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作者:十叁至晚
作为投胎高手,崔织晚生来便手握一副绝妙好牌,闭着眼都能躺赢的那种。
“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为土银似铁”,除了满身的铜臭味和艳俗至极的美貌,她一无所有。毕竟,吴州城首富千金的日子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天,她老爹的商船被风刮沉了两艘。
庙里大师说他敛财太多,必遭报应。肉疼且胆小的崔老爹为了积福,赶忙建善堂,开书院,红红火火地办起了大善事。
善堂待遇好,书院不钱,立刻便招来了十里八乡的穷衰鬼。
还有一头姓梁的白眼狼。
叼走了她家的稀饭馒头不说,居然还对她本人垂涎三尺?妄想生一堆狼崽子?
崔织晚:“公子垂爱,不胜感激,只是小女子自小便立誓,非状元郎不嫁,梁公子,您看还是……”
梁追:“好,十六娘,你且等我。”
这是一个古代富小姐想用银子报恩,却被对方强制肉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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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魂归故里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刬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鬓云松令》
*
崔家十六娘死了。
据传言,年关的前几日,从冯府后门抬出一卷草席,崔织晚就被裹在里头,运去了京郊荒山。
吴州崔家再有钱,到底只是商户。崔织晚身为一介商户之女,能嫁给当朝首辅冯纪嵩之子冯辙为妾,实属不易。
这其中的辗转波折,外人不敢轻易评判,只得一叹。
有人说,她是个美人灯,中看不中用,风一吹就灭了。
有人说,她是畏罪自戕,因为娘家贪墨,欺君罔上。
可崔织晚只想说,一切都怪她自己,怪她错信了人。
一片冰天雪地中,崔织晚离了魂,飘在半空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尸首,满心都是不值。前一刻,她还被冯辙压在身下霸王硬上弓,下一刻,魂儿竟已经归西了。
草席的一头,“她”鬓发散乱,额间赫然显露出一片猩红,浓稠的血迹蜿蜒而下,染污了“她”半张惨白的小脸;而草席之下,她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素色的衣料恰似丧服。
男人为了羞辱她,直接将死人从床榻拉到这里,连穿件像样衣服的机会都不给。
崔织晚估摸着,是她当时反抗太过,挠伤了冯辙。那个狗东西兴致被搅,恼羞成怒,便顺手抄起床头的花瓶,朝她头上狠狠来了一下。
这样的伤势,寻常人或许死不掉,可于她这个病怏怏的女人来说,却是致命伤。
不过,死了也好,她本就不想活了。
活了十九年,崔织晚没做成过一件像样的大事。娘亲早亡,继母不慈,作为爹爹唯一的女儿,她却只知坐享其成,挥霍无度。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她这一生,先后两度所遇非人,冠绝吴州的艳丽之姿曾是她的依仗,没想到,也是她的坟墓。
崔织晚死后魂魄久久不散,许是她执念太重,连轮回都入不得,只能继续在人世沉浮。
之后十余载,她昏昏沉沉,像是做了一场梦,时醒时寐。
清醒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死后一年,崔家余下的族人为避冯家势力,南下逃亡,终得安稳;死后两年,原先那个偷偷将她献给冯辙的举人丈夫因通敌下狱,被处以极刑;再之后的七八年里,冯家的权势达到了顶峰,冯阁老在朝中一手遮天,而他的儿子冯辙则掌管吏部,被人尊称为“小阁老”。
可是,直至第十年,如日中天的冯家却似大厦倾颓,一瞬间,全都倒了。
冯纪嵩在狱中暴毙而亡,冯辙被处腰斩之刑,全族男子十五以上斩首,女子十叁以上充妓,其余人等流放叁千里。
听闻,冯府门前凄厉的哭号声整整叁日不止,正如同当年崔家被抄。一报还一报,这是他们该着的。可不知为何,崔织晚始终高兴不起来,执念未解,她依旧得不到解脱。
直到死后第十一年,先帝驾崩。她万万没有想到,新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替她们崔家昭雪,甚至,还给故去的崔家老爷封了爵位。
游荡在大街上,崔织晚偶然听见有人谈及她:“那个崔家十六娘倒可怜,要是没死那么早,如今也算个侯府小姐了,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呢。”
她听见,轻轻笑了笑。
是啊,让家族脱离商户的身份,不正是爹爹毕生所求么。大仇得报,夙愿已了,爹爹在九泉之下应当可以安息了。
发昭告的那一日,崔织晚耗尽最后一缕魂,从京城飘回了吴州,飘进了尘封十余年的崔家老宅。
叶落归根,魂归故里。她被遗弃在京郊荒山,死后没多久,偶然一次醒来,尸首竟已不知去向。许是被某位好心人葬了,又许是被山间猛兽叼走了,这些她都不在乎。只是,这缕孤魂,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正午时分的阳光刺眼难忍,一丝丝蒸发掉她那一点微弱的力气。远远望见祠堂大门,她觉得自己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甚至开始出现幻象。
似乎,有个男子正立于崔氏祠堂内,他仰头望着空荡荡的牌位,背影宽厚挺拔,一语不发。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停催促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她想飘近,只想再看一眼他的样貌,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崔织晚残留的最后一缕魂终于彻底消逝在人世间。
……
那么,他,是谁呢?
死前那短短的十九年里,我见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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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初雪
这是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天还没亮,院落寂静无声,屋内也漆黑一片,只有落地花罩外一盏小小的宫灯正映着微弱的光亮。
崔织晚躺在柔软馨香的被褥里,隔着层层帷幔,隐约可见外间几名丫鬟仆妇正在给她熏衣。四下寂静无比,诸人皆屏息凝神,连窗外簌簌的落雪声都能听见。
屋里火墙烧得正暖,崔织晚翻了个身,掀掀被窝散了些热气。“骨碌”一声,熏被的银香球被她无意间踢开,滚到了地上。
拔步床外值夜的丫鬟阿酥正望着窗户发呆,听到银香球落地的声音,登时打了一个激灵,轻手轻脚地步入内室。她掀开帐帘一角查看,见崔织晚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轻声说道:“眼下外头冷得很,姑娘身子又弱,您要不再多睡会儿。”
“什么时辰了?”崔织晚问道。
“刚寅时过半。”阿酥见崔织晚下意识抿了抿唇,赶忙起身,十分机灵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蜂糖水递来。
崔织晚睡了一夜正渴着,半支起身子接过茶盏一仰而尽。
“姑娘!”
崔织晚的奶娘周氏在外间给她熏衣,听到内室的响动就进来了,正巧看到崔织晚“豪气”喝水的举动,不由劝阻道:“哪有姑娘家这么喝水的!”
喝都喝完了,崔织晚吐了吐舌头,撒娇地叫了一声:“奶娘——”
阿酥正捡起地上的鎏金镂空忍冬纹银香球,用帕子拭了拭,放入妆台的锦盒里。她听了周氏的话,忍不住笑道:“说来也真是怪,怎么姑娘自前段时日病愈后,连性情都变了不少。不过,我瞧着挺好的,倒是更招人疼了。”
“浑说!”周氏斜了她一眼:“让你们伺候姑娘,不是一味纵着她。”她又扭头对崔织晚碎碎念道:“姑娘,你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再做这种不雅的动作了……”
阿酥见崔织晚被周氏训得恹耷耷,忙上前拉着周氏的手说:“嬷嬷,姑娘也只有对你才这么做的,说明她待你最亲近不过。”
“是啊是啊!”崔织晚连声附和,她可怕死了奶娘的训诫。
周氏看了两人一眼,也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姑娘,你就跟着她们胡闹罢。”
叁人笑闹了一阵,阿酥拧了帕子给崔织晚擦脸,崔织晚问道:“今日大雪,夫人可提及请安一事?”
“姑娘莫怕,往后请安便了。昨天晚上夫人派齐嬷嬷过来吩咐的,听说姑娘已经歇下了,就没让我们惊动姑娘。”明夏提了一螺钿漆食盒进来回道。
闻言,崔织晚翘了翘嘴角,正想起身,却被周氏牢牢按住:“我的小祖宗,外头冷,火墙刚烧起来,你可不能就这样起身,会着凉的!”
外间伺候的小丫鬟们不消吩咐,就将衣服、牙粉、沐盆等物送了进来。阿酥卷起帐帘,让四个小丫鬟抬了一个烧得正旺的青铜小鼎摆在炕前,暖烘烘的热气拂来,周氏才准许崔织晚起身。
“虽说夫人让姑娘不用早起,可冬温夏凊、晨昏定省本就是人子之礼,夫人这么怜惜体贴姑娘,姑娘就更要加倍尊敬孝顺夫人了。”周氏一边伺候崔织晚穿衣梳洗,一边委婉地劝说道。
她年纪大,比常人看得清楚些。如今这位新夫人的确有些小肚鸡肠,却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若是自家姑娘能待她有礼些,在外给足面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人也不至于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崔织晚跪坐在铜镜前,轻轻叹道:“奶娘放心,我知道。”
周氏欣慰地笑了笑,用牛角梳先给崔织晚从头顶至发尾梳了一百下,又用手给她按摩了一会,才开始梳头。这种慢之又慢的梳头方式,把崔织晚折磨地苦不堪言,数次抗议无效后,她只得一边让奶娘梳头,一边做自己的事。
对坐铜镜前,崔织晚望着自己那张尚且稚嫩的俏脸,神思渐渐恍惚。
不管她相信与否,旁人相信与否,当下的一切都并非虚幻。她花了月余时间才总算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她居然重生了。
做了十九年人,又做了十一年鬼,历尽世间沧桑,魂魄终于散去之后,她一睁眼,竟回到了自己七岁这年。
两月前,她游湖时失足落水,幸好为人所救。可惜救上来后,小命丢了半条,寒气侵体,落下了病根。而这,也正是她日后身子孱弱的缘由。
她醒来的时间有些晚,是在落水被救之后,所以一切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变化。
除了她的记忆。
崔织晚低头,拧开手中的盒盖,挑了一点玫瑰香膏在手心化开。吴州虽是江南水乡,冬天却又干又冷,要是脸上不涂点香膏,出门一吹风脸皮就开裂了。
梳好了头,明夏打开食盒,将一碟碟热气腾腾的点心摆在食案前:“姑娘,这是厨房新熬的红枣粥和沙糖水,姑娘用饭前还是喝点暖暖脾胃好。”
崔织晚看了眼红枣粥,又看了眼明夏,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身子究竟如何,是她来了葵水后自己察觉到的。旁的女子月事期间虽然不适,还是可以忍耐的,可她回回都疼得要死,却无人敢告知她为何。
红枣,枸杞,姜汁,沙糖,这些东西她从前吃了半辈子,只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行了,你们也去喝点茶暖暖身子罢。”
崔织晚示意明夏把糖水拿走,捧起红枣粥在周氏严厉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地抿着。虽说过一会,要陪夫人一起吃早饭,但在那种场合吃饭,不过只能稍微沾唇而已,根本不可能吃饱。
房里的丫鬟们应诺而下,这样冷的时节,她们每天寅时不到起床,要等辰时结束方能吃饭,长久以往就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所以崔织晚早上总让陪着自己的丫鬟在房里吃点东西垫饥。
周氏的嘴唇翁动了两下,叹气道:“姑娘,你也太心善了,这事要是外人知道……谁家下人在主子前头吃饭?就算是姑娘这般想,也是不应该做的。”
崔织晚放下瓷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才道:“怎么可能有外人知道?咱们家有咱们家的规矩,知道了又如何?”
崔织晚说得冷淡,但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本来就是只要面子过得去的事,整个大宅里,谁早上起来不吃喝点东西?
周氏听了崔织晚的话,也不再说什么。确实,她们早上吃的东西,都是昨天晚上弄好了,放在火炕里温着的。大家吃东西的时候都雅雀无声,只要房里人不说,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而能进姑娘房里的这些丫鬟,皆是崔荣两家世代的家奴,在吴州城内,除了自家老爷和姑娘,又有谁能指使的了呢?
而老爷,自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骂姑娘的。
等众人拾停当,差不多已经是卯时正了。窗外漆黑一片,凛冽的西北风刮过窗棂和屋檐,发出呼呼的啸声。
“昨儿晚上又下雪了吧?”崔织晚问。
阿酥出去瞄了一眼,抖着身体回来说:“姑娘,积雪都有半个指头那么厚了,外头可比家里冷多了!”
“胡说八道!”周氏轻声骂道:“这里是姑娘的家,怎么成了你家!”
阿酥说完后就自觉失言,讪讪一笑,去给崔织晚拿皮靴去了。
“括哥儿起了吗?”崔织晚问。
阿酥给崔织晚换上皮靴,听见这话愣了一瞬,方才回道:“我见少爷房里的灯亮了好一会了。”
“嗯,走罢。”
众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夫人刘氏的院子走去,屋外天寒地冻的,崔织晚没了说话的兴致,将脸尽量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了一双眸子,厚厚的鹿皮靴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寂静无声。
此刻方到卯时,刘夫人的屋子里已是灯火通明。
“夫人,姑娘来了。”正院轮值的丫鬟见崔织晚来了,赶忙行礼问安,有的给她们打帘子,有的进去通报。
一位和周嬷嬷打扮相似,容色端庄的妇人满脸笑容地从花梨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内走出:“姑娘竟这会子来了,时辰还早呢!”说着就上前帮崔织晚脱下斗篷,取过手炉。
“齐嬷嬷。”崔织晚唤了一声,问道:“夫人起身了吗?”
“起身了,正在喝药呢。”齐氏赶忙回道。
“喝药?”崔织晚皱眉,和身旁的周氏对视一眼:“夫人身体不舒服吗?请大夫了吗?”说着便掀帘进了暖阁。
暖阁内,崔家现任的女主人刘氏正靠在软枕上喝药,小丫鬟们端着药盏,奉着清茶和铜盆,正在伺候刘夫人喝茶。见崔织晚进来,她抬头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说不上难看,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崔织晚跪在丫鬟铺好的软垫上,行礼道:“女儿给太太请安。”
片刻的沉寂,刘夫人微微抿了口茶,并未立刻叫起。
“……夫人。”齐氏看不过去,暗暗提醒道。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那需要这么多礼。”刘夫人撇了撇嘴,抬手示意她坐下:“我昨天不是说了么,这几日天冷,就不用这么早起来了。”
反正都是相看两生厌,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谁料,崔织晚并不生气,站在原地微微笑道:“晨昏定省,原就是女儿该做的,多谢太太体恤。前些时日一直病着,没来给太太请安,是女儿的不对。”
此话一出,刘夫人口中的茶水瞬间噎住,她猛咳了好几声,齐氏赶忙上前替她顺气。刘夫人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十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你……你这孩子果然乖巧贴心。”
恰在此时,奶娘抱了崔家小少爷进来——刘夫人所生,乳名括儿,如今年方四岁。
她登时不再搭理崔织晚,只顾着哄孩子,与一旁的小丫鬟们说笑。崔织晚静静坐在椅子上,并不出声打扰,只温婉地望着继母和弟弟。
齐氏十分有眼色,难得姑娘主动示好,自家夫人竟这般冷脸,实在不合适。她端了碟芙蓉糕,恭恭敬敬地放在崔织晚案前,关切道:“姑娘身子大好,冬日更得细心保养,千万别受了凉。想吃什么尽管说,让院里小厨房做就成了。夫人娘家前几日送来些上好的燕窝,一会儿老奴便给姑娘送去。”
与往常不同,崔织晚十分客气,乖巧地点点头。刘夫人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偷眼瞧着。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心中虽然膈应,犹豫片刻还是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今天你就留在这儿吃早饭吧,一会你父亲也该回来了。”
她话语刚落,便听见帘外的小丫鬟通报道:“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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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爹爹
门外通报声让房里静了静。
下一瞬,刘夫人猛地站起身,捋了捋衣裙和发髻。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将括哥儿塞到奶娘怀里,快步迎了上去。
帘掀,一中年模样的男子阔步迈进。
“老爷。”刘夫人挂着笑,替他除了大氅,温言道。
崔一石的身量不算高,许是因为上了年纪,有些发胖。但他的面相却生得很好,慈眉善目,纵是不笑也总一幅乐呵呵的样子。
他朝自家夫人微微点头,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房内,笑眯眯地望向女儿。
“爹爹。”崔织晚亭亭而立,行了一礼。
崔一石大步上前,扶了她起身,又细细端详了半晌,方才安心道:“看面色果真好多了,张先生的药还是有用的,赶明儿我得亲自去他家道谢。”说到这,他却又皱了眉:“最近天寒,怎么还冒着雪出来,大清早的……”
这话再说下去又要糟了,崔织晚望着刘夫人愈加难看的神情,赶忙补救道:“昨日太太便了请安,只是女儿许久没来,心中实在不安。如今身子已然无碍,爹爹放心便是。”
刘夫人以为她又要像从前一样,抓住机会坑自己一把,没想到崔织晚竟反过来替她打圆场,当下便愣在原地。
幸好,崔一石是个心宽之人,稍一打岔便不再计较。他见女儿安好,还能与继母弟弟相处和睦,立刻喜上眉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青梅竹马的元配所生,怎能不爱若珍宝?
“方才邓管事同我说,琼州运来一套极巧的珍珠头面,爹爹特意给你留着呢,一会儿就叫人送过去。”崔一石抚了抚女儿的鬟髻,宠溺道。
崔织晚听见,心中一疼。旁人或许不懂,可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落水前几日,她见邹家小姐有只琼州来的珍珠手钏好看,便日日缠着爹爹让他派人去琼州,爹爹实在耐不住,允诺年前送给她。
只是后来她突然遇险,家中乱做一团,没想到爹爹依然记得这件小事。
她刚醒来那段时间,见谁都想哭,有时甚至自己呆呆坐着,莫名其妙便开始掉眼泪。周氏以为她冲撞了水鬼,吓得要找道士驱邪。其实,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自己上辈子被猪油蒙了心,不甘心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掉,不甘心,没有真正痛痛快快地活一遭。
商户之女又如何?崔家好歹算半个皇商,祖上叁代皆为吴州城首富,她是嫡女,又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这样一副好牌握在手中,被她玩成上辈子惨不忍睹的模样,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醒来第一日,崔织晚便下定决心,这辈子她宁可当个除了银子一无所有的老姑娘,也绝对不会嫁人。
就让她守着崔家,守着爹爹,安稳一生吧。
这厢,崔织晚默默想着心事,刘夫人却又憋了一肚子气。她虽为人继室,年纪却不大,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当年听从父母之命嫁给崔一石,原先也是不愿的,可日子一长,她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是一方首富,有能力,有魄力,不到四十便稳稳守住了偌大的家业。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孝敬父母,善待妻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特别是有了括哥儿之后,刘夫人参加从前闺友们的宴会,居然发现自己成了所有人艳羡的对象。
那时起,她忍不住想,爹娘还是有远见的,成为崔家主母,确实很好。
当然,前提是没有崔织晚的存在。
家中没有其他庶出子女,因此,夫君对这个小丫头的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得到的永远只是尊重。就像她的儿子,虽然是崔家的独苗,得到的关爱却远不如崔织晚。
凭什么?一个早晚得嫁出去的丫头片子,凭什么这般得宠?向来没有女人掌事的道理,崔家的将来不都得落在她的括哥儿身上吗?
“姑娘家,还是穿得素净些好,珍珠头面到底还是太贵重了些,容易落俗。”刘夫人悠悠落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谁知,这话没刺到崔织晚,反倒惹了崔一石不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女儿今天穿了一套象牙白素锦襦裙,胸口和裙下摆用一色宝蓝色绣线绣了致的兰瓣,腰间系了一根月白宫绦,一只和襦裙相同绣样的素锦荷包垂在宫绦下。浑身除了领口处戴了一只素银的领扣外,并无其他首饰。
那领扣通体素银成祥云结状,正中镶了一块雀卵大小的蓝宝石,宝石靛蓝中微微带紫,色泽均匀,远处望去隐隐带着一圈晕。
这身衣服细看很素净,可乍一眼看上去,偏偏又非常亮眼出挑,衬着崔织晚雪似的小脸,格外好看。崔一石越看越满意,扭头哼了一声,一边净手一边说道:“又不是什么大红大绿,凭咱们十六娘的样貌,想穿戴什么都行。”
大红大绿?
刘夫人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裙,脸瞬间白了。她上着松石绿的比甲,下着洋红色马面裙,红绿相搭着实显眼。
其实类似的衣裙,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有,她虽然年轻,但崔家太太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往稳重老气里打扮。
“咳,爹爹,这你就不懂了,红绿两色才是最不会过时的。”没想到这二位斗起了嘴,崔织晚实在觉得尴尬,赶忙出声打圆场。