃口
陈云正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抬头问曼曼:那药你都按顿吃了
曼曼心道:管好你自己吧。
嘴上却道:劳烦六爷记着。
陈云正一副你真不让人放心的模样,叹口气道:你要是嫌苦,就把那杏脯、葡萄干多吃点儿,可别耽搁了吃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大道理你比我懂得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曼曼恨不得摇着他的小脑瓜壳,质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总盯着她吃药做什么便轻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都记得呢,六爷就别忧心了。其实那药吃不吃有什么要紧倒是这汤圆,六爷要是不爱吃,奴婢撤了吧凉了再吃是要积食的。
看他那心事重重的模样,曼曼真怀疑他已经积食了。
陈云正没说吃也没说不吃,手里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和,有些不高兴的道:什么不要紧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精心,你还能指望谁
曼曼开玩笑道:这不是有六爷替奴婢精着心呢吗
陈云正愕然抬头,瞧着曼曼那如花笑靥,竟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道:你总算是懂我的一番苦心了。
呃。
曼曼心想她今天晚上可没吃汤圆啊怎么这喉咙里就跟噎了一大口粘食似的,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如此欣慰的模样,倒像他是长辈,就差拍着她的头,做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了。
她只是开玩笑的,拜托他别当真好不好还有在心理上,她一直当自己是他的长辈啊,猛的有了被庇护感,怎么这么别扭,这么有愧疚感啊
做为刁蛮任性骄纵无理的小少爷,他似乎做的有点多了。
曼曼道:六爷的苦心,呵呵,奴婢十分感激可我真的不需要啊。
曼曼很无语,也很费解,到底陈云正这么关心她的身体做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妨碍啊,他这么郑重其事,倒让曼曼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陈云正见曼曼这么不以为然,便推开碗,对曼曼道:你去看过春情了么你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她出了事,你没去安慰安慰她
曼曼摇摇头:春情怎么了出,出什么事了因着年下事多,春纤也有些许日子没来了,她又不出去,没人来传八卦,自然她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陈云正奇怪的瞥了一眼曼曼,道:你竟真的不知道
曼曼更是奇怪:奴婢当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陈云正垂头沉吟了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不知道就算了。
他有一种十分不省心的感觉。
曼曼越来越幼稚,越来越单纯,是不是他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可让她了解这深宅内院里的龌龊肮脏,又怕她因为惧怕更生了逃跑的志向。如果不让她接触,只让她看到她愿意看的,又怕她不解世事,早晚有一天自己稍有疏忽,她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竟然有了一种养孩子的纠结和为难感。不知道哪个选择是对的,因此也就下不了决心到底做出哪个选择。
抬起头盯着曼曼那双清净明亮的眼睛,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曼曼知道陈云正的生辰就在正月底,想来他是借题发挥,提醒自己记着他的礼物,便也不挑破,道:奴婢的生辰还早着呢,四月中旬。
哦陈云正一挑眉道:四月份好啊,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到时候我带你去放风筝。听说放风筝就是放晦气,也算求个好意头,让你从今往后,都只有好运气。
曼曼越发疑惑,她觉得自己和陈云正的脑子不在同一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思维打开方式不对,她一连瞅了陈云正好几眼,才茫然点头道:那,好啊。
陈云正一边思忖着一边道:你过了生日是十四岁稍微富裕人家的女孩儿,十五岁要行及笈礼的,只怕曼曼是没有这份殊荣了,他不惦记,就没人会替她想着。
曼曼道:虚岁是十四岁。
陈云正竟然又高兴起来,大声宣布道:我过了年虚岁就十岁了。其实他俩年纪相差也不算多吧。
小孩子都盼长,曼曼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几乎是从大年初一头一天就开始盼着第二年的新年,总嫌日子过的太慢,总盼望着一夕之间自己就长成个大人。
因此曼曼轻也就做欢欣鼓舞状道:是啊是啊,六爷又长了一岁。
小孩子的思维也实在是太跳跃了,曼曼不得不试图把陈云正拉回来:刚才六爷说春情出什么事了
陈云正不太高兴一抿嘴,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这汤圆都凉了,我不吃了,你撤了吧。
他不愿意说,曼曼也就没追着问,她想知道,随便问白术或是白莪都行,何必非得惹这位性子不定,喜怒无常的小爷
转过天来,曼曼问过了跟在陈云正身边的白术。
白术也发觉陈云正有点没精打彩了,但并没觉得有多严重,听曼曼问,便挠挠后脑勺,道:最近是发生了好些事,不过都跟六爷没关系,也许是六爷冷丁不上家学,觉得没意思了也说不定呢。
曼曼便提点白术:你倒说说都是些什么事没准虽然跟六爷没关系,可他往心里去了呢
白术便把清雪院的春情没了孩子的事说了,后知后觉的道: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徐妈妈受了牵连,被太太放还家去,六爷心里不舒服了,怎么说徐妈妈也是六爷的奶娘,又在这院里照顾六爷这么些年,六爷一时舍不得也是有的。
曼曼却直觉不是这么简单。
有些事她不愿意去想,不代表她想不明白,她也并没有陈云正想像中和看到的那样白痴。她一直当自己是过客,她总认为,一旦将来有机会,她总会从陈府里出去,因此不管是几位爷也好,府中的下人也好,甚至包括陈老爷和陈夫人,对她如何,她都不会往心里去。
谁知道离开了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何必为了这不相干的人,爱也罢恨也罢,把自己的心塞的满满的她对未来和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她希望能腾出一块更清净、更轻松的地儿来盛装。
曼曼坚信没有谁能够摆布得了她的命运,就算是陈云正,将来也未必真的成为她出府的绊脚石。
他年纪越大,越能意识他和她的悬殊,不仅是身份地位上的,还有年纪上的,一旦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的不可能,他毫无理由留着一个他未必还会喜欢的老姑娘。
但毕竟兔死狐悲。
不论曼曼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份,怎么期待自己的未来,可她知道,对于春纤她们几个,有了哪位爷的骨肉,按部就班的升任姨娘,是做通房丫头最好的出路,是最光明的前途,可春情却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个机会错失了,可以想见,她在清雪院没有丝毫地位,在陈云端跟前没有多少宠爱,她以后也未必还有多少机会,更未必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了。
曼曼挺替春情遗憾的。
通房丫头的奋斗终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子的姨娘,可就是这么看似简单的职业目标,想要实行起来并顺利达成,却似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难关,往往便夭折在通往这目标的大道上,让人扼腕。
曼曼状似不经意的问陈云正:像春情这般,以后会怎么样
陈云正按捺下心惊,若无其事的道:那要看她自己的福气了。若是将来再有了大哥的孩子,没准大哥能给她个名份。
曼曼不死心的问:可奴婢听说,她在大爷跟前并不多得宠,万一这回小产又落了什么病根,以后于子嗣上岂不更艰难了那她又会如何
陈云正沉吟了许久,才盯着曼曼的眼睛道:大概,会打发出去吧。
曼曼再接再厉的问:怎么个打发法
陈云正瞄了她一眼,只吐出三个字:不清楚。他很快又被充了一句:跟你没关系,你心忧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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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手册 78.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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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没能等到人老珠黄、碍人眼线的时候才被遣送出府,一过了年,李氏出了月子,就叫茶浓把春情叫到了跟前。
春情将养了小两个月,神色还是很憔悴,远远不如李氏面色红润。原本春情生的秀丽温婉,现在却显得僵巴巴的,周身上下都透着瑟缩和恐,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活力和光鲜。
李氏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一等她行了礼,便道:你坐下说话吧,身子可将养好了
春情畏畏缩缩的道:回大奶奶,奴婢,奴婢已经好了。
到底年轻,虽然小产是意外,又处理的不够及时,但好在没有受到重创。可春情本就对李氏心怀畏惧,又因为自己的缘故没了孩子,心理上十分焦虑,自认是罪大恶极的不详之人。
大爷陈云端对她本就不够多喜爱,又不得太太和大奶奶的欢心,只怕这回更会对她生了厌憎,又不知道自己将会被怎么处置,因此春情这些日子竟是度日如年,煎熬的心都要碎了。
李氏见她无碍,便道:你的事,大爷和我都很遗憾。
春情木呆呆的道:是奴婢福薄。她不敢指责大爷和大奶奶,更不敢抱怨老爷和太太,只怨恨自己没这个命。
这原本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是她没福,生生的糟蹋了。
但再多懊悔又有什么用呢她对那孩子倒未必有多少感情,只觉得他来了又走,让自己空欢喜一场,反倒提前给自己带来了厄运,就更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恨自己了。
大奶奶嘴上说着遗憾,只怕庆幸还来不及呢,春情虽然胆怯却并不蠢,她是不会把大奶奶李氏的客气话当成真心话的,也就不会顺着大奶奶的话给自己争取什么。
李氏轻叹一声道:你也怪可怜的。原本我想着,你有了一儿半女傍身,在太太跟前也好交待,谁想这孩子竟是个没福的。
春情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眼窝里烫烫的,哽咽着道:大奶奶一番好心,奴婢没法领了。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大奶奶看在大爷的面上,大爷看在孩子的面上,自己这小半辈子好歹能熬出来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可老天不会因为她可怜就不会让她更可怜,大爷和大奶奶也一样。虽然她到这来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可毕竟成了大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她已经不敢在对大爷有任何一点的奢望了。
他固然生的温柔儒雅,可是他眼里根本没有她。她也恨自己没用,没能拢络住大爷的心,可这是命。
假如时光重来,她也情愿像苏曼曼那样,选择去六爷身边,起码清净,起码不会有痴心妄想,起码不会这么早就被踢出局。
李氏把客套话、面子情话说的差不多了,也就失了再听春情哭哭啼啼的耐心。能打发一个是一个,她没有一点犹豫,况且老爷、太太,大爷陈云端都对春情没有特殊的表示,也算是默认了自己对她的处置,她又何必手软呢
但李氏不愿意做这个显而易见的恶人,因此轻柔的道:你既然将养好了,院子里又缺人手,我想让你出来做事。
春情紧张的舌头都打结了,她紧攥着哆嗦的拳头,低头不发一言。
李氏见她没有主动接话的意思,便挑明话头道:你现在这样,不太适合服侍大爷,我想把你调到别处去,今儿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春情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是特别过份,大奶奶是会同意的。可是,到底要去哪儿呢
如果自己顺了大奶奶的意思,主动要求去乡下庄子,或者是去做粗活的洗衣房之类,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以后生不如死,只等着过几年风头平息,被大奶奶草草配给院外的哪个小厮。
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她就觉得骇怕。这才半年多,可她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打回原形,重新过上粗茶淡饭,从早晨起来睁开眼一直操劳到深夜闭上眼,一年都没有几天可以好生歇息的日子,手上磨的都是水泡和茧子的日子
她想都不愿意想。
春情扑通一声跪下,做最后的抵抗:大奶奶,奴婢不敢有任何奢求,只求大奶奶肯给奴婢一处容身之地,不管多苦多累,奴婢都没有怨言,求求您,别让奴婢出去,奴婢还有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奴婢养活呢。
谁没有苦处谁没有不得不照顾了她的为难照顾了她的心情照顾了她的一大家子,李氏就该为自己的以后哭了。
她一脸为难的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人性凉薄,你若还留在清雪院,难免受人排挤,日子只怕还不如外面好过。
人走茶凉,从前她是通房,底下人虽然又惧又怕又不屑又满是嘲弄,但到底不敢明面上嘲讽笑骂,还要做出一副恭敬之态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野鸡变成了凤凰。
如今就不一样了,一旦她变成了普通的丫环,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把她淹死,还别说各种倾轧的手段了。她在这清雪院里,只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更别想着还像从前一样舒服自在。
春情痛苦的闭上眼,喃喃道:奴婢都知道,可是,奴婢能忍得了,奴婢她能想像得出来,可她没的选择。
李氏好言好语的道:要是把你送出府去,过个一二年,寻个老实敦厚的人家,将来未必不是个好去处。当然怎么选还要看你自己
她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春情不敢再多说,她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奴婢多谢奶奶
她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春情到这会儿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处境。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不得不骂一声自己活该。如果是春纤,就不会落得这样凄惨,因为春纤从一进来目标就很明确,她眼里心里,只拿大奶奶当主子,不管这院里来了徐妈妈还是谁,她从来都只听大奶奶一个人的,而且有意无意的让大奶奶知晓了她的忠心,就是太太和大爷,都及不上大奶奶。
春纤也没少吃苦头,但有大奶奶庇护,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就算她多少艰难了些,可未来的光明还是指日可待的。
这院里,能够影响大爷并直接间接可以摆布她们这些通房丫头们的命运的,只有大奶奶一个人。
大爷永远也不可能像六爷那样一怒为红颜,所以不管大奶奶如何处置,不管过分与否,大爷都不会多置一词。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认清这一形势呢
春情从李氏的屋子里出来,就有两们老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春情姑娘,奴婢们奉了大奶奶的吩咐,来送姑娘出去
春情不可谓不懦弱,可是想通了从前过去以及未来以后,她倒镇定了下来,看一眼这两个嬷嬷,动了动嘴角,道:不敢麻烦二位妈妈,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想和几位姐妹道个别,随时都能和妈妈走。
其中一个嬷嬷冷冷的道:我说春情姑娘,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看明白哪里还有什么姐妹情深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旁人避之不及,谁还有心情堆出笑脸来敷衍你要我说,你还是快点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大奶奶是个敦厚的人,已经恩准你平日得的赏赐可以悉数带走,你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春情苦笑了一声,道:妈妈说的是,但姐妹一场,只许旁人不仁,不许我不义,见总是要见的,如果妈妈不嫌麻烦,就在外间稍稍等等。
两个妈妈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便道:既如此,你便快点,我们两个只在外间等着便罢了。
春情没多费功夫,春薄、春醉两个不过是面子情,说了一句也就撂了手,她拉着春纤的手,哽咽着道:春纤姐姐,我求你一件事,请你务必把我身后的银子、衣服、首饰亲手交到我的家人手里
春纤倒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走了,大奶奶自是会让你把东西都带走,等寻了机会,你自送到家人手里就是了。
听着这话语不详。
春情道:姐姐,我这一去,不知道去哪儿,荒郊僻野的,来去都不方便,我就没打算都带走,还请姐姐一定要答应。
春纤想了想,道:也好,如果你实在不便,我替你送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春情便告辞,含着泪道:这一别,便是山隔水远了,姐姐,容我再叫你一声姐姐,我,我真的很后悔啊
两个老妈妈在院外一边等着一边闲磕牙,忽然听见厢房里传来怦一声响,接着是一个女子凄厉的一声尖叫啊,都吓的一激灵,很快便看见春纤跌跌撞撞的奔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话都说不囫囵了:快来人啊救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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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手册 79.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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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存了必死之志,这一撞,撞的结结实实,撞的脑浆迸裂。
等到李氏得了消息着大夫进来看视时,早就咽气多时了。
一众人都唏吁不已。
春纤在一旁吓的都软了,白着脸喃喃道:都怪我,我没拉住,都怪我,我没拉住眼泪流了一脸,怎么擦也擦不完。
李氏见状,喝令人都散了,安抚春纤道:算了,是她自己想不开,关你什么事听说她是当着你的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纤不敢不回话,将春情所说一一重复了一遍,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存了死志,我只是听着她话风不对,可也没多想
春纤是真的吓着了。她也才不过十五六岁,何曾见过这样血胜的场面尤其是前一刻还好生生的坐在对面和她说话,转眼间就成了脑浆迸裂的血人,而且很快就没有了呼吸,原本光洁秀丽的容颜变了颜色,那白腻的肌肤竟有了青紫的尸斑,春纤受到的触动可想而知。
李氏瞧着躺在地上的春情也有点恶心,同时还有点恼怒,她竟然敢,竟然敢用她的贱命来反抗自己
要是都这样有样学样,谁还服她
传扬出去,也只会说是她御下太严,被有心人抓住痛脚,告呈到官府,她得不到一点好处。到时候陈家再懦弱一点,完全有理由和借口把她休了了事。
因此李氏没心情计较春纤的语无伦次,沉吟着道:她就没说是因为什么
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死。但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了任何意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春纤尽管还在茫然中,却因为惯性,很快听出了李氏话里的意思。总得给彼此找个合适的借口,让人挑不出瑕疵,找不出毛病的借口,让人抓不到把柄的借口。
这借口,对于春情和她的家人来说,最大的意义不过是多几两抚恤银子,可对于李氏来说却至关重要。
而春纤,早就已经毫无疑义的要站在李氏身边的了。
春纤猛然就收了泪,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受了惊吓,一时倒都不记得春情都说了些什么了。
春情临死前只见过春纤一个人,那么春情的死因,绝大部分都要落在春纤这儿。若是她说的不能让李氏满意,李氏恶毒些,甚至可以给春纤冠上一个谋害的罪名,凭她有几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因此春纤毫无选择的余地。
她故意说的这样含糊,有一层意思便是要挟李氏。但她所要挟的内容却不是为着自己。
李氏一向知道春纤很识趣,也就没再苦苦相逼,便道:知道你受了惊吓,我已经叫人去熬了安神汤,你也不必急,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与大爷听。
李氏就在眼前,春纤怎么能越过她去跟大爷说什么倒显得她有鬼,压根不信任李氏了,那么她从前做的一切功夫就都是虚伪的了,没有了任何意义。
春纤忙道:奴婢不敢劳奶奶惦记,大爷事情繁忙,奴婢岂敢打扰,还是说给奶奶听,由奶奶定夺的好。春情来见奴婢,只为了一件事,她苦求奴婢替她把她仅有的银两、首饰,以及爷和奶奶赏下来的布匹衣料都亲自送到她的父母家人手里
这是实情,春纤答起来没有一点心理压力,想着她大概就是放心不下家人,又不舍得去外边受苦,两相权衡,所以才宁可选择自己就死,就盼着大爷和大奶奶能看在她曾经服侍一场的情份上,多给家人一点银子罢了。
如果这是春情的遗愿,春纤也就愿意不遗余力的替她多争取一点利益。
李氏点点头道:我果然没看错,春情是个孝顺的。
就算春纤不说,李氏也打算破财免灾的。要想堵住活人的嘴,再也没有比银子更好使的了,况且春情本来想要的也是银子,不如索性送了这个顺水人情。
李氏吩咐人:去跟管事说,给春情的家人拿一百两银子,就从我的陪嫁里出吧。
如果春情知道以她一人之死,给她家人换来了一百两银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含笑九泉。春纤却无暇多想,朝着李氏深施一礼,道:大奶奶心地仁厚,奴婢代春情谢过奶奶,想来春情若是知道奶奶肯如此接济她的家人,想必是死亦无憾的了。春情本就偏于懦弱,自打小产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这次奶奶仁慈,对她格外宽厚,她心里是十分感激的,可她自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没的低人一等,想必因此便萌了死志,都是她自己不懂事,原也怪不得旁人,只可惜她的父母要饱尝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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