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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圆太极
穆老头撞在瞎子的背上,可以觉察出,瞎子瘦削的背部在两人撞在一起时使劲地往后推了一下,这样一个推动的暗力,就等于将穆老头卸不掉的后滑力都接了过去。穆老头站稳了,瞎子却变得摇摇欲坠。
瞎子很可能会掉下去,在这样光滑狭窄的冰封石梁上,有在这样大的撞击力作用下,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站稳,更何况瞎子看不见脚下的石梁冰面,他不敢往前冲步卸力,只能强撑着不断摇晃自己的上身,尽量稳住脚步和身形。
瞎子能稳住身形是幸亏独眼抓住了他盲杖的另一端。独眼转身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但他抓住瞎子的盲杖另一端却是鲁莽的,瞎子的剧烈摇晃将他的身形也带动起来,他的脚下的冰面比瞎子那里更光滑,而且是呈一个坡面层层斜下。他脚下的稳固度撑不住他和瞎子两个。
鲁一弃也转身了,他能这样勇敢地转身是因为他在那一瞬间聚气凝神,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两边的悬崖,忘记了脚下光滑的冰封石梁,忘记了空中正在蓄势再击的铁鹰云,他半蹲身子,一双手捧牢了独眼的腰胯,将独眼摇晃的腰腿稳住。
他们都稳住了,但他们在这一刻也都定住了,谁都不敢动一动。
铁鹰再次落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六只的组合,背后又有三只铁鹰撞上来与前面那三只组合在一起,然后就像是半片山壁一样砸落下来。
穆老头的脸色变得死灰死灰的,他有些咬牙切齿地叫道:快碎主点快碎主点
鲁一弃也知道这是在对他叫,但他急切间真是没有明白穆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才所说倍加复列的主点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找,更不知道和这铁鹰云的组合还有铁鹰本身有什么关联。
六只鹰的组合下来时已经不像是一般的鹰扑,更像是砸下、压下。
不管鲁一弃有没有找到主点,会不会碎主点,现在都已经来不及了。穆老头,这个墨家硕果仅存的高手只能拼尽全力再博一把。
穆天归改作了双手持剑,将背部与瞎子的背部紧紧贴在一起,脚后跟也抵靠住瞎子的脚跟。然后双臂将手中剑划了半个绚烂的光轮,同时苍唇半开,一口气从小腹间直冲胸喉,一声炸雷般的叱喝响彻夜空。
随着这声叱喝响过,接踵而来的是金属的撞击和破裂声。不知道砍中哪只铁鹰,也不知道砍到铁鹰的那个部位,但是这次穆老头没能将铁鹰的组合砍砸得再往上腾起,只是将它们扑击的角度稍稍抬高了一些。铁鹰云的组合继续斜滑而下,紧贴着四人的头顶飞过。
穆老头的反应很单一,他斜着身体直直倒下,这一轮较量有他预料到的,也有出乎他意料的。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倒下,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这么无着无依地倒下。
在穆老头倒下的同时,瞎子的毡帽的帽顶整个圈落了下来,独眼杂乱焦黄的头发变成了板寸,鲁一弃弯腰扶住独眼的腰胯,他的位置最低,所以他没什么变化,但是他能听到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支毛瑟步枪的枪管发出刺耳的刮磨声。
穆老头刚才是全力一击,他的弱点还是下盘,所以他想依借瞎子的身体帮助支持一下,但是当他与铁鹰云撞击后,他发现自己的背后空了,什么都没有了,瞎子在这紧要关头不知是什么原因侧身迈步,将穆天归的身位整个让了出来。
穆天归就像是个摆放在石梁上的稻草把,被空中巨大的力量推撞出石梁的范围,倒栽下了峭壁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远远传来穆天归一个短暂而清晰的惨呼声,这样一个惨呼竟然是漫天铁鹰的嘈杂声掩盖不了的。
等鲁一弃发现有什么落下悬崖时,他只隐约看到独眼的帽顶打着旋儿在峭壁边盘旋。
铁鹰云的组合从三人头上掠过,便不再回头,在紧贴山坡的地方一个侧向翻转,那六只鹰的组合顿时散了,六只鹰沿着山峰往上飞去,乌梢云剩下的铁鹰没有继续向鲁一弃他们攻击,而是振翅追上前面的六只铁鹰,往半空中的鱼鳞云汇拢过去。
乌梢云一般是云头一过就不再回头,铁鹰组合成的乌梢云也是一样,它们的扑击被反击后会一扑再扑,但是只要扑过头就散开重新排列组合。对付乌梢云,重要的是要有个高手能将云头挑过,穆天归就是这样一个高手,虽然他的方法不正确,但是他无意中达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铁鹰云没有继续攻击,鲁一弃并没有舒一口气,不但没舒口气,他们三个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知道穆天归掉下了石梁下面的峭壁,但谁都忍住了快冲口而出的那一声惊声呼叫,他们害怕惊叫声会将其余的铁鹰给招来。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就算鲁一弃他们再怎么忍住叫、憋住气,铁鹰云还是会继续袭杀,除非他们成了没有气的死尸。
大群铁鹰组成的鱼鳞云中又拖出一缕云带,就像是个仙子挥舞的袖带,袖带云,铁鹰的又一种组合,没有谁知道这样的组合怎样破,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组合怎样避开,更没有了能与这样的组合稍作较量的高手。
石梁上的三个人可能是被穆天归的落下惊吓了,也可能是被蜿蜒着叫嚣而来的袖带云震撼了,他们不敢动了,他们忘记动了,只有嘴巴里还在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叫声:啊呀
鲁一弃也在叫,但是他的叫声中带些疑惑,也带些悔恨:什么是倍加复列的主点铁鹰云的主点在哪里一点依次加依次倍的排列怎么寻主点呀
是的,如果鲁一弃真的懂倍加复列如何应用,如果他能找到铁鹰云排列的规律,如果他能破了铁鹰云的主点,穆天归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你们鲁家三角屋脊一瓦挂百槽瞎子明显要比独眼镇定一些,这大概和他看不见有很大的关系,他听到了鲁一弃的叫声。他的这一句话让鲁一弃和独眼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瞎子也开口了:莫非就是一点吊千斤,单梁挂波来
独眼又抢着说道:三角屋脊头瓦无槽,压双瓦出单槽,双瓦压四瓦出三槽,依次类推,瓦裂屋漏,下瓦裂,漏点,中瓦裂,漏片,头瓦裂,檐面俱漏。
瞎子也插入话头:一个小小的固定点,它的牢靠程度直吊重物可达千斤,但是如果是一臂伸出挂吊重物的话就不能这样吊挂了,比方说单梁挑出挂檐椽,近根处可挂双根丈二,第二隔可挂双根丈一,越往尾处越短,最后只能挂单根几寸。
说话间,那飘带一般形状的铁鹰云已经盘绕到了三人头顶了,前面的几只铁鹰已经开始绕圈盘旋起来,越往下,盘旋的范围越大,可以看出,这次的攻击是 要让铁鹰云组合呈一个螺旋形罩扣下来,让这冰封石梁上三个人死在一个巨大旋涡里,从空中倒转而下的漩涡,由铁翅利刃旋转而成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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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 第三册|7.碎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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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冰封梁,悬崖上,岭壑莽莽影接天。
若井山谷鹰云骤,满天铁鹰如鬼勾,立身无行惊乱吼。
白山黑水雪肥厚,闹集突现杀尘兜,一气众勇望烟幽。
在这种危急的情形下,瞎子和独眼两个人的话说得很是急促,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嘈杂。但是鲁一弃却都听到了,也都听清了,他们的话让一弃知道,鲁家技艺中不是没有倍加复列的理论,而是将这理论运用得更实际了一些。
这二人的描绘还让鲁一弃想起了一样东西,北宋时的闻鬼来。北宋年间,河南见性禅院主持天目和尚著有一部世事怪异诸般,其中曾提到一件可以闻知 鬼魂来临的物件闻鬼来,书中有云:金叶八十一片,大不逾甲,薄则如鳞。一银线穿之如扇,挂檐下,鬼至,其声若铃,鬼近,叶破线断,鬼弱,叶飘数片, 鬼凶,金叶尽散。鲁一弃当初看到这篇文章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还是三叔给他含糊地解释过几句,说这闻鬼来是个用一根银线巧妙地将八十一片金叶 串接而成的,那些没有缘由的怪异力量距离还很远,就已经能让金叶发出铃铛般的响声,如果靠近的怪异力量不是很强,就只能震落其尾端的几片金叶,如果怪异的 力量极强,其力度就可以延伸至串连的起始部位,那里的金叶一落,它下面相联的其它金叶也就都要落下了。
看来这闻鬼来金叶串接的起始部位就是主点,金叶的串接等同于铁鹰羽毛的串接,也等同于铁鹰云的顺序排列。
此时石梁周围一下子变得更加黑暗,是因为铁鹰云已经近在身边,那个巨大的漩涡已经将他们三个罩扣在其中。
独眼的夜眼可以看清周围飞舞盘旋的铁鹰,甚至可以看清铁鹰身上铁喙、钢爪、翅刃发出的寒光。是的,有时候看得太清楚并不一定是好事,像独眼现在这样,他只能继续惊恐地发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怪叫。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见,他能听见身体的周围有无数迅疾强劲的力道在盘旋,他能听见独眼的叫声以及其中包含的恐惧成分,他还能听见利刃破空之 声,那是风声、叫声、嘈杂声都无法掩盖的。于是,他的嗓中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干嚎,就像是临死的最后一口气喷,这声音夹杂在许多声响之中久久回荡。
只有鲁一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这一刻安静得有些异常,他如同入定了一般,脑海中变得空远而深邃,在这极度冷清和空旷的思维范畴中,只有一根铁鹰的铁羽毛在飞舞飘荡。
鬼强,力度直贯叶串其根。头瓦落,檐面俱漏。单梁吊挂,根重尾轻。这些概念让鲁一弃的思维更加清晰,让鲁一弃的心里更为平静。他凝神侧脸往身旁的铁 鹰云看去,迅疾飞行的铁鹰在他感觉中一下子变得缓慢,体积本就庞大的铁鹰在他眼中一下子拉近,近得可以看到翅膀上每一根羽毛,近得可以看到羽毛上的每一 个纹路。
但是鲁一弃没有看那么多,他只看了一根羽毛,他只看了这根羽毛的关节。羽毛还有关节对,这是一个活动的关节,这是一个可以扇动整个翅膀的关节,这是一个吊挂住一根羽毛,从而吊挂住整个翅膀所以羽毛的关节。
此时铁鹰云组合成的倒转形漩涡已经开始往中间收缩了,带起的刃风刮得三人脸上生疼,但是这样的疼痛肯定不会维持太久,失去生命就意味着疼痛的结束,从铁鹰云的收缩速度来看,这样的结局就在眼前了。
鲁一弃的手还搭扶在独眼的腰上,所以他可以极其方便地从腰上拔出了一支驳壳枪。
独眼从王副官死去的手下身上收来了两支步枪两支手枪,但他没有都给鲁一弃,只给了步枪手枪各一支,不是舍不得,独眼自己又摆弄不来这些个玩意儿。他是 怕鲁一弃背着不方便,太累,自己便先替他带着,需要是再给他。现在鲁一弃正好需要手枪,便顺手把独眼腰里插着的拔了出来。
枪响了,在铁鹰云的嘈杂声中,在独眼和瞎子的嚎叫声中,竟然显得无比的清脆悦耳。
一只铁鹰的翅膀散了,只剩一只翅膀的铁鹰如同是被漩涡甩出,砸落在一侧的山峰之上。许多的铁刃羽毛在漩涡中飞舞了一会儿,也都不见了踪影。
鲁一弃只开了一枪,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像在道观前那样硬生生地打断铁羽毛,他现在打的是关节。关节是不需要打断的,只需要打脱开就行了。铁鹰的翅膀往 上扬起到最高,这应该也是关节活动到靠后上侧的一个极点,鲁一弃就是在这一瞬间将子弹集中关节的根部。于是关节脱出了,翅膀散了,铁鹰落了。
枪声继续响起,铁鹰继续掉落,铁鹰顺着山峰砸落谷底,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飘带云没有散去,因为它们这个组合没有完成一次扑击。铁鹰云这种坎面就是这样,一次组合无论如何都要扑击成功,哪怕被对手放空或者避过,它们都必须按原计划的途径扑过才行。
鲁一弃确实连续干掉几只铁鹰,但是空出的位置马上有后面的铁鹰补上。而且随着铁鹰的掉落减少,半空中鱼鳞云里又有铁鹰继续飞下,补充到飘带云中,围住鲁一弃他们绕圈的这根飘带变成没有尽头的飘带了,它的端头始终牵在鱼鳞云中,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这漫天的铁鹰要什么时候才打得光,而且围绕盘旋的铁鹰们在继续收缩逼近,这些没有生命的玩意儿是不知道惧怕和畏缩的。
鲁一弃心中很清楚,自己虽然对稍一靠近的铁鹰马上就给予击落,但是如果自己手中枪的子弹一打光,是没有时间再填子弹的。即使铁鹰云突然稍稍退缩,让自己有时间填满子弹,照现在这种打法,时间一长,也保不齐自己会失手,这种处境的失手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必须继续寻到倍加复列主点,就像穆老头说的那样,找到铁鹰云的主点。铁鹰云的排列是有顺序的,而这种机械排列的顺序是要有领头的,也可以说是控制的,找到这个点也就是找到铁鹰云的主点。
飘带云的排列不是双双而至。这根带子是双鹰、三鹰、四鹰再三鹰、双鹰排列的,也就是双向波浪形,但其间的距离并不相同,这是因为这带子已经盘旋成螺旋状了,这样数量不等的排列如果要这样的形状中保持距离一致就无法正常飞行。
鲁一弃随手打下一只铁鹰,借这样一个缓冲,他辨别出这根飘带从下到顶这样的波浪形应该有四个。于是鲁一弃想到了对称倍加复列,一二波顶端相连,取 连线中心一点,三四波的波顶也同样相连找到中心一点,两中心点再相连,找出中心点,这个中心点对应到飘带云中有一只离得最近的铁鹰,相对围在中间的对家, 这铁鹰却是离得最远的,而且它的上下和内侧都有铁鹰盘旋攻击,似乎这样一个组合扑击与此铁鹰无关一样。
就是它,鲁一弃心中暗叫一声,他甩手连续三枪又打落三只铁鹰,这样就将自己和那铁鹰之间清开了一个空档。鲁一弃趁着上面的铁鹰还没有来得及补上位,将枪口瞄准那只主点铁鹰。
枪响了,只是咔嗒轻微地响了一声,不是卡膛,是没子弹了。
这下子完了,铁鹰云不可能给一弃留填装子弹的时间,盘旋的圈子迅速缩小,铁翅掀起的风让狭窄石梁、光滑冰面上的三人变得摇摇欲坠。
三人在惊恐中剧烈的摇晃,这让瞎子手中盲杖乱舞,于是盲杖的另一端从独眼手中甩脱。独眼手中突然没了盲杖,便也失去了和瞎子的相互支撑。他站立在光滑 冰面上的身体又在铁翅掀起的劲风中乱晃,随时都可能滑入身边的深渊。他此时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只有一个招式,一个极不雅观却很具实效的招式。那就是弯腰双手 撑地,像个畜生那样趴着。但是他的趴下双膝还不能弯,因为如果弯了,就会让鲁一弃失去支撑,身体前冲跌落。
独眼果然是这样做的,他的姿势做得不像什么畜生,更像一张板凳,双手双脚都直直地绷在那里。
这样的姿势让鲁一弃一只手扶住独眼就可以站稳;这样的姿势让独眼背后背着的步枪有了一个往斜上方射击的角度;这样的姿势可以让独眼的背部做枪托,让鲁一弃一只手就可以瞄准射击。
枪声再次响起,比刚才的枪声更为清脆高亢。因为这是威力比驳壳枪要大得多的步枪。
原本清开的空档已经被其他铁鹰补上开了位,但是子弹击还是透过众多铁鹰身体的间隙中了鲁一弃寻到的那只主点铁鹰,子弹也击中了铁鹰翅膀上那个铁羽毛的关节主点。铁鹰的翅膀碎了,铁羽毛飞散得漫天都是。
主点铁鹰落了,却没有砸下悬崖深谷,因为它的上下和旁边都有铁鹰,因为它是这条飘带的主控点,所以它砸在其他铁鹰的身上,砸到旁边的又反弹回来砸到下面的。
被砸的铁鹰又撞到其他的铁鹰,铁鹰落下或移位后,上边又有铁鹰补位而下,于是整个飘带上的铁鹰都碰撞纠缠到一块儿了。铁鹰毁了,不,应该是铁鹰组合成的飘带云毁了,它们如同一挂铁流的瀑布狂泄到山谷之中。
山谷在轰鸣,山峰在颤抖,积雪飞扬成雾,树木断折如鞭。
石梁上的三个人被这样的情形震撼了,他们在怀疑,这样砸下去,会不会将那山峰砸倒。
鲁一弃也已经蹲下,并且用一只手撑住石梁冰面。他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论谁的头顶出现这样一幅天地变色、山峦颤栗的情景,都会将自己身体缩到最低。
独眼已经不像板凳那样撑着了,他双膝跪在冰面上,要不是他的腰背还支撑着鲁一弃的一只手,他都恨不得趴在石梁上,身体紧紧贴住石梁的冰面。
瞎子跃了高子,他从独眼和鲁一弃的身体上方跃了过去。这是因为铁鹰落下的声音让他听出石梁的尽头离他已经不远,从那两个人上方尽全力跃过差不多可以踏 上另一侧有树有土的山坡。他跃高子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狂泄而下的铁鹰中有一只直往他头顶落下,他要再不跳,他就会被切成肉块、砸成肉泥。
瞎子跃过去了,他没有踩到山坡,他还是踩在冰面上,而且是石梁水源处的冰面,那里的冰面像馒头一样高起圆滑。
这样的冰面就算是贼王也无法站住,曾经的贼王脚下一滑便往石梁一侧的悬峭壁下落去。
这样的冰面贼王站不住,瞎子却能站住,因为瞎子手中有盲杖,一支坚韧的可伸缩盲杖。盲杖弹出伸长的一段扎在山坡上,深深刺进一棵枯死大树的树干。盲杖挂住了瞎子的身体,稳住了瞎子的脚步。因为成为瞎子而懊恼了大半辈子的贼王可能只有今天此时才庆幸自己是个瞎子。
落下的铁鹰没有砸倒瞎子,却砸在了石梁的冰面上。独眼和鲁一弃都清楚地听到冰面的咔咔响声,接着石梁两侧挂结住的冰面大片滑入了谷底。
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鲁一弃和独眼都感到脚下的冰面松动了,独眼的夜眼还见到了水,从冰面下流动的水。冰面与石梁之间已经有了松动后的间隙,堆垒冻结起来的冰层再也阻堵不住水源,水的流动更让冰面的牢靠程度迅速降低。
更为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又一只铁鹰的断翅落下,贴着吊挂在那里的瞎子,砸在水源处那冻结得像个大馒头似的冰面上。石梁上的冰层断裂了,一大整块冰面在顺着石梁的坡度往下滑动,而一弃和独眼就趴在这块冰面上。
鲁一弃和独眼两个无从借力,只能随着滑动了的冰层一点点地坠向深渊。
东北人的口味比较重,他们吃的菜喜欢盐重、油重、辣子重。就好比这桌上的一大盆猪骨头炖蘑菇干加粉条子吧,闻着就油腥味、辣子味只冲鼻孔。但是天寒地冻的,又是坐在一个四面无遮挡的布棚子里,这样的菜再加上半斤烧酒,一碗碱子面,准能让你吃出火炕的感觉出来。
吃饭的棚子里没几个人,饭棚子外面倒是人来人往。这样的偏僻小镇难得这样热闹,要不是今儿是大冬,又赶上年底出山货的大集,这里恐怕除了能看见白雪就是林木了,连个野兽都懒得到这样一个被山岭和树林包围着的小镇来。
俗话说,大冬小年,小镇过年都没今天热闹。过年时出货的、进货的都奔老家了,这里反比平常还要死寂。而今天,不但是个小年,也是收获的日子,多少人忙活了一整年就在今天看成果了。
比饭棚子更冷清的是棚子西边紧挨着的一个铁匠挑子,这里的铁匠是不开铺子的,那样会没生意做。铁匠一般都是挑个火炉担子跟着大群的山客背后跑,这样随 时可以给他们打工具、修工具。现在是年尾收工的时间,不管是做工具还是修工具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时间,一般要等到明年开春,所以虽然挑子的炉火很旺,却没一 个生意。
饭棚子的东面是一小块空地,没人在那里做生意摆摊子,因为距离这里不远叠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原木,虽然用很粗的麻绳固定着,但山里讨生活的人都有这样的安全意识,那里是个危险区,是不能久留的。
饭棚子对面距离七八十步是一个简陋的戏台子,吹的拉的坐了半个台子,中间一对男女甩着红帕子摇着花扇子在唱二人转。
看戏的人不多,戏台子下面大多是看货、收获,侃价、称重的人。只有少数几个出了货,并且得了好价钱的,才心情愉快地看着戏台上盘儿亮、声儿脆的女戏子想入非非。
最热闹的地方反倒是在这场子的东侧,那里围了一大群的人在吆喝着叫骂着,那是个卖木头的摊子,摊主撸着袖子,拿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弓形锯,就像是个卖肉 的屠夫。他卖的木头是论斤算价的,因为他面前只有两种木头,铁线金花楠和红玉脂矮松,这两种木头都是难成材的稀有木种,以前是专们用来雕刻佛龛佛像、壁挂 摆设进献到宫里的。
饭棚子里的人也没有在看戏,他们吃饭吃得很专注,似乎棚子外面热闹的一切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瞎子端起粗瓷碗连灌三大口烧酒,这是他当贼王时留下的习惯,喝酒总是先灌三大口过下酒瘾,然后再慢慢地品。从他脸上露出的惬意笑容可以知道,这里的烈性烧酒很对他口味。
独眼的笑容有些吓人,这是因为他脸上两道很长的伤疤让他的笑比哭还难看。除了脸上的伤,独眼的手上也有一个怪异的伤疤,这道伤口绕他左手掌整整一圈。这几道伤疤虽然没有致命危险,但是它们却常常让独眼和鲁一弃想起夜斗铁鹰云的惊心动魄。
鲁一弃也有伤,但是不容易看到,因为是在他的背上,那是两支铁鹰的羽毛从他背部深深地插入,刺透棉衣,刺入,幸亏是在右后背,要是在左后背,说不定就刺破心脏没命了。
那夜在分水石梁上,他们脚下的冰层已经有一半滑出了石梁的边缘,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站不起来,也移动不了身体,因为他们脚下稍微的一点动作都会让那冰层迅速滑出石梁。
但是这样下去他们还是死路一条,必须想一个自救的办法。
鲁一弃没有办法,他虽然表情异常平静,但心中却是恐惧到极点,他害怕死亡,虽然在北平城里的那个院子里多次遭受死亡的磨砺,但是他还是非常惧怕死亡,甚至比原来还要惧怕。因为现在他的身上负有重任了,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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