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那汉子正打着如意算盘,见宋渊出言制止,上前便要拉宋渊衣领。只汉子人未靠前,喉头便被一物抵住。宋渊这下出手极快,沈鱼尚且能看分明,然而道上百姓却觉这道士武功高强,出手如电。
沈鱼见识了他这般身手,心中暗笑:倒是长进了啊。只她再细看,却见宋渊手中所持的非剑非棒,看着有些古怪。
汉子原来便是个泼皮无赖,素来欺软怕硬,这时见宋渊来势汹汹,气势顿时便矮了半截。
他想着,退了半步,大声嚷嚷道:“你们是想要人多欺人少吗?来啊,大家来看看大名鼎鼎的隐仙道士是怎么欺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
宋渊闻言也了手中兵器,笑着道:“欺负你?我们怎么欺负你了?昨日我与师兄弟路过镇外的池塘,见令千金沉塘自尽,遗体无人认领。原来想知会官府的,只彼时天色已晚方差人把令千金遗体送往义庄。如此,怎说得上是欺负?”
汉子听了,眼珠子骨碌一转,竟是扑的一声跪了在地上,扯了宋渊道袍下襬道:“我……我好命苦,辛苦多年才把这闰女拉扯大,她怎地这么狠心把为父抛了……道长心善,求你施舍些帛金,等我把闰女好生敛葬。”
那边厢沈鱼听得这汉子开口闭口都是银钱,分明把女儿当成摇钱树,便是死了也要多捞一笔。她心中恼怒,恨不得跳下去把他的脸打肿。
这时又听得宋渊说道:“你是想把令千金遗体接回去家中吗?”
汉子点头如捣蒜,“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我劝你还是莫把她接回家中。”
“为﹑为何?”
“昨日是癸已日,是为阴日。令千金又是沉塘而尽……况且……”
汉子看着宋渊脸色,心中骤然一阵害怕。
“况且令千金亡故时身上正穿了套红衣裳。”
原来人有三魂七魄。而活人的生魂属阳,朱色属火,亦为阳。故人死不以红衣敛葬,盖因死魂犹似生魂,乱了阴阳之故。
汉子听了这话,额上竟渗了些冷汗。宋渊见此,笑道:“令千金故去时约莫心中有怨,死后双目未闭,也不知她心中所恨何人?”
“这……这……”汉子身子一颤,不觉间已松了宋渊道袍下襬。
“此番相遇也是因缘,”宋渊说着从怀里掏了几张薄纸,掷到汉子跟前,“我给令千金置了口薄棺材,还烧了些脚尾纸(1),这些都是单子且权当是帛金吧。”
汉子抓了那些单子,口中嗫嚅几句,终是不敢作声悻悻然离去。原来围观的人见汉子走了也便陆续散开。
至于檐上的沈鱼见到宋渊这番作为,骤然感到宋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从前总喊她姐姐的小孩子。如此思来想去,沈鱼心中竟有些近乡情怯,生了种既想见又不敢见的微妙心思。她心中烦乱,托着腮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悄悄地从檐上跃下,隐身而去。
(1) 脚尾纸:传说人死后灵魂会乘轿赴阴间。故须在脚尾供脚尾饭,脚尾灯并烧脚尾香与纸,供死者做盘缠。
泉客 十九 仇人
原来沈鱼到这镇上是想寻家客栈入住的。然而这处地儿小,镇上竟只得一家客栈,且宋渊三师兄弟早已入住。沈鱼思前想后,觉着自己七年来杳无音讯,蓦地在宋渊跟前出现未有些吓人。不若先差人予宋渊送个口讯,好教他心中有计较。是而这晚上她便随意在郊外宿了一夜。
翌日一早,沈鱼回到镇上先买了几样糕点,接着便往客栈去了。她在客栈外头等了一会,便见昨日那个方脸道士与白脸道士从楼上下来堂面用朝食,然而此番却未见宋渊人影。沈鱼好奇宋渊去向便藏了在客栈窗外,偷听这二人墙角。
沈鱼甫靠近,便听得一个温润的少年声音说道:“唉,昨晚我们三人分明说好今早一同出去打探消息,见源师兄却又自个先行一步。”
沈鱼认得这声音是那个白脸道士,听得一会,想道:见源师兄?难道说的是阿渊?
这时另一个声音答道:“这阵子车马劳动,见源是想着让你多休息些。”这答话的人自然便是方脸道士了。“
白脸道士听得嗯了一声,未几却压了声线问道:“那沉塘的女郎……见源师兄怎地会疑心这事和悟真教有关?”
方脸道士闻言也小声回道:“昨晚你睡下后,我与见源又说了会话。原来他昨日寻访了那汉子的邻里,方知那汉子为了银钱要把女儿卖了……且那买家有些蹊跷。”
“有何蹊跷?”
“那买家要寻十五六岁的妙龄女郎。还列了几样要求,要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细腻,声音清亮的……且最好是四阴之女。”
沈鱼听得二人默了一会,白脸道士方道:“这怎么听着……似是﹑似是要置炉鼎?”
“正是。因而见源才会想到悟真教头上。”
方脸道士应罢,二人便说起这悟真邪教近年如何猖狂,如何害了许多少年少女。这些事儿沈鱼在山上半点未曾听过,她静静听了一会却未等到二人再提起宋渊,心中便有些不耐。
这时沈鱼心念一转,又想道:既然眼下宋渊不在,不若自个先去与这两道士通个声气,等宋渊知她来了,再去寻他?沈鱼心意定了,便往客栈走去,不一会便到了二人跟前。
方脸道士与白脸道士此番正在用膳,陡然见有人靠近,抬眼一看,却见是个容色殊丽的女郎。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沈鱼笑了笑,与二人招呼道:“两位道长好。”
那两师兄弟见此,面面相觑,倒是白脸道士先起身拱手道:“在下隐仙徐见山,未知女郎前来所为何事?”
沈鱼进门前已在心中打了遍腹稿,此时便顺口道:“昨日俺来到这镇上碰见了故人,打探一番始知他住在这客栈。”
“女郎说的故人是?”
“宋渊。”
方脸道士此时也反应过来,与沈鱼拱手道:“在下樊见纯,是宋渊师兄。”说罢又请沈鱼落座,说道宋渊一早出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云云。
待樊见纯说完,徐见山便问了沈鱼姓名,又委婉问道:“这些年来未曾听闻宋师兄提起过故友亲朋,沈女郎可是多年不曾与宋师兄联系了?”
沈鱼听得,眼珠一转,说道:“是……俺是他远房表姐。”
二人听罢,心中均觉沈鱼说话行事透着些怪异。然而因她生得美貌,言行之间又似无恶意,两人便丢了些戒心。
那边厢沈鱼却是对宋渊这七年来在蓬莱的日子很是好奇,遂着意探问了一番。原来因宋渊天资聪慧,甚得张了性赏识。宋渊入教一年有余便被他纳入门下。宋渊正式拜张了性为师,本该是然字辈。然而张了性却说他与一众然字辈师兄年龄相差甚远,遂把他压了一辈,为见字辈,又为他起了法名为宋见源。
沈鱼听了又问:“俺昨日见他背了兵器,却非剑非棒,不知是何物?”
樊见纯应道:“那是硬鞭。”
沈鱼闻言哦了一声,“俺瞧你们配的都是宝剑,怎么只他一人学的硬鞭?”
这时徐见山笑道:“这事我从前也问过教师兄鞭法的那位师叔。原来当初习武时需选用兵器,师兄便问那位师叔:’我此时方来学剑,倘若对上使剑高手,能有几分胜算?’师叔答道:’剑乃百兵之君,易学难。若二人比剑,怕你难以取胜。’师兄听罢又道:’我有一仇人,不但是个使剑高手,更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请师叔教我如何能出奇制胜。’后来师叔得知宋师兄那仇人的剑法走的灵动路子,便教他以刚制柔,遂传了他一套硬鞭鞭法。”
沈鱼听了这番话,心中猛然一跳——宋渊的仇人不但是个使剑高手,还有一柄宝剑在手中?这仇人能是谁?沈鱼一阵胡思乱想,顿感茫然,遂匆匆与樊徐二人告别,便离了客栈。沈鱼虽离了客栈,人却并未走远。她在客栈附近的茶肆寻了座位,远远地盯着客栈大门,等宋渊回来。沈鱼托着腮边吃茶边等着,直到午后时方见樊徐二人一同出了门。等她又用了一壶茶始见宋渊的身影从远处而来。
这番等了宋渊大半日,沈鱼甫见他的人影,心中一喜立时便从椅上起身,竟把茶碗都打翻了。沈鱼匆匆结了账单便跑到客栈对面候着,却见宋渊回来后又招了伙计来沏茶。她心中一动,悄悄招了个孩童到身边,交代了几句,又给了他几个铜板。
那小孩领了沈鱼的银钱,便听她吩咐,进了客栈去寻宋渊。
此时宋渊在外奔波了半日,正想回来歇脚,却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
那小孩也不待宋渊开口,便把沈鱼给他的一包糕点交给宋渊道:“方才有个姐姐给了我银钱,让我把这些糕点给你。她说道与你许久不见,这回还要请你吃糕点。”
宋渊闻言,皱了皱眉,打开那包裹一看,见里面包着的有枣泥糕和芙蓉糕。他想了想,心口蓦地一震,便问那小孩道:“那姐姐……长的﹑长的甚么模样?”
小孩答:“漂亮得像个仙女。”
宋渊听罢额上青筋微跳,咬了咬牙问道:“那仙女姐姐如今何在?”
小孩侧着头想了想方道:“那姐姐刚刚说,若你看了糕点后很是欢喜,便让我告诉你她在哪里。若你生气了便跟你说她眼下有要事在身,过几天再来寻你。”小孩说着顿了顿,“我看你现在是十分生气的。”
宋渊听了这话只觉肝火直烧上脑门,只想到稚子无辜,他便敛了心神,勾了勾嘴角道:“我没生气,我欢喜得很。”他说着还伸手捏了块芙蓉糕,咬了一口,“来,告诉我那仙女姐姐在哪?”
那孩子瞧了瞧宋渊神色,一时未敢答话。宋渊见了,便从怀里摸了半吊钱,放到孩子眼前。
只那孩子尚未接得那半吊钱,宋渊便听得一个声音道:“小坏蛋!两家茶礼可没半点江湖道义。”
宋渊闻声抬首,见门外站着一个雪衣女郎。那女郎鹅蛋脸丹凤眼,肌肤欺霜赛雪,不似世俗中人,正是七年未见的沈鱼。
泉客 二十 生当
适才沈鱼就在客栈门外偷偷瞧着宋渊,待见得他听了那孩子的话后气得额上青筋直冒,心中已是悄悄生了退意,寻思着过几日再来看他。然而眼下却因一时冲动进了门,如今看着宋渊见到她之后微妙脸色,也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欢喜,她心中便有些后悔。
二人相隔七年未见,沈鱼不过脸容长开了些,少了些稚气。倒是宋渊,从前与沈鱼约莫的身量已是长成了昂藏七尺,再也不是沈鱼回忆里那个依仗她的少年郎了。
两人四目相投,沈鱼因看不透宋渊那莫测神情,先败下阵来,别开眼与那孩子道:“俺方才怎么教你讲话的啊?”沈鱼说着伸了食指轻轻弹了他额头一下,“乱说一气!”
小孩吃痛,委屈巴巴地看了看宋渊。宋渊却不理他,只是缓缓地把那半吊钱回怀中。小孩见此便哼了一声,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了,宋沈二人一时间仍是无话。沈鱼想着毕竟自己理亏,便走到宋渊身旁坐下,与他笑道:“阿渊,俺来看你啦。”
宋渊闻言当下并未答应,却吃了口茶才抬眼问道:“……你是谁?”
沈鱼听了这话,明知宋渊故意不认她,仍不禁双目圆瞪着道:“俺﹑俺是沈鱼啊!就是在密州救了你……然后送你去蓬莱的——”
沈鱼话未说完,宋渊便哦了一声,悠悠地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在七年前的中秋,说很快会回来看我的沈鱼。”
沈鱼一听这话,心口顿时觉着凉飒飒的。她不敢看向宋渊,便盯着他的茶碗道:“这……俺也是没办法。谁让俺打不过师父呢。要是俺这胳膊拧得过师父的大腿,俺早就去蓬莱寻你了。”
此时宋渊见她看着茶碗却不看自己,哼了一声道:“你是同茶碗讲话还是同我讲话呢?”
沈鱼见他脸色如水,叹了一句,“阿渊,你从前性子明明是很好的。怎地当了道士心眼儿反倒是变小了呢?俺这般也是逼不得已的啊,你就莫要生气了吧?”沈鱼说着便想同从前一样去拉他的手,霎时却想到:阿渊不是小孩子了,这般拉他的手,只怕他更要生气。思及此,沈鱼伸了一半的手便要回。
正当此时,宋渊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彷佛二人还是小时候那般。宋渊不仅个头长了,手也大了不少,从前两人双手交握,双掌大小相去并不远。如今宋渊的手掌却能把沈鱼的手完全裹在手心里。虽说二人以前不知拉过几回手,然而此时沈鱼觉着宋渊手心的温度厚实地贴着自己,竟教人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她暗里瞧了瞧宋渊,却见他一手握住她,一手又拎了茶壶去添茶,浑似没事人一般。她心中有些不平,便想把手抽回来,谁知宋渊却不松手,只问道:“你这回能在山下待多久?”
沈鱼这番下山是受师命寻一个对她倾心之人,然后挖心食之,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予宋渊知晓。且她素来觉着这病根子虽有碍修为,顶多她便不如寻常鲛人那般长寿。只她母亲也有八百寿数,便是打个对折,她也能活个四百年,也是尽够了。故而沈鱼从未想过真要去食人心,心中只是想着能拖则拖,教她能在山下多玩儿。
如此,她便应宋渊道:“俺这是学有所成……师父放俺下山历练的﹗”
宋渊挑了眉问:“不是偷溜下来的?”
沈鱼闻言呸了一声,从宋渊手底把手了回来,“俺这趟是正正经经从鬼谷洞正门走出来的。”
“鬼谷洞?你不是在云梦吗?”
沈鱼听得皱眉,“是在泉州云梦山的鬼谷洞啊。”
然而宋渊听了眉头却是皱得更深。
沈鱼见此,蓦地想起一事,拍案道:“是了。师父以前曾同俺说过,自几百年前有个名为鬼谷子的老道在云梦山得道后,外人便都叫云梦山为鬼谷山了。”
宋渊闻言苦笑了一下,“难怪﹑难怪……”
“难怪甚么?”
此时宋渊已敛了神色,冷冷地睇了沈鱼一眼道:“难怪这些年来我问了许多人均无人知晓云梦何在?”
沈鱼听得,心中又是一阵凉飒飒。
因二人说开了话,这时沈鱼才好与宋渊说别的事,“阿渊,你在蓬莱这七年过得可还好?那些道士有没有欺负你?”她说罢,想了想又道:“啊,不对。你是张了性的入室弟子,他们自是不敢欺负你的。”
宋渊听她关怀自己,原来绷着的脸色不禁缓了些。
“你怎知张真人了我为徒?”
“原来俺今日一大早便来了客栈寻你的,只你却出门了。彼时俺见你师兄弟俱在便跟他们说了会话。”
宋渊闻言,勾了勾嘴角笑道:“你们都说了些甚么,可要说与我听听?”
沈鱼应声,便与宋渊印证了一番樊徐二人的话,知晓宋渊在山上的大概。只他有个会使剑的仇人﹑因何习硬鞭却是不敢提起。
因说起在蓬莱观中的日子,宋渊便提道:“我在蓬莱七年并未碰着可能是你生父的人。只隐仙教中尚有许多火居道士散落大周各地,便是想查也不知如何查起。”
沈鱼听了这话也不意外,却想起另一事来,问道:“既如此……俺当日予你的白玉鱼佩呢?”
宋渊闻言先是默了会,然后朝沈鱼笑了笑。自二人重逢以来宋渊似乎是头一回与她笑,沈鱼一时竟是看得怔住。
然而她正分神之时又听得宋渊道:“当了。”
“甚么?”
“这七年间我也有需要银钱花用之时,有年因手头拮据便把那玉佩当了。”
沈鱼听罢问道:“这……俺走时不是给你留了一袋子珍珠么?”
“这几年来各地天灾频生,物价腾升,那袋珍珠值得甚么?”
沈鱼闻言,一时无语。
宋渊瞧了瞧她神色,便拉了她的手问道:“姐姐生气了?”
他喊这一声姐姐恍若从前,竟教沈鱼心头一颤,“阿渊……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假的。”
沈鱼听得,心中一喜。
然而她尚未应声,宋渊又说道:“那时我久久未等得你回来,心中有怨,不欲赌物思人方把那玉佩当了,并不是因为花用不够。”
这两句“心中有怨,不欲赌物思人”说得沈鱼纵然有再大火气也消了一半。
因宋渊犹自拉着她的手,她便只好坐回去问道:“是生当还是死当?”
“生当。”
既是生当便尚有机会赎回。
“当票呢?”
“自然是在蓬莱观中——我与师兄弟此番下山是为了赶赴三清山去观摩龙门教掌教的布道大会,此后才会返还蓬莱。姐姐此次入世既为历练,不若与我们同行,总比一个人多些乐趣。”
泉客 二十一 太好
宋渊出言邀沈鱼同行,原来心中是十拿九稳的,只说罢却见她脸上有踌躇之意,遂又问道:“姐姐心中有何罜碍?”
沈鱼此番下山本是奔着宋渊而来的,甫听得他相邀,心中便想答应。只她瞧着宋渊拉住她的手,却又想起离开云梦前师父说的那番话:男子爱慕女子,不外乎花言巧语或是表现得体贴关怀……若遇上这样的人,为师便来试一试他对你是否真心——倘若师父知晓宋渊待她好,岂不是置他性命于险地?
沈鱼心中挣扎一番,方与宋渊道:“俺与你同行自是很好的,只是……只是有件事你须得答允。”
“何事?”
沈鱼应道:“从今以后,你千万不可待俺太好,”宋渊听了,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相询又听得沈鱼急急道:“也不能太坏!”
宋渊听罢,正襟危坐问道:“姐姐这是何意?”
“这个嘛……”沈鱼说着摸了摸鼻子,“俺下山时答应了师父不可招惹道士的。俺同你上路已是不妥,若被她老人家知晓咱们言行亲密,那便是罪加一等。你想想,俺这也是为着你好的。”
宋渊闻言嘴角一勾,细细打量了沈鱼脸色一番,良久方问:“姐姐可是有事瞒着我?”
沈鱼听得瞪了瞪眼,“哪有?俺句句肺腑之言。”
宋渊沈吟半晌,终是了拉着沈鱼的手,缓缓道:“我知晓了。从今往后,我对你不太好也不太坏就是了。”
沈鱼得他许诺,虽是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快。只她正思索之时,却听得有人招呼宋渊,回首一看,便见是樊徐二人回来了。宋渊待樊见纯这位师兄甚是尊重,见他进门便已起身相迎。几人打过照面,樊见纯便道:“见源,你这位表姐早上便来寻过你了。你这番难得遇到故人,今儿便好好聚旧。”
方才二人说话时,沈鱼忘了交代宋渊自己冒充是他远房表姐。宋渊听得便抬了抬眉看着沈鱼道:“表姐?”
沈鱼只好笑着应道:“是,表弟。”
宋渊听罢,轻哼了一声,又与樊﹑徐道:“我这位表姐这趟出门是从泉州出发去探亲的,那亲戚正巧在三清附近。此番路途遥远,我怕她一个女子在途中诸多不便,望师兄答允带她一同上路。”
樊见纯心善,又见沈鱼生得美貌,确实怕招惹歹人。故未多思虑便答允了。宋渊谢过樊见纯便领了沈鱼去掌柜那处要了个房间。待进得房间,便与沈鱼道:“我这位樊师兄为人真诚,心地纯善,这一路上你不妨与他交往。”
沈鱼听得,点了点头,“你那位徐师弟呢?”
宋渊嗯了一声应道:“徐师弟也是良善之人,只他心思颇机敏,我怕你多说多错会露出马脚,故而你还是少与他亲近为妙。”
沈鱼听罢,皱着眉道:“胡说!俺哪有马脚!”
这时宋渊陡然垂首,挨近她耳边小声说:“不是马脚,是鱼尾吧?”
沈鱼蓦然被他的气息呼得耳上一热,不由捂了耳朵道:“你怎地靠那么近说话呢?”
“这算近么?”
“你都快碰着俺的耳朵了!”
“我怕旁人听见。”
“这里哪有旁人?”
“隔墙有耳。”
沈鱼闻言,心中有气,不禁指了宋渊道:“你﹑你这是要气死俺!”
宋渊见她着恼也不急,只垂着眼笑了笑,“是你让我不要待你太好的。”
“不成,你如今也太坏了。”
宋渊听得哼了一声,“那不好不坏的我还不太会拿捏,待过得几日你习惯了便好了,或者——”
“或者甚么?”
“或者你说予我知你瞒着我甚么事情。”
这时沈鱼听得宋渊又提起那荏,只觉宋渊长大了后着实难缠得紧。只她打定主意不会与他说那挖心之事,便咬了咬牙道:“俺没有甚么瞒着你的。”
宋渊听罢,沉着脸把她打量一番,终道:“这番是表弟鲁莽了。等晚膳时候到了,表弟再来请表姐用膳。”
沈鱼听宋渊这话说得疏离客气,分明把那“不好不坏”拿捏得分毫不差,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他,只点了点头便别开了脸。
宋渊看她脸色,便知她欲要发作,却兀自强忍,心中觉得好笑却不想笑出来。末了便与沈鱼拱手作别,退出了沈鱼的房间。
到得傍晚,宋渊果然上来请她下楼用膳。因大周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交际往来都甚为平常,故此樊徐二人也同在席上。只这地不过是个小镇,纵是他们有心宴客,也不过多点了几味荤菜。
沈鱼方入座,便见徐见山正拿了条帕子细细地把碗筷擦拭。
樊见纯见了沈鱼目光便笑道:“我这师弟有些爱干净,都要成癖了,倒是让女郎见笑了。”
徐见山确实是有些好洁成癖的,只他素来如此并不觉得甚么。此时被樊见纯在陌生女郎跟前提了,却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擦拭的手却是未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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