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传

“方才领了赏，正打算过来谢姑姑呢。”瑜丽恭敬地含笑谢过，又把带来的箱笼打开递给了马佳姑姑：“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姑姑不嫌弃就试着用用，也是奴才一番心意。”
瑜丽捧出的一个陶罐：“这是奴才酿的桂花蜜，还是去岁秋日的时候的桂花，放了一年了，如今冬日泡水喝很是滋润呢。”接着又拿出了几双鞋垫：“鞋垫是奴才这几日新纳的，这上头的喜鹊姑姑看喜不喜欢？”
马佳姑姑指着喜鹊的眼睛，笑着赞道：“喜欢的紧呢，那些个宫女里就你的手艺最好，这喜鹊的眼珠子瞧着像会转似的。”说完拍拍瑜丽的手背，瑜丽的懂事让她心里很是妥帖。
“姑姑笑话了，这眼珠子我可是描了几遍花样才敢动针线呢，姑姑改日瞧着合不合脚。”瑜丽说着探过身子握住马佳姑姑的手：“这些年托赖姑姑，奴才孝敬您很是应该。”
瑜丽今早一看那赏赐就知道是马佳姑姑做的主，康熙不会管奴才的赏赐，梁九功只要吩咐下去就自有掌事替他张罗好。如今在乾清宫宫人眼里瑜丽算是失宠了，好运跟着瑜敏后头得了赏，哪里会领到这么多银子。
瑜敏来了之后，瑜丽在康熙跟前就显不出来，下边的人最会看碟下菜，瑜敏又跟着下绊子，瑜丽有段日子过得实在苦不堪言，都是马佳姑姑在背后照应着。
马佳姑姑进宫后在奴才里边算是顺风顺水的，先是跟梁九功后又跟着康熙，如今成了掌事，除了刚开头进宫学规矩那会儿，再没有人随意欺压她，她又秉性宽和正气，瞧不起瑜敏那些对付人的小手段，而瑜丽为人谦和，很是对她的脾性，因此对瑜丽多加照顾。
马佳姑姑虽不能因为瑜丽一个侍寝宫女大动干戈，但是瑜敏还在她手下讨生活，这里头能让瑜敏吃亏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了。
今儿这赏赐瑜敏拿的是脸面，可瑜丽的却是里子。给瑜敏的那些个漂亮首饰全部不能用，可瑜丽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到时候瑜敏问起来，马佳姑姑一句话就可以顶回去：“瑜丽的首饰不如你，另给她补点碎银子。”
这话谁都挑不出毛病，就是要让瑜敏吃下这闷亏。要是瑜敏真的不依不挠挑起事来，马佳姑姑一出手就可以摁死她。
瑜丽一面笑一面替马佳姑姑捶腿，她心里有事，面上就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锤了一会儿看马佳姑姑舒坦了，又拿那花蜜冲了杯桂花汁子递过去，这才斟酌着开口：“原不该再麻烦姑姑，可奴才实在放心不下我那不成器的表妹。”说完掏出一个荷包来：“这是给我那表妹的，姑姑看能不能托人递给她，今年宫里怕是有得忙了，我留了几个铜板给她打点。”
马佳姑姑一听这话就笑了，伸手弹了下瑜丽的脑门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又是蜜水又是鞋垫的。”紧跟着喝了口桂花汁子，叹了口气：“你那妹妹也是颜色好的，怎就去了辛者库那地方。”
瑜丽眼神一黯，但听到马佳姑姑肯帮忙也是松了口气，上前挽住马佳姑姑的胳膊：“进宫就是来当差的，我那妹妹也不敢怨的，她还时常要我多谢姑姑，要不然现在哪里能干采买，还得年年大雪天在宫道上扫雪呢。”
“我这也是看她不忍，女子最是怕寒，她又年纪小，这几年我看她也是糟蹋了身子。”马佳姑姑拍拍瑜丽的背，微微皱眉：“采买这活儿多多少少也能掺和点油水，往后出了宫有点积蓄也容易些，不然你妹妹那身子……我怕她日子难过呢。”
瑜丽听罢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嘴上却轻轻叹息着：“许是命吧。”





德妃传 7.易子而教
纳喇氏还是在太皇太后那儿知道了康熙一夜召幸了两个司寝宫女。
如今皇后崩逝，马佳庶妃有孕，六宫庶务自然而然落到了纳喇氏这儿。不久就要小选，早晨妃嫔们请过安后，纳喇氏专程留了下来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事儿。
太皇太后特意提点了纳喇氏两句：“昨夜乾清宫有两个宫女去伺候了，这次小选也该择些合眼缘的进来。”
太皇太后吃尽了情种皇帝的亏。皇太极跟着宸妃走了，留下幼主寡母。顺治长成独宠董鄂妃，又闹着要出家，她无奈扶持八岁的康熙登基。
董鄂氏把所有人都挤兑得没地方站，皇太后就只占了皇后的虚名，阖宫上下只知承乾宫，大臣和诰命进宫也只奉承皇贵妃。现在她成了太后，康熙虽然孝顺嫡母，可她毕竟不是皇帝生母，后宫的事她等闲不会插手。
而太皇太后那儿，只要康熙不要像前边两位那样盲了眼蒙了心，她也乐意看见多点人进来伺候。如今皇后走了，选几个可心的放在康熙身边也是一件好事儿。
一夜召幸了两个宫女？！纳喇氏心里惊愕，讷讷地应了太皇太后。她出生名门，闺中规矩严格，这些腌脏事儿一个字都传不进耳朵里，进了宫又自持高贵，从不钻研床第之事，不想康熙在床帏间竟能胡闹至此。
纳喇氏嗫嚅道：“臣妾晓得的，不仅皇上身边侍奉的，后宫里也是时候进几个新人了。”
“如今皇帝子嗣少，是该多些人开枝散叶。”太皇太后顿了顿，捏了半块奶卷嚼了才开口道：“皇帝跟哀家议过，皇宫子嗣这样少，怕是养不住孩子，皇子以后就送到大臣家里养着，等大些再送回来。”
纳喇氏呆住，半响才愣愣地开口：“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把保清送出宫去？”
“易子而教本也是祖宗家法，从前皇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福临本就不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保清长到叁岁才送出宫去，纳喇氏已经算是跟孩子亲近了。何况皇子养在宫里还怕遭了谁的算计，可养在臣子家有哪个不打醒十二分神的。苛待皇子那是诛九族的事儿。
“可这……保清还小呢，如何离得了生母？”
纳喇氏何尝不知这是祖宗家法，可十月怀胎才生出来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送给别人的？太子肯定是养在康熙身边，可自己的孩子连汗阿玛都见不着，以后还有什么前途？更何况保清若是在，皇上就能多来几天，现在送出宫去，日子久了她哪里敌得过那些鲜花一样的新人？
太皇太后皱眉：“就连皇上也是离了生母的，后来出痘都熬过了，怎其他皇子就这样矜贵？”
纳喇氏眼皮跳了跳，连忙起身行礼请罪：“臣妾也是关心则乱，这才糊涂了，臣妾晓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好意。”
皇太后耳朵一动，出声打圆场：“这也为着保清好呢，过两年懂事儿了保清就回来孝顺你岂不更好。不止你的，其他妃子以后若是有孩子也得送出去。”
太皇太后喝了口奶茶，把茶杯重重一放：“这事哀家和皇上都商量好了，再不要提。”
纳喇氏见此只得应下，回到延禧宫却是连站都站不住。她身边的大宫女桃枝劝道：“娘娘您小心身子，保清阿哥还指望着您呢。”
纳喇氏掩面哭道：“这是要剜去我的心肝啊。承庆走了，现在保清也不能留在身边。”
桃枝忙打断她：“娘娘您这话可不能往外说啊！再说了，马佳庶妃那胎若也是个皇子，不一样要送出去。她前头可是没了多少个儿子，哪里比您有福气。”
纳喇氏回过神来：“是了，我怎忘了马佳氏那边，她都快要生了。”
桃枝轻轻拍纳喇氏的背帮她顺气：“是啊，马佳庶妃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转身给纳喇氏捧茶：“如今保清阿哥既都要送出去了，咋们就帮他铺好路，这养着阿哥的大臣往后也是阿哥的助力啊。”
“是，是，保清总归也要回来的，咋们就替他选好臣子，等他平平安安回来。”纳喇氏眉眼一冽，长长的护甲掐进了掌心：“递信出去让额娘进宫一趟，还有，马佳氏那儿，盯紧了。”




德妃传 8.易子而教二
纳喇氏现在执掌后宫，让娘家人进宫一趟就只是抬抬手的事儿。诰命夫人进了宫门原就得下撵，可现在纳兰夫人却是被太监抬到了内宫才下去。
暖阁里火龙早就烧着了，角落里还放了几个炭盆，纳喇氏一早就候着，懒洋洋地斜躺在炕上，后头堆了几个花蝶纹银丝抱枕。
外头小雪还飘着，桃枝和几个小宫女撑着伞给纳兰夫人开道。纳喇氏舒展眉眼，笑着过去迎，纳兰夫人就只行了半礼，就被纳喇氏扶了起来。
“额娘，来女儿这儿就别这么客气了，快到炕上坐着。”纳喇氏握着纳兰夫人的手带她到炕上，手指一指桃枝说：“还不上茶来。”
纳兰夫人摸摸女儿鬓边，欣慰地点点头：“来的时候还是被人抬到了内廷才放下呢，如今可算是出头了。”
桃枝拿了牛乳和点心上来，又把一个掐丝兽纹手炉塞到纳兰夫人手里：“夫人尝尝这牛乳，里头可是加了燕窝的，最是滋补。”
纳兰夫人惊讶，转头去问纳喇氏：“这样的东西可使得？可别不小心让人知道了去碎嘴了。”
纳喇氏还没回话呢，桃枝就答了：“内务府殷勤的很，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主子这儿可是头一个送来的。”
纳喇氏微微一笑：“额娘宽心，如今那位怀着孕，宫里的事儿都是我在管，哪个敢来延禧宫说嘴儿。”
纳兰夫人因为女儿管后宫事高兴，但转头又想到了才刚刚出生的嫡子，不忧心忡忡：“我可听说皇上要立太子了，嫡子受宠，这下边的皇子可就难了。”
纳喇氏嘴里发涩：“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很是看重七阿哥，皇上都是自个儿带在乾清宫里养着的，如今保清都很少见皇上了。”
纳兰夫人看着女儿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去安慰她：“五阿哥还小，你这额娘先得帮他立住了，五阿哥可是皇长子，不怕日后没出路。”
纳喇氏一听这话是再也端不住了，眼泪都流了下来：“我还能怎么帮保清？太皇太后可跟我说了，要把阿哥送出宫给臣子养呢！”
纳兰夫人张大了嘴，把手炉扔了探过去握住纳喇氏的手，急急问道：“这可是真的？我听你阿玛和你堂叔说起过，起初还不信呢，这是真要把皇子送出宫去？”
“我前几日才得了信呢！保清还那样小，谁知道要被送给谁养着！”说完抹了把眼泪，死死盯着纳兰夫人的眼睛：“额娘，你可得让堂叔和阿玛帮帮我，保清既是要送出宫去，就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可别等日后保清长成了被人当枪使。”
纳喇氏系出名门纳兰家，她的堂叔是纳兰明珠，阿玛是索尔和。明珠今年刚被调任吏部尚书，很得康熙看重。纳兰家如日中天，还是五阿哥母家，有哪个臣子能比纳兰氏一族更适合养保清？
纳兰夫人把心定下来，等理清楚了才开口：“你堂叔也有这个意思，索额图仗着嫡子，跟你堂叔很是不对付，保清是肯定要养在纳兰家的。”说完拍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如今皇后崩逝，皇上以后不还要再立后，钮祜禄家和佟家可全都在盯着那个位子呢！你如今在宫里还得为五阿哥多多打算。”
纳兰夫人扫了眼暖阁，挥挥手屏退掉伺候的宫人，压低声音凑到纳喇氏耳边说：“嫡子虽然尊贵，可毕竟还没有长成，又没了生母。现在前朝太子有索额图，可咋们五阿哥也有纳兰家，这日后的造化又有谁知道。”
纳喇氏的心骤然跳快了，待到手边的牛乳冷了下来也没有回过神。
太子的生母赫舍里皇后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索额图是索尼的儿子，也是康熙朝的权臣之一。
大阿哥的母家是纳兰家，有纳兰明珠，权倾朝野。
后面太子和大阿哥斗得死去活来，都是因为后面有索额图和明珠撑着。
讲真，我觉得太子除了生母离世，拿的都是男主剧本，康熙和孝庄看重，母家显赫，可谁知最后走弯了。




德妃传 9.男女之道
纳兰夫人见女儿怔愣，叫了人进来给她重新换了杯热牛乳，等她细细想明白了。
纳喇氏见纳兰夫人目光深深，犹豫着问：“这……是堂叔的意思？”
纳兰夫人笑笑，也不多言：“你且放心，五阿哥有纳兰家，再不会受委屈了。”
这边忧心完保清的事儿，纳兰夫人也开始担心起女儿的肚子来：“钟粹宫那位可又是有了，五阿哥都叁岁了，你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如今虽说阿哥都要被送出宫去，可又不是不会回来。谁会嫌弃儿子多，在宫里后妃最大的依仗就是孩子，就算是生出个女儿来也是好的。
“幸好马佳氏前头几个福气薄，你也不想想若她的儿子都还留着，如今这宫里就得看她的脸色了。”
纳喇氏皱皱眉，苦笑着说：“皇上……不常来我这儿。”又想起康熙在乾清宫找了两个宫女的事儿，心里越发气苦，皇上宁可找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奴才都不来自己这儿！
纳兰氏一族是名门，就算知道将来要进宫做小，可纳兰家养的女儿哪个不是端方持重，高贵明礼。谁知进了宫，这些正室的品格放在一个妾室身上便显得板正无趣，皇上并不喜欢。纳喇氏又拉不下脸面跟那些小嫔妃们争，只能白白看着马佳氏这个小户女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
纳兰夫人一瞧女儿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和丈夫举案齐眉，索尔和很少去妾室那儿，女儿从小看阿玛额娘情深意笃，就把她的言行举止学个十足。可女儿只看到面子，却不知道她和丈夫关起门来是怎么相处的，这么多年就一直被赫舍里皇后和马佳庶妃压在底下，如果不是背靠纳兰明珠，女儿的处境哪有现在这么舒心。
可前边有尊贵的嫡子压着，后边又有钮祜禄家和佟家的女儿虎视眈眈，如今女儿还能执掌后宫，可谁知这舒心日子还能过多久，恐怕没等保清长成，就已经被扔在一边了。
桌上的金丝花生枣糕还冒着热气，纳兰夫人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得不去细细地指点女儿：“宁蕙，皇上虽是君，可哪个男人会喜欢女人进了门还端着。”
纳喇氏脸一红，捏了块枣糕吞了才气急道：“额娘！我岂是那种女人！这跟那些勾栏里打帘子的有什么区别？！”
“宁蕙！”纳兰夫人听了这话忙去遮纳喇氏的嘴。这个女儿自小就聪慧，怎么男女之事上就那么不开窍呢？
纳喇氏撇撇嘴：“额娘您也是贤惠端方的人，可谁不说您和阿玛处得好，我怎就不对了？”
纳兰夫人没法子，只能把道理掰开了给她讲：“你觉着额娘和阿玛好，可你也不想想你那庶妹就只比你小了那么两个月？”
纳喇氏是纳兰夫人的头一个孩子，索尔和还有一个比纳兰夫人早进门两年的妾张氏。高门大户最重体统规矩，长子肯定要出自正妻，可纳兰夫人才刚有孕，还没生出来不知男女呢，张氏就跟着纳兰夫人后脚怀上了。
纳兰夫人知道自己刚进门，不比张氏在丈夫心里根基更深，白天看着张氏挺着肚子耀武扬威，晚上狠下心肠自己把苦头咽下去。纳兰夫人也是大家闺秀，秀丽柔美，白天替索尔和操持后院，晚上娇娇悄悄地撒娇，索尔和对着这么一个挑不出毛病还很合心意的妻子，哪里会不顺心，一来二去心就偏了。
等张氏也生出来一个女儿，索尔和自然更看重嫡女，纳兰夫人借机把张氏给她吃过的苦头一股脑地哭诉给丈夫听，叁分委屈都给哭成了十分，张氏的皮全都给扒了下来，自是安安分分。
纳兰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别看那个张氏如今在额娘面前伏低做小，额娘刚进府时她仗着宠爱不知有多恶心人，额娘的日子不都是自个儿挣出来的？”
说完眉眼一动，轻声说着：“贤惠端方是做给外人看的，皇上又不缺一个管事儿，他喜欢什么你就放下身段做什么，事事顺意，皇上自会把你放在心里。”




德妃传 10.男女之道二
今晚康熙要来延禧宫用晚膳，这多半都是要留宿的，纳喇氏犹豫了会终是吩咐桃枝：“叫小厨房备下暖胃的菜，平日里那些大菜就不上了。”
桃枝眉开眼笑地应下，心想好歹是听进去夫人的话：“今儿有鸡汤呢，加了火腿和鲜笋，很是开胃解腻。”又替纳喇氏挑了件粉紫百花袍伺候她穿上：“主子穿这身袍子瞧着既水灵又神，气色都好看了。”
桃枝替纳喇氏拢好头发，再给她仔细抹了珍珠粉，笑着赞了句：“上了粉就跟泛着光似的，又衬这衣裳的花色，皇上见了一定欢喜。”
纳喇氏照照铜镜，蓬松的发髻上只缀了一根花丝镶宝白玉簪，一串宝石溜下来莹润泛光，明明在冬日，她却像是春日花仙，温润如水，又灵动如蝶。她不常做这样的打扮，看着镜中比往日要娇媚的自己，脸庞也泛起了红晕。
桃枝也很满意纳喇氏今日的装扮，她是纳兰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纳喇氏身边伺候，是再清楚不过这个主子的性子了。纳兰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千娇百宠地长大，将将长到十岁就帮着夫人理家事，整个后院谁不看大小姐脸色，在府里主子都是学不会低头的。
可谁知主子进了宫性子也没拧过来，瞧不起那些个没有家世的后妃也就罢了，总归是女人们的事儿，可主子在跟万岁爷跟前也还是这样，相处起来也要端着世家贵女的架子，就连穿衣打扮上纳喇氏只捡那紫红墨绿一类的，看着是尊贵，却难老气，跟其他穿红着绿的宫妃站在一块儿倒像是两辈人。
别说皇上不喜，就连桃枝也替她累的慌，这又是何必呢？规矩自有皇后来做，老老实实扒着皇帝的恩宠，生几个阿哥不好么？如今主子掌宫权瞧着是风光，可阖宫都知道主子不过仗着皇长子和家世，往后更厉害的进了宫，主子就又得往后靠了。
保清阿哥还没有长成，又将要被送出宫，为着保清阿哥，主子也该要显出来了，在后宫里有一个得宠又家世显赫的母妃，这是多大的依仗啊。
傍晚康熙来的时候，纳喇氏就立在门栏边上等他，见他来了就笑着上前行礼，又挨着他把他拉近了内室。
纳喇氏今日打扮跟平日不同，康熙颇为惊喜，笑着问她：“怎今日穿的这样艳，倒不似平时了。”
纳喇氏一顿，想着额娘说的话，觑了康熙一眼，低头帮他解下斗篷，桃枝端来铜盆，纳喇氏笑盈盈地给康熙擦手，软了声音回他：“内务府新裁的，我打量着往日穿的颜色重了些，今儿便松快点。”
“嗯……”康熙伸手刮了下纳喇氏的脸庞，笑着打量她：“这衣裳比往常好，真是人比花娇了。”
纳喇氏还是头一次听康熙这样调笑她，往日皇上也待她好却终究失了亲密，一时间红了脸，忙把话题岔开：“皇上今儿来得早，小厨房里吊着鸡汤，正好下了龙须面，皇上看这可好？”
“你看着安排，清淡些，虽说天气冷，也别多吃那些油腻的，不好克化。”往日康熙来，不拘冬夏，每回都跟吃宴席一样，大大小小十来样，重油重荤腥，菜都没上齐呢，前头摆上来的都已经起油了。康熙素来注重养生，见了这样的菜式没两口就不想吃了，纳喇氏进宫这么多年，他都很少来延禧宫用晚膳。
纳喇氏讪笑：“哎，臣妾今儿让小厨房都换了，那些个是再不吃了。”
今日的晚膳都是桃枝把关，没让纳喇氏插手，桃枝进宫前特意被纳兰夫人调教过，很是知道怎么理事，这边就麻利让宫人摆膳。
纳喇氏夹了个鸭肉包子给康熙：“皇上试试这鸭肉包子合不合胃口，里头可是掺了玉米和虾仁儿，很是鲜香可口呢。”包子做的小巧致，只比拇指头大了一点儿，康熙一下就吃好几个，今儿倒是真让他品出几分家常的味道来。
康熙总算是在延禧宫吃了顿舒心的饭，笑意也比以往多了些，四下环顾却没见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小团子：“怎不见保清？”
“今儿天冷，给他裹暖和了让嬷嬷喂奶去了。”纳喇氏笑着给康熙夹了一筷子鸡火干丝：“知您要来，可是巴巴地念着呢。”
“汗阿玛——”纳喇氏声儿一落，保清就被嬷嬷抱了过来。




德妃传 11.男女之道三
保清被嬷嬷带进了内室，脆生生地行礼，脖子上挂的铃铛金项圈哐铛响：“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抱起保清放在腿上，捏了捏他结实的圆胳膊：“保清今儿都做了什么？”
“今儿额娘教儿子读《叁字经》了！”保清回了话后又摇头晃脑地给康熙背了一段。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对纳喇氏说:“保清叁岁就能背出这些来，你教导的好。”
从启蒙开始，康熙每日都得读书，还要读上一百二十遍才算通义理，他自个儿博学多思，自然希望儿子也如此。
纳喇氏笑着点点保清的圆脑袋：“也是保清用功，臣妾也就为着他日后启蒙给他打个底。”
“保清还小，也别太拘着他，把身子养好最要紧。”康熙转头吩咐一旁的嬷嬷：“伺候阿哥要尽心，冬日千万别染了寒。”
皇子金贵，保清长到叁岁已经能进米饭荤腥一类，但平日里还是得要嬷嬷喂奶，肉食都是煮烂了才敢入嘴。保清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纳喇氏亲自选的，可再是亲近，这些调教好的宫人也不能全随着保清出宫，要是养在别人家，伺候的人不尽心，或者谁想钻空子，那保清怎么办？
纳喇氏都快愁死了，摸摸保清红扑扑的脸蛋，身子靠近康熙：“保清身边的人都是用惯了的，太皇太后跟臣妾提了让皇子出宫的事儿，这大雪天的，臣妾也忧心大臣府里伺候的人不上手。”
康熙挑挑眉：“嗯？皇玛嬷跟你提了这事儿？”康熙把保清交给嬷嬷，让嬷嬷给抱到炕上去。保清也不闹，大眼睛提溜转，自个儿坐在炕上乖乖地玩一个九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